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呼延听了觉得有理,讲话果然压低了声音,不再中气十足的。呃,这还真是不符合军人的习惯。但是话又说回来,他现在也不是军人了,压着点声音说话兴许听起来更有……内涵?
他一边摆弄着弩箭一边嘀咕着:“也不知道你找人做的这个行是不行,要是我自己来做,虽然样子没有这么花哨,但是实用效果却是绝顶的好。”
“这个怎么可能会做得不好!”羽墨栩一把将弩箭抢过来,安装好了,在院子里对准了一株长得茁壮的大树就是一扣,五支箭矢激射而出,嗖嗖嗖几声,齐齐钉在了树干上。
“我可是请了若望城里最有名的兵器铸造师傅来完成的。他可是只给皇家打造兵器的,找他做东西都得事前预定。而且,制成这个,足足花去了我五千两银子。比一般官员家嫁个女儿还要贵。”
“那么多钱!!!!”小呼延惊呆……
“嗯。是不少了。不过比起我之前铸的那柄几万两银子的匕首来,也还不算太多。”羽墨栩点头。就五千两这个价,还是因为他是西玄王,人家没敢跟他多要。
小呼延再看向羽墨栩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这个感觉上嚣张跋扈的王爷,分明就是单纯好骗的冤大头,思索了一下,于是立即加入到行骗的行列里去“下次,你要什么,我给你做。保证比别人做的精致,你给我一千两就好。”
“真的?你行不行啊?”羽墨栩对这个整天脱兔似的蹦来蹦去的小子不太信任,深表怀疑。
小呼延哼了一声“难道这个弩箭的图纸不是我画的?”
“画得好,也未必就做得好,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满天下都是。”羽墨栩再次装上弩箭,这次不连射,改而单发。
才刚瞄准了大树干,弩就被小呼延用手压下来。
“你干什么?”
“我看你才是纸上谈兵。口口声声的说喜欢弓箭,就只知道对着大树。这种强弩,单发比连发劲力大得多,这么近的射程,一点意思也没有。找个开阔敞亮的地方才好玩。”
羽墨栩不同意“傻子,院子只有这么点点大,出去的话,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呼延靳惜想了想,转个身跑掉。
片刻,抱了花墙边的一个大木梯子出来。往院子里最高的一处房子的墙壁上一架。
自己是三下两下便跳上了房,然后对着下面的羽墨栩伸手“我拉着你,快点上来!”
他自己功夫很是不错,原本不需要蹬梯子。拿这个出来,主要是照顾不会武功的西玄王。
羽墨栩从小到大没有交过朋友,过的生活很封闭,性格又有些偏执骄傲,很少有人愿意亲近他。小呼延却是个性阳光开朗,与谁都能玩到一块去。两人一来二去还算得上是投了缘。
于是,羽墨栩想也不想,撩了衣袍就往梯子上爬去。
一直爬到屋顶,往外一望,原来这间屋子外面就是莫邪宫的正宫大殿,殿外开阔敞亮,不是别的院子可以比得的,此刻又正是没人经过,最适合试验弓弩的射程。
于是两人赶快把弩箭架起来,对着距离还算遥远的一座大蓄水缸嗖一下射了一支箭。
改良的强弩的确劲力非常的猛,射出之时带着一道刺破空气的微响。
好在莫邪宫是一座地处很偏僻的宫殿,位置也在整个宫城的偏西角落,守卫的不算太严,偷偷射出一支箭矢还不至于引来禁宫侍卫。
然而,天下就有这样巧的事情,蓄水的大缸是石头做的,弓弩虽然厉害,但还不至于一下子就把它弄坏了。于是箭矢受到阻力,瞬间飞弹了开来。水缸的旁边却刚好有一扇角门,一眨眼的功夫,从那门里头就闪了几个人出来,看着衣着打扮,分明的是宫中太监舍人之类。
弹开来的箭矢,正好就打在了为首那人的门面上。
也不知这人是幸运还是倒霉,箭飞弹开来之后是打着转的运动,弹到那人脸上的时候,尖锐的部分刚好避过,只是被箭矢之上柔韧的竹子抽了个花脸。
“哎呦!什么东西!”
