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太没眼光了吧?当然是黑白奶牛花好看啦,你看这只白金的。”同学乙不客气的把夏小熊拎起来,“金色的脑袋,白色的身体,毛有的长有的短,瞧瞧这里,还在打结。哇哇还有,快来看呐!它的眼珠是绿色的诶!”
几个人不约而同凑上去一看。
“我只晓得有红眼熊和黑眼熊两种,绿眼熊根本就没有吧?”
“额,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绿眼睛!”
“不会是鬼附体吧?”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句,同学乙也被吓了一跳,手一松,夏小熊就被甩了出去,硬生生砸在铁丝笼上,痛得它“嗷嗷”直叫。
“那我还是要这只奶牛吧。”同学丁怕怕的说,“快走吧,我们去找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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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熊崽妈妈被抱回笼子的时候,夏小熊正躲在角落里低低的哀鸣,看到妈妈回来了,夏小熊赶忙跌跌撞撞的扑向妈妈,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哭泣声。
“妈妈,我们不要分开,我一定不会和妈妈抢领地的。”夏小熊呜咽着保证。熊崽妈妈没有说话,只是将小熊搂的更紧。
然而离别还是很快就降临到了这对母子身上。
傍晚时分,夏婉青的妈妈一推门回来就开始大发雷霆,“我的天!婉青,你怎么还没有把那只该死的耗子生的杂种送出去!我告诉过你今天是最后一天!”婉青的妈妈一脚踢了鞋子就愤愤的往笼子处走去。
“可是小南今天说她家不同意她养了,我也没办法啊。”婉青嘟起小嘴试图辩解。
“我不管小南还是小北的,说好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没处理掉我就帮你扔了!”婉青妈妈动了真格的,捧起笼子就往垃圾桶走去,边走边骂,“你知道上个星期开家长会老师怎么说你吗?这样下去连最普通的中学都考不上!”夏婉青的妈妈越说越来气,“我让你再养这些耗子!”
“别啊……”夏婉青哭着跑上去抱住妈妈的腿,“我今天就处理,今天就处理!求您别摔死它们!求您了!”
夏婉青的母亲看到女儿一下子跪在自己面前,稍许冷静了些,把笼子往地上一扔,“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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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初秋,却隐隐有了些冬的寒意。夏小熊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莫名的第六感让它每分每秒都把身体绷得紧紧的。
直到“砰”的一声响后,笼门被打开。
夏小熊几乎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夏婉青抱离了母亲的怀里。它瑟缩着小小的身体颤抖不已,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永别了,可怜的小家伙。”满月的光华下,夏婉青的脸上一片苍白,脸颊上还留有两条未干的透明痕迹。
夏小熊记得熊崽妈妈对它说过,那便是悲伤。
chapter3 觉醒
婉青抱着夏小熊下楼,走出小区,沿着街道走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夏小熊趴在她的臂弯里,既不挣扎也不动,恹恹地拖拉着脑袋。
转角有家新开的宠物店,门口贴着许多可爱鼠鼠的照片。夏婉青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抱着小熊推门而入。门开的一刹那有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小熊竖起耳朵听着这种清脆的声音,像妈妈为它唱的摇篮曲那般动人。
“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店主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留着干净的小平头,有一张“你看不见我”的平凡脸。夏婉青并没有急于回答店主的问题,她先是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巨大的仓鼠笼前,“请问,这里收容仓鼠吗?”
店主显然没有料到小姑娘的话,微微有些吃惊的从货架后面探出脑袋,“你是说,你要把你怀里那个、毛色极其怪异的小杂毛送给我?”
