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想了想：“其实现在这个年代，谁还认得谁啊？就算是街坊领居平时基本上也不来往的，那家人也是一样，加上最近生了孩子，就更少和别人接触。死掉的是保姆吧？”
何慕点头：“对的，好像叫做陶兰英，她有什么认识或者相熟的人么？”
“她平时很少与人接触的，因为他们家主人的关系，她一般都呆在家里做饭搞清洁。我们小区又靠着市郊，普通居民买菜都选在周末的时候，开车20分钟去附近最大的超市，那家人也是一样。没有买菜的必要，那个保姆都不出门的，我实在想不起来她会认识什么人。”
宋希诚几人对视一眼：“那案发当天是您值班么？”
保安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我可以保证那天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也不曾把没有身份凭证的人放进去。”
“你还记得是哪些人么？还有他们的身份。”
保安拿出出入记录：“恩，一共有七个人曾经出入过这区，我们小区是分区的，基本上这里是A区，有四栋楼。这几个人有两个是业主，还有一个是来拜访业主的，这是他的名字和电话。除了这三个之外，另外的四个，有保洁员、快递员和送外卖的。记录都在这里了。”
“EMS快递、必胜客和万成保洁……”宋希诚愣了愣，看吕慎言，“保洁员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负责的是小区内而不是住户的家里，没理由死者会让他进门。至于外卖和快递……如果那个保姆没有定外卖的话，按照常理，就算有送外卖的敲门，她也不会打开大门。我个人比较倾向那个邮递员……”
“对！”吕慎言深感同意，“毕竟现在电子商务那么发达，谁家没有在网上买点东西啊，何况就算没买东西，也可能会有什么信件包裹一类的，一般人对邮递员也不会防备。我觉得宋希诚这个想法很好啊。”
何慕皱眉看保安：“一般有快递员来，你们会查看他们的快递单据么？比如具体的楼层和住家一类的。”
保安有些结巴：“按照规章是这样没错，但是有的时候来的人多了或者烦了一般也不会具体查，不仅是我们小区，大多数的小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邮递员也不会做什么。”
吕慎言低声对宋希诚说：“不如这样吧，你和何慕留下来询问家属，我和彭刚回去调录像？”
宋希诚抬头看了看冰冷的建筑，无奈同意：“好吧，那回头局里见。”
在电梯里，何慕突然开口了：“小宋，我明年准备结婚了。”
宋希诚很惊讶：“从来没听说你有女朋友，恭喜啊！”
何慕苦笑：“其实也挺无奈的，家里人催的太紧，正好有个从小认识的、家里也很熟的女孩子从外面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宋希诚看他满脸的无谓，很有些好奇：“呃，那也算是好事情，那结婚那天记得喊弟兄们？”
数字显示是7，何慕叹气：“找个凑活的人凑活地过，然后一辈子就凑活过去了，还没找到我最心爱的姑娘，就牵着别的姑娘的手步入婚姻殿堂了，想想也真是坑爹。”
宋希诚失笑：“哪有那么夸张，也许相处久了你就发现，马上和你结婚的那个姑娘就是你最爱的也说不定啊。”
电梯门打开，何慕率先走出去：“我说小宋啊，你也这个岁数了，也是时候该定下来了，不然社会压力太大，还可能影响你升迁，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里人催的也挺紧的吧？”
宋希诚轻声回答：“恩，是该想清楚了。”他低着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敲门，“你好，请问钱先生在家么？”
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了。
宋希诚上一次拜访受害者家属是上次的未成年人绑架案，和齐宁一起。这次再来已经有了些经验，不再感到无所适从。
有一个红肿着双眼的年轻男人接待他们：“警官们，不好意思。我姐姐和姐夫现在情绪比较激动，不太可能回答你们的问题。我是赵茜的弟弟，我叫做赵荣。”
何慕与他礼貌握手，又好言安慰了几句。
赵荣说到最后又小声开始啜泣：“我姐姐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又是高龄产妇，生下这个孩子很不容易。孩子的小名叫做小顺，是希望他顺顺利利平安长大，可是前些天还看见他天真可爱地在笑，现在却已经……”
“你的情绪我们理解，我们也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快破案，给你们一个公道。”何慕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耐心地问话，“关于这个叫做陶兰英的保姆，你姐姐是怎么认识她并且雇佣她的？”
