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游戏——铁线蕨

作者:铁线蕨  录入:01-09

「你维持现状就好。」

「……」

「吴晓安,你对警察说了什么?」张维空很好奇。

「我说宇只是喝醉酒而已,父子吵架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季祁是出自正当防卫。他们说宇可能会被关个几年,这是公诉罪。」

「你……」范璟望着吴晓安的墨瞳,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充满了疲惫,里头有太多隐含的思绪,范璟直白的问:

「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谁知道呢……怎样都无所谓了。」

「吴晓安……」

垂下眼睑,又睁开,吴晓安说的不是谎话。「我已经累了,很累、很累。」

才发现,太多疲惫与不堪充斥在这个娇小躯壳里,已经被涨满即将爆炸,吴晓安语气缓和彷佛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算再怎么温柔都无法抚平自己内心的缺口。「宇出狱时我们也已经上大学,他那时不一定找的到我。」

「等季祁醒来,可能会有社工过来关照一下,但应该会被季祁拒绝吧。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我可能会请几天假吧,我会打电话给老师的。」语毕吴晓安站起身,张维空向她点点头,说了「我送你下去」。

准备要走,但吴晓安回头看向白季祁沉睡的容颜,暂留了脚步。她想伸手去碰触他的脸,但又缩回了手。

「范璟……季祁就拜托你照顾了。」

像放进全部思绪那样说着,在她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某种情绪……

望着吴晓安的表情,范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吴晓安……」难不成……

「你喜欢白季祁吗?」

「喜欢啊。」吴晓安望向范璟,她勾起唇角,微眯起眼睛。

「但是,范璟。」她顿了顿。「这世界不是只有喜不喜欢这么简单。」

「……」

范璟瞠目结舌,直到吴晓安和张维空从病房门口走出去,他都还停留在那句话中。他真的是很迟钝——为什么没发现,吴晓安是很喜欢白季祁的?看她对白季祁的态度就知道,都顾不得自己了,白季祁受伤的同时,她的内心也在淌血吧。范璟对着昏迷不醒的那人喃喃念着,拧起双眉。

「快点醒来啊……笨蛋……」

「还有人在等你啊……」

******

当被母亲给丢下时,内心被划开一道巨大的裂痕,既深又痛,在数个暗夜纠缠着他的意识,像无形的刀刃一刀刀划开肌理,缓慢又深邃的痛。

父亲喝醉酒就会诉诸暴力,带女人回家是小事,但将酒瓶砸在母亲的肉身就不是小事了。多少个夜晚、甚至白天,看见母亲的啼哭,温暖的笑靥布满了泪痕,她尖锐的大吼大叫、趁他走时歇斯底里发泄,他就站在墙角,抱着没有名字的熊布偶带着恐惧看着眼前的景像。「季祁……?」

「没事、过来……」

挂着眼泪的母亲向自己招手,但自己总是犹豫这么一下才走到她的身边,他知道下一秒母亲会将他拥在怀中。然后抱着自己大哭,将泪水全拧在自己的身上。

有很多时候他以为她会崩溃,但事实证明女人总是比较坚强,不管有没有流血,在事情结束她总会强忍着伤痛,围起围裙重新站在厨房里。她会慢条斯理的熬一锅汤,然后仔细的切好蔬菜、腌制肉片,晚上七点准时开桌,绝不马虎。

他以为一切会这么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但直到有一天——她决定要走。

他永远记得那清丽纤瘦的背影,提着比她半身还要高的深蓝色行李箱。他就站在玄关,望着她坐在阶梯上穿上黑色高跟鞋,她的穿着好似丧礼,黑色的套装白衬衫与及膝裙,她背对着自己,黑色的头法挽起,他看见她白皙带着乌青的后颈。白宇和她前晚才吵了一架,这次特别凶猛,若说和以前有这么点不同的话,就是她意识到要反击。

然后昨天白宇没有回来,家里透露着不平常的安宁,一直到今天早上他便看见她拿出一年没用的行李箱。

他还是抱着棕色的熊布偶,他望着母亲,眼神盼望着什么。

一直到一切都整顿完毕,她站起身拉开大门,白季祁拉住她的衣角,她才转过身来,拧着眉一脸眩然欲泣。「……我不能带着你走。」

你哭什么啊,该哭的是我吧?

当时的他是这么想着。

「为什么,妈妈?」

听见那两个字,她又落下眼泪,难以克制的掩住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落下。

「你跟他……实在太像了……」

「所以……」

「……」

尽管她抱着自己痛哭,但已经无法感受她的哀痛,白季祁望向她身后的那开阖的门扉,投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将幽暗的室内给切割开来。他听见心里某个部分碎裂的声音。

是吗?

