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不等哥哥回答,他一把抱住我,把我塞进了他的私人卧室(——我们现在已经从D-5区撤到了更加隐蔽而易于逃脱的,罗特的办公室——附带一小间供军官休息小憩的卧室)
罗特把我放在床上,他也随即坐在床上,曲起一条长腿,另一条腿伸直,把我围拢在强而有力的两臂之间。
“时间不多——吃药用不了多少时间。小家伙——你是怎么想的?告诉我——这样我才可以全力配合你。”他一边像安慰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部,一边小声的说。
“当然啦。你要是想哭一场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个肩膀。”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种不着调的态度,只不过语调依旧让人奇异地感到安心。
我当然不会——也不可能哭一场——我依旧差不多十年没有哭过了。比起我那优柔寡断,软绵绵的多愁心思,显然目前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微微用力抓住罗特的臂膀,我把埋在他胸前的脸抬起来。眼角没有发红——也没有激动过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任何一天的任何一个时刻,那个面无表情的我一样。除开脸上稍微有点白(但是——那可以解释为遗传,玛格丽特也很白)。
我凝视着罗特的眼睛,看着他那棕色的、宝石一半闪耀着的瞳孔,一字一句的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他已经知道我很多秘密了——甚至连哥哥都不曾听过的秘密)
罗特看着我,露出一个自信而狂妄的笑容:“你要对我有点信心,小家伙。”
这是一个信号。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的默认的双方属于同一立场。
那么,我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哥哥和这件事有多少关系——但,我猜有牵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有一种“终于说出来了”的释怀感。天知道我把对哥哥的怀疑硬压在心底——假装不知道——是多么难受的事。
罗特严肃说道:“不要操之过急——别太悲观。我们静观其变,好吗?”
他凑上前——看起来就像要吻我一样——但是他只是掰正我的头,让我无法逃脱地笔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和你在一起。不用担心。”
“……嗯。”
第四十二章
我刚刚打算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听到门外的哥哥敲了敲门,然后不等房间里有人回应就走了进来。
他皱着眉头看我和罗特——(我和罗特手脚相缠的姿势确实不太雅观),但是那种不悦的感觉并没有在他脸上维持多久。几乎在他把我抱起来(——今天我到底被他们两抱过多少起了?)的同时,那看向罗特冷冰冰的眼睛就融化成了温柔的春水。
“还好吗,我的向日葵?”
我的手轻微的抓住他胸前的衬衣衣襟,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管那非常短暂——在变脸速度方面,或许梅森家有先天优秀的遗传优势),然后说道:“我没事。”
哥哥轻微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总是说没事——”他顿了顿,然后淡淡的说:“不过没关系——我尊重你的意见。从以前到现在一直——”
罗特的联络器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打断了哥哥的话。他按下接通键。没有保留的让我们听到他的副官艾伦,那充满无机质感的清冷声音说道:“上校,两个小时以后总统先生将发表声明主动辞职——查尔斯·西特打算伙同军部倒戈的上层将领和帝国同盟一起,提名自己为临时总统。”
“果然是政变。”哥哥轻声说道。
“目前总统先生已经被软禁——如果他不主动提交辞职申请,那么‘一场比国庆日更加巨大的血腥灾难即将在一天之内——在联邦的六大主要城市同时发生。’——这是查尔斯对总统说的原话。”
艾伦怎么知道?我心想,这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获取到的情报了——这简直就像是——
不合时宜的,R4和卡伦的声音居然从艾伦那冷冰冰的、正在汇报一组数据的通话中传过来:“R4,快,设置三重矩阵壁垒!差点要被对方发现了!”“明明是卡伦先生笨手笨脚忘记注入反间谍病毒——啊,真是的——卡伦先生,我对你太失望了!”
……仿佛感应到我心中的疑惑一样,罗特有点困惑的说道:“等等,你现在在哪里?”
艾伦冷冰冰的说:“我找到了两位优秀的外援,目前和他们呆在一次。上校,您还有两个小时——去查出西特打算实施怎样的计划。”
“一旦总统的辞职书一递交,议会会立刻批准临时总统的合法地位——猩——不,我是说查尔斯·西特已经买通了绝大部分议会的成员——或者胁迫他们同意了~”R4——离艾伦可能有一段距离,因而扯着嗓子远远的喊道。
“对了罗特先生——主人来找你了——你看到他了吗——?如果见到他,帮我转达一下:R4迫切需要主人回来提供机油——卡伦先生的机油存货没有了!”
