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夜想不通,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阴谋,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现在发生的一切是早就布置好的,就像一坛酿了几十年的毒酒,现在才慢慢弥漫出那股诱人而致命的香气。
萧子慎坐在房间的另一边的圈椅里,拿着一本书却无心翻看,昨晚王君阳讲的故事让他心里不安。作为一个从小生长在阴谋圈中的人,他对于这种危险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敏感。今天是花晟璧出殡,他们这些不想干的人都没有去观礼,但萧子慎总是觉得会生变故。哪怕不是靠这种敏锐的感觉,只凭王君阳说的往事,他也能推断出方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花家,放过花宣墨。
萧子慎索性把书本扔到桌子上,他已经让王君阳潜伏在花家正厅,一有消息就来报给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花家和安国忠王府之所以能像现在一样要么富可敌国要么权势煊赫,都是因为他们对萧家有从龙之功,要是换了另一个姓氏的人坐江山,他们又算哪个牌位上的人呢?是以,虽然历代皇帝都忌惮这两家,可也知道一旦社稷有变,他们仍然是大燕的擎天碧玉柱、架海紫金梁,只要不是他们自己谋反就好。
现在外有突厥虎视眈眈,朝廷内又有人图谋不轨,镇国将军意图篡位的前车之鉴犹在,萧子慎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这个时候花家和安国忠王府出什么毛病的。
“哥,你说当年花晟璧杀陆明光的事情现在还有办法查吗?”肖子夜冷不丁问了一句。
“陈年旧案,又是江湖中的事情,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多少年前就把该销毁的证据全都销毁了,怎么会留到现在?”萧子慎知道弟弟的意思,方晴恨花家的症结所在就是当年的命案,若是能查出来真相,花晟璧早就查了,“这件事要么本身就是花晟璧做的,要么这背后之人就是一个连花晟璧也摸不透的人,否则花晟璧爱方晴至深,怎么能不替岳父、妻子和结义兄弟报仇?”
“真是难办,现在花晟璧也死了,这事情更加说不清楚了。”肖子夜感慨道,“想来我们这些人里最幸福的应该是子端,他虽然是养子可王妃很疼爱他。再看看凌瑞的妈,看看我们的妈,哎。”
说起太后,萧子慎表情也有点抽搐,赶忙挥挥手,“别提母后,我还想清净几天。”
“肖公子,啊,陛下。”花七七突然风风火火得撞进屋里来,脚下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
“七七,什么事儿啊,你慌张成这个样子。”肖子夜心里一抽,不会是方晴当场发难,花宣墨招架不住了吧。
“陛下和肖公子快去帮帮我家少主吧,夫人在灵堂上说,少主不是老主人的儿子!”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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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可以接受对方改名为「史瓦特拉ok西门子正港大汤圆」这种名字吗?为什么?
肖子夜:子端不是也改过名字吗?不过不要这么长,我懒得记。还有,叫汤圆什么的……他们俩明显没有汤圆可爱。
萧恪诚:这什么名字,哪有“子夜”好听,和夜儿天仙般的美貌完全不搭调。
花宣墨:与其叫这个,还不如让夜儿改回去,仍旧叫六丑算了。
第三十六章
“花宣墨是不是把方晴做过的事情在族人面前全抖出来了?”肖子夜虽然这么问,但他自己也不信花宣墨会这么做。花宣墨的自恋和自负源于他骨子里的骄傲,他是不会容许自己有任何污点的,至少他认为是污点的事情就不能发生。就算为了自己考虑,花宣墨也不该把方晴干的那些事说出去啊。
“没有,相反,少主一力维护夫人,把所有的罪行全都推到花洛川身上了。”花七七都快哭出来了,“夫人说,少主的身世是老主人临终前交代的,说少主是陆明光的儿子。”
肖子夜和哥哥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骂道:这一家子都他妈的什么人啊!
方晴不喜欢花宣墨,江湖上谁不知道,花晟璧难道也不喜欢这个儿子?要是不喜欢,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拿花宣墨当继承人培养?要是喜欢,干什么把这种致命的把柄送到方晴手里?就算花晟璧临死前真的知道了花宣墨不是亲儿子,为了花家能继续享有盐铁专营的特权,他也不能把这事捅出去啊。
“你家老主人死之前已经不知人事了吧,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萧子慎也觉得很无力。如果只是方晴闹事,就算闹得再大,大到花宣墨自己都压不住,他也可以以皇帝的身份出面保住花宣墨。可是不是亲儿子这种关系到继承人资格的根本问题,就算他是皇上也不好管啊。
“肖公子,我家少主之前虽然算计过您,但他心里也是真的喜欢您啊。”花七七“扑通”一声跪在肖子夜跟前,把肖子夜吓了一跳。
“七七从小跟在少主身边,从没见少主为了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过。您或许是怪少主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可少主就是那个性子,他只会那样对别人好。”花七七眼圈红红的,跟只兔子似的,“七七知道您有法子帮小王爷就一定能帮少主,现在少主唯一能翻身的机会就是跟老主人的尸身验血亲,求您帮帮少主吧。”
“我发现,自打我干了这行,总帮着别人混淆血统。”肖子夜郁闷了,“哥,你说我会不会遭报应啊。”
萧子慎摊了摊手,“要保住花宣墨可以,但是不要老拿他对夜儿的感情说事。”
花七七听到萧子慎开了金口,赶忙对萧子慎道:“昨晚少主就交代过,今天要是出了什么控制不了的情况,只要陛下肯帮忙,少主愿意此生不娶任何妻妾、不留后嗣。”
“呦,你家少主好算盘啊,我肖子夜凭什么就要跟了他啊,这话哪里是说给陛下听的,还不是冲着我来的。”肖子夜眼神一冷,绝美的面容上打了一层霜,好像冬月里含雪的梅花,“我和他花宣墨之间本来就没多少感情,他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拿来消磨吗?”
