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Dandelion)下+番外——Sheen

作者:Sheen  录入:01-08

“……”

他说过的话交织成一张大网,把我收拢入逼仄的缝隙。什么都没有,我看不见前方,只有黑暗里他带着回声的话语萦绕在周围,挥之不去……

有东西在挤压着我,它们是什么呢?它们正在疯狂的挤压着我,好像要把我全身的血液全从身体里压榨出来。它们要榨干我,榨干我!它们在大笑,它们在奸笑,它们究竟是什么?!

一团灰雾在我眼前飘浮着,它凭空出现了无数只眼睛,闪着绿光鄙夷的看着我……冗杂的吵闹声闷闷地从那团灰色的云雾里传来,讽刺的嘲笑着我……我被巨大的痛苦剥离出了身体……站在自己的躯壳的旁边看着那团别人看不见的云雾钻入了自己的脑子里……我看见自己发疯的尖叫着抵抗在脑子里撞击的那团云雾……

顾宇峰被他——也就是我——的举动吓到了,惊慌失措的将他揽进怀里。在他脑海里的那团云雾,终于消停下来……我慢慢回归自己的身体,不由自己的用双手捂脸。

滚烫的泪水流进指缝里。

我掉入了自己的成河的泪水里,眼泪的咸和黏浸泡着我日益掏空的身体,浸泡着过去那张被氧化的原本着色艳丽的油画。

我们用爱筑起的大厦沉重的喟叹一声,在我不断流出的贮藏了17年的泪水中,终于分崩瓦解。

在他潮湿冰冷的拥抱里,我看见一个幻境——我站在崖边上,用布条蒙住双眼,背对着深渊缓缓倾斜……我的嘴角仰着冰冷的弧度,我在快速下落……最后,我的身影消失在了层层云雾中,坠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第七十四章

我剪了很短的头发,还染成了银白色,乍看之下就像一只插满了钢针的球,发出凌厉的光。

发型师还在对我的形象赞不绝口,说我的脸部线条如何如何的分明,鼻梁如何如何的挺立,下颔如何如何的削尖……

我坐在座椅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也正在面无表情的望着我,如此陌生——睡眠不足凹陷的眼窝还有深深的黑眼圈。

我扯起嘴角笑得很勉强,说了声谢谢付钱离开。

我偶尔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笑。

招了TAXI回到顾宇峰家。房内的哄闹声在我开门的一刻收归寂静。我绕过他们去房间换上松垮的衣裤戴上护腕,抱着滑板再次绕过他们面无表情的开门走出去。

搞笑。

每次我的出现都像是足球场上裁判亮起的红牌,兴致勃勃的他们一下跌入谷底,热忱消失无影。

他们还无法忍受现在的我带来的气场。我比他们恶劣几百几千倍。

顾宇峰的仇恨再也遏制不了我,我的仇恨比他更甚。我恨着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校园内我极力压抑着自己装成好学生,校园外我纵情扮演着大混球。结识了现在和我一起玩板的少年以后,我也混在了对整个世界仇视的圈子里肆意捣毁我的生活。

我失控了。我在爱情里把自己毁了。

顾宇峰,拜你所赐。

几个月以前在他面前流光了所有悲伤化成的眼泪的同时,我也流失了自己的灵魂和信仰。

两个月前的我,在他们所有人面前抄起了地上的铁棍撂倒了来叫门的一个帮派的头头,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表情下残忍的棍打那个人并且用脚踩断了那个人的手臂。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那个人惨叫着昏了过去,又被我一击一击的抽打醒过来,终于失去了意识瘫软在地。

那时候,我灵魂出壳了。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的脸,看着自己一棍棍打在那奄奄一息的人身上,看着自己的丑陋,看着自己失去自我。

