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藏身的树后刚出来,便看到了一抹黄光,无处可藏的情况下,我迅速翻进了就近了一间屋子。
刚进屋子我不知道打翻了什么东西,只听见啪的一声,似乎是茶碗什么的打碎了。我怕有人听到会进来,摸着黑往里走。忽然手指一凉,似乎沾到了什么液体。放到鼻尖闻了闻,居然有一股厚重的墨香。
仔细闻了闻,这屋子里居然萦绕着墨味。难道这是洛云溪的书房?屋外一直没有响动,我觉得不宜久留,便打算出门。还未摸到门口,只瞧见一抹闪光,接着门便开了。
昏黄的烛火瞬间照亮了这间屋子,我这才发现,环绕在我周围的墙面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画。正中央的一幅画卷同我在浮游宫见到那一副很是相像,只不过画中人穿着白色的长袍,乌发随意的挽在耳后,手中一把幽蓝色的剑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这画得居然是苏尘。
紧接着我便发现,这墙上其他的画,虽然背景一年四季各不相同,但是画中的人物始终只有一人。
苏尘,全是苏尘。
我凑到桌案前,那里平摊着一幅还未画完的画,恬淡的睡颜,散落在发间的花瓣,这是我却又不是我。
我突然明白了洛云溪为何始终要和浮游宫过不去的原因。
原因大概只有两个字而已。
想到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身后那人静静地走到了我身侧,看了看这四周堆砌的画卷,冷漠地看着我。
“看够了吗?”
我转过头望着恼羞成怒的洛云溪,勾起嘴角:“你还真是自欺欺人。”
“月儿,送林公子回房间。”
霜月从门口进来,她的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估计就是上官翎划伤的。她刻意地铺了厚厚的粉,却依旧掩盖不住。
“拿蚀心丹给他服下,他若不服就杀了上官翎。”洛云溪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件事做完了你就回北燕教去,明日随武林人士一同来。”
霜月走在我后面,步子轻的毫无声息,我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她。但是知道霜月便是方琴珂的时候,我原本一颗怜香惜玉的心顿时碎成了玻璃渣滓。
刚走到一间偏僻的院落,我觉得脖间突然一凉,一只手已经攀上了我的后颈,迅速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前一抛,后颈一阵火烧的疼痛。我摸了摸,一手的血,估计是那女人的指甲划破的。
她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地上,手中忽然出现一把短刀,映着月光透出一丝丝的阴冷。
“没想到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方琴珂不仅琴弹得好,武功也是一等一的。”我此次夜探洛家唯一的武器便是右腿上绑着的匕首,跟她最多只能勉强打个平手,我笑着上前一步:“只是我不知道何时得罪了姑娘,让姑娘对我下如此杀手。”
她的脸不带任何表情,薄薄的嘴唇轻启:“凡是服了蚀心丹的人不可能活命,与其受苦还不如死在我手里痛快。”
我一想,心说这是什么歪理。这洛家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难道都是洛云溪教出来的不成。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方琴珂便拿刀朝我冲了过来。我先打出一掌,随即向后一跃趁机拔出匕首,她已侵到我面门,抬手挡过她的攻击,我翻身跃到她身后。
这女人打架跟拼命似的,初见时对我还算是客客气气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虽然知道她真名的时候我吃了一惊,霜月霜鎏,不可能俩人的名字这么凑巧。难道霜月是要为霜鎏报仇才想杀了我的
现在没有时间让我过多的考虑,她一招一式的攻击毫无章法,却迅猛非常。我的匕首突然被打落在地,她的刀骤然架在我脖颈上。
“仙女姐姐,你也要给我一个死的理由我才能安心啊。”
方琴珂似乎被我恶心到了,她皱了皱眉头,有些嫌恶地望着我:“明明长了这么一张脸,却是这幅德行。”
“你放心,等我扒了你这张皮,定会给你烧纸上香的。”
一听这话我不由得毛骨悚然,刚要开口大叫,便被方琴珂点了哑穴。完了这下真完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正义之士,但是偶尔小偷小摸也是生计所迫,绝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今日却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女人手里面想一想便觉得悲愤交加。
我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我甚至能听到刀锋扬起撕裂空气的声音。突然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穴道也被解开。
抬起头看到那人的容貌,丹凤眼,红泪痣。
“……唐宁。”
他抱着我轻轻地落在地上,方琴珂的手臂已经被划伤了,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袖口。
“白双双不在这里。”我低声对他说道,一边扯着他的袖子,“你快离开这里,我在这很安全的。”
他的手轻轻触了触我的脖颈,一阵火烧的疼痛让我几乎忍不住大叫出来。
他皱眉:“这也叫很安全?”