“希望您能帮它找到一个好人家,拜托了。”夏婉青依依不舍的望着怀里的夏小熊,夏小熊也抬着脑袋望着她,给人一种“执手相看泪眼”的错觉,但其实夏小熊什么都没有想。
“咳咳,好吧。我这儿生意比较冷清,叙利亚黄金鼠卖的也不是很好。品相差一点的就更……咳咳,我尽力……吧。”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斟酌着言辞,尽力在不伤到夏婉青萝莉的玻璃心的同时,说出实话。
“嗯,我明白。”长痛不如短痛,夏婉青最后看了一眼夏小熊,闭了闭眼,毅然而然的把它交给店主,泪奔而去。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夏小熊已经累的上下眼皮直打架了。店主人好心的给了它一小盆鼠粮,可是夏小熊的牙还没有长齐,根本咬不动鼠粮。店主人叹了口气,打开一排笼子中的其中一个笼门,将小熊放到一个挤满了各种花色的同类的笼子里。
新的住所充斥着各种让夏小熊感到胃里不停翻滚的腥臭气味。笼子底部躺着几只同类的尸体,有的首级不知去向,有的少了四肢,有的肚子已经被挖空了一大块。等到夏小熊被放进笼子的第一时间,已经有不少同类都向它投来了“这货的肉到底鲜不鲜美呀?”的贪婪目光。
夏小熊蜷缩在笼子的一角,呆呆的望着门口的风铃。它想家,想妈妈,想妈妈温暖的怀抱。
入夜,店主将最后一盏灯熄灭,又拉上防盗门,四周终于陷入黑暗。
夏小熊恹恹的处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就听到有鼠一喊:“快跑!”夏小熊浑身一阵绷紧,吓得急忙跳起来,只见五六只又肥又大的熊崽在向它逼近。
“嘿,小白斩鸡,新来的吧?”为首的一只不怀好意的笑着。
“老大,瞧它这样,应该还没断奶吧?没断奶的肉肯定比那些个我们搞死的货要嫩多了。”另一只“咂咂”嘴巴,仿佛已经品尝到了夏小熊的肉。
夏小熊蜷缩在角落一声不吭的看着它们。它的腿不停的打着颤儿,死亡的阴影第一次离它这么近。它想起第一次看到哥哥姐姐躺在一片血泊中的样子,想起哥哥姐姐们张开小翅膀拥抱它的样子。
我也会变成哥哥姐姐们那样,在空中飞来飞去吗?这么想着,夏小熊干脆平静了下来。那么来吧。它心想,先在名叫天堂的地方等妈妈。
为首的一群一愣,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猎物在死亡面前如此淡定的摸样。随即它们一阵冷笑,不约而同的向夏小熊扑去。
就在夏小熊闭起眼睛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到来时,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到它的身上。它睁开眼,然后看到先前要吃了自己的家伙们和一只精瘦的白熊崽死死扭打在一块儿。
不停传来的惨叫声说不清是那只白色的,还是其他熊崽的。周边不停有同伴围上来叫好。就这样打了好一会,忽然为首的一只闷哼了一只,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其他四只看到老大倒在了血泊中,一时愣了神,白熊崽朝它们猛地吼了一声,它们这才纷纷丢下下次非要把“中分头”做掉的恶言逃走。
这是夏小熊第一次认识中分头的场景。
“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待围观鼠群散去,中分头一边舔舐着肩膀处的伤口,一边“嘿嘿”笑着问。
夏小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只熊崽,好像还没有从极度惊恐中回过神来。
“我叫中分头。”中分头挨近了一步,“瞧,因为我头上的两撮毛一左一右向两边分叉,所以大伙儿都这么叫我,哈哈!”说罢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两撮毛。
夏小熊随着中分头的指向小心翼翼的往它头上瞄了一眼,果然它们像两根触角似的分叉着。
“谢、谢谢你……”小熊弱弱地说,“我没有名字,但是我妈妈的名字叫夏雪球。”
“那我以后就叫你夏小熊好了,怎么样?”
“夏……小熊?”
“是呀,夏小熊,去哥的领地吧,以后哥保护你。”中分头凑过来拍拍它的肩膀,“那群该死的就会挑小的弱的吃,你是新来的,长的又弱……”
后面的话夏小熊并没有听清,只觉得这是离开妈妈以后,第一次感到很温暖很温暖。夏小熊尝试着挨近它的新伙伴,轻轻伸出小舌头舔着中分头肩膀上的伤口。
“诶呀,痒死了,小伤口而已拉, 啊哈哈!”中分头不以为意的大笑道,却没有阻止小熊,任它舔着。等到夏小熊的脑袋离开,中分头的肩膀湿了一大块,使劲闻了闻,那是眼泪的味道。
以后的日子,夏小熊每天都跟着中分头过着杀戮不断的生活。它渐渐明白了熊崽妈妈对它说过的话:处在食物链底端的生物,只有通过战胜同类对手,才能在死亡中杀出一条血路。
尽管如此,夏小熊依然不习惯于这种每天都充满血腥的生活。所以只要碰上打着坏主意的敌人,夏小熊一定会选择拉着中风头没命的跑。
它们从笼子的一端跑到另一端,又从另一端跑到这一端,没命儿的跑,跑的感觉四肢都不再属于自己,胸腔热的快要炸起来了,这才甩掉了一波敌人。
“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中分头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你不愿意咬死它们,只知道逃命,要是哪天逃不掉了怎么办?”