最后,仕宇峰抢去了我手上的铁棍,叫人架着我关进卧室。我摔掉了房间里能摔的所有东西,累得昏死过去。

我踩着滑板在街上驰骋,风拂过我的脸颊有快速逃离。

踩板、跳跃、落下……我跳在人行道上,蜿蜒向前面郊区那群和我一样的疯子滑去。

踩在滑板上的感觉,如同遇热飞速运动的分子,兴奋岗血液里狂躁舞蹈,挥洒去激情的因子。

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刚进圈子的时候几乎天天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擦伤、划伤,甚至还扭伤了脚腕,摔折了手臂,天天缠了个纱布。

我就是靠着这些变得什么也不怕,也靠着这个在顾宇峰那里换得自由——他害怕我伤害自己,太害怕。

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从埋首在他怀里泪流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都混混沌沌的搅和在我脑子里。时间在浑浑噩噩间就如此飞快的流过。

多数的夜晚,我都陷在崩溃和毒瘾发作中。吐掉了顾宇峰喂我的药后,意识就被奇痒无比的感觉吞噬着,皮肤下好像有无数蝼蚁爬过,他们用钳子般的嘴啃咬着我的血管,撕碎我的肉,噬咬我的骨头……痛痒交加中,只有绝望的漩涡把我往里面拖。

我发疯的抓闹着自己的手臂,脖子……直至疼痛代替毒瘾发作带来的难忍的感觉……

抓痕交错遍布皮肤,鲜血流淌,指甲缝里被血污填满……我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舔舐去指尖的血液,腥咸的味道在口腔里带来异样的刺激……

我又灵魂出壳了。我坐在床边,顾宇峰站在门口惊吓过度的瞪着蜷缩在墙角吸食着手臂上还淌着血的伤口的“我”,然后张嘴失声尖叫……

“我”听到叫声转过头,扯开鲜红的嘴唇露出沾血的牙齿,说“味道很好,你要尝尝么?”

……

我被送去了医院,脖子、手臂上缠满了白纱布回到顾宇峰家里。他、郑子恒、他们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嗜血的欲望催使着我拒绝用药,一次次在深夜里扯去不断被缠上的纱布,一遍又一遍抓开自己的正在愈合的伤口,弄得自己血肉模糊……

那时候,连痛的感觉都消失了。

顾宇峰因为我崩溃了,跪在地上求我别伤害自己,说他再也不会对我不好。我又一次走出自己的身体站在一旁目睹他抱住失心疯大笑的“我”……

终于,他找来了消失已久的钱雪易带我去看心理……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渲染着电影色彩。

钱雪易把写了“精神刺激过大,心理障碍,强迫症”的诊断书砸在了顾宇峰脸上,当着大家的面狠狠揍了他一顿,接着在郑子恒一个耳光下愤然离开——我站在一旁微笑着看完这出闹剧,回身把自己关进房间。

——我自由了。

顾宇峰不再敢关我,不再敢粗鲁对我,甚至连话也不敢和我说……安静地在一旁,和以前一样为我默默倒水、从咖啡、为我准备早餐……

我停止了伤害自己,却阻挡不了身体里涌动的暴力和破坏欲。

一个夜晚,我独自走出门,走到了陌生的地方踢烂了护城河的防护栏跳进河中游泳。上岸时我到了另一头,我遇到了那群怀揣着和我一样对这个世界憎恨的玩板少年,欣然加入社会底层庞大混杂的圈子。

我们都是群一直不了冲动的兽性少年,我们胸怀虚伪的正义感报复这个肮脏黑暗的世界。

——嘿,你要加入毁灭大军么?

