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Dandelion)下+番外——Sheen

作者:Sheen  录入:01-08

“呵呵,真好,你们都来了。”我看着他突兀地笑了起来,心狠狠的皱着。然后被他温柔的询问声抚平,“竺……敬瑛,他们都说你今天要走了,是真的么?”

“是真的。”Yore走到他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调侃着,“大家都企盼你早点好起来呢,看你现在这样,真是不习惯。”

“呵呵,是吗?我在这里也快憋死了,明天终于可以出院了。”他勉强笑着,又把脸转到了我的方向,“敬……敬瑛,为什么不明天走呢?”

“这是很早定下来的事情了,而且在那里也有事等着他。”Yore替他理了理被子,转过头对我点了一下。他都替我说了该说的。

“哦,是这样啊。”他笑了笑,把头别向窗户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疑惑全写在了脸上,“敬瑛,怎么不听你说话呢?”

我真庆幸他已经可以把我的名字叫得那么熟练了。

这句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大概是心里作祟,我觉得好像旁边的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失去了表情。

我看着子言的脸,突然觉得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讽刺——他因为重击造成的视网膜脱离以及现在更搞笑的失忆,而我因为神经压迫变成了哑巴,多么可笑?一个瞎子和一个哑巴的交流,若不是还识字,估计永远没办法沟通了。

我用眼神阻止了Yore原本想要张口的动作,径直走向子言,摊开了他微微握紧的手。即使是小小的碰触,也让这个不记得我的人露出了惊惶的表情,可我还是自顾自的写下了那句:我失去声音了。

这句话换来的是他更加惊慌的神色。

我是否该庆幸我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至少可以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会因为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心底埋藏的情绪。虽然,我差点就在碰触到他的那一刻,压抑不住揪心的疼痛带来的战栗。

似乎是很久了。当时间凝固了每一个人的表情时,他说,“他们都没告诉我,原来你……”

多可悲。周子言,关于我的一切,现在的你只能用“听说”来形容了。曾经的你,比我还要了解我呢。

当我走了以后,你还可以记得多少我这个“听说是朋友”的人的点滴?

我真的好矛盾,那么想让你就此当做我从没与你有过爱情,有那么不甘心你忘记了我的所有。

“失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碰到的,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把它写进了小说,因为这样的巧合只能用不现实来概括。可是这样的巧合,又偏偏那么凑巧的、可笑的发生在你身上,让你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所有人,忘记了我。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可悲。被你彻底的忘记了,却还是尽量的照顾你,即便只能用“父母”、“朋友”等的名词来维系空白的关系。而你与我,可悲的是,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始作俑者。是我害你忘记了那些重要的东西,导致你像个刚有意识的孩童一样费力的消化你已经不再明白的复杂关系。

“你们……可以出去一下么?我想和敬瑛说说话。”他摸索着拽住了我的衣角,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话语。

我望着他,只觉得他像一个尽力让自己表现出成熟懂事的小孩一样。

“可以啊,言言,你好好和瑛瑛说会儿话吧,那么久没见面了。”率先开口的是子言的妈妈,她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欲言又止的表情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所有人都站起来走了出去,最后出门的那个叫杨晓琴的女孩忐忑的望了我一眼。我对她点了点头。

她就是今后会代替我陪在子言身边的人,所有人都在我的请求下欺骗子言说,她就是他的爱情。我以前就见过杨晓琴,那时我还在“时光”当服务生,子言带她进来的时候我把她当做了情敌。可,她却也是我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好的女孩子,我想以后她都会把他照顾得很好,因为她眼里有着和我眼里一样的感情。我那么不甘心,却还是拱手让出自己的位置,因为我知道子言和她在一起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幸福。我也真心祝他们可以幸福。

——子言,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我下决定要走出你的世界时,心有多疼。我恨这个该死的世界。可,尽管我不能做陪伴你一生的人,我也要发疯一般说服自己,去祝福这个可以用真心陪伴你的人和最后终于可以得到真正幸福的你。

——因为,我爱你。我说过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个白色的病房,就像是一座冰冷死寂的牢房,冷得凝固了我的血液,结了冰,倒刺从血管里扎出来。

两个多月后再次见到他,之中被冲淡的汹涌的感情,又一次在身体里咆哮。可眼前这人,已经忘记了一切,他怎么还可能听见我那沸腾滚动的血液呢?