我低声道:“特殊情况。”
方琴珂咬着牙,向后退了两步:“唐宁你居然送上门来,今日别想活着出去。”
唐宁松开我的身子,向前一步:“实在是没想到方琴珂居然也是洛家人,若是传了出去,这明日的集会怕是更有看头了。”
“不会传出去的。”
温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我警惕地向后看去。洛云溪的影子在斑驳的树影中若隐若现,他缓缓地走到我们前面。
“唐公子,最近身体可好?”
唐宁明显带着敌意,他艳丽的脸隐没在阴影里,没有回答。
洛云溪并不在意,依旧带着笑说道:“你离开神剑山庄已有一个多月了吧,算算日子也该到时候了。”
我完全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洛云溪面带诧异的回过头道:“怎么,唐公子没告诉小池你已经服了蚀心丹?”
我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身看着唐宁的眼睛:“你……真的……”
突然想起之前上官翎的欲言又止,还有殷重雪遮掩的眼神,原来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唐宁的眉宇间明显带着疲惫,他的双眼已不似当年那般的明亮。三年后再见他,他的轻佻和不羁早已被时光抹平,连眼角的泪痣都黯淡无光。
当时我还叫嚣着说要杀了他,明知他在放水的情况下,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三年了,我依旧没有长大,还是那个希望跟在你身后,被你紧紧地牵着那个亦步亦趋的小师弟。
唐宁,我做错了好多好多的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让我弥补。
不知道你还给不给我机会让我弥补。
“小池,没事的,我没事。”他的手拂过我的头发,很温暖,“你不要在这样一副表情了,好吗?”
洛云溪蹙眉:“怎么会没事,蚀心丹可是我耗费了毕生心血研制的毒药,服药之人若不定期服下我所制的解药,每月月末均会全身痛痒难忍,而且不久于人世。”
我有些慌乱地跑到洛云溪身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解药呢,解药给我。”
洛云溪轻笑一声道:“蚀心丹的毒不会完全解除,哪怕每月服药,也只是暂时压住毒性而已,最后还是要死的。”
我猛地推开他:“不,不会的,我不信!”
唐宁忽然抱住我的身子,轻轻拍我的背,我的情绪却依旧平静不下来。
“小池,没关系的,我们不要解药,没事的。”
“怎么没事,你会死,你会死啊!”我抬起头,强忍着要掉下的泪水:“你还有白双双啊还有孩子,你忘了吗?”
唐宁突然沉默了,我走到洛云溪身边道:“让他走,我留在这里。”
“你以为你们能走的了?”洛云溪望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我突然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心口处猛力刺下,洛云溪神色一变,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喷涌而出的血瞬间染红了衣襟,我已经站立不稳,一阵阵的疼痛几乎让我虚脱。
“小池你快松手!”
洛云溪开始掰我的手腕,唐宁面色大变地跑过来,我对他怒目而视。
“你走,去找白双双!”伸出手有些软绵无力,手指碰上了他雪白的脸,划上了一道嫣红,“走,我会制出解药,你走……”
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唯有一张张晃来晃去的脸堆砌着视线。我觉得手被人紧紧地握着,温热的血划过手掌。腥味和粘潮的感觉让我回忆起三年前我从崖顶坠落的情景,全身上下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血红遍布全身,残破不堪。
第五十四章:秘密(2)
醒来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只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我动了动手指,浑身麻木不堪,似乎早已不是自己的身体。
手被人握住,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耳际。
“醒了?”
我的嘴张了张,喉咙干的根本发不出声音。那人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将我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将水吹温了送到我嘴边。
“唐宁呢?”我抬头望着上官翎有些发暗的脸,有些急切。
“你就知道他。”他的眉头皱起来,轻轻将我的身子放在床上又掖了掖被角。
“怎么样了?”
“早就走了。”上官翎又去倒了杯水,“不让他走,你就握着拿匕首不松,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我干笑一声,却扯到了伤口,疼的我倒抽一口凉气。
“你别乱动。”上官翎厉声说道,“看见你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我还纳闷说这人怎么能有这么多血流呢,要不是爹爹你早就死了。”
“我睡了多久了?”
“四天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四天,这么说集会……结束了?
“洛云溪呢?”
“昨日跟着武林人士一同出发去浮游宫了,你干嘛……快躺下,伤口破了我不管啊!”
