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慎言气急败坏地猛敲键盘:“数据没存!!!怎么办?”
宋希诚反应很快:“齐宁有台pad在这里,不如用那个查?”想了想他又补充,“好像是联通3g的,应该可以上网。”
一拍即合,四个大男人挤在齐宁的小办公室里,宋希诚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pad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先问下他?”
何慕打开pad,无奈耸肩:“你不问都不行,头设密码了。”
“不是吧?”吕慎言瞄了眼,“头防范意识这么强……”
宋希诚叹气发短信给齐宁:“领导:办公室停电了,我们在查数据,想借用下你的ipad,能透露一下开机密码么?之后你再换个密码就好。谢谢!”
“怎么那么客套?”彭刚站在宋希诚身后正好看见,就傻乎乎地问了句。
宋希诚握住手机的手指收紧,勉强笑道:“有么?对领导还是尊重点比较好。”
何慕拽拽吕慎言,两人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另一头正在开会的齐宁盯着那条短信发愣,冷然眸中闪过一丝痛苦悲伤。
不小心瞥见的孙皖生极其聪明地和旁边的人聊天,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齐宁回复:“是局里停电?”
那边信息来得更快,看来很急迫:“恩,是的,这片都停了。”
长叹一声,齐宁十指轻按,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味道。
办公室里,宋希诚的手机一响,众人都凑过来。
“0423。”
宋希诚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手机一滑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吕慎言没心没肺地输入密码,立即开始搜数据库:“0423,有什么特殊意义么?头设这个密码?”
何慕干笑一声:“快查吧,头的事情,咱们知道的越少越好。”毕竟因言获罪、杀人灭口什么的,不是一个永归极乐的好选择啊……
宋希诚不再说话,缩在黑暗里,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在查询讨论,思绪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自上次传销案遇险发现自己的心意后,他偶尔还是会梦见齐宁,从警校时期的往事到平日生活的琐事再到一些从未发生过的幻想,各种各样的梦境似乎形成了一个安全的屏障,隔断出了一个空间。在那个空间里有着现世不可能有的平安喜乐,有着他和齐宁永不会来的未来,在一起的未来。
曾经决定远远离开,让时间抹平所有回忆的褶皱,也杀死心里所有不肯熄灭的幻想。而今天的这个小插曲,却又让他内心深处早已平息的欲望蠢蠢欲动,到底还是不甘心么?
“恩,根据我们之前翻看过的监控录像,在案发前三天和前一天,案犯曾经踩点过两次,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按照常理推断,案犯应该会在案发前五天到四天乘坐火车来到B市,然后案发后当天或是第二天离开?”吕慎言浑然不觉诡异的气氛,自顾自地推理。
何慕笑了笑:“在这个特定时间段内往返于B市与L省的人一共有……”
“不对,未必要回到本省市吧?一般来说作案之后不是会在全国其他地方窜逃的么?”彭刚提出异议。
何慕叹气:“没好好听组长发言吧?组长说过,幕后的那个黑手习惯叫罪犯回到自己的家乡,因为如果警察知道是这个人做的,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可以抓到,而长期离开自己的居留地,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所以一共有十五人次,对吧?”吕慎言记录下这些人的名单。
宋希诚似乎回过神来:“根据痕检对于足迹的分析和监控录像,要排除女性、幼童和中老年人。还剩几个?”
吕慎言笑了:“很好,只剩下三人次,我们现在只要调出他们检票时的监控录像和小区的监控录像对比,应该就可以找到这名来自L省的嫌犯了。”
话音未落,办公室里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想来是案件侦破看到了转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欣喜的笑容,除了宋希诚。
宋希诚甩了甩头,把方才那种忧郁又茫然的表情甩掉,起身:“我去监控室看录像,有发现就告诉你们。”
“他怎么了?从刚刚就有点怪怪的。”吕慎言低声问何慕。
何慕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叹息一般:“小宋是四月二十三号生的。”
“啊……”吕慎言张大了嘴巴。
宋希诚没开灯,静静地看着汹涌人流在候车大厅里进进出出。
活了这么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听说过有高中校友因为同性恋情被家人发现,承受不了巨大的社会压力而跳楼自杀;也曾听扫黄打非组的同事用鄙夷的口吻讲述同性恋者是多么的色情放荡;还依稀记得过年的时候,和爸妈一起看电视,当电视剧中出现某个同性恋者时,他们的态度。
不是冷嘲热讽,也不是蔑视唾弃,他们直接调了台,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好恶心。”
嫌疑人并没有出现在第一个班次里,宋希诚拖动进度条,开始回看第二个班次检票的情况。
这个世界永远都如此喧闹,就像火车站一般全年无休,人们带着各种目的和不同的心情踏上不同的旅程,然后或悲或喜……
也许自己某天也会走进某个车站,坐上某班列车开往某个未知的远方,告别这里的某个人,可能在剩余人生的某天里重逢,也有可能再也不遇。
震动,宋希诚皱眉,果不其然看到了齐宁的名字。
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按了暂停键,宋希诚沉默地打开信息。
“我会回家住几天,你不用急着找房子。”
宋希诚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缓缓把信息往下拉,果然隔了大概十几行,大片空白下的黑色字体触目惊心。
“对不起。”
这是齐宁第二次向他道歉,可惜不再有温情熟稔的拥抱,只有难堪。
宋希诚放下手机,继续看录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双目像心情一般干涩,他猛然站起来,拉开门。
办公室里吕慎言他们正在纠结另一个嫌疑人的身份,宋希诚喊道:“找到了,找到了,确实是Y市的,叫做陈广!”
