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们已经死了好多年(恶鬼残秋)+番外——澄明之夏

作者:澄明之夏  录入:01-13

“所以,”罗天官负手踱开两步,须发缓缓转白,英俊的面孔爬上老人才有的皱纹和沟壑,只有笑容自始至终从未改变,“小兄弟,还是先给那小孩找个归处再说吧。那女鬼说得对,吴业凌还要用王秋光救东幽王,自然不敢把他怎么着。这事不——急。”

杨倚天听出来罗天官的重音是放在最后两个字上的,情急之下也忘了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张口就道:

“怎么不急,这可人命……”

未想得话一下子就出了口,显是罗天官已经解除了法术。杨倚天迟疑一下,又补充:

“不,是鬼命……唉,也不对,都是鬼了哪还有命……可是……”

“对了,”罗天官却不听他说,直接插话道,“八月楼开得挺在意,小孩自打在那儿长大应该吃苦不多,劝你还是叫辆马车载着他走吧,那细皮嫩肉的身子禁不起土路的折腾。”

……秋儿是沈拾玖开的八月楼里的?

杨倚天还想说什么,但见着罗天官嘴角的笑意深了深,不由又觉得一股凉意从喉咙起来了。

最后,还是忐忑不安地,逃跑一样地告辞了。

当真丢人!

这夜,杨倚天在院里徘徊了好久才回去。

天官的房子不似鬼宅那么诡异,从里头看倒很像平常人家——除去这房子是大半悬空在笔直的峭壁上,一开门就是万丈深渊的这一点以外。

杨倚天只看了一眼就明白逃跑无望,却也奇怪平日里那个华儿到底怎么出去。正琢磨呢,却听身后有人说:

“大侠可千万别从这个门儿走,底下虽然有个水潭,不过从这么高的地方摔水里跟摔石头上没两样,死无全尸连鬼都救不回来。”

一扭头,精瘦的黑小伙就在他身后,一嘴的尖牙利齿说出的话也跟刚见面时一样难听。

杨倚天不禁气结,,马上回敬:

“那少侠你平日里出来进去死了多少回了?”

黑小伙撇撇嘴:

“我不会法术师父可会啊。你当那天我们怎么救的你们?平日想出去,师父挥个手就驾云走了。”

杨倚天无奈:罗天官不是说过不想华儿知道自己是神仙么?还用法术,骗傻子呢?

“那看来你师父已经是得道高僧……咳,上仙了。”

就算不能直说罗某人是天官,杨倚天还是想嘴上解解气。

结果黑小伙的表情在夜里些微的天光中都能瞧出来充满鄙夷:

“师父他是蓬山来的,蓬山道士里会法术的多得是。你还真是少见多怪。”

杨倚天真想揍这嘴欠的小子一顿——既然有“父债子还”,也该有“师债徒还”吧?他眨眨眼,道:

“你们师徒感情真好。”互相捧臭脚也不脸红的。

“我从记事起就跟师父在一起了,他就跟我爹一样。”黑小伙坦然。

想想自己也是跟着大寨主长大,杨倚天心里顿时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你爹娘呢?”

然后黑小伙的话直接打消了杨倚天方才的那点自作多情:

“还健在呢。回去看过他们,我下头只有两个弟弟,所以家里还算富裕,过得也不错。”

人比人,气死人。

杨倚天恨恨盯着黑小伙,对方光装作做没看出来。俩人就大眼瞪小眼了得有半柱香的功夫。

“你明天就跟小秋走啊?”直到黑小伙打破沉寂。

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何转得如此之快,杨倚天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黑小伙停了一会儿,夜色里他的眼睛好像分外的亮。

“我弟弟跟他一样大。”他说,又停了一阵。

“看见小秋就想起来我弟了。”再停一阵,他吞吞吐吐地说,“好多年没见,挺想他的。”

杨倚天有点惊讶地瞧着黑小伙,想问那他为什么还不离开师父赶快回家,可立即又意识到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隐情——归根结底他还是心软的——便知趣地改口道:

“不然你跟我过去看看他?——杨某说的是秋儿。”

黑小伙愣了愣,连忙摆摆手,说话也客气起来:

“他睡了吧,不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赶路时起不来可不行。”

跟罗天官说了一宿,又跟黑小伙说了这番话,杨倚天回去自然是睡不着了,就只是坐一边看看床上的秋儿:小孩的睡脸极其可爱,单看现在这样子绝对想不到这是个做惯了皮肉生意的小子。

不过,也不见得是他自己乐意做的吧。说起来,沈拾玖真是个善茬么,开楼子的……怎么说也没法“善”吧。

虽然有罗天官那番话,杨倚天还是觉得莫名愧疚,就好像“逼良为娼”的是他而不是沈拾玖似的。

嗯,如果找得到好人家可托付的话,就和小孩商量商量让他留下,别再回那个乱七八糟的楼子了吧。

这么想了想,杨倚天又把被子给秋儿整整,掖得严丝合缝的一点风都不会吹着,这才满意。

第二天天一亮,罗天官和华儿就跟催命一样的来了,一宿没睡的杨倚天把秋儿推醒,秋儿迷迷糊糊跟着走了一段,一到门口就吓了一大跳。

“这……这怎么下去……啊?”

最后那一声是因为黑小伙突然在小孩面前背对着他蹲下身来。

“上来。”华儿生硬地说。

就这样,罗天官和杨倚天,还有背着秋儿的黑小伙一道乘云离开了这峭壁上的宅子。腾云驾雾的感觉不像想象中那样潇洒,天上的云靠近了看就是一片大雾,裹在脸上湿漉漉凉丝丝的还看不清东西,而当他们往地上落去时,杨倚天只觉得耳朵里胀鼓鼓的,甚至下巴都疼起来,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着地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落了地便离北冥城不远,罗天官早就给他们找好马车备着了。拉车的是两匹雪白雪白的骏马,车夫是个一脑袋白毛的年轻人,个子小小的,有一张肉呼呼的娃娃脸,脸色苍白里带点粉色,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珠子颜色特别浅,看不出来是浅棕色的还是跟狼一样的黄色,大概也不是凡人。

马车只将他们领到城外荒林子的边缘就停下了。杨倚天和秋儿下了车,那车夫便朝他们一点头,连同车子和骏马一起化作群雪白的文鸟飞走了,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果然神仙的排场就是不一样。杨倚天正暗暗惊叹,却听身边的小孩开口了。

“杨大侠,八月楼离这里还好远哪。”秋儿站在他旁边皱起了眉头,小小声抱怨了一句。

“当时去那罗天……咳,罗道长那里你难道不是用走的?”杨倚天同样有一肚子抱怨,可惜还不好跟秋儿说,只好自己编个理由,“坐车久了也会累,下来走走也不错,另外……”

之前当着车夫的面不好开口,杨倚天正想借这个话头跟秋儿提议叫他别回楼子了,秋儿却大声道:

“没有!”

小孩一面反驳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仔仔细细拉平一路压出来的褶子——他就跟个姑娘一样总那么在意自己的打扮——低声接着说:“那时秋儿脚磨破了,是那人背我过去的。”

那人?黑小伙?这是旁敲侧击?

杨倚天努努嘴,心道他可不要跟个奶孩子的娘们儿一样背着个小屁孩儿,但偏偏秋儿就站在那儿不走了。杨倚天无奈,只好俯身屈就去哄他。

“饿了?不然我带你先去吃点东西?”

