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率领这支考察团前往的，正是蒋中正。
听小阳说，因为去年广州变动的事情，蒋中正因保护孙文避难，得到了他极大的信任和器重。
看着小阳充满敬仰的神情，景辰表面平静，心里却愤恨不已。
如果小阳知道蒋中正是怎样取得孙文信任的话，他还会不会敬仰？！
如果小阳知道蒋中正曾经怎样用他的生命来威胁自己的话，他还会不会敬仰？！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景辰看着小阳，想着自己也曾经向他一样无知的认为蒋中正是个正人君子。
直到林羽坤用死，才证明了景辰的幼稚……
回到房间，看着林羽坤的排位，思绪又飘回到了去年，那个多事之秋……
第二十七章： 一年前
那天，景辰接到林羽坤电话，坐车前往商会，走了十几年的路，第一次出了事情。
在一个十字路口拐弯处，一辆横冲直撞的车向景辰的方向发疯一般驶来，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撞击声，然后景辰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头顶上悬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微微照亮景辰的四周，发现身旁密密麻麻的堆着小山一样的货物，箱子上都贴着‘天华’二字。
头疼欲裂，根本想不起来车祸后发生了什么，景辰扶着头，警惕的看着四周。
“郑先生，头刚受了冲击，可不要乱动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景辰眯着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
逐渐走进，景辰也慢慢看得清晰，最后完全睁大了双眼，充满惊恐。
“怎么，好久不见我，至于这副表情吗？”来人轻笑了一声。
“蒋……蒋中正……！”景辰许久才叫出了名字，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蒋中正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景辰对面，“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郑先生谈一笔交易，跟以前一样。”
“有你这么谈生意的吗？”景辰指了一下四周，“你这是绑架！”
“哎呦，郑先生可是错怪我了。”蒋中正却是露出一脸无辜，“我只是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免得让人打扰到我们。”
景辰不想再跟他争辩什么，毕竟自己处于弱势，“你想谈什么？”
“在下如今跟别人做了点小生意，可是不巧的是，有人从中作梗，挡住了我的路，想请先生帮忙，去除这块绊脚石。”蒋中正缓缓说着。
“什么生意？”景辰继续问道。
蒋中正起身走到了货物旁，拿过来一个箱子放到景辰的面前。
“石灰？”看到箱子上的字后，景辰疑惑的看着蒋中正。
后者暗笑了一声，用棍子撬开了箱子，把上面的石灰粉拿走，瞬时，下面隐藏的东西赤裸裸的显现在景辰的面前。
“枪？！”景辰心中大惊，要知道现在这年头，走私军火被抓到就是个死。
“这就是在下的生意。”蒋中正靠近景辰沉沉的说道，“这一仓库都是从美国运来的军火。”
“你这是在找死！”景辰盯着蒋中正狠狠地说着。
“没办法，你知道要进行革命就要有自己的军队，组建军队最关键的，就是这些东西。”蒋中正指了指仓库，“我这也是为了我们今后做准备。而且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就。为了最后的目标，我哪怕不择手段。”
猛然间，景辰突然意识到广州陈总司令为什么会有能力突然叛变，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条喂不饱的恶狼，为了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那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你知不知道这是在上海！”
“所谓‘灯下黑’，越危险的地方正是越安全的地方。曹锟那个东西从上了台后，就武力铲除所有异己，尤其是两广地区的军阀。他怕别人用曾经自己对付段祺瑞的手段对付自己，所以查处了一切可能制造隐藏军火的地方。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犯险把地点放到了上海。”
“你知道，虽然有美国朋友帮忙，但是上海政府只是个空壳子，如果真要在上海建立一个新的工厂，并且毫不费力的运行下去，跟别的帮派处好关系就很是必要。所谓就地拜佛正是这个道理，而这儿最大的佛，就是上海鼎丰商会。”