夏小熊也“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怎么办?它也不知道。它只是想要回到最初那段时光,天天可以和妈妈在一起。那时候它的哥哥姐姐们还没有死,没有谁觉醒了该死的领地意识。那段时光没有杀戮,没有血腥,只有快乐和无忧无虑。
“不过……”中分头翻了个身,一爪拍在夏小熊的肩上,“你的善良,总有一天会拯救你自己的。”
夏小熊当时并不明白中分头的话,但它之后很快就知道的是,自己没有办法拯救任何人。
那天阳光灿烂的和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夏小熊在中分头的领地里醒来,感到有种莫名的悲伤。巨大的悲伤犹如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冲击着它的心灵。它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爬出中风头的领地,然后就看到十来只黄金鼠大口撕拉着中分头的肉。中分头的一只眼珠已不知去向,另一只眼睛却死死盯着夏小熊,嘴张得大大的,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这一刻,眼泪如潮水般夺眶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要离开我……妈妈也是……哥哥姐姐也是……中分头也是……”夏小熊低着头喃喃自语,全身的骨骼都因极度的悲伤而颤抖。
“噗通……”
“噗通……”
“噗通……”
它听到自己的心脏沉稳而有力地跳动,就快要涌出心口!
“哇——”终于,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夏小熊绝望地朝它们冲去……
……
也是那时候,有什么东西慢慢地觉醒了,那些关于成长中不得不感到悲凉和无奈的事。
……
往后的几天,夏小熊一直趴在窗边长时间的发呆。自从那天以后,同类几乎没有哪只再敢接近它,一整个笼子顿时空出一大半。夏小熊偶尔听到它们这样议论自己:“居然一口就把老大的胳膊咬下来了!”“呀!真的?好恐怖啊!”“可不是,嘘嘘,小心它听到!”
窗外一直在下雨,街边人来人往,脚步匆忙。夏小熊有时候在想,这些名叫人类的生物要往哪里去?又去干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雨声渐渐小了下来。小熊注意到人群中有个人从远处走来。那人撑着一把伞,伞遮住了他的面容,夏小熊支起身,有些无聊的想那人长的什么样子。
那人在马路的另一边耐心的等着红绿灯,然后不慌不忙的穿过街道,来到夏小熊所在的宠物店。打开门的那瞬间,有一股清新的泥土味传来。
“阿木,我来了。”那人说,声音温文尔雅。
夏小熊朝那人望去。
chapter4 遇见
夏小熊至今仍不知道,当时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心里有着怎样前所未有的波澜。
男人的背影纤长挺拔,却意外的陷入一片阴影中。说不清,说不清是阴影折合了男人,还是男人将落寞陷入了阴影。
“是你?”正忙着整理货物的店主阿木从仓库里冒出一个头,“什么时候从法国回来的?”
“昨晚。”男人开口,是很华丽的男中音。他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一回来就听说你店里遭了盗,今天过来看看。”
“可不是,真是见鬼!”店长阿木说起这件事就来气,他一边“哗啦哗啦”地整理着泡沫塑料,一边腾出一只手,愤愤指着笼子边的窗口,“小偷就是从那儿砸破玻璃进来的,幸亏这店没什么值钱货!”
“哦——报警了么?”男人瞬着阿木的指向望去,然后就一眼看到了被鼠群远离,独自缩在角落的夏小熊。他顿了顿,站起来,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夏小熊刚才就注意到了他,现在离得更近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住了它,夏小熊使劲地仰起脑袋。
男人打开笼门,轻轻将手探了进去。笼子里的鼠群开始骚动,最后干脆集体作鸟兽散状到处乱窜起来。只有夏小熊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它,于是笑得更加温和。
夏小熊至今仍记得男人掌心的温度,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暖呢。
他动了动唇,说:“你看起来快哭了。”
夏小熊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是感到眼眶有些酸楚。
“早报了,处理着呢。话说回来,你最近很忙吗?”这时,阿木从仓库里走出来,发现自己彻底被无视了,不由扯高了几分嗓音,“喂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哦?不忙。”男人把小熊托在手上,有些嘲讽的语气,“只是有些累。”
“你在法国干什么去了?”
“陪一群自以为是艺术家的疯子折腾而已。”
“有什么收获?”
“收获?呵呵……”男人浅笑,忽然换了一副很正经的语气,沉声道,“阿木。”
“什么?”阿木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惊到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知道法国人和我们的笑声有什么区别?”
“哈?”阿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状摇头,“不知道。”
“区别是……”男人顿了顿,忽然抬起头,露出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似的坏笑,“法国人是用法语笑的。”
“……”一时间,阿木在寒风中凌乱,产生了一种自己身在北极的幻觉……
“我说你这家伙!”阿木佯装生气,跨前两步,“就没有正经的时候么!”
“呵呵……”男人笑着垂头,摸了摸“吭哧吭哧”抽着鼻子的夏小熊,道:“我很正经的说,我想带这只小家伙回家,该付多少钱?”
……
尽管男人执意要付钱,阿木却死活不肯收取分文,还说再提钱,就要断交什么的。赶走了男人,阿木想,这不完全是为了还人情吧。
说到还人情,不得不提他们两个刚刚认识时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