没有后嗣就意味着花家的下一代未必会有如今的富贵了,自从肖子夜知道花家的这个底,就没想着花宣墨能不纳妾不生孩子。如今花宣墨是没办法了才会许下这么大一个愿,自己要是真的当真了和花宣墨在一起,只怕将来花宣墨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怨恨。
“肖公子,我家少主对您是真心的啊,是七七嘴笨不会传话。”花七七傻了,这事要是换在她身上,她定是高兴的。可她忘了,肖子夜和她不一样,不仅要的感情不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肖子夜也是一个男人,这注定花七七不能用自己的思维去揣度肖子夜。
“哥,我们去看看吧,帮忙不帮忙的,总是有热闹可瞧。”
萧子慎见弟弟笑靥如花,明媚得晃人眼,心下不知肖子夜打得什么主意,干脆就势应了。
刚要出门就见王君阳也回来了。
“主上,花家的人都往主屋去了。”
“谁说的花晟璧的尸体在花家主屋?花宣墨吗?”萧子慎问道。
“不是,是方晴。”王君阳也很佩服方晴倒打一耙颠倒黑白的本事,“方晴说她在前天发现主屋的暗室内有异常,进去一看就发现了花晟璧的尸体,当时还吓了一跳。只不过畏惧花洛川的势力没敢声张。原是想等着花宣墨回来处理此事的,却没想到花宣墨抓了花洛川之后丝毫没提花晟璧尸体的事情,不知是何居心。”
“啧啧,哥,我看你干脆把方晴请回朝,随便封个什么品级的女官,留在身边给您出主意吧。”肖子夜气乐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无耻的人。明明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干了,最后还都能推到别人身上,还死活要把亲儿子毁掉。
“别,我怕哪天他看我不顺眼直接弑君了。”萧子慎连连摆手,这种蛇蝎毒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能往身边放。
“那我们就直接去主屋吧。”
花家少主的身份一直是花宣墨的骄傲与荣耀,但并不意味着这个男人失去了浮华的名号就会变成斗败的公鸡。花宣墨之所以能扬名江湖,更多的靠的还是他自己的本事。肖子夜一行人来到主屋见到花宣墨的时候,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任何颓废或沮丧的神情,相反,花宣墨身上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斗志,如同利剑出鞘,锋芒难挡。
“我怎么觉得花公子不像是需要我们帮忙的样子啊。”萧子慎凑在弟弟耳边悄悄说道。
“输人不输阵,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摆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不能叫人在面上看出心虚来。”肖子夜嘴上不松口,心下却是很欣赏现在的花宣墨的,“子端怎么没来,我以为他也会来看热闹的。”
“端王爷好像没在花家堡。”王君阳道,“怕是和京里面有关系。”
“三位是……”花溪岩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花宣墨好,“三位是大少爷的朋友吧,花家堡在处理家事,不方便接待各位。”
花溪岩说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不想家丑外扬。今天的事情,无论花宣墨是不是花晟璧的儿子,花家堡的面子都丢定了。
“长老不必揽他们,凌瑞今日想要验明自己的身世,还非靠他们不可了。”花宣墨走到肖子夜身边,对花家诸人介绍道,“这位肖子夜肖公子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天才仵作,他的才华就连当今圣上也是赞不绝口。”
花宣墨不介绍还好,这话一说完,花家的长老们看向肖子夜的眼神里就充满了不信任。他们虽然远在姑苏郡,却并不是对京城中的事情一无所知。当今的端亲王萧恪诚能得到皇室的认可全靠这位肖公子,要不怎么安国忠王一个劲儿地想把人灭口呢?
方晴见到肖子夜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番,最后叹服道:“我平生从不承认自己相貌输给过谁,可如今看到你,便知道即便是二十年前我也比不过你。”
花溪岩半截入土的人了,望着肖子夜微微含笑光华内敛的面容也有些恍神。到底是花家血统事关重大,不能因为对方好看就让人钻了空子,可话说出来却委婉了许多:“肖公子远来是客,怎好因为这些事劳动公子。”
“这位长老客气了。”肖子夜从花宣墨走过来就没正眼看过他,此时也是对花宣墨的恭维不置可否,“在下身为仵作,自当在这跟逝者打交道的事情上出力。花家是大燕的开国元勋,今日之事往小里说是关系到花家宗祠,往大里说影响大燕的民生经济江山社稷也不为过。子夜不才,可就仵作一行,在下敢说花家能请到的任何一位仵作都不会比我更精于此道。”肖子夜说着侧头笑问萧子慎道:“端和,我说的可有错?”
