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着一袭宽松白衣,外罩一层轻飘飘的白纱,举手投足间衣袂飘逸,自有一股别样勾人的风情,偏生是个碰不得的野玫瑰,冷漠的双眼中分明是极度危险的警告,让人望而却步。可冰肌玉骨、明眸皓齿、婀娜多姿,且真真是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宛如冰雪平原上戎战沙场的仙子。
“好漂亮啊。”刘小云的笑里添了几分邪肆,低声咕哝。却没注意到身旁的李千兰格外失落地低下了头,眼眶里积攒的水分也快把持不住地滴落下来。
“六十两。”有人不信邪地喊了出来。
“八十两。”女子想也不想便立即追加道,要知道五十两在民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可以让一个人大半辈子衣食无忧的数字,这只身出现在这种场所的美貌女人出手如此阔绰,而她的真实身份不禁激发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好奇心。
“八十一两。”又有人喊了,只不过仅仅照那女子报出的数额加了一两,调笑之意再明显不过,引至拍卖场上爆出哄笑声。
那女子似乎不受半点影响,悠然地将那一口茶水喝尽,方才抬眼朝那道调戏自己的声音的方向瞧去,然后稍稍挑眉,寒潭般的眼睛似是能够吸人魂魄,阴寒之气便马上弥漫整个布场。
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胆大妄为的男人渐渐如丢了魂儿似的,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之后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只是,没有人知道,刚刚短短的一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个男人在漫长的余生只能像个活死人一般度日,当然也没有人知道,那年轻貌美的女子便是让黑白两道皆闻风丧胆的白幽宫宫主——白雪。
水晶似的人,石头般的心。
“一百两。”白雪轻飘飘地说道,然后低头把玩着什么,人们赫然发现她手中肆意把玩的爱宠,竟是一条赤红色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条触头尖利的触角自那蛇的头顶支出,模样诡异恐怖。这种剧毒无比的蛇很是少见,却十分出名,在民间的流传甚是宽广,只因为这是白幽宫培养出来的蛇种,名曰赤练,中毒者四肢瘫痪但神智清明,死不得便要忍受漫长余生的虚无空洞。
而今看来,这症状正是方才那调戏了白雪之人现在的景况,都说白幽宫人心狠手辣,更何况宫主,一句玩笑便以全身瘫痪这等生不如死的结果作为惩罚。
人们隐隐猜出这怪异女子是白幽宫的人,便不敢再加造次,纷纷禁言屏息,瞬时,偌大的拍卖会便安静得连颗针别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楚。又私下偷偷猜测,大名鼎鼎的白幽宫主怎么会现身在这里。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却令人咂舌,白雪为讨姊妹的欢心,又担心自己的眼力品味不好,便想在拍卖会上挑一件人人争夺之物。能够受到众人欢迎的,必然不会是俗物。
只是,刘小云这乡下来的野小子哪有那么多的见识,井底蛙的出身但一刚见着白天鹅,一双贼眼便粘在白雪身上一般,直至白雪拿着拍来的玉龙花簪想要走人的时候,刘小云的眼睛还舍不得拿下来呢。
只瞧,白雪英姿飒爽地朝外面走着,环佩叮咛,仙衣缕缕,奇异冷香徐徐袭来。
临近门口,白雪停下脚步。满屋子人的心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想着这女魔头不走,等会儿还得生出什么惨绝人寰的血案来呀。
只见,白雪微微一转身,正面朝一人,而那人不偏不巧,就是现在那魂儿不晓得飞哪里去了的刘小云。
“抱,抱歉,你长得好像我姐姐……”刘小云的脑子再短路,被白雪那阴森森的气势一冲,也全都归笼了。低头正絮叨着赔礼的话,便感觉左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刘小云被掴了耳刮子,刘小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扇了耳刮子。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白雪的身影早已走远,一句冷硬的谩骂悄然回荡在刘小云的耳边,弥久不散——淫棍,淫棍,淫棍,淫棍……
女人长得漂亮,多看了几眼,就得叫淫棍,那那些强、奸良家妇女的又该叫什么?刘小云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还在愤愤不平,殊不知自己已是全场的关注焦点。
李千兰见形势不妙,便立即拉人向外跑。
两人左躲右闪地,方才甩开了仆役的追捕。
今天的计划也只能告一段落,于是回了暂住的客栈。
白雪的事情让李千兰心情极差,一路上没说过一句话,回了客栈便径直冲进自己的房间。可怜刘小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那里懂得了李千兰的心事,现在又是闹得什么别扭。
拍卖会给两人这么一闹,明天肯定会加强防范,想再混进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那他的小雨怎么办,就眼睁睁地让他被人买回家去,然后百般地凌辱折磨吗?他的小雨那么脆弱、那么听话乖顺,会不会不堪刑逼而去曲意逢迎呢?