那人捂住了脸哀哀叫痛。旁边一个伶俐的赶紧捡起地上的那支箭。
“公公您看!”
被打中的人,正是那莫邪宫的主事,李公公。
他一见着这个东西,这还得了,莫邪宫里发现了这违禁的玩意儿,他的小命还要是不要。从哪儿射过来的呢这是……
一抬头,刚好远远的望见正前方有座不算太高但也绝对不能说矮的小雅阁。
福至心灵,于是伸手一指,吩咐着身边的小太监们道:“快!快过去,上那边看看!”
小呼延此刻,则在屋顶上蹭的一下蹿到地上“不好了不好了,是李公公!他看见我了!”
羽墨栩则完全没有危机意识,语气淡淡的说道:“一个太监,你怕他干什么。”
“你当然不怕了,不行不行,总之,你快下来,我们赶快把东西藏起来。千万不能让他发现是我们干的……”
36.春郊狩猎
羽墨栩没有办法,只得慢慢从屋顶上顺着梯子爬下来,被小呼延一路拉着飞跑。
找地方藏弩和箭矢其实也不难,毕竟地方大得很。但在这个院子里,万一真给人搜出来,确实挺麻烦。羽墨栩自然是不害怕的,即便皇上知道了,也不过说他一句贪玩胡闹之类的话,但是对于呼延靳惜,可就不一定是多大的麻烦了。
总之小呼延很紧张,奔来跑去的。
他自己和陆参商的房间是不能藏的。院子里顺着鹅卵石小路,有处偏僻的拐角,正是间浴房。那地方没有多大,在整座偏院里看起来尤为不显眼。里面是香案屏风卧榻之类,专用来烧热水的炉灶,沐浴用的一应器具物品,还有一个尺寸非常可观的大浴桶,浴桶底下,有个木质拖座,是中空的。
小呼延把那浴桶搬起来,弩箭都塞进浴桶的木座底下。
藏好了,却还是不大放心,躲在屏风的后头,探头探脑,很怕那位李公公捉到他似的。
羽墨栩实在是看不下去,对他说:“你就在这里藏着吧,我去对付他们。”
说着,便推门走了出去。
羽墨栩刚顺着弯绕的石子路拐过了墙角,抬眼就正见着李公公支使着身边的小太监在挨个屋子里探看。
“李公公,这着急忙慌的,你找什么呢?”
“王爷!?”
李公公微一错愕,随即赶紧领着众人叩拜施礼。
羽墨栩不耐烦的摆了下手让他们起来。
“王爷,您怎么又上莫邪宫来了?”这莫邪宫,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后宫,即便是王爷,无论如何也算是外臣,常在此处进进出出,的确是于理不合的。
“怎么?公公你这是不欢迎我来呢……还是想急着赶我走?”羽墨栩冷冷的质问的一句。
李公公听了,赶紧陪笑脸“哪能呢!老奴是想……”
羽墨栩却不等他说完话,就语气不善的直接打断:“是想也跟着众人一块起哄,安个罪名在我头上?据说,现在喜欢给我编排罪状的人可多的很呢。不妨您也去凑个热闹,到皇上那里参我一条。不过,老套的都让人用尽了,要参就参一条新鲜的……对了,就参个:淫乱后宫。这罪名新鲜。他们别人都没使过,多抢眼。”
“哎呦,王爷息怒,老奴可不敢。”羽墨栩这样一说,吓得才刚站起身来的李公公扑通一下又跪了回去。
谁不知道眼前这位西玄王是皇上的心头好,皇上对他的纵容宠爱,用“过分”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做个大胆的揣测,即便他今朝是真的淫了后宫,皇上也不见得就会拿他怎样。
这李公公一个莫邪宫的小主事,哪里敢得罪这样的活祖宗。于是赶紧把话往回收:“老奴不过是想,这莫邪宫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见着您常常往这里走动,所以才随便问了一句。”