这是我们的欢迎语。

第七十五章

火迅速蔓延这个在我眼里黑似油墨缸里捞出来的城市。所有的建筑,所有的树木,所有的人都在大火中燃烧,再也没有净土。我行走在两旁火光冲天的街道里……

其实很么也没有。除了地上、墙上、电线杆上红色喷漆恶意的涂鸦以及不堪入目的脏话灼人眼球外,什么也没有。

整个城市陷入“红色恐怖时期”。一夜之间生长起的红色覆盖了城市,像是被满布的脉络般密不透风的笼罩着。这些红色喷漆下似乎还流动椎红的血液,朝藏匿的巨兽心脏奔流而去。

扑通,扑通……我听着自己心脏发出沉重的回音……扑通,扑通……它发出恶意的窃笑声……

街上大多商店都关了门,店主和雇员骂着脏话把喷满红色涂鸦的卷帘门擦得“哐啷哐啷”直响。城市上空回荡着愤恨的谩骂还有铁皮无辜的晃动声。

是值得庆祝的一天。连同我在内的恶作剧者们在心里大叫着目睹这个不停抱怨、乱作一团的世界。我们在等待,为了我们制造出的动乱等待在夜幕降临后再次举行庆祝派对。

但是,带着这激动心情的我,现在却没有落脚的地方。

难得没有郑子恒和令人生厌的畜生的周末,我却不能呆在家里。

就在刚才,本来还在上发上惬意的看着新闻、做ai的顾宇峰,突然推开我指着电视里播报“红色恐怖时期”的女记者愤怒的责问我,凌晨回家时衣服上沾的红漆是不是和这新闻有关。

屏幕上还不断闪过墙壁、卷帘门、电线杆、还有市中心广场地面的图片,无一例外的,上面都画着骷髅、十字架、怪兽的红色图案,有些还写着“我X你妈”、“我日这个世界”、“去死吧”的字眼……

我兴奋的指着一张画着春宫图的涂鸦,无不高兴的说,“哇,我画的上电视了!”

然后他给了我一巴掌。

这是他第一次打我,也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挨巴掌。

我冷着脸穿上衣服摔门离开,演变到现在站在街上欣赏这个世界最滑稽的一幕。

他打没打我我都不在意,疼痛早已麻木,自尊早已被践踏,就算被扇了巴掌又怎样?除了身体隐秘的地方出现短暂的揪痛,我整颗心走陶醉在这次行动后带来的混乱和狂喜中。

这天,我耗费了一个下午在幸免于难的MC里消磨时光,直到夜晚我去了郊区,从他们开来的面包车后备箱里拿出我们特有的黑色套头衫,携着棍棒和喷漆脚踩滑板,如幽灵般潜入凌晨下熟睡的城市,闪进商业中心的地下车库……

溢于言表的喜悦在挥舞的棍棒和挡风玻璃碎裂飞溅中展现的淋漓尽致,晦暗的灯光下,金属撞击声、喷漆“呲呲”声、我们帽子下传出的凄厉的笑声……无不彰显我们沸腾的热血和冲动……终于,急促的脚步声和哨声让我们的兴奋到达gao潮,我们大笑着跳上滑板,飞快的从另一头的出口逃离,留下了身后惨不忍睹的高级轿车还有警卫的叫嚷……

我和这群叫不出名字的少年,仿佛是天空里飞翔的灰鸽,黑色的风在我们不洁的羽翼下流过,载着我们在血色天堂外徘徊,感受天堂里传出的仇恨和疯狂。

……就算是天堂,也是用地狱里恶魔的血和骸骨筑成。天堂原本就是污秽之地,带着愚蠢的信仰自私抹杀在他们眼里所谓的丑恶。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伴随着顾宇峰的怒吼,遥控器在前面上摔得粉碎。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近两周连续发生的“红色恐怖事件”,专线女记者在屏幕里的现场露出事态紧迫的表情,却掩饰不了厚厚粉底下是不关心的漠然。

我一言不发擦着洗完澡滴水的头发走到他边上坐下,看着令人作呕的女记者做作宣告警局以调动警察全力出动抓捕疑似问题少年参与组织的“红色恐怖联盟”。

我轻哼一声,继续看下面对目击者的采访——

“……他们穿着相同的黑色衣服,背后有夜光的骷髅……他们简直就是恶魔……手持铁棍,踩着滑板来无影去无踪……”

听见“来无影去无踪”的形容,我直接弯下腰爆笑。实在太搞笑了,我真想当面问“目击者”是不是以为我们还会轻功。

“你他妈还笑得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顾宇峰顾宇峰拔下电视机插头,揪住我的衣领用力摇晃。

我被他摇得头昏脑胀,一把甩开他的手,直视着他因为愤怒紧绷的脸,轻描淡写的说,“你紧张什么?有那么严重么?”

