“我们是在偷渡!”
“我是王。”临花坚持,“说来你不是很爱吃吗?这点你以后可以和我家小弟仔细交流一下,我一直怀疑他是饕餮。”
“真的?”将离提起点兴趣。
“真的,不过这个留着以后再说,我是说,我有个易牙侍君,你不想尝尝的手艺吗?”
易牙啊……将离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吸口水的声音。
“是吧,等他们来了,我们就不用颠沛流离了。”临花笑眯眯的。
“你想……干什么?”将离低声问,“你这么大张旗鼓,是为了吸引谁来吗?”他略一思索,“难道是青君?”
临花用一种赞叹的眼神看着他:“阿离啊,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
被喊阿离的将离脸色扭曲了一下,有点痛苦,忍了又忍,才没有爆发出来。
“你是真爱他啊。”
临花大吃一惊:“这话怎么说?”
“你不是担心他单独去幽冥界找你么?”将离不屑地看着他,“你怕他不小心死在那里罢了,我说,你以前可不这么多情的。”
“阿离,你越来越了解我了,我突然好喜欢你怎么办?”临花捂起脸,有点羞涩。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将离突然脸色涨红,用力推开临花靠过来的脸,“我们当初说好去偷琉璃血,那玩意儿是天界至宝,丢失了却也没什么神仙在意,不过是因为他们确信我们找不到药引。”
临花似乎很喜欢看将离脸红,不死心地又把脸凑了过去,有点心不在焉:“大概吧。”
“那个药引是青君吧。”将离缓缓张开手,有些紧张,“你家小弟想杀了青君做药引,你呢,想维护你家小弟,又不肯杀了青君,斡旋其中,岂不是太悲惨了。”
临花抬起眼睛,他的眼睛一直含着笑意,但这一刻那点暖阳般的笑意缓缓退去,像是结了冰的棋子。
“阿离啊,有些事情呢,你知道了也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将离有点紧张,一手悄悄捏了一个诀,虽然他有自信此刻的临花虚弱的打不过他,但他还是不敢大意,这个男子,曾经被誉为战神,出色的并不仅仅是战斗力。
气氛一触即发。
临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顿了一顿又笑起来:“阿离,你紧张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为这个杀你。”他又靠了过来,趁着将离发呆的功夫,终于蹭到了将离的脸颊,然后心满意足地大笑,“好香啊。”
将离涨红了脸,气的七窍生烟。
“所以我才四处奔波啊。”临花托腮,懒洋洋地笑着,“我将死之身,别的还有什么好让我在乎呢。”
“然后呢?”
将离灰溜溜的,想着他认识这货这么些年,还真没想到这货会真的有情。
有情的临花啊,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然后。”临花摸摸下巴,“然后当然是留下我的风流名声,四处跑啊。”
临花说想要侍君,就要听他的,改变路线,只是将离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不是侍君找他们,而是他们去找侍君,现在还跑到离界这地方来招摇过市。
“禅城。”临花低声回答,“混沌初辟,民物始生,释迦牟尼佛垂宪万世,见这里瑞气氤氲彩云环绕便命名为禅城。”
将离点点头:“禅城不在上三界,在魔界倒是奇特。”
这里确实有禅城的味道,来往的妖怪都御风乘云,飘然若仙,或驾赤凤,或跨异兽,往来万千,次第而过,着实仙气缭绕。
“他老人家虚怀若谷,向来看仙界与魔界一般无二。”临花笑笑,望着远方骑着鸾凤而来的一大群美人,“据说先先代魔君本想把魔宫搬到这里,只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把话咽了下去,换了一个话题:“芙蓉来了,你不要跟她吵架。”
“芙蓉来了?”将离大惊。
魔界的臣子都清楚,二皇子临花风流无双,手下一干女子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最出名的便是蔷薇牡丹,生的雪肤花容,号称魔界并蒂双生花,但大家更清楚,他手下最厉害的却是芙蓉。
“是啊。”临花喃喃自语,“我也不想她来的,可是她不来,我也搞不出这么大的阵仗啊。”
蔷薇牡丹是侍女,芙蓉却是守王城的女将,生就一双水翦明眸,瞧起来美人纤纤,却脾气暴躁,一手珊瑚鞭却得出神入化,连……二殿下也被打过。
有乐从天边来,选调清雅,脆管繁音,一片叮叮咚咚,堪的是风雅动听。
临花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一队车马而来,脂粉仗的架势,幕卷流苏,帘垂金珠,一方金辇明珠为坠,玳瑁为环,两侧的侍女粉面红唇列行而来。
“可是这阵仗不会太大了吗?”将离垂目,临花也有点无力,他从来不带芙蓉出门,便是因为此处。
漫天都是香气,车马所过之处,先是有侍君用清水泼洒在地,俄而才是赤红色长毯,那毯子血红,却有种柔软的流动感,像是用天边的云彩剪裁的,长达数理,一直铺设到临花身前。
“我要不要帮她们一把?”他痴痴地看着,长毯之后还未完,居然还有一队梅妆侍女膝行而来,素手纤扬,花瓣洒落,浩浩渺渺,花俏无边。
“她会打你的。”
将离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你确定你真的要见她吗?”