“你当我喜欢来这吗?!”羽墨栩冷哼道:“不过是来寻我的玄鸟罢了。它最近倒是常常往这边飞,不知遇上了什么好玩的。大约是日子太闷了吧。”
他这么说着,玄鸟却还真是通灵,呼啦的一下子,就拍着翅膀停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上。那高傲美丽的姿态,倒是与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李公公一听,赶紧说道:“如此一说,老奴也确实常见着玄鸟飞来莫邪宫里头玩。”转念想起这位王爷素来喜欢狩猎,于是便把话头拉得更远,专拣羽墨栩喜欢的说“听说今年的春祭日期都定好了,今年比往年的时间要长些。明日就从皇宫出发,在那边北郊行宫待足五日。春祭之前的狩猎,到时候,王爷倒是可以带着玄鸟一起去玩个尽兴的。”
羽墨栩听后,却没有高兴起来,反而一愣:“我怎么没有听说这个?什么时候的事?”
李公公赶忙说道:“昨天上头就传过话了的,今年春祭前的狩猎,就在北郊守奉山的皇家围场里。而且,皇上还让莫邪宫里头的公子们全去,把选妃的事情定在守奉山的行宫里……怎么?王爷不知道?”
羽墨栩的确是不知道。
按理说,萧祈最知道他的喜好,能有围猎的机会,一定会最先叫上他。何况明日是旬休日,他满心以为皇上这次必然是会陪着他出去玩的。结果居然要去行宫,春祭再加上狩猎,别人都已经知道,唯独对他,却连提都没有提上一句。
想到此处,羽墨栩心情不好,抬脚就要走了。却到底还记得帮着小呼延解围的事情,于是对着李公公道:“你去,把我的踏雪无痕牵过来。”
牵马这样的小事,随便个什么人去做自然都是可以的,李公公倒也不是不乐意,以西玄王的地位,让他牵马还是抬举了。只是……他拿起手中的箭矢说道:“老奴正忙着查……”
“查什么查!”羽墨栩不悦的打断他“难不成你要叫你手底下这几个笨手拙脚的去给我牵马?把我的神驹惊着了,你一百个狗头也换不回来!”
李公公挨了一顿骂,垂头丧气的牵马去了。
羽墨栩回头对着那几个看着也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太监说:“你们也赶紧散了吧,自己找地方偷懒睡觉去。别站我旁边碍眼。”
小太监更不敢得罪这刺猬似的王爷,闻言,立即做了鸟兽散。
待得李公公牵了踏雪无痕回来,又亲自恭送着西玄王出了莫邪宫之后,回过头来,根本就忘记了还有先前那弩箭的事情。
到了晚上掌灯,才有人迎着面遇上他,问了一句:“公公您鼻梁上的这道子红印真别致,是怎么弄的呀?”
莫邪宫的每一处院落里都有一个浴房,建的自然比皇妃们用的要简单许多,但是总的来讲,也还差强人意。
话说羽墨栩走出去了之后,小呼延一头钻进了浴房里的一张梨花木的卧榻底下,屏息凝神,生怕有人发现了他。
过了好半天,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看来,那位西玄王还真是很够意思!
他正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见外面有人推门进来。
听着脚步声,是一前一后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走到屏风处,脚步略微顿了一顿。
“陆公子,桂圆伺候您沐浴吧……”
“不了,我习惯一个人洗。你随便去忙别的吧!”