Rex说,“为什么你不能回到他身边帮助他想起一切或者是让他再一次爱上你呢?明明过去的你们是真实存在的,你却要彻底的把自己从他的记忆里抹去。”

那时候的我,没有回答。但我的答案就写在心里——因为我已经不想再这么累下去了,这样真的好辛苦。就算我告诉子言我们的曾经,他这样忘记了过去的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爱人是男人么?就算他接受了,我又怎么告诉他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即使他会原谅我,但我能原谅自己么?而切,即便抛开了一切去讲,我又怎么可以确定我这个不幸的人会带给他真正的幸福和快乐?对于这多舛的人生和潜伏着灾难的未来,我真的害怕了。

子言,有一刻我又是多么恨你,我嫉妒你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而记得所有点滴的我却要像是陌生人一样站在你面前,还假装自己是你的朋友、假装过去可以触摸到的甜只是我的一个漫长的梦。

我在床前站了许久,静静地凝望着她,回忆脑海中他的音容笑貌,然后,把那些都装在脑海里,准备转身进入下一次更孤独的旅程。

“过来坐吧,敬瑛。”他拍了拍床沿,茫然无光的眼睛下漂亮的嘴唇勾起记忆里的弧度。

我几乎出现了幻觉,仿佛是每个早晨从他怀里醒来那样,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与晨曦媲美的笑容。只是在撞上他那无焦距的眼神后,又一次狠狠地嘲笑了我的自以为是。

他都把我忘了,我这个傻子还在执着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我怔怔地走向他,直至刚才踏入病房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的相信“他已经忘记了我”的消息,那么不甘心却终是不得不否定了不该存在的幻想。

“对不起。”他靠在枕头上,努力用看不见的眼睛望向我,即便这么做一点用都没有,我的心却仍为他说的话战栗了。

以前他也总是喜欢说这句话,可现在这句话其实是对我们所有人说的。

“听说我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所以看不见了,甚至把你们都忘了,什么都想不起来。那时刚醒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种感觉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很多人都围在我身边,妈妈还哭了,他们不停问我记不记得他们的名字,我真的很愧疚。”

这不是你的错。我在他手心写下了这句话。

我的手在颤抖,愧疚快把我淹死了。我好想大声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大家都这么告诉我。医生说,总有一天我会记起来的,可我还是觉得一切都好陌生,只能对他们友好,尽量让他们别太担心,却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方法去接近他们。”

他们不会怪你的,因为他们都是你最重要的人,不管你记不记得他们,他们都会带着最真诚的心意陪伴你。

“呵呵,我发现你很懂我。怪不得他们都说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你说,因为你以前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阳光中他那柔和的笑脸,刺痛了我的心。

朋友。多么讽刺啊?做着所有爱人之间的事的朋友。上苍,你多可笑,你把一切都变成什么样了啊?

是啊,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走了以后,你要答应我好好生活下去,好好照顾自己,好么?我忍着强烈的酸楚在他手心里写下这些话。眼泪就快流出来了,我睁大了眼睛任由视线模糊,却不想让那滚烫的眼泪过早灼伤了自己的心脏。

“恩,我会的。“他坐起身子直了直腰,枕头失去了支撑滑到了地上,看不到的他毫无察觉。

我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枕头,掸掉了上面的灰尘给他垫回去。猝不及防地,他转过头对我说了句,“Rex说,你以前都不会照顾自己,全是我负责的,所以你离开了我以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那么近的距离、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瞬间让我失却了所有的力气,连这么轻的枕头都拿不动了。真的好近,近得我伸手就能拥抱他汲取熟悉的温暖,近得只要再往前倾一点点就可以吻到他曾经那或粗鲁或温柔吻我、说甜言蜜语给我听的嘴唇,近得仿佛……他仍然是属于我的。

可,我已经没有资格了。那些往昔属于我的一切,现在都只属于另一个人。

我闭上眼睛延长了手里的动作,只是感受一下他的气息在我皮肤上短暂逗留也好,只那么一会会儿就好了。

也只是那么一会会儿,我的眼泪从再也承受不了负荷的眼眶里掉了下来,落在了枕头上。

“你怎么了?”他转过头来一脸茫然,脸离得我那么近,那漂亮的嘴唇只要再往前一点点,我们就可以和以前那样如胶似漆的品尝爱情的味道。

在靠近一点点,就可以了。我多想那么吻上去,奋不顾身的吻上去,吻着他。

以前,偷偷上过他的QQ,他的QQ签名从来没有变过——“我想吻你,不长,就一生。”

我多想多想告诉你,周子言,这一刻我是多想吻你,不用太长,就算只有一秒钟也好,然后让我用自己的一生记住这刻骨铭心的短暂。

可是一再勇敢的我,还是胆怯了,那样的后果是我无法承受的。所以我只能把手隔在我们的嘴唇之间,亲吻着自己的手背,骗自己是在吻手掌后面他的嘴唇。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个吻了。

“你怎么了,敬瑛?”他急切着唤着我的名字,神情与去北京之前那夜亟亟寻找我的表情一致,好像是黑暗里刹那间穿透的一缕阳光。

别再这样了,别再做出那些熟悉的表情了,我会舍不得你的。

我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水,平静下的呐喊他永远无法听到。

能给我一个临别的拥抱么?我发抖的手指颤颤巍巍的在他掌心写下问句,我等待着、战栗着、心疼着。

“当然。”他白玉的皓齿在粲然的微笑中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俯下身用力的抱住了他,头埋进了他颈窝里大口大口的呼吸属于他的味道,只想把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所有一切都刻在身体里。