“下面怎么办?”大家都很激动。
何慕思索了下,扫了宋希诚一眼,掏出手机:“喂,头,我是何慕。我们已经找到其中的一个嫌疑人了,他现在已经坐火车回到Y市,我们是实施抓捕呢还是再等等?”
齐宁言简意赅:“我已经在楼下了,你集合大家,待会开会。”
宋希诚攥紧了拳头,沉默地打开笔记本,坐到墙角何慕的位置。
他们几个小声地说着话,难掩兴奋,而方娜娜老张他们也匆匆赶到,正在用过来人的口气表达鼓励和赞赏。
门被轻轻推开,宋希诚闭上眼睛。
齐宁的声音十分冷淡:“做的不错。”
第六章
齐宁带上门,在白板旁站定。
“刚刚趁着会议的间隙,我请示了崔队并得到首肯,所以我们先不要急于寻找另一个嫌疑人,而是先赶往Y市,控制这个嫌疑人……”他顿了下,室内一阵寂静。宋希诚下意识地回答:“叫做陈广。”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一种难堪的情绪就萦绕在心里,久久不去。
齐宁拔出记号笔,转身在白板上涂鸦起来。
他潦草地画了三个圆:“假设这是幕后黑手A,这是两名嫌犯B和C。从提取到的足迹来看,出于主要地位,对那名保姆痛下杀手的是B,也就是我们即将缉捕的陈广。他们的犯罪过程A都进行了严密的计划,说明在他的意识里,他对B的印象更深,而之后的分赃行动,我猜测他也会主要和B联系,毕竟同时和两个随时会被逮捕的凶手联系是很不明智的。”
“可是……”何慕提出不同意见,“如果这样的话,B和C案后离开的时候,必然B会一同携带A的赃款,难道C就不会怀疑B独吞的可能性?”
齐宁把玩着手里的记号笔:“这就是A的过人之处了,从之前的案例来看,他可以很好地处理和凶手以及凶手之间的关系,可以说,他所操纵的不同团体都很和谐。”
“现在,何慕你们四个立即前往Y市控制陈广。”齐宁下命令。
“是。”
“唉,你觉不觉得除了小宋,头今天也是怪怪的?”吕慎言有意放慢脚步和何慕并排。
何慕苦笑:“吕慎言,你的反射弧要有多长啊?他们之间不对劲很久了好么?”
“那为什么呢?”吕慎言不耻下问。
“其实从小宋去传销窝点之后,他们两个突然就开始诡异起来了。不对,”何慕回忆着,“其实我觉得从小宋那次相亲开始,似乎就有些微妙。之后小宋陷在传销窝点,头的反应你也是看到的,我根本不怀疑,如果小宋那次出事了,头会不会直接疯掉。”
吕慎言顺着他的思路讲下去:“这么说起来,头去医院也蛮勤快的。不过他们是那么多年的兄弟,那不是也很正常么?”
何慕摇头:“其实住院之后更奇怪的是小宋,你不觉得他突然就和头保持距离了么?”
“对……而且这次知道头的密码之后,他就更怪异了。好奇怪啊,他不是应该感到高兴么?”
何慕叹气白了他一眼:“我看奇怪的是你吧?我问你,你手机或者电脑密码设定的是什么?”
吕慎言满脸无辜:“我都没设密码啊?”
“对对对,我错了,我竟然忘了慎言同学是个没有秘密的乖孩子。这样,头这种人属于目高于顶的典范,这种人往往还一肚子坏水和阴暗面,肯定不得不设密码的,而这种人设定的密码,一般来说是他以为别人最想不到的东西,懂了么?”
吕慎言张大嘴巴:“你让我再想想。”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远在B市的孙主任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着。
“孙主任,我问你件事儿,你手机密码设的是什么啊?是什么人的生日么?”