刘小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索性起身穿好衣物打算到街上闲逛。
可今天注定不能平静安度,刘小云房间的门缝才一打开,便见一个影子打眼前晃了过去。那不就是才赏了他一巴掌的女人白雪,刘小云不禁惊了一下,原来她也住在这家客栈。
几乎没有什么可考虑的,刘小云悄悄地跟在后面,居然还妄想着能逮着什么机会教训一下这个气焰嚣张的女人,殊不知自己早已是火坑边儿上的傻蛋,这个女人的一根手指头能要他生生死死百十来回不止。
也不知是刘小云的运气好,还是白雪一时间懈怠了防备,两人一路走到荒郊,白雪竟真的是一直没有发觉身后还跟着一个刘小云般。
走着走着,便看见前面有火光,于是白雪朝火光的方向走去,至一小破庙跟前。
似是听见了声响,破庙里有人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跪地行礼:“恭迎宫主圣驾,在下是负责采购材料的卢先姑。”
“起来吧。”白雪冷漠地回应,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身后的刘小云,抬脚便率先走进了庙宇。
庙堂里被捆绑住的孩子们被这位夜半到访客人惊醒,纷纷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她,奇怪着,难道这样美丽脱俗的人竟也会是白幽宫的人,他们都知道白幽宫里的只有鬼,没有人。
“宫主,这是红叶舵主给您的密函,卑职临出宫前,红叶舵主吩咐卑职一定要交到您的手上。”卢先姑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躬身埋首地交到了白雪的手上。
第7章:疑惑
殿外的刘小云那里知道自己已经是羊入虎口,他的目光在殿中央那群孩子中游移,并猜测这个奇怪的女人是不是一个人贩子集团的首领什么的,居然还有人叫她“公主”。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张脸上。
确切说,他看见的只有半张脸而已,那人有气无力地歪栽在身后的柱子上,似是昏迷了,又似是已经死去,灰败的、无精打采的半张脸上不见一丁点的光彩,那不就是他日夜挂念的陈雨。
或是真有心灵感应这么一说,陈雨那本来紧紧合实的眼睛慢慢地张了开来,然后准确无误地瞧见了依附在门后的那人,就在目光交错的刹那,两人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心脏骤停。
刘小云内疚得要死,一个人要遭受多少的苦才能憔悴成那个样子,他就要抑止不住闯进去。
可还未等他自己进来,就已经有一个人跃身而出,将他牢牢擒住,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摔在殿中的地上。
“哥——”陈雨操着干哑的声音喊道。
刘小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面瞪着将自己摔倒的卢先姑,一面回应安慰道:“别怕,我这就救你出去。”
“呦嗬,口气倒还不小,姑奶奶手上的货是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说抢就抢的吗?”卢先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满是不屑,撸起了袖子,看向刘小云时那阴狠的目光似是在预示着被活活扒皮后的刘小云的惨状。
刘小云挣扎起身,理都不理身后的两人,冲到陈雨的面前,万般怜爱地抬手抚摸陈雨此时污浊的小脸,然后又旁若无人地吻在陈雨的唇上,满是深深的爱怜。“小雨,你还好吗?都怪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陈雨咬着嘴唇,奋力摇头,泪水如泉涌般滑落。
卢先姑正欲上前分开二人,却被白雪抬手无声无息地制止。想起传闻中的宫主喜怒无常,行事作风更是常人难以捉摸,卢先姑便停下动作,立身一旁静观其变。
“哥,我好害怕啊,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陈雨哭得全身颤抖,在刘小云面前发泄连日来的恐惧和绝望。“我一直在等你来救我,呜呜,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的,也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刘小云赌咒。
可是,陈雨的目光穿过模糊的水汽,瞧见了咬牙切齿的卢先姑和神色冰冷的白雪,想起连日来与卢先姑朝夕相处所见识到白幽宫人的狠绝之处,他还是绝望了。于是他又说:“哥,你快走,她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你是对付不了她们的,你就当小雨已经死了的吧……”
“说什么傻话,我要救你出去。”刘小云将陈雨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按向自己的肩膀。
“小雨这辈子有哥对我这么好就够了,小雨就是下辈子给哥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了,小雨求哥了,你就放手吧……”陈雨挣扎着,却无济于事,无奈没有刘小云那蛮牛似的力气,便张嘴一口生生咬进了刘小云肩上的肉里,然后便是满嘴刺鼻的铁锈气味,可那人怎么就那么固执。
“他是你什么人?”突兀的问题,就这么被白雪突兀地问了出来。
“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刘小云还是懂的,眼前这两个古里古气的女人定不是简单的人物,听见白雪的问话便回了身答话,顺势将陈雨挡在身后,俨然习惯性地护住了。
“混账东西,两个污秽不堪的脏东西,居然敢这等放肆。”卢先姑神经质地咒骂了起来,如若不是前面还有个白雪挡着,她几乎要跳脚了一般地冲上来,指不定要将两人拆吃入腹呢。
可谁人不知,情爱,是白幽宫的大忌,生死大忌。
白雪仰首轻轻冷哼,嘲讽道:“哼,想这万丈红尘,乌七八糟的事情还真不少。”
“我们当然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脏东西,就求您放过我们吧。”刘小云跪在地上,对白雪低下了头,苦苦哀求。“再说像您这样的大人物,又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蚂蚁。”
白雪依旧傲然仰首,云淡风轻地回道:“快些打理干净了吧。”
这不是对刘小云的回话,而是对卢先姑的吩咐,什么样的吩咐是“快些打理干净”呢?