“所以我就让我朋友出面跟鼎丰商会做了一笔建筑材料的买卖，想借着鼎丰这个招牌运货，也就没人敢查了。”
景辰听蒋中正这么说，联想到了几个月前林羽坤便很是忙碌，而且也不让自己插手，想必正是此事。
“可是我却没料到林羽坤居然暗地里找人查我，而且还真让他查到了点儿东西，如今他手里拿着我的把柄想要告发我，我怎么求他他都不为所动。所以只好把你请来，帮我这个忙。”
蒋中正说罢事情原委，揽过景辰的肩膀，用一种诱惑的语气继续道，“其实咱俩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帮我也就是帮你自己，只要过了这个坎儿，我们离胜利就更近了一步。”
听到他所谓的‘绊脚石’是林羽坤，景辰心里的不安又加深了一层，他知道林羽坤做决定向来是思前想后的，从来不会在原则的问题上让步，如今这件事情想来根本没有可谈的余地。
“不要这么为难嘛。”蒋中正看到景辰面露难色，便‘好心’提醒道，“其实我早就想出了个办法，你只要配合我就可以了。”
“怎么配合？”景辰问道。
蒋中正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部电话，递给景辰，“只要你给林羽坤打个电话，就说你在这里让他过来就行了。”
景辰看着电话迟迟不动，有种强烈的预感，其中必定有诈，“你把我弄过来就是让我打这个电话？”
“我的目的就是让你把他引过来。” 蒋中正听后阴森森一笑，“我已经给警局打了电话说今晚这里会有军火交易，让他们派人过来。只要林羽坤出现在这里，他们就会以为是他走私，然后人证物证俱在，林羽坤就算有几百张嘴都说不清了。以后就没人再挡着我了。”
然后又对着景辰说，“如果林羽坤倒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当上鼎丰商会的会长，成为一代强者，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景辰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善于利用对方的弱点谈条件，用最渴望的梦想让你一步步靠近他，明明知道眼前是个陷阱，但还会想去试试。
这就是这个人善用的手段，如姜太公钓鱼般的手段。
“如果我不答应呢？”景辰嘴角出现一丝笑意。
的确，蒋中正说的很是诱惑，但他选错了人，对景辰来说，林羽坤不仅仅是会长这么简单，更是恩人、老师、父亲……
所以，他不会亲手出卖林羽坤，哪怕这条路跟自己的梦想背道而驰。
没想到景辰会拒绝，蒋中正脸上出现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更阴森的笑替代了。
“郑先生果然重情重义，蒋某佩服！”说着从兜里拿出几张照片，“既然郑先生舍不得林羽坤，那我只能另谋出路了。”
说着便把照片递到景辰面前，“现在上海正在打压共党，如果我举报的话，他们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管我走私军火的事情了。”
景辰低头看那几张照片，上面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陈老师’，然后司阳站在旁边。
照片拍得很清晰，让人想不承认都难。
几张照片都是共党的头目，而司阳都在其中。
“怎么样郑先生，您是更舍得林羽坤呢，还是司阳？”蒋中正的话轻飘飘的落在景辰头顶。
但却像是炸弹一样，炸在了景辰的头上。
小阳……小阳！
景辰没想到他会用小阳威胁自己。
“怎么样，郑先生，能作选择了吗？我可是没时间了……”蒋中正将小阳的照片和电话摆在了景辰的面前。
景辰的心就跟刀割一样，今天，他必须割舍掉一方。
默默地，景辰的手像一个方向伸去……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景辰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一样，瘫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老魏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师爷就来到了景辰的公馆，才不过一个晚上，师爷就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林爷死了。”师爷慢慢的说道。
虽然景辰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心里仍就咯噔了一下。
“林爷昨晚临走前跟我说，明天就宣布你当会长的消息。”师爷用苍老的眼睛看着景辰，“他知道自己一去必死无疑，所以就提前安排了后事。”