这说话的,正是陆参商与桂圆二人。
呼延靳惜原本已经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忽而又放了下来。
卧榻原本离地面就不高,之上还铺了宫缎,上边坠着绿丝垂绦,他隐隐的能见着别人,别人要想看见他,却还很不容易。再说他是习武之人,敛了气息之后,等闲什么人,也还发现不了他。
桂圆是个小孩子,而陆参商,是个世家公子,他与小呼延闲聊天的时候自己说过的,从小只是埋头读书,武功之类,半点不通,唯有弹弓射得还准些……
说起前些日子夜晚里在宫里抓珍禽异兽,也的确只有陆参商一个人空手而归。亏那个馊主意还是他提出来的!
小呼延躲在这里,估计他们也发现不了。他打算就这么闷头不出声了,有陆公子在这里沐浴,外头那些人是更不敢随便进来的。
想来,也很安全。
他放下了一颗心,人也轻松了起来。
桂圆很快把沐浴的热水倒进浴桶,又准备了换用的衣裳和一应器具,之后,绕过屏风合上大门出去了。
陆参商褪下了衣袍,进了木桶中去泡浴。
其实,呼延靳惜也觉得,这样躲起来偷窥人洗澡还是很有一些猥琐的感觉。
但是,他也不是故意的。
那个……闭上眼睛会困,睡着了可就糟糕了。睁着眼睛的话,卧榻下面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的地方,乱动难免会有声音,窝在那里不动,也就整好对着陆公子的裸背肩膀。
然而不看还好,这一看,却正好看见了陆公子的侧身。
他两边的琵琶骨上,各有一抹异于常人的粉色痕迹。
整个锁骨的突起处,像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烫着了一般,微微泛着淡红,仿佛涂上一点清凉化瘀的药膏便很快就会消失。
然而呼延靳惜猜想的不错的话,那个东西,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消失不见。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琵琶骨往往是一个很关键的地方,这里如果受到重伤,武功基本也就废了。所以……
陆参商这个地方的痕迹有些奇怪。如若不是自己练了什么特殊的武功,那么就是曾经有人袭击他那个要害的位置,却被他避开了。
然而,若他真的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又怎么会有人去伤他的琵琶骨?!
如果陆参商当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并不善于武功,那么,这样的痕迹,应当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小呼延的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左手手腕的腕饰之处,可惜那里的暗器已经被皇上给没收了。这个距离,不算近,但说远,也称不上。如果陆参商的武功不弱,绝不可能会不知道自己藏在此处……
小呼延正这样想着,那陆公子便有了动作。忽然从水里站了起来,扯了件搭在屏风上的外袍裹上了身。
小呼延稍微正想着应对的招式,然而,陆参商走近了卧榻,却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捡起了上面的布巾擦拭头发。之后,很快的转身,走了。
“陆公子?您怎么又出来了?”桂圆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水太热了,不想多待。”
37.伤如之何
桃花开了的时候,萧祈只要一得空闲,便会想去那片林子里,尽可能的多待一会儿。
这天也是一样,遣退左右,独自出了御书房,正缓缓的往前走。抬头,却见着羽墨栩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玄鸟盘桓在天空之上,踏雪无痕也悠闲的在不远处来回的走。
那匹马是万里挑一的贡品,萧祈见到的第一眼,就知道栩栩一定喜欢。于是,立刻就送了给他。让他可以骑着这匹马在任何地方恣意驰骋。
他喜欢看他骄傲的样子,神采飞扬的。
此刻,羽墨栩站在他眼前,背后衬着柔丝般的垂柳,墨色的衣裳在风里轻扬,没有重彩的景致,却很让人觉得那画面,非常艳丽。
萧祈朝他走过去,唇边淡淡笑着,心下却分明清楚,自己会被他闹得头疼。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瞒过他。
先前是忘记了去安抚他,而后,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
“安安静静站在这等我,真不像是栩栩会做的事情。”
萧祈伸手,想要抱他一抱。却被羽墨栩忽然伸手挡开。
负气说道:“我不等又如何,反正皇上左拥右抱忙得很,没那份闲情理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