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竹下寺中一老翁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录入:01-11

驱车回家,洗菜烧饭,两人吃到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

宋希诚夹了一块鲫鱼放到嘴里,自我表彰:“这世上竟有人能烧出这么好的鱼,简直是人间美味,大厨在警界啊!”

齐宁却不搭腔,呆呆地看着盘中的鲫鱼。

“怎么了?”

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我只是在想,这鱼应该是长江里的,恰巧它肚子里也有鱼籽。不觉得和今天看见的女尸情况特别像么?”

宋希诚:“……”

第三章

半夜四点的时候,宋希诚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眼,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人搬了张椅子坐在自己床边。他不禁吓了一跳,跳起来就从枕头底下抽配枪。

“是我。”

宋希诚松口气,把抢放回去,打开台灯,发现果然是齐宁。

他一贯重视仪表,但此刻睡袍随意敞开着,绳扣也未系,脸色惨白,头发乱糟糟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街头流浪汉。

宋希诚没好气:“大半夜的不睡觉一声不吭在这坐着,你是有毛病呢还是有毛病呢还是有毛病呢?”

或许是没睡好,齐宁的目光有点呆滞:“刚刚收到尸检报告了,刘主任连夜赶出来的。”

宋希诚蹙眉:“有新情况么?”

“基本上没什么新的进展,只不过把之前的预测细化了些。该女子身高大约在158-162cm之间,体型偏瘦,死亡原因……通过解剖已经确定是机械性窒息,很有可能……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那胎儿呢?”宋希诚也醒了一半。

齐宁叹口气:“9个月了。”

宋希诚挑眉:“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失眠的原因,你这种变态心理才没那么脆弱,为一个还未降世就已经夭折的生命哀悼而睡不着觉之类的故事,你还是骗骗小孩子吧。”

“不知道,”齐宁抹了抹脸,“我只是直觉这个案子不会很顺利。”

“因为你那女人般精准的第六感?”宋希诚忍不住吐槽。

看了看钟,四点一刻,齐宁闭目养神:“睡吧,明天开始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宋希诚无语:“你不是有房间么?床比我的大,枕头比我的舒服,被子比我的贵,你赖在我这木头椅子上干什么?”

齐宁不理他,自顾自坐着补眠,映着灯光眼圈下方浅淡阴影清晰可见。宋希诚便不再说什么,从床尾抽了条毛巾被扔给他,翻身,碎觉~。

第二天到了局里,还没来得及寒暄,大家就坐下来开碰头会。

齐宁精神奕奕地交待了昨天他和宋希诚对于抛尸地点的分析,随即又问道:“老张,你们有线索么?”

张爱民是个经验老到、老实巴交的老同志,站起来一板一眼道:“昨天我们只是大概排查了一下。本市光户籍人口就有一千两百多万,再加上外来人口怎么都有将近两千万,失踪人口的话,全国每年有八百万人失踪,本市大概就有七十几万人,排查起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一旁的彭刚插嘴:“尽管如此,昨天我和老张老李还是去了户籍那里,年龄符合、失踪时间也符合的本地女子大概有一百多人,至于流动人口……”

齐宁点点头:“外来人口的可能性其实也非常大,这样,你们调查到的名单也留着,兴许之后我们还会用到。辛苦了!”

他转头看吕慎言:“痕检那里怎么说?”

吕慎言人如其名,说话总是咬文嚼字万分小心:“随尸体一同被打捞上来的有——包裹尸体的大编织袋一个,大小是70*110cm;女装数件,包括冬大衣三件、长裤四件、秋裤两件,短袖三件……”

齐宁打断他:“我们知道有很多衣服就够了,其他呢?”

“其他的就是两套童装,还有几个儿童用的餐具,奶瓶一类的。”

宋希诚忍不住插嘴:“那些编织袋也好,衣物也好,是什么地方产的?”

吕慎言方娜娜几个对视几眼,摇了摇头。

齐宁下令:“去查,尤其是编织袋,哪里产的不重要,关键是本市哪里有卖。”他又问宋希诚,“你再去犯罪心理研究所,看他们能不能根据已知信息,做出嫌疑人的心理画像。”

大家都纷纷记下各自任务,齐宁用指节轻敲桌面:“这个案子,看起来普通,其实很棘手啊。大家想一想,迄今为止,我们连死者的身份信息都无从知晓,唯一能够借助的只有法医鉴定所的科技手段,通过DNA比对找到死者或者胎儿身份的信息。而由于目前DNA数据库还很不健全,希望也是不大,所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着那边的好消息了。”

接着从法医中心传来的消息让众人都很是沮丧,无论是死者还是胎儿都没有找到相应的配对。齐宁虽然心里不甘,但也只能带着大家一边查手头的其他案子,一边等法医室的结果。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个月,当大家都已经将要放弃,宋希诚也感到齐宁越来越焦躁的时候,终于一切都有了进展。

这天宋希诚在食堂和吕慎言彭刚几个边吃饭边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正当他们说到世上领导多怪癖的时候,某个曹操同志不期而至了。