这就是你抛弃我的原因吗?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选择我吗?答案……肯定不会。

自母亲走后白宇的女人一直换,母亲从老家寄了离婚协议书来,白宇看都没看就签了。那些女人称赞自己乖巧可爱,但他最讨厌听到的一句还是,「你跟爸爸长的好像喔。」这时候他就巴不得撕烂她们那张谄媚的笑脸。

不知道白宇对外面的女人会不会动手,他好像是看人,白季祁在印象中只被白宇打过两次而已,那个男人似乎对自己没兴趣。但自从上了高中他认识了吴晓安。

吴晓安年龄和自己相仿,她只比自己大了几岁,但她却是白宇这些年来交往最久的一个女性。然后,白季祁在吴晓安的眼中看见了宛如他母亲的视线——

他看着白宇的表情,跟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样。

怎么可以这么相像,光凭这点白季祁就从内心扬起无中生有的作呕感。

他肯定的是,他讨厌吴晓安。

尽管吴晓安总是温柔的向他示好。

不管是数个黑暗中悲泣,那些想忘记的事情排山倒海的袭来,就算把耳朵掩起还是听得到——有很多时候,有种想死的冲动。

但又没有勇气在手腕上划上那一刀……人的死亡,说脆弱又很坚毅,如此矛盾。

不知道他敲他那一记,白宇会不会死?如果杀死了父亲,是否颠覆了这世界伦理,会不会被无形的世俗道德与罪恶感而追杀?

而自己呢……

还想活下去吗……?

「白……」

「白季祁……」

有人在呼唤着。

是谁……

到底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6-2终曲

时间仿若停止。

当白季祁睁开眼,发现室内已经是一片黑暗,四肢僵硬酸麻,想要移动身躯,手背却传来刺痛感。他发现手上插着点滴,而这里是医院。

却摸到一个东西。有个人伏在他的手边,看着那熟悉的深褐和身形白季祁立即认出那个人。「范璟……?」

真的是范璟吗?

以艰难姿势睡着的范璟,唇边说着无人听得懂的梦话,没发现头上多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像对待钟爱事物抚摸着他的发,白季祁坐起身体,但这么一移动让伤处整个剧痛,白季祁痛到弯曲了身体,口中发出呢喃。「呜……」

这才让范璟惊醒,范璟望着眼前人呈现痛苦的模样一脸紧张。「白、季祁……?你醒了怎么不叫我,要不要我帮你叫护士来?」

「不……没事……」

其实其他地方还好,脸上的伤是最痛的,感觉起来缝了几针吧,尤其一讲话就牵动到伤处。看着白季祁的表情,范璟瞬间了解了他话语中的含意。

「……你想坐起来是吗?我帮你……你还是先不要说话好了,医生说缝的地方很可能会裂开。」

「嗯。」白季祁从口中发出音节。

范璟帮他升起病床,拧起眉盯着他的脸看。无言的沉默弥漫在狭小的病房内,白季祁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无法说出口。所以他比了比范璟旁的书包,做出写字的样子。他在内心无言念着「笔纸」,渴望范璟能看懂。

「喔、要笔跟纸是吗?」

范璟慌忙的从书包里掏出计算纸跟原子笔,白季祁接过后在空白处写上了『我睡了多久?』

黑夜中响起沙沙沙书写的声音。

「一天左右,你一直昏迷不醒。」

『吴晓安和我爸呢?』

「班长回家休息了。你爸在别的病房被隔离了。」范璟说。「她们都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是吗?』他又写下。

「反正那都不关你的事。你好好养病就是了!」

「……」沉默了几秒钟,白季祁才又提笔,将纸本递给范璟时,范璟看了一眼脸上的温度稍微升高。

他写了『范璟,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是……」话语到这里,范璟停顿了下来,我们、我们是什么啊?他想了很久,最后吞吞吐吐的说。「我们是朋友啊……」

白季祁在纸上画了个笑脸符号。

「……」

然后是一阵静默,范璟看着白季祁的脸,虽然脸部被遮了大半,但那双漂亮的瞳眸彷佛露出了浅浅微笑。你在想些什么呢?白季祁……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上就来了。」

『所以你看了我一整天?』

「……对啦。」

『不无聊吗?』

「说无聊嘛,也很无聊……」

虽看不清表情,但范璟觉得白季祁好像在笑。

顿了一下,像在思考,然后白季祁在纸上写道。『你不该来的。』

「……」

「不该来,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来,我或许就不会醒来,说不定……我能一直沉睡下去。』

范璟张大了眼睛,望着白季祁。

『睡着跟死了比起来,还是睡着比较好吧……就算被说是逃避也无所谓。』

『其实我一点也不希望被救。』

既然不被需要的话,那干脆没有了比较好。

他是这么想着。

反正,从一开始就像被世界遗弃了……

白季祁不像在开玩笑。这种事也开不得玩笑,他是认真的。

他用了难以言喻的眼神注视着他,但对方的眼神平静无波。

「白季祁……你……」

范璟突然俯上身前,将手按在病床床沿,白季祁被范璟的气势有点吓到,范璟咬紧下唇,心中一股无名火燃烧上来。

「不要……说这种话……」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白季祁震惊的望着范璟,担心……我吗?