罗特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疑问纯真的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是谁想来找他。)
我恼火的走过去,夺过通讯器(艾伦就像有一只眼睛安放在我们身边一样——立刻把R4喊了过来。)
由于心情不佳,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R4,这个月的天然机油都没有了——除非你认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
罗特稍后挂断了通讯器。小小的办公室里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我想象得出,所有人心里(为了保持体面和风度,表面上仍然要装作若无其事)都在狠狠的骂娘。
只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查尔斯·西特一旦被命名为临时总统,那么任何反抗他的人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打上叛国的标签。如果梅森和海威尔这么做了——这会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对于目前为止一帆风顺的查尔斯来说)趁机拔出掉这两大家在联邦的势利。
所以简单来说,想要合法的、在事后全身而退并且给大众准备一套合情合理、为了阻止政变而不得不动用某些武力的说辞(联邦民众一贯厌恶暴力以及一切形式的战斗——他们更喜欢坐在家里看电视剧——听凯撒琳娜,联邦最著名的女歌星唱歌)——那么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出查尔斯叛变的证据——尽管这会非常艰难。
我们手上掌握了西特的录音证词,但是联邦立法委员会在二十年前就不承认录音作为法庭上有效的证据了(“因为那玩意儿很容易被仿造——连小孩子都可以通过一台‘趣多多变声电话’模仿卡萨琳娜的歌声”,立法委员会的一位官员曾在记者会上这样阐述他们关于证据合法性判别的若干原则的理由和意见。)
以及,最坏的情况,我们联邦政府史上号称最强硬,最顽固不化的的总统先生——如果他情愿牺牲掉六个主要城市来验证媒体们对他“一个危险的强硬派——一块捂不化的石头”的评价,那么将会有无数人遭受无妄之灾。
我讨厌看到无关的人,因为某些人的一己私利而无端卷入一场悲剧。
对我来说,我不在乎谁当总统,哪个氏族最后保存了他们的势力。我在乎的是——我曾经用性命守护过的联邦民众(尽管手段不光彩——那些暗杀、绑架、奇袭等等等等,甚至未必能得到宽容善良的联邦市民的理解)最后可能会死于这么可笑的理由——因为查尔斯·西特觉得“嗯,我相当总统。”
尽管出发点不一样,但是在这一刻,房间里三个人的思想观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阻止查尔斯,找出他部署的危险武器。将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以一种合法的方式弄下台来(暗杀当然很方便除掉某个人——但是蝴蝶效应往往就是这样——所以说,暗杀是有效的,但不是万能的)
哥哥说道:“时间不多——我们分头行动。”他摊开一张地图——上面圈出了最有可能遭受袭击的六个城市,以及有可能被袭击的方式(哥哥在短短的十分种以内——罗特还在通话的过程中,就快速的反应,完成了一份分析报告。)
我和罗特凑上前去。
我心里想:麻烦总是接连不断——总有人不明白平静生活的美好。
十五分钟以后,我和罗特回到了卡伦的老巢——我们目前的大本营。哥哥则赶回梅森家,就目前形势和他的计划想梅森将军当面简短提交一个报告。
在两个小时以内,试图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好办法(——既然不能潦草的将某个人暗杀掉),我和罗特一致认为一场奇袭——例如直接绑架查尔斯·西特——从他嘴里逼出他所部署危险武器所在,会比漫无目的的排查要容易得多。
所以我们在R4和卡伦的帮助下,窃听到了机密电话内容,查到了查尔斯现在位置。他安稳的呆在联邦国会大厦的最高层机密会议室里,正忙于对少数几个持有反对意见(或者说尚未被收买或者恐吓到)的议员做一份情真意切的演讲(——“先生们,联邦需要更有利的领导者——在此我不得不推荐一下我自己——”诸如此类。)
查尔斯就像一头猩猩长了个猪脑子。听着他厚颜无耻的毛遂自荐,我忍不住这么想——很难相信他有那个智力去发动一场悄无声息、目前为止进展顺利的政变。他只有一点符合一个反派角色的定位——那就是野心,和想要统治整个联邦的欲望(“在我当选总统之后——我希望建立一个更为有效的政体——权利的适当紧缩和总统权限的扩大化是必要的——”)。
罗特看起来就像在听相声——一种来自于东方的古老娱乐文化——他薄薄的唇瓣似笑非笑地掀起一角,时不时嘲讽的哼一声——或者干脆,他直接说出来了:“这么多年来,查尔斯还是老样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小家伙——”罗特转过头来看我:“有没有一种可能——查尔斯·西特只不过是一个傀儡?”