齐宁捏了捏宋希诚脖子后面那块肌肉:“宋希诚,你和我去一趟鉴定所。”

宋希诚呛了下,抱怨:“可我还没吃完。”

“你已经像头猪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吃,走。”

剩下的人看着宋希诚追出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吕慎言默默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我们组长除了破案之外,就只有一个嗜好。”

“什么?”彭刚憨憨问。

吕慎言顿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世外高人之感:“就是……他好像特别喜欢欺负小宋。”

“是么?但我觉得他们关系很铁啊。”

“算了,不和你说,朽木不可雕。”

而此刻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八卦对象的二人正在法医中心,看着满脸疲惫却难掩兴奋的刘主任。

“你们要知道,很多时候吧,这个配对都是要看几率,毕竟这里备案的,大多数都是涉案人员。之前我们帮你们找过了,在全国的数据库里,都没有死者的信息,所以我们也只能改变目标,去寻找胎儿的生身父亲。”

齐宁很敏锐:“所以他涉案了?”

刘主任点头:“是,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在新的数据里比对一下,结果就在刚刚,配对成功了!”

“什么样的人?”宋希诚性子很急。

“是J省H市的一个无业游民,曾经因猥亵赌博被拘留。这一次似乎是……”她回想了下,“涉嫌敲诈勒索。”

技术员小王早已经把电脑上的图样拿了出来,横轴竖轴上散落着高高矮矮的柱状图:“这个是胎儿的。”他关掉页面,又打开另外一张图纸,“这个是嫌疑人的。”

齐宁有些龟毛地纠正他:“他还不能算作嫌疑人,就算他是胎儿的生父也最多是个突破口。”

小王嘴里嘀咕:“不是都说是他为了摆脱死者的纠缠和腹中的胎儿,才分尸抛尸的么,他不是嫌疑人,谁是?”

宋希诚噗地一声笑出来:“看来我们的案子给你们的午休茶话会带来了不少话题啊,王法医知道的看起来比我还多。”

齐宁要了胎儿生父的资料,拍拍宋希诚的肩:“走吧,召集大家开会,研究下一步该如何部署。”

“对了,”他们快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刘主任叫住他们,“请务必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查到底,弄个水落石出。”

齐宁看她眼角的细纹和眼里的真诚,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印象里永远不苟言笑的法医其实也是个心底善良的母亲。

“不管是谁,能对身怀六甲的孕妇痛下杀手,本身就是天理不容。这种人如果不绳之以法,我们还能相信世上有因果报应么,这个社会有法律和公义么?”

齐宁安抚地笑笑:“请刘主任放心,案件有结果,我第一个通知您。”

作者有话要说:恩,关于宋希诚同学身上竟然有配枪的事情,这里要说明一下,理论上规定警察执行完公务之后,警枪是应该入库的。按规定,他们在执行公务的时候才能配枪,但是法律也规定他们在休息时遇到突发案件必须履行公务,然后领枪手续很烦,有些人会选择随身带着,尤其是这种办重要案件,可能遇到悍匪的刑警,其实是要取决于具体各地各部门自己的规定。而且宋希诚齐宁属于公安机关正在担负案件侦察任务的人员,理论上是可以随身配枪的。

第四章

法医中心出结果的当天下午,齐宁便带了宋希诚、吕慎言、彭刚还有何慕四人一道启程去H市,几个人把大众警车挤得满满当当。

宋希诚愁眉苦脸地开着车:“为什么我们不坐高铁去呢?开车目标又大,又耗费警员体力……”

舒服地窝在副驾驶座上,齐宁一本正经:“高铁太贵了,我作为组长,有责任为局里节省开支。”

宋希诚嗤之以鼻:“算上油钱过路过桥费,我不觉得开车会比高铁贵多少,说白了,我看你就是想最大限度地剥削劳动力的剩余价值!”

齐宁翻阅着痕检从现场拍摄的照片,对宋希诚的愤慨听而不闻:“这个凶手很小心,如果不是惯犯的话,我就要赞叹他的教育程度和心理素质了。”

宋希诚余光瞥了血腥的照片一眼,不做声。

老实人彭刚问:“从哪里看出来这个犯人教育程度高的?”