他本来料着小孩子就跟小动物似的(反正他自己就这样)有口好吃的就能哄走,却没想到秋儿出来前在罗天官那儿吃过了好些糕点,到北冥城这一趟又乘了云雾和仙车又快又舒坦,根本就没有胃口再吃什么。自然嘛……

“杨大侠当秋儿是三岁小孩吗?”反叫秋儿嘲笑了。

杨倚天看着软硬不吃的小孩,挠挠脑袋,犯愁了。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把小孩点晕了扛走时,前面人群里却传出了不小的声响,似乎是吵起来了,只是他们这里听不真切。杨倚天一个大人,对这种是非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可秋儿年岁还不大,又没怎么出过楼子,这下子看见新鲜事就高兴了,一把抓住杨倚天就往人群那边走。杨倚天也乐得这小鬼总算肯挪动,也就跟着过去了。可惜他大概的确如罗天官所说上辈子造孽所以运气不好,刚靠近一点,人群就“呼啦”一闪,杨倚天还没来得及躲,怀里就接了个给推搡过来的人,自己都险些跌了个屁股墩,再一细看这人给丢在地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撒着的却像是些草药和针灸。

杨倚天顿时皱皱眉头:简直神了,自己莫不是这辈子都要跟大夫缠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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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为什么华儿要背着秋儿才能上云?

A:因为做皮肉生意的秋儿不干净。踩不上云。

第10章:岔路相会

杨倚天立即伸手把摔在自己身上这一位搀起来。平白无故被人砸了下,他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那群推搡这人的见着把外人牵扯进来了似乎也是一愣,好像也有罢手打算,偏偏他们中不知是谁又吼了这么一句,

“胡人到了中原还不守规矩!张嘴闭嘴咒人死,真是晦气!”顿时又激起了众怒,叫这群乌合之众撸着袖子又要过来了。

胡人?

杨倚天不禁仔细看看旁边这位青年,才发现他的长相果然跟一般人大不相同:皮肤特别白,眼珠子是猫一样的蓝灰色,浓密的头发则跟马鬃似的,棕色的还稍微有点打卷,而且也不束发,就单拿个灰不溜秋的抹头在额前一系了事了,不过倒没穿什么奇装异服,规规矩矩一件灰褐色乌突突的箭衣……

“我……我没那意思,诸位,我只是说句实话,那位兄弟确实满身戾气……”

这胡人满口的汉话竟跟中原人无甚区别,可惜对面那群根本没心思听他说完,其中一个脑袋锃亮的一脚就望着他胸口去了。

不过这飞起来的脚丫子却在半路就被个硬邦邦的刀鞘狠狠挡住,惊得秃子一个踉跄连退几步,差点摔了个屁股蹲。

“你……!”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指把自己掀开的杨倚天,手指头都直发抖,倒把本来沉着脸的杨倚天逗乐了。

“有话好好说嘛,喏,毕竟你们以多欺少说出去也不好听。”杨倚天的话很客气,但那留着个鞋印还没出鞘的刀依旧稳稳地横在胡人身前不肯让。

大概也是觉得他也不好惹,秃子便柿子捡软的捏,转而指着胡人大骂道:

“好好说?你问他都说了些什么鬼话?拦住了我们大哥就说他是凶兽投胎!再造孽肯定没有好结果!啊呸!你瞧瞧,无冤无仇互不相识的,都能把人骂成畜生,谁说话这么难听……”

杨倚天听到这里不自觉就开了口:“凶兽是……十二凶吗?”

不料他身边的胡人竟一脸欣慰地点头接话了:“这位小兄弟说的是,应当就是十二凶的腾根……”

糟……杨倚天真后悔没把这家伙的嘴封上。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这下可好,秃子火更大了。杨倚天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多那句嘴干什么!

他立即将握好自己的刀,觉得跟这群根本不打算听解释的混混应该逃不开一场恶斗,却没想到这时有个小个子从旁边酒楼窜下来快步跑进人群里,扯住秃子耳语了几句,对方就安静了。

这又是怎么了?

情势有点不对劲,杨倚天心里不由打鼓:他可不认识这两位,他们却好像认识他一样警觉又畏惧地用力打量着,莫非一直以来的担心成了现实?有人认出了他么?!