他的背后还有人。一个真正聪明的、懂得利用他人野心和狂妄,暗中操控一切的人。
和我想得不谋而合。所以我谨慎的表示了赞同。
罗特懒洋洋的抖动他翘起的二郎腿,说道:“果然——还是得把他绑起来问问清楚才对。”
R4兴奋的说道:“这次一定要带上我!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他冲向库房一角,开始哐当往自己身体里面塞武器——甚至还塞了一个小型核弹头——那玩意用来干嘛?我们不是去打仗。我心想。
“那么——”罗特利落地站起来,活动着筋骨(关节被他揉得啪啪响),看着我说道:“走吧?小家伙,要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点点头,默不作声的朝R4招了招手——这是我和它之间私下的小动作,意味着:要开始干一场了。
与此同时哥哥与我们始终保持着联系。他的语气看起来忧心忡忡。
“爷爷在这一点上出乎我意料的顽固。他坚持在一切尚未明朗之前保持沉默。我恐怕梅森家族正面能给予我们的支持是非常少的——同理海威尔家族,在表面上也不得不做出一种更加谨慎的姿态。”
“大家族。”罗特嗤笑了一声,语气冰冷:“任何一个家族发展到我们这种程度——天性中的自私和保守就立刻显露无疑——他们不再关心别人的死活,永远只会考虑所谓的家族利益。”
我对哥哥说道:“梅森将军有为难哥哥吗?”
因为用的是保密通讯线路,并不能像普通三维可视电话那样直接看得到对方,所以我看不见哥哥的表情。
哥哥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用担心我,我的小花。你只要担心自己就好了。注意安全——必要的时候,不计手段逃脱。”
我小声笑了一下,说道:“要是我为了逃走——丢了一颗核弹——?”
“只要你平安——”哥哥的语气一贯的温柔和沉稳:“那么我会对你说——丢得好。”
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不喜欢把无关的人卷入一场无妄之灾,我心想。但是我没有继续说话,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闲聊。
随和罗特和哥哥交换了意见。我们挂上电话。偷偷摸摸的朝查尔斯·西特这个人肉靶子奔去了。
R4欢快的哼着一首儿童歌曲,他知道情况的严重性,但这不能影响他愉快的心情——机器人就是这样,逻辑和情感泾渭分明。
两个特殊任务经验丰富的老兵,一个功能强大的AI——这几乎让我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摸到了查尔斯的单人休息室。
他推开门——连惊讶都没来得及表露就被我们五花大绑起来。我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他哆哆嗦嗦地把一个隐蔽的呼叫器弄掉在地上。
罗特简直就像变身了一样,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让人不舒服的不怀好意(——那种气场简直就是逼供专用模板,完全可以放入联邦新兵训练教程)。他笑眯眯地轻拍查尔斯的脸,说道:“你还有——(他看了看腕表)——一小时二十五分三十二秒——看在同僚的份上——请务必配合。”
R4扭着它的小轮子滑过来,愉快地展示出一排排冰冷冷的刑讯工具(如果你还记得,我被卡扎·伊克绑架时,顺手带走了他的一个存储芯片——那里面是无穷无尽、令人叹为观止的刑讯手段——连R4在同步这些资料的时候都忍不住抱怨“虽然我没有神经——但是我也觉得好痛!”),那锋利的刀刃已经奇形怪状的钳子无一不闪着令人心畏的寒光。
查尔斯还试图含糊的搪塞我们,同时自以为不为人知的试图用脚去够那个被我踹掉的联络器。
“……”我上前一步把那玩意儿踩碎,立刻查尔斯就像被放上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
他惶恐而愤怒的嚎叫道:“你们怎么敢……!”
罗特笑眯眯的凑上前去,我退了下来。我讨厌血,所以逼供有罗特完成。
查尔斯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才二十来分钟他就从怒嚎和痛骂转变为哭哭啼啼和苦苦哀求。最后不得不交代了他的全盘计划。
罗特站起身来,冷声说道:“R4,给他打一针K8ET镇定剂——再补两针血液促凝剂。他现在不能死。”
R4迅速地执行罗特的指令。
而与此同时,罗特(脸上还残留着不小心溅上的、查尔斯的血渍,使得那张英俊坚毅的脸庞染上了一丝凶戾)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我恐怕——他说的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