弹了弹照片,齐宁不急不慢:“我听痕检的人说,每件随着尸体被抛弃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似乎都用高温消毒过,不要留下说头发指纹那种能提取生物特征的证据,就连商标尺码都撕掉了,加上又在江水里泡了半年多……”他嗤笑了下,“总之痕检那边是一无所获,当然,就如我对他们当面指出的,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他们无能。”

他性格向来自傲,车上的人都与他熟悉多年,倒也不算惊讶,只有宋希诚会暗暗为他担忧,毕竟在中国的任何地方,中庸之道是比进化论更重要的生存法则。

“你想太多。”齐宁突然说,“痕检的孙皖生不是小人,而且他和我私交不错。”

宋希诚点点头,继续专心驾驶,后排的三人互相看一眼,何慕颇为艳羡地感慨:“头真是聪明盖世,小宋什么都没说,竟然就猜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我对组长的仰慕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就恨我为什么这么迟才加入我们伟大光荣的组织……”

吕慎言笑着打断他:“年轻人哪,你要是少看点港台搞笑片,少说点肉麻兮兮的话,别说工作上进步了,就是对象也早谈成了。”

何慕不服:“我不是对象谈不成,而是太多了,我根本看不过来!你有脸说我,你不是也是光棍一条。”

吕慎言他们几个又是一阵群嘲,宋希诚从后视镜看他们打闹,摇了摇头,再看一旁齐宁早已合眼睡熟,便忍不住放慢车速,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到了H市公安局,很快便取得当地警察的合作,齐宁翻阅着手里的户籍登记,扬眉:“果然是个已婚的,案底也蛮厚的。”

宋希诚在他身旁,低声读道:“赵帅,37岁,H市新湖区人,已婚育有一子,曾在06年到11年数度因嫖娼、猥亵、偷窃、斗殴而被劳教或是拘留,真是人渣。”

齐宁想了想:“咱们人手有限,这样,彭刚和小何,你们去走访一下赵帅周围的社会关系,邻居亲属一类。关键是调查有没有年轻女子,尤其是怀孕女子和他有长时间的来往。”

“至于慎言你,负责查明在去年底到今年初,这个赵帅有没有在B市长时间逗留的记录,尤其是租房买房的记录。”

他们走后,宋希诚看他:“我们呢?”

齐宁悠闲地坐在H市局的档案室里,喝着龙井吹空调:“咱们等他们的消息。”

宋希诚有点怒:“你这是不作为,尸位素餐!”

“错错错,我这是在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分析案情归纳线索,很多时候,已知信息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只会干扰思路、影响判断。”齐宁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宋希诚,“再说你前一晚加夜班,今天又开了五小时车,再不休息可能我就要帮你报因公牺牲了。”

宋希诚笑:“当烈士也没什么不好,据说抚恤金涨了。”

齐宁清俊的脸上满是不耐:“说什么丧气话。行了,讨论案情吧。”

“嗯。”

“案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已知的信息大概有,死者于去年底到今年初之间被人杀害,随即抛尸江中,死时已经怀有9个月的身孕。本市所有医院的检查人数以及就诊人数相对照,所有同期的孕妇都已在本市或者外地生产,故而我们可以知道这个孕妇要么不是本地人,要么是从未在本市进行过任何产前检查的暂住人口。”

宋希诚皱眉:“前面一半大家都知道,可是她是否在本市进行产检,很重要么?”

齐宁难得地没有嗤笑他:“起码可以缩小范围,如果死者不是本地人,那么就是被带到B市杀死或者尸体被运到B市抛尸;如果死者是暂住人口,那么她的经济状况可能并不太好,毕竟一个孕妇不去医院进行体检或者产前辅导的可能性太小了。”

看向窗外炎炎夏日,宋希诚突然想到自己先前做过的那些关于警校的梦境,说来奇怪,常人若是梦见过去,一般都是追忆不在的人或者事,但自己梦境中的另一主人公却坐在自己的对面,依旧老神在在,嘴上无德。

上学的时候,两人是同学+室友+竞争对手,工作了之后自己租住在他家,而自从最近调回总局,从早上7点到深夜12点几乎每分每秒都和他相看两生厌,对他的脸简直比自己的脸还熟,没有理由连做梦都还想着他吧?大惑不解之下曾经偷偷查过一些书籍,从心理学术类(freud)到神秘科学类(周公解梦),发现这些着作的共通解释是,生活里被压抑得很好的一种欲望,在梦里就成为急切的索求。

回忆了一下自己梦境里的情节,多半是自己在和齐宁互损、竞赛或是格斗的……宋希诚偷笑,果然自己太想痛扁齐宁一顿,而这个主观愿望随着齐某人升官后欠扁指数的不断飙升,已经让自己走火入魔了?

突然有敲击桌面的声音传入耳膜,“又疯魔了?傻笑什么?”

宋希诚正色:“没什么,能和领导对坐讨论案情,是我辈荣幸。”

齐宁难得笑了笑:“没事别学何慕那个马屁精。”

“继续说案情吧,我们现在找到了胎儿的生父,也就是说我们离找到死者的身份也只差一步之遥,纵然凶手不是赵帅,也可以帮助我们勾勒出死者的社会关系,从而找到真正的案犯。”

他的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彩,宋希诚顿时知道,他此刻心里应该已经有八成把握了。

门一开,吕慎言两眼发直地走进来,揉太阳穴:“头,我查过了,那个赵帅在B市所有的住房租房记录只有一天,还是在一家小旅馆里,时间是去年的4月22日。”

齐宁沉思片刻,打电话:“喂,彭刚,你们走访到什么情况没有?”对面似乎很嘈杂,说话声音也很急,而齐宁的眉头越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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