刘小云不知道,但陈雨知道,多残酷的女人。
“哥,你快走!你快点走啊!”陈雨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打理干净,就是在向他们索命啊。
“呜呜呜……我求求你们了,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的命拿去,随便你们,求你们放过他吧,他是好人,天底下第一大好人,放了他吧……”陈雨的声音就像是咽气的死人发出的。
卢先姑“桀桀桀桀”地一阵怪笑,迫不及待地朝刘小云和陈雨扑过来,然后徒手便将刘小云拖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做出要吃人的模样,又停在那里思考着怎么把他折磨死最好。
刘小云感到自己的无力,原来他竟是这样地无能弱小,任人鱼肉,在卢先姑的面前甚至没有丝毫的放抗余地,眼见着自己和心爱的人共赴黄泉。
“你放开他,求你了……”陈雨不知是怎样地绝望,只能被困于铁锁,哭喊着毫无意义的话语。
只是,白雪的视线却被此时毫无形象的陈雨吸引住了,她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她想到了一些事情。
……
三个月前,白幽宫上下千余。
高高在上的女人,她是这里的主宰,遵循祖辈的规规矩矩,统领着一群行尸走肉,高处不胜寒最是悲哀。白雪不带丝毫感情地开口问道:“你与俗世男子私通,现可还知罪吗?”
“姐姐,你不明白的,两情相悦的快乐,爱一个人有错吗?”那样相似的女子,固执异常。
“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吗?即使出卖灵魂,舍弃自由?”白雪俯视跪在地上的妹妹,白雪的妹妹白冰,她生着与自己一样的容貌,却长着完全不同的心,有记忆以来,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她觉得她这一生唯一需要爱的人就是白冰了,她要保护她、爱护她。
然后,她看见她点头。“我愿意。”
不,她只是被那个臭男人迷惑了而已。
“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做出的什么样的承诺?”白雪追问。
白冰的眼底浮现出焕然的光彩,神色也变得温柔了起来。“怎么就不明白,看不得他落得那个样子,即使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但这一刻是决不能说出反驳的话来的。”
不!不!不!这不是她白雪的妹妹,这不是和她相约叱咤风云,傲视天下的白冰了。
“好!好!好!那你就为你妄言付出代价来。来人呐!将二宫主押进禁地,终身不得释放。”
“你永远都不会懂得什么是爱情,就这样活一遭便死去,多悲哀,多悲哀,姐姐,你是多悲哀啊……”被押走的白冰还在不依不饶地喊着,然后那字字句句刻在白雪的心上。
……
悲哀,是吗……
“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吗?”白雪的问话打破了一室的喧闹,她立身在陈雨的头顶。
“求您放过他,要杀要剐都找我一个人。”陈雨仰起悲痛欲绝的脸。
“即使出卖灵魂,舍弃自由?”白雪问。
陈雨,点头,不假思索。
白雪不可置信地摇头,“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做出的是什么样的承诺?”
“明白明白,”陈雨回话“怎么就不明白,看不得他落得那个样子,即使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但这一刻是决不能说出反驳的话来的。”
“真是,一字不差呢。”白雪抬手抚住自己的额角,似是有些头疼。“爱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叫白的变成黑的,聪明的变成愚笨的,颠颠倒倒的究竟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你们那样流连忘返,连生死都不管不顾了。”
随后,拂了拂袖子,命令卢先姑住手。
“这个孩子别动他,先送去炼药,本宫倒是要瞧瞧看,你那个所谓的爱情能不能救你于虫齿蛇口。”白雪起身跺至被惊得有些呆愣的刘小云跟前。“至于这一个……由本宫带走。”
“这……”对于白雪的决定,卢先姑倒是有些犹豫了,这不合白幽宫的礼数啊。
白雪斜眼看去,“你有异议?”
卢先姑哪还敢放肆,跪在地上,喃喃着:“不敢不敢。”
“不不,不要分开我们,他去那里我就去那里,你们想要对小雨做什么……”刘小云还是不死心地奋力挣扎,活脱像只溺在水里的蚱蜢,进气不得也出气不得,刘小云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第8章:较量
第二天早晨,仍旧是属于早晨特有的清新干净。
李千兰趴在窗台上嗅着微凉的空气,畅爽便直达肺腑,李千兰呼出一口浊气,随即嘴角边便咧开了一个暧昧不明的弧度,但凡恋爱过的人都明白那代表什么。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然后立起身来像是对着窗外的什么人一般自语道:“算了,我自己在这儿生气个什么劲儿?那个混蛋加臭蛋,除了我还有谁能看上他,哎呀哎呀,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就不信本姑娘出手还对付不了他这么个土鳖郎,嘻嘻嘻……那现在就去看看他好了……”
不时。
“啊——”这声尖叫,没错正是出自李千兰之口。
李千兰满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门口,一手捂住不断溢出尖锐叫声的嘴巴,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地上和床上的两个人,如果李千兰还有第三只手的话,那她一定会用那第三只手扇自己一耳光来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在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