的确,当初整个寨子都被连根拔掉,足见官府的决心,更有三当家内应,肯定是做好了“一网打尽”的打算……自己这个死不见尸确实很可能被通缉——可是话说回来,进城时他也没看见张榜告示什么的啊,不然肯定得加倍小心,绝对不敢在街头久留……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接下来就见秃子一扬下巴,开口就道:“原来官府要逮的土匪就是你小子!这下兄弟们有酒钱了!上啊,逮住了他就给大哥立功了!”

杨倚天只好皱着眉头拔了刀:这下不想打也得打了。

四周围原本看热闹的老百姓见要来真格的了,立即“呼啦啦”全躲到一边,就秋儿和胡人也许是给吓傻了,还杵在那里不动弹。杨倚天心道这不是要给自己添乱吗?还没想太多,对面那一群已经都如狼似虎地扑过来了。

要说这杨倚天虽是山贼出身,他原先做寨主的养父却是将军落草,二叔又曾是其手下的军师,俩人都算得上是被朝中奸佞陷害的忠良,心性极好,寨子里的规矩自然也严格些:只许劫富,不许劫色更不许杀害过往行人。这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让现在的杨倚天完全放不开手和对方搏命,就算拔刀了,也尽量不下刀刃做杀招,只想用刀背将敌手砍伤击退了事,更兼要照顾身后两位不会武的,难免就会露出破绽,冷不防就挨了几下拳脚——这本来没什么,但其中一人指头上不知道戴了什么刺环,杨倚天见他手上有东西闪光,心道不好便晃头一躲,总算没有被划瞎一只眼,仅是脸上破了长长一道。

好险!

还庆幸着呢,他却渐渐觉得被划伤的地方比他想象得还疼,不多时半张脸便麻木了,这才明白大事不好:那刺环上,有毒!眼看着自己渐渐连那边肩膀都有些麻了,他不由想自己上辈子得造了多少孽才会这么倒霉啊,死了一次还不够,还得再死一次!

杨倚天恼恨地咬着牙,一面抵挡一面想找退路,眼角的余光猛一瞄到那胡人竟还不识趣地想往前凑,一声吼就出来了:

“你干什么!?”他本是想吓住胡人,没成想结果倒是自己被他吓住了。就见胡人轻巧地绕开他的手臂往前一步,双手轻轻地在敌人手上一碰,那人就疼得大叫起来,胡人又一矮身摸了下他的膝盖,那人便双腿一软再也站不起来了。接下来就趁着敌人还都不明所以,胡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撂到了几位——说来也怪,他那双手蜻蜓点水般地一碰就能制敌,真好像有妖法一般。

不过,眼尖的杨倚天很快就看出了门道:胡人的指缝里一直都夹着针灸用的银针。他所用的招式无非是杨倚天这种习武之人熟悉的点穴之术,只是胡人没有内力,用针的话就更需准确和迅速,好在他对穴位的了解也远胜杨倚天这种普通武者,再加上敌方又对此不明所以,就让他趁虚而入针无虚发,碰谁谁倒霉。

“好本事!”杨倚天不由大赞。

有了同伙帮忙,杨倚天便一鼓作气,赶在自己左半身失去知觉前解决掉了这群乌合之众,之后就扯住秋儿叫上那胡人逃之夭夭。

不过往哪儿逃呢?问土生土长的秋儿吧,秋儿却说他从没出过楼子,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急得杨倚天直皱眉头。

胡人却在这时候救星一般发话了:

“小兄弟,不如去我那老友处暂避,他现在就在城东的……”

“你带路!”已经只能拖着麻木的半身勉强小跑的杨倚天自然满口答应,都没想着去抱怨这个明显比自己年轻的胡人那句“小兄弟”。

胡人立即带他们闪进一条小巷,又七拐八拐净往偏僻地方走,到最后停在了一处破破烂烂的院落前,推门就进。杨倚天还奇怪这是什么人家怎么门都不锁,一进院才发现里面的野草都长到小腿那么高了,房子也破得只剩下半扇门,显然是个早就没人住的地方。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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