周子言,我从没那么渴望亲口用最坦诚、最动听的声音,对你说句“我爱你”。

即便才短短的十几秒拥抱,就如同十几年那么漫长,漫长到仿佛经历了岁月变迁,经历了物是人非,经历了惊天动地沧海桑田。所以当我终于放开他时,身体里只剩下地动山摇后废墟般的绝望和死寂。

我直起了身体,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一股腥甜的味道从喉咙和鼻腔里涌出来,我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半张脸,等一阵崩裂的感觉过去之后,满目都是红色——那是我的血。从鼻子里、嘴巴里汩汩流出的,是我的血。它们宛如打开的自来水,不停地流下来,渗透了手指的间隙,大朵大朵盛开在白色的床单上,砸落在子言的手上和病号服上。

“怎么有水?”他疑惑的抬起自己的手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我怔了好久,冲进了边上的卫生间里,一抬头便看见了镜子里自己被血浸染的脸。

真恐怖,瘦得只剩下皮覆盖着的脸、凹陷的眼窝、苍白的肤色以及下巴上青色扎手的胡茬,还有朱红色颜料一样鲜艳的血,像是一个活死人。

竺敬瑛,没有离开他你就变成这样了,那么离开以后呢?你真的可以活下去么?

我对着镜子里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嘲讽而狰狞的笑容,开了水龙头捧起一掬清水泼在脸上。血水从指尖流下,在打开的活塞那里卷起小漩涡后尽数冲进下水道。耳朵里全是“哗哗”的水声,突然而至的晕眩让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跌坐在了地上,血液仍在肆无忌惮的流出身体,染红了我的前襟。

“这是血啊!敬瑛,你怎么了?”

我靠在门板上,望着外面那个满脸焦急的男人掀开被子下床,看着他赤脚跌跌撞撞摸索着过来,脑子似乎炸开了。所有他说过的话都一齐如念咒般在脑海里响起,每个字都如同利剑般“唰唰”刺穿我的身体。冷意从看不见的窟窿里穿过来,用尽了全力要让早已被伤得破败不堪的我灰飞烟灭。

我看他在离我五步之遥的地方被床脚绊倒摔在地上,看他那一向自信的脸上露出了无助惶惑的表情,我才觉得这一刻,这个男人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说要给我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空了。

我快死掉了。悲伤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者,周身却没有一丝空气,只有悲凉、绝望和死亡。我想哭,双眼一热,两股滚烫的液体涌出来染红了我的视。那不是眼泪,是鲜血。

我捂着脸,血液源源不断汹涌而出,我突然遏制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太可笑了,真的好可笑!所有的人都是那么滑稽可笑,用真心去演绎爱情、演绎悲伤,这些统统不过是让命运消遣的玩笑罢了。我们这些傻子,还在爱什么?爱到最后不过也是牵线木偶的命运,听之任之,还需要什么感情呢?或许命运就是喜欢看我们入戏,假戏真做后得到的惩罚远远比演出更有意思。

“你们在搞什么?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听到了Yore的声音掺杂在很多脚步声里,再然后他吃惊的大叫,“子言,你怎么在地上?敬瑛呢?怎么会有血?”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跑了,你们快看看是不是在卫生间里?”子言的声音有些颤抖,“不会是受伤了吧?”

我抬起头惘然的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眨眼,子言的妈妈进入了视线,像是慢放的表情变化——疑惑、惊讶,惊恐……最后,她失声尖叫起来,“瑛瑛!”

我知道自己有多恐怖——满脸的血污,血液还从眼睛、鼻子、嘴巴里溃堤般流出来,表情又是扭曲的似哭似笑,活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吸血鬼。

他们都愣住了。我捂着脸不想让他们看,即使我知道这样无济于事。Yore第一个跑过来把我打横抱起,着急地大叫医生,戏剧性得很。

接下来我都记不太清了,被抱出门的一刻,我只隐约看到人群后的子言抓着杨晓琴的手臂紧张的大叫,“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我欣慰的闭上了眼睛,有种甜蜜的错觉。或许对我只剩下了“朋友”认知的他,在潜意识里仍然在意我。

就这样,即便下一刻会死,我也知足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实际上,很早就醒过来了。感受到护士小姐用沾湿的棉花替我擦去脸上的血污,为我把口鼻眼清理干净。我听到医生对Yore解释是内火导致鼻腔里毛细血管破裂的,因为太突然,血才会从眼睛和嘴里流出来,止住了就没事了。我也知道很多人走进来看我。

我在急诊室的床上仰躺着,假装自己睡着了。只是充斥在脑海中粘稠浓重的血腥味有点恶心。可我依然不想睁开眼睛,睁眼就意味着要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我多想失明,宁愿活在一片黑暗中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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