孙皖生很是惊讶,回复:“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那边的小朋友很坦诚:“因为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你也是个目高于顶一肚子坏水和阴暗面的人,所以想问问。”
孙皖生:“……”
当宋希诚他们坐着车在夜色里向着Y市疾驰的时候,齐宁并没有回到和宋希诚合住的寓所,而是回到了爸妈的家。
几乎是一言不发地吃完晚饭,齐宁礼貌地道别回到房间。
洗完澡齐宁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找出落满灰的psp,全身投入地玩着。
门被粗鲁地推开,齐宁头都没抬:“齐诚。”
“我以为你会至少叫一声哥,这么大了有点礼貌。”带上门,齐诚很不满地坐在他床边。
齐宁冷笑:“连起码的敲门礼仪都不屑于做到的人,有什么资格苛责别人的礼貌?”
“行了。”齐诚打断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也说了是回来……既然是我自己的家,我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回来。难道我还要向你打报告不成?”
齐诚暴脾气眼看就要发作,想起还在楼下等消息的爸妈和老婆,好不容易压抑下来:“齐宁,你喜欢男人我们可以不反对,当然我知道反对也没用。但是不管你怎么不讲道理怎么幼稚怎么讨人嫌,你都是爸妈的儿子,我唯一的弟弟……”
“累赘,难道你最后两句话不是同一个意思?”齐宁没好气。
齐诚给气笑了:“好好,我年纪大了废话多行不行?那个宋希诚,他身家背景都清白加上一直以来对你都不错,所以我们一切的一切都忍了,只要你自己过得舒服,就算你和一个大猩猩在一起,我们都可以接受。”
“但是……”他转折了语气,“你看你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上次他陷在营销窝点,再上次跑去相亲,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齐宁不回答,手指动得飞快。
齐诚叹气:“他这样,真的让我们很难对你们的前景有任何信心。”
齐宁按了暂停:“是我的问题,和他没关系。”
“呵,还挺护短?那你说到底什么问题?”
“我的想法,他可能知道了。”齐宁声线苦涩,像是喝了一壶隔夜的黑咖啡。
齐诚愣了愣:“敢情以前他都不知道?”
“我一直觉得来日方长,所以没必要说,当然,我现在知道可能我错了。”齐宁把psp甩到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暖气片,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齐诚叹气:“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总是要摊开的,愿意在一起就乖乖到咱们老齐家当儿媳妇,不愿意在一起,我们就想办法找你们局长把他调得远远的,最好调出B城,省得他看见你烦心,你看着他伤心。你说是这个理不?”
齐宁摇头:“他留下来不容易,要走我走。”
宋希诚沉默地躺在招待所窄小的床上,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大家都说齐宁冷漠龟毛难以接近,其实他们不知道,真正难以接近的不是齐宁,而是他宋希诚。
也许是由于反应迟钝,很多事情知道的时候都已经告一段落所以来不及发表意见,于是就闷在心里,还有些事情早早发觉,但由于天性使然出于谨慎和不自信也不会轻易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长此以往,人人都说宋希诚是个没有个性,温和单纯的人,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很多事情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不说只是喜欢自己默默想而已。
自己和齐宁之间,家境也好性别也罢都是跨不出去的坎,而自己真的就可以抛下一切进入这段法律不承认也更不会保护的关系?他们之间除了感情,还有什么可以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如果他们在一起,总有一天也许会相互厌倦陷入矛盾直至分道扬镳,那个时候,除了回忆,他又能留住什么?
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个离开的情人,而他失去的则是一段友情还有正常的人生。
自嘲地笑笑,果然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齐宁看着他,微微笑了:“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分开吧。”
“我是不是不应该问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很平静。
齐宁抿唇,递给他自己的手机。
双手微微颤抖地输入“0423”,显示“密码不正确,请再输入一次。”
“明白了吧?”
宋希诚从梦中惊醒,一抹脸,冰冷的濡湿。
第七章
第二天宋希诚顶着黑眼圈与他们会合,并不意外地看到前来配合的Y市局的同志。
“喏,陈广和他的老母亲合住,我们在抓捕的时候要注意方法,千万不能惊动普通民众。而且这个嫌疑人涉及连环罪案,我希望对这次行动,你们务必不要泄露出去。”何慕低声对那些本地刑警嘱咐。
宋希诚观察周围环境,对上吕慎言探询的目光,不由挑眉:“怎么了?”
“小宋,你脸色好差,昨晚没睡好么?”吕慎言若有所思。
宋希诚笑笑:“恩,可能有点认床,到了新的地方不太适应的原因。”北国的冬季冷得可怕,一张嘴就可以看到白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感觉像是转眼就可以冻结成冰。
吕慎言搓搓自己的鼻子:“那就好,说起来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啊,我感觉我鼻子都快被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