美人如花,香气如云,可是芙蓉还没靠近,将离就已经听到了一声清叱,脸颊边一阵裂风。
“为什么打我不打他?”将离无声无息地移开身体,赤红色的珊瑚鞭像是蛇一样的翻卷过来,劈头盖脸地就朝他打下。
已经等不及侍女撒花完毕的女将已经御风而来,柳眉倒竖:“你以为他逃得掉吗?”
一阵狂风暴雨,美人纤手斜拈,临花就被一顿鞭子打上了,后者苦笑一下,也不躲避,硬生生地被打了好几下。
“芙蓉啊。”临花叹气,“要打就打两下,等会儿没人了你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这会儿先给我留点脸如何?”
如此打的阵仗,金辇缓缓而来,周边已经围了无数的妖怪,魔界的妖怪跟人家一样,也是八卦的很,看热闹看的很是愉快。
“你居然伤的这么重。”芙蓉越发的怒了,“连我的赤龙鞭都躲不掉了。”
“我躲得掉也不敢躲的。”临花还是叹气,终于笑起来,“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68 无端又被西风误
魔宫有五殿,东曰青华,南称凝神,西叫碧玉,北呼药珠,这四殿内,奇花异木、珍禽异兽不可言胜,更有雕梁画栋奇风异馆等雄伟瑰丽的妖林殿、重华殿、层峦阁、风月居等等说不完的景致,将离素闻魔宫奇诡,却从来没想过临花的居所能有这等辉煌。
“你住在中间?”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临花往前走,落脚便叹,临花似乎喜欢青黛色,这里藤条掩映,松筠如屏,地上金砖铺就,雕栏玉砌,让人心目神夺。
如此奢华的宫寝,,繁花似锦,香蝶迷惑,漫步其中,几乎会如痴如醉,如梦如镜。迷醉其间不知几何。
“是啊。”临花有点心不在焉,随手拽了一片叶子,“东边的碧玉是临水住的,凝神宫是临月的,我住在中间,叫长生。”
长生宫?将离摇摇头,他跟着临花很久了,一直陪着临花住在王城,从未来过魔宫,却想不到这里繁华如斯。
不过奇怪的很,魔宫如此繁华,历代魔君却都不爱住在这里,都喜欢住在斑斓山上。
斑斓山上有上百道障碍,甚少有妖怪能上去,每一代皇子想要见到魔君,都要单枪匹马上去,将离自诩聪明,从不冒险,所以并没去过斑斓山,也不知道斑斓山有什么魅力,能留住代代魔君。
“你在斑斓山的寝宫也叫长生宫吗?”
临花摇摇头:“叫天青斋,长生宫是最初始的魔君留下的名字,我也就是小时候祭祀的时候来过几次。”他顿了顿,似乎看穿了将离的疑惑,笑了笑,“斑斓山贫瘠又无聊,不过只要去过,你就会爱上那里。”
他们从禅城一路到第七层的烈界,魔宫所在的城市叫云穷,住的妖魔多而繁复,显然魔君虽然不住在这里,依旧热闹。
芙蓉带的阵仗太大了,他和临花乘着金辇驾着赤龙而来,仅仅一个多时辰便到了烈界,来迎接的妖魔长达数丈,单单说这魔宫里,侍女成群而来。个个都姿容秀丽娇艳非常,列队的女孩子们身上紫金珠子摇晃,罗裙长曳如云,玉佩敲罄竹如钟,让他眼睛都花了。
他们悄悄言语,将离却感觉到身后有火辣辣的视线,回头看了看,才发现是蔷薇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们到底要干嘛?”
将离慌忙转过头来,他在王城的时候,因为身份特殊,并不怎么接触芙蓉,多数都跟蔷薇混在一起,只是知道芙蓉性格暴躁,现在真的靠近了,只觉得传言言不符实。
芙蓉哪里是暴躁啊,分明是暴戾啊,一路上眼神都要将他吃了。
他们一路上阵仗浩大,现在又搬到了魔宫来,只怕斑斓山那边应该已经都得了消息,他们的任务也圆满了,该偷偷跑路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临花反倒真的来了魔宫。
“你把药给临水送去。”
临花简短回答:“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有法子找到他的。”他露出一个半嘲讽的笑意,“阿离,我早说过了,你能成为乱世英雄。”
将离一愣,不知道临花为什么说这个,可是他发愣的功夫,临花已经越过他走了。
所谓奢靡就是……无法言说,将离跟在临花鬼混的时候,曾经听他念过这么一首诗。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他想临花现在大概就是这个情形,硕大的长生宫里熏香弥漫,流水一样的食物呈送上来,美酒开了一坛一坛,而漂亮的舞娘水袖飘摇,已经摇摆而起了。
给临花斟酒的是一个少女,穿着半透明的裙裾,露出雪一样白的皮肤,她笑容甜美,轻笑着给临花倒酒,后者是个一等一的色狼,言笑晏晏,少女斟一杯他就喝一杯。
太过繁华了,繁华到了极致,他都能闻出那股死亡的味道,像是最后的温柔乡,之后便是英雄冢。
蔷薇数次想凑过来找临花说话,但是临花搂着怀里的将离哈哈大笑,赏着侍女们的折枝舞,喝着烈酒,就是不理蔷薇。
将离眼睁睁地看着蔷薇的眼神数次恶狠狠地从他身上剜过,又阴森森地扫过临花,最终一甩珊瑚鞭,破坏了七八个古董,扫碎了一桌菜,又打坏了门帘怒火而去了。
“她会气死的。”
将离缩头缩脑,不客气地把临花的爪子从他的肩膀上推下去:“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实情吗?”