你担心我吗?

「……早上听到你入院的消息,我真的很震惊,昨天明明还好好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住院了?昨天明明……」在巷口分手,那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啊……范璟的声音有点颤抖,手指拧着床单,原本站着后来慢慢的跪了下去,当他发现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该死的……为什么要哭?抽泣着,他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深褐色的瞳眸盯着白季祁的眼睛,温热的眼泪滑落下来。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现在想起来,仍然会颤抖,胸中弥漫着一股凉意。

如果他有什么万一的话——

「我生平第一次这么担心、这么恐惧,我害怕到——什么都无法想,已经无法思考了,脑子里装不下其他事情……」

「然后我一直在祈祷,祈祷你会醒来……平安无事的醒来……」

「我的脑中……都是你……」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全部都是你……!」

范璟声嘶力竭的泣诉着,他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掀起一阵波澜。

我不允许……

「白季祁……你已经擅自进入我的生命里,就不准擅做主张离开!」

「……」

白季祁将全身重量靠在身后,他与范璟对望着,皱起眉、眼眶被染红,透明泪珠从那双淡漠的眼睛无声无息的滑落。范璟握紧了白季祁的手指,从接触的地方传来炙热感。

他曾希望,心中能有一道微小光芒,划破黑暗,如同黎明升起的第一道曙光,将他解救出来。

在那个乍看之下无忧无虑的人身上,璀璨的如同夏日艳阳,远比他纯洁千倍的存在,是了……就是这个人……

******

在暑假前白宇入狱了。

唯一庆幸的是白宇并没有把吴晓安的事情给爆出,吴晓安则声称是白季祁的女朋友,要不再加上未成年诱奸罪可能会被判处七年的有期徒刑,而吴晓安可能也无法在学校继续待下去。即使如此,吴晓安还是决定转学,而原因他们心照不宣,吴晓安对班上宣称是要因为家里的关系要搬家。范璟私下问过她,她是真的要搬家没错,可能搬到北部去,反正也习惯了,她说。

总而言之,从下学期开始,班长就要换人了。

发生太多事情,一时难以消化。

在六月底迎接了考试,然后即将迎接暑假——

范璟转着笔思考着暑假要干嘛……

今天幸运的没有暑期辅导,但有跆拳道社的团练。一边转着笔,一个恍神笔从桌子滚下地上。正准备弯下腰去捡,令一白皙的手指将之拾起,范璟抬起头来便望见拥有棕褐发色的人。

「给你。」白季祁露出微笑,范璟的脸无自觉一热。

「谢谢……」

白季祁那张俊俏的脸蛋,经过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只剩下纱布裹着,已经可以正常吞咽和说话,也不感到疼痛了。一直到结业式前,白季祁断断续续来了几次,最后半个月才比较常来,可能被导师威胁再这样请下去,说不定无法升上三年级。

他已经好久没和白季祁讲话了……

除了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他天天去陪他,买饭、和处理所有大小事,甚至睡在他的病床旁。白季祁没有家属陪同,他就义务的去当他的家属。

一想到他当时竟然这么有勇气……真是太不可思议。

「哎、阿璟。」背后被张维空用笔头戳了两下,阿空凑近范璟的耳边,小声问。「你跟基奇怎么了?暑假你不跟他出去玩啊?」

好友难得也会八卦,大概是真的看不下去才这么问了。

「嗯……出去玩?」

「对啊,在外面过夜什么的啊……」

「怎么可能,没钱啦。还有我为什么要跟他过夜……?」

「你们不是在交往——」

「我才没和他在交往……!」

这么一吼不得了,全班都转过头望向他。「嘘,问问而已,那么激动干嘛。」张维空打哈哈的拍着范璟的头,尽管眼前人一脸脑羞的怒瞪着自己。

「你们在说和谁交往?」白季祁走过来,对他轻声微笑,范璟想别过头却只能盯着对方的脸看。「范璟,那放学去我家吧。」

「喔……嗯……」

望见白季祁的脸,心脏有漏了一拍的感觉。「范璟,你就去嘛,今天结业式十点就放学了。」张维空鼓催着。

「嗯、好。」不知哪来的失心疯,范璟向白季祁点点头。

「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太好了。」张维空笑了出声,范璟撞了他一拐。「干嘛叫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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