“恩，之前的那个保姆因为有事情要回老家，现在这个陶兰英是她介绍来的。如果不是她把人放进来，我外甥就不会……自己死就算了还拖累别人，我看她下辈子肯定投成一头猪！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贱命，我外甥是什么命！”或许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他有些口无遮拦。
宋希诚打断他：“赵荣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死者为大，人家死后还如此泼脏水不太应该吧？何况你要承认一个客观事实，如果当天她不在你家而是在别人家帮工，她就不会死。请记住，生命在法律面前是平等的！”
他收敛了情绪：“好，是我失言。陶兰英这个人，总体说来还是本分的。”
“所以她没有和外面人勾结的可能性吧？”何慕试探道。
赵荣犹豫了下摇头：“她不出门的，每天就呆在家里看看电视带带孩子。”
“你姐姐家快递多么？”
“恩，我姐姐平时挺喜欢在淘宝上买东西，所以还是挺多的，一般也都是陶兰英帮她签字。”
问到了他们要的一切，宋希诚和何慕再次表达了遗憾后离去。
“呵，都这么晚了，我先回家了，你呢？”何慕抬头看看天。
宋希诚下意识地拨电话给齐宁，却看到何慕玩味的眼神。
电话在他的尴尬里接通了，齐宁的声音很轻松，看来休息得不错：“在哪儿呢？”
“刚刚问完，你在局里？”
“恩，我在家，吕慎言他们在加班，不如你先回来吧。”
宋希诚还在犹豫，何慕却摆摆手，直接打车走了，留下一阵风。
齐宁也不等他回答：“回来的时候记得买菜。”
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寒风里傻傻地握着电话，听着机器冰冷的提示音。
宋希诚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
“回去”吗？……
第四章
齐宁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拎着大包小包走来的人。
宋希诚的思想波动，他并不是毫无察觉，对方的迟疑和压抑也自然看在眼里。长期以来隐藏在胸口蠢蠢欲动的情绪撕咬叫嚣着，对多年伪装的自信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无奈，只是无奈。
留给命运吧，想到这里的时候，门开了。
“怎么不开灯？”宋希诚被室内的昏暗吓了一跳，随手打开灯，简洁温馨的两居室重新被光线笼罩。
齐宁抿唇，最终依然选择了最保险的话题：“听吕慎言他们说了，你们今天很有收获？”
宋希诚走进厨房，熟练地开始洗菜淘米。
“恩，算是锁定了两个目标，如果顺利，破案应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齐宁眼睛停驻在那个在锅碗瓢盆间忙碌的身影上，一瞬都不愿转开。
“查出那两个嫌疑人的身份后，我们就可以着手调查他们背后的那个嫌犯了。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是何许人。”
宋希诚低头在案板上切着菜，酝酿一天的话还是憋了回去。
两人在餐桌上对坐着吃饭，宋希诚拨动着碗里的饭粒，最终还是开口了。
“齐宁……”
齐宁顿了顿，没有抬头。
“我在想，在你家叨扰这么久了……”宋希诚第一次发现讲一句完整的话会如此艰难，“也许我应该搬出去。”
齐宁放下筷子，脸上看不出喜怒：“那你去哪里住呢？”
“还没找好，但我会尽快的。”
齐宁起身回房：“既然还没有明确的想法，你也不用太急，慢慢找吧。我这里，随便你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房门合上，餐厅里又是一片寂静。宋希诚看着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握紧了双拳。
他那么聪明的人，到底还是感觉到了吧……
第二天组里照常开例会，齐宁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大家中间，而是选择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昨天晚上有什么新的进展么？”齐宁看吕慎言。
吕慎言起立汇报：“是这样，我们调出了监控录像，发现其中有个邮递员非常可疑。我们联系了邮局，他们查了记录随后反馈那天根本没有东西寄到那个小区。我们又让他们对这个录像中的人进行指认，而他们反应无论在任何一个网店都没有这个人。”
“嫌疑人有两个，另一个人呢？”齐宁继续问话。
他脸色阴沉，吕慎言战战兢兢地回答：“我们怀疑是在他前面半小时进去的那个黑衣男子，保安核对了访客记录，当天他拜访的那个业主否认和他相识。”
“这个小区安保这么有问题？”方娜娜刚买了房子，对物业相关的事情很关心。
吕慎言耸肩：“一般来说有访客，保安询问之后，如果发现他所说的地址和人名对应，多半都会放人。”
何慕插嘴：“关于这个事情，我们觉得幕后的那个人不管通过什么办法，租房广告也好，快递包裹也好，一定掌握了一些这个小区的基本信息，甚至包括住户的信息。又查了之前的监控，我们发现伪装成快递员的这名嫌犯曾经两次进行过踩点。”