“呵呵,自然是没错,朕还没见过比夜儿更好的仵作。”萧子慎夸弟弟是绝不吝惜的,而且他这话也不假,因为萧子慎就见过一个仵作。
“朕”……花家众人一愣,随即跪了一地。
早有消息传来,说和端亲王一起来的人是当今圣上,可萧子慎一直没露身份花家人也不好上去问,没成想皇上竟在这种境遇下将身份挑明了。
皇上既然没否认自己是花宣墨的朋友,可是要给花宣墨撑腰?花溪岩心里嘀咕着,顿时觉得此时更事难办了。
“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乞陛下恕罪。”方晴的语调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慌乱,饶是在宫里见过形形色色权臣政客的王君阳也不禁暗叹方晴好定力。
“不知者不为过,朕刻意没挑明的。”萧子慎拉了弟弟,走到主屋的正位上做了,缓缓扫视了一圈,才不疾不徐地道:“免礼,都平身吧。”
“谢陛下。”
方晴站起身,毫不胆怯地直言道:“陛下,今日之事说到根儿上是我花家内部之事,陛下总不好插手百姓家的内闱吧。”
“朕可不认为这是花家的私事。”萧子慎端起下人刚敬上来的茶,呷了一口才说道,“众所周知,花家富可敌国,一举一动皆干系到大燕的国计民生。你家这盐铁专营的特权向来是赐给花元慎一脉的嫡系子孙的,若是今日花宣墨不是花晟璧的儿子,那花家嫡系绝嗣,朝廷自然要收回这个权力,如此一来盐政上铁业上少不得一番动荡,而突厥此时正在玉门关外虎视眈眈,大燕不宜有内乱,你说这事儿还能算你花家的私事吗?”
方晴一句话招来了萧子慎一车话,偏生又无法辩驳,索性闭口不言。
萧子慎执起弟弟的手,对堂下的一干人郑重说道:“今日,朕就来审审这桩案子。具体查案的细节,子夜,就交给你了。”
肖子夜悠然一笑,将屋里屋外含苞待放的各色花卉比得黯然无光。一旁注视着肖子夜的花宣墨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肖子夜。本能的,花宣墨内心产生了一丝恐惧,这是在方晴说他并非花晟璧亲子的时候都不曾有的。这样的肖子夜就像是最绚丽的罂粟,魅惑的外表下,或许就是诛心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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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你心目中最强的人是谁?为什么?
肖子夜:我干爹,理由不解释。
某雅:我懂的,你只被你干爹恶整过。
萧恪诚:永远没有最强的人,所谓的最强就是为了被超越。
某雅:呦,还挺哲学的。
花宣墨:我自己,因为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靠不住。
某雅:儿子,自恋是病,要治!
第三十七章
方晴眼见着事情已成定局,她是没有办法拦着不让肖子夜插手了,只得说道:“既然如此,妾身这就把先夫的遗体请出来。”
“夫人不必忙。”肖子夜拦下了方晴。
如果说方晴之前的所有作为都是预谋好的话,那么抖出花宣墨身世这件事就有点像是赌博了。
肖子夜过来的一路上都在想方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情,因为他们都知道,花晟璧真正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大年初九,至少萧恪诚是这么告诉花宣墨的。
从大年初九到现在,如果真的是花晟璧告诉方晴花宣墨不是自己的儿子,那方晴大可一早就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根本不用再派人费事地去截杀花宣墨。
眼下看来,方晴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应该是临时的决定,否则不会还把花晟璧的尸体放在暗房里。据王君阳所说,暗房里的花晟璧可是被鞭尸了的。
也许这个女人只是单纯的想把事情闹大,让花家丢尽脸面,为了这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既然尸体是出现在暗房里的,那还是去暗房看不较好,也许能发现更多的线索。”肖子夜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不如夫人和长老与我一同进去查看可好?”
按理说,肖子夜不是花家堡的人,应该称方晴为“花夫人”,不过方晴既然都能说出“花宣墨是陆明光的儿子”这种话,就等于给花晟璧带了绿帽子,自然就当不得“花夫人”的称呼了。就像现在,花溪岩为首的一众长老对着方晴也是万分尴尬。
“肖公子所言甚是,老朽陪肖公子一起前去。”花溪岩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虽然平日里不管花家堡里面的事务,但他活了一把年纪到底是有些眼力的。这凭空冒出来的堡主的遗体透着许多古怪,加之方晴不守妇道在先,也就不能完全信任了。这时候的主动权绝对不能掌握在方晴手里。
“如此,子夜就速速去查吧,朕在这里和花家族人一起等结果。”萧子慎笑着对花宣墨招招手,指着下手第一位的椅子说道,“凌瑞兄为了避嫌,还是跟朕一起在这里等着吧。”
“多谢陛下。”花宣墨目送着肖子夜和方晴、花溪岩一起进了内室,强压下了心底的一丝慌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