“你他妈的还想怎么严重?被抓起来才叫严重?”

“那也是我的事。”我站起来转身朝卧室走去。

关上门前,我听见背后的他“呵呵”笑了两声,自言自语的低声问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谁知道呢?真正的竺敬瑛去哪了?我现在又是谁呢?

我靠着门背,面无表情看向前方的窗户。

窗户前面,浑身缠着纱布的少年背对着我仰望窗框割据出的四角天空。初夏的暖风吹动这他柔软的黑发。他缓缓转过身来,对我微笑。忧郁憔悴了他苍白的面容。

顾宇峰,真得竺敬瑛早就没有了。在你亲手毁灭他原本该有的那一刻起,你所面对的就再也不是完整的他。

那张诊断书上没有写出来的,是心理拉着钱雪易在门外悄悄说的专业术语:疑似DID患者。

他们不想我听到,话却偏偏传进我的耳朵。

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俗称:人格分裂。

第七十六章

我从不安中惊醒过来。钱雪易还躺在我身边。我眨了眨眼睛,看见他还站在床脚对我笑。

是你带我来的?我问他。

嗯。他微笑着,他的笑好像是水里扩散开的黑墨。痞气得很。

我揉着自己纠结的眉心,突然一双手抱住了我。

钱雪易的睫毛慢慢闪动着,仿如停在花上的蝴蝶鳞翅。他叹了口气,疲惫沙哑的声音像是指甲在牛皮上划刮着。

“我离不开……“

不要!

上面一句是我说的,下面一句是床脚的他说的。虽然钱雪易看不见也听不见他。

像我这样在身体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总是会占据我的身体,控制我的意识。他的强大,他的疯狂、仇恨,还有毁灭欲都让麻木的我无法反抗。匪夷所思的是,他告诉我他也叫竺敬瑛,他是另一个我。

很多时间里,掉入沉默漩涡的我都会灵魂出壳,然后他就会在我空壳里突然醒来,开始他的疯狂行动。

我靠在钱雪易的怀里,低头看着自己青筋凸现的双手,真不敢相信这双用来伤害自己的利器会伸向周围,拿着棍棒大肆毁坏、伤人、制造出轰动城市的“红色恐怖事件”。

就在几个月前,它们还违背了我的意识,抄起铁棍把一个人打残了,甚至还有右脚,它踩断了别人的手臂。

真恐怖。我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事?

“我好像把自己弄没了。”我遮住自己眼睛绝望的说。

钱雪易沉沉的呼吸喷在我手上,用力把我搂进他的胸前,他说,“也许我们都错了。”

那就错下去吧,谁还会在乎我们丢失了什么?

他说着,恶作剧的扬起嘴角,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一步步朝我走来。我从未如此清晰的看过自己——钢针般尖锐利落的银白色头发,凶恶犀利的眼神,以及微抿的内敛的嘴唇。

这还是我么?

他在我身上躺下来,缓缓的把我一点一点挤出去……我瘫坐在床边看着他勾起唇角,身无寸缕缠到钱雪易身上……他们在床上交缠着……他吻着钱雪易,抚摸着他的后背……钱雪易把他压在身下……

花纹窗帘在轻盈的风里翩然起舞,皎洁的月光投在床上那两个相拥相吻的男人身上,括出朦胧柔软的毛边。

好不真实。

推书 20234-01-08 :指腹为婚(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