“不会的。”临花不甚在意,继续喝酒赏花,笑眯眯的,“我过去做的比这个出格的多了,她也活的好好的。”
将离一时想到以前在王城时,临花的种种斗鸡走狗轻薄儿的令人发指劣行,突然有点同情芙蓉。
摊上这种主子,迟早会短命的,难怪芙蓉总是越来越暴躁。
“你吃饱了吗?”临花又摸出一坛酒,突然问。
“嗯。”
“吃饱了就跑吧。”临花一笑,有点邪恶,将离有点警惕,却来不及了。
“美人美人。”临花的演技绝对是影帝级的,一秒钟便醉烂如虫,趴在将离身上,喃喃自语,一手还抓着酒坛,“美人美人,我们回房喝。”
将离清楚地看到侍女们眼神互相交换了一下,下一瞬舞娘撤去,两个小侍女凑了过来,帮将离扶住临花,又有两个侍女围住将离,半强迫半殷勤地将两人引向房间了。
这货平时到底干了多少欺男霸女的事情啊,以至于侍女都这么娴熟,怕自己半途跑了。
他想到此节,不由得恨恨地揪了一把临花,被几个小丫头带到了房间里,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把门关起来。
“你明明可以到了魔宫就跑掉的。”将离指责,临花只是想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他今次如此大张旗鼓,怕是那些想找到他的神神怪怪都会知道他的行踪了,只是临花利用完了芙蓉就可以跑路的,完全没必要再这样子来喝酒。
“对啊。”临花耸肩,眼神清明,哪有一点点酒意,“可是我喜欢看她生气,看她宠我。”
他语气说的太眷念了,将离大吃一惊:“啊?”
“她宠我啊。”临花微微一笑,“她当然知道我要干什么,只是陪着我演戏罢了。”他的唇角有一丝凝滞,“可是我不想跟她讲话,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总怕哭了。”
将离咋舌:“她也会哭?”
芙蓉那么凶悍的女子,也会哭?
“我说我会哭。”临花拍拍他的肩膀,拉住他的手腕,将离正要恼怒他的不正经,临花却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
一朵花怒放在临花的肩头,是纯黑色的,花朵小小的,与临花眼角的那朵红花交相辉映,将离常见临花开花,却没见过这么黑的。
小小花朵慢慢绽放,凝结出一个透明的光圈,临花捏住将离的手,站了过去,光圈移动,眨眼之间,他们便到了魔宫之外。
“这……”将离蹙眉,“魔宫里面,怎么可能?”
魔宫里面祭祀着祖宗,所以用了紫砂水晶在外围镇了一圈,禁止任何妖魔使用法术,临花刚才……分明是动用了术法啊?
他脑海里动了一个念头,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嘘。”临花在唇上一点,他们已经到了魔宫外面,这附近有一条河,春季的时候,会有很多的贵族在这里野餐,自从有了人界之后,魔界已经越来越像人间了。
百花盛开的时节,这条河流附近总是围满了娇艳欲滴的女孩子,她们在这里唱歌荡桨,热闹非凡,但是现在这个夜晚,漆黑的像是隐藏着无数的秘密,蠢蠢欲动的。
“我就从这边走了。”临花停下脚步,“你回去的时候变成我的样子,这里除了芙蓉没妖怪熟悉我,他们不会看穿的。”
芙蓉果然什么都知道啊。
“为什么你喜欢用女孩子?”将离忍不住问。
临花笑眯眯的:“因为好看啊,女孩子娇娇艳艳的,看着就赏心悦目,难道你不喜欢?”
他喜欢蔷薇的明艳,热爱牡丹的娇柔,自然也欣赏芙蓉的奔放,他的王城里形形色色的美人,玫瑰的羞涩、杜鹃的冷艳、初梨的天真,他都喜欢,他甚至喜欢芍药的反复无常。
“可是……”将离挠头,有些纳闷,“女孩子们天生不如侍君啊,会很吃亏吧。”
确实吃亏,每百年下层都会送上最有资质的男孩子上来,供皇子们培养训练,可是大哥有龙族,临水有狼族,都有本家贡献最好的战斗力而来,他独身一个,能有什么优秀的侍君呢。
临水喜欢问这个问题,临夜也问过,甚至连置身其中的女孩子们也问过,可是临花从来不认真回答。
“我死了你会哭吗?”
临花突然问。
将离窒息了一瞬,扭过脸去:“当然不会,你根本是自己找死的,死了也活该。”
“是吗?”临花低下头去,有点无措,手紧紧地捏着衣服,“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