“既然你们心里有数，那就请你们用最快的速度查到这两个人的身份，然后我们再向局里申请力图尽快控制住嫌疑人。老张，我今天要去开会，这里你负责一下。”齐宁向众人点了点头，径自离开了。
他一走，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宋希诚身上。
何慕代表大家发言：“怎么回事？”
宋希诚在和户籍那边联系：“什么怎么回事？”
“头今天怎么了？气压低成那样……”
“我不知道，他不是一贯这样么？”宋希诚隐隐有些烦躁，觉得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就算他和齐宁住，齐宁也没义务什么事情都向自己报备吧？何况他就算知道为什么，他能说出来么？
发现自己一直当成兄弟百般照顾的同学和室友竟然是同性恋，这种冲击齐宁一时半会肯定换不过来，而自己工作又太忙不能立刻找到房子，齐宁依旧不得不在局里和家里不停看到自己。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觉得不舒服吧？
方娜娜他们几个狐疑地看着他一眼，何慕适时地清清嗓子：“好了，继续讨论案情吧。”
局里开的季度总结会，齐宁坐在孙皖生旁边，他全程心不在焉，后者则一直偷偷用手机刷网页。
“听说你今天大姨妈来了？”轮到崔鹏开始冗长的发言时，孙皖生满脸八卦地开口。
齐宁皱眉：“什么意思？”
“今天我看见你们组里的小吕了，他叫我们小心，说你今天心情不好，于是我猜想，可能你每月一次低潮期来了……”他突然扭了下，躲过齐宁的旋风腿。
“吕慎言看来不像是想活啊……”齐宁语气幽幽，而还在办公室的吕慎言莫名打了个寒战。
“恩，所以那个案子你为什么不跟？”孙皖生知道齐宁这种人只能开一次玩笑，便转回正题，“觉得太简单了？”
齐宁摇头：“不是这个案子的问题，我其实对幕后的那个‘操盘手’很有兴趣，这次也是想锻炼下年轻的队伍，更重要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齐宁难得的坦率让孙皖生有些惊讶：“能影响到你办案的问题……我还真的没想出来。”
“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痕迹？”
孙皖生回忆：“很聪明，不仅凶手没有留下自己的指纹血迹，甚至连作案工具都是就地取材，还算专业。”
齐宁玩味：“还算？说明他们一定有把柄在孙主任手里了吧？”
“那是必须的。”孙皖生自负地伸出三根手指，“他们留下了三样证据。”
“第一，是他们的足印，从迫痕和调痕来看，42码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胖子，身形较小的40码的那个有可能是罗圈腿。第二，一块布料纤维，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留下的。”
齐宁轻哼：“我们有他们的监控录像，已经知道他们的体貌特征了。你把足迹和纤维都留好了，抓到人之后算比对证据。”
孙皖生故作玄虚：“不要急，刚刚那两个只是抛砖引玉，第三个发现更重要些，只要你的小朋友们能发现其中的关节。”
“孙皖生……”齐宁咬牙切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没有发现，耽误了这个案子的调查，不仅无法尽快抓到嫌疑人，还很有可能会让幕后的黑手逍遥法外？”
“你不信任他们？刚刚你才说过要让年轻人锻炼的。”孙皖生满脸无辜。
齐宁闭上眼睛，不看那张讨人嫌的脸：“要是他们发现不了，回去我扒了他们的皮。”
“舍得？”孙皖生拿下眼镜，轻轻擦拭。
“没舍哪有得……”
重案组里，他们正在研究痕检给的证物。
彭刚抱怨：“这些证物，足迹啊布料啊，都只能作为证据，当做线索的话，实在是没什么大用。”
吕慎言在不厌其烦地比对那块纤维，最终绝望了：“好吧，我觉得这个就是普通的布料。”
何慕依然优哉游哉：“我说不如我们把那段监控广发全国，搞个大通缉吧？或者我们直接把卷宗给头，让他来。”
“有点出息行不行，头都说是来锻炼我们的，老是靠头，我们组这辈子都断不了奶！”吕慎言直接轮着手上的文件夹朝着何慕的脑袋摔过去。
他们闹成一团的时候，宋希诚突然默默开口了：“我觉得孙主任是在玩我们吧……这么重要的内容竟然写在附录里，还用这么小的字体。”
“什么？”
“提取到烟灰及烟丝若干，经鉴定为L省Y市卷烟厂所产力士牌香烟。”
第五章
吕慎言很高兴：“那我们现在查那段时间的铁路信息，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火车客流量那么大……”彭刚皱眉。
宋希诚不苟同：“只要我们能够划定一个大概来程和返程的时间，就可以缩小范围，再结合当时火车站安检的监控，我猜测还是有一定把握能够找到这个来自L省的嫌疑人的。”
“恩，那就这么办。”
结果大家正查的热火朝天，突然“呲”的一声，办公室陷入了黑暗。
“靠，停电了！”彭刚到走廊上看了一眼，发现整栋楼似乎都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