我捂着胸口,踉跄着下床。虽然洛云溪的《玥阙心经》还未练成,但是这么下去浮游宫怎么能抵挡得住这么多人。
“我要去金陵。”
“你别闹了,你给我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不行,小雪他,小雪……”
上官翎抢在我身前,一把点住了我的穴道。我额头渗出了汗,运气解穴,却发现内力淤积于胸,根本没办法解穴。
“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你家大美人不会有事的。”
将我抬上床,他累得也有些喘气,跌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喝茶。
“你怎么肯定……”
“你相信我就好,待在这里等你们家宫主来接你就好了。”
我望着窗外的梅树,雪已经化了,红梅没有了当初的孤傲,反而带上了一抹柔情。上官翎走到窗前,嫣红的梅花映着他白皙的脸显的更加的秀丽。
他微微蹙着眉,乌发柔顺如瀑,双眼不知望着何方,有些迷茫。
“爹爹最喜欢这花,我看了却很讨厌,讨厌到在我十岁的时候曾经放了一把火将这梅林烧成了一片焦土。”说到此,他嘴角勾了起来,转头望着我,“我以为死定了,从洛家逃了出去跑到了山脚下。”
“那天真的很冷,我走的着急就穿了一件单衣,下了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上官翎突然嘲讽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齿,“我没地方去,就蹲在山口。风特别的大,几乎能将我吹跑。我在那里一直等着,直到天黑。”
“没有人来找我,一个人都没有。”
他望着我,有些绝望地说道。
午后,我让上官翎将洛云溪所有的医书统统搬到这间屋子来,看到几乎将屋子堆满的书页时,我还是低估了洛云溪的能力。这些书有一部分是上官玥儿的,字迹明显不同。我整理了一番便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翻看上官前辈的医书我便明白了之前我在幻溪谷找出的医书也是她所着,但是由于书页缺失,修习的并不完全,行医治病绰绰有余,但要真正精通医术还差得远。
书中有很多不懂的东西,我还要一点一点的查,索性上官前辈的书包罗万象,查找起来并不费力。
上官翎也没有拦着我,他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着茶,偶尔去院子里的梅林转一转。我累了的时候总喜欢向窗外看,上官翎便站在离窗口不远的地方,眼睛定定地望着纷飞的花瓣。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瘦弱纤细,像是要迎风而起。
望着书页上的上官二字,我总觉得他同上官玥儿有什么关系。他是洛云溪派来的奸细这一点我想殷重雪很早便知道,可是为什么没有拆穿他,反而还允许我替上官翎疗伤。依据殷重雪这种性子,若是没有用的人只有一个死字,可对他却如此包容。
还有苏尘和叶阑对待上官翎的态度都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但是,既然他不说那我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夜已深,上官翎回到房内来回的转圈,时不时会停下来看我一眼。他显得异常焦躁,双目涣散,手指有些抽搐。
我知道他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困了就去睡觉。”
上官翎瞅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烦:“你别管我。”
我拿起桌上的白瓷杯子,茶已经凉了,一摸壶,壶中也是一片冷冰,再抬起头看看面前这个佯装镇定的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翎儿,你要是真的担心……”
“谁说我担心他了!”上官翎气急败坏地拿起我手里的杯子将冷茶一饮而尽,“好冰……林卿池茶都凉了怎么喝啊!”
我咽了口唾沫,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继续定下神来看书,没一会儿,上官翎猛的站了起来。
“林哥哥,我出去一趟,你放心吧,这里没人伤你的。”言罢他又瞥了我一眼,“我可能要过……几天后回来。”
我点点头,他走到门口时又叫住他。
“往金陵路途遥远,你一个人路上多加小心。”
我本以为他这一去,不到半个月是回不来的,没想到一切都来的那么快。医书看完了大半,可还是没找到蚀心丹的配方,我有些焦急,唐宁此时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胸口的伤势渐渐好转,闲暇的时候我便去院外坐坐。
那间挂满苏尘画像的书房已经被上了锁,虽然可以撬开,但我却没这么做。偶尔从那间屋子前经过,便觉得记忆波涛汹涌一般袭来。
又过了几日,天已经放晴,洛家安静的不像样子,绕着院子转了半圈也未见到一个人。我突然有一种不好预感,披上一件大氅便往洛云溪的院落里走,原本紧锁的书房半掩着,锁子掉落在地上,书房内隐约有响动。
我推开门,一个人影便映入眼帘。晨曦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金色,他背对着我,头发披在肩膀上。
“洛云溪,你……回来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他平安无事,那么就说明重雪他……
“小池看到我好像很惊讶,难道你以为我回不来吗?”
他转过身,又看向桌案上的那幅画,很久无人打理,已经蒙上了一层灰。他伸出手轻轻抚平有些发皱的画,偏过头对我说:“小池,帮我磨墨吧。”
他的手很细,根本不像是练武的手。而且洛云溪身上始终都没有武林高手那般给人的压迫和凌厉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