“林爷他知道……？”景辰怔怔的看着师爷。
师爷点点头，“知道林爷为什么前段日子没让你管商会的事情吗？”
景辰没有反应的看着师爷。
“林爷是怕你也趟进这混水里，最后被姓蒋的利用。”师爷无奈道，“他是怕你出事啊！”
“林爷本来已经掌握了姓蒋的把柄，只要去告发，姓蒋的必死无疑，你也就不会被连累。林爷是想在你发现之前就了结此事，结果没想到还是被姓蒋的发现了，过来好几次对林爷威逼利诱，林爷铁了心要他的命，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全，林爷说过，只有那个姓蒋的你对付不了，所以他就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可没想到姓蒋的那天走后，就阴阳怪气地说自己有办法脱身。林爷怕他找上你，就想跟你说破了这件事，让你自己小心。所以那天才让你到商会来的。可没想到还是被姓蒋的抢先一步，把你劫走了。直到你那通电话过来，林爷才知道一切都晚了。”
景辰默默地听着师爷的话，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景辰啊，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忽然师爷使劲拍着桌子，呵斥道，“你知不知道姓蒋的是在利用你啊，你以为他就能放过小阳吗，他只是想先除掉林爷而已！以后，他肯定会再次用小阳要挟你！那你这辈子就只会被他牵着走！到时候你牺牲谁，你自己吗！”
景辰承受着师爷的呵斥，他怎么不清楚蒋中正的目的，可是他不能拿小阳的性命作为赌注！他输不起……
“师爷，是我对不起林爷……”许久，景辰才缓缓说出这句话。
“我来这里不是听你道歉的。”师爷慢慢的站起来，“事已至此，再怎么样都是没用的。林爷昨晚既然会去，就已经想到了商会的未来，他相信有你在，一定会让商会发展的更好。”
“不要让林爷失望啊！”师爷最后说道，“对了，林爷临走前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景辰一把将信拿过来，拆开来看，林羽坤有力的字体映在眼前——
“景辰：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从来不畏惧死亡，因为对我来说，死，是一种解脱，以后我不用再在这尔虞我诈的世上苟活了，你应该替我高兴。
不过，我走后，一切的重担就都落在了你的肩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人们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你，你就要负起责任来，倘若你不行，他们就会让你从高处摔下，粉身碎骨。所以以后你要更加小心。
我这辈子做过一些后悔的事儿，可最让我后悔的只有两件，一件是对我的妻子，这个故事你是知道的。另一件，就是你。
我后悔十几年前把你救回商会，让你涉足这个圈子，如果当初我不救你，你可能早就投胎到一户好人家，过着单纯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背负这么多的苦难。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可以把你培养出来，可渐渐的我发现，你的能力的确出类拔萃，但心却永远狠不下来，永远是带着感情，这是做我们这行的大忌，也是你的死穴。
尤其是对司阳……
其实我自己也很矛盾，一方面我渴望你能做到抛开感情，让心变得坚硬，但一方面我又希望你永远不变，不要变成冷血无情的人，因为在这年月，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知道你想要得到什么，但蒋中正并不适合你共事，他是一条毒蛇，而你却是看似冷酷实则温暖的猎人，总有一天，你会被他毒死。
今晚过后，你我便是人间永隔。对你，我一直都只是会长，但现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却是怀着一个长辈，一个父亲的心情。
如果以后你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得商会周全的话，那么就舍弃商会吧，我宁愿你最后什么都不是，回到原点，也要你平安。
这也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最后的心愿和请求。林羽坤绝笔”
景辰颤抖着看完这封信，心里早就一片混乱。
自己亲手出卖了林羽坤，但林羽坤却用生命成全了他。
“先生。”老魏叫回了陷入沉思的景辰。
“司阳少爷来了。”老魏继续道，“来辞行。”
第二十八章： 多年以后
“广州那边打来电话，说义父病重，让我过去看看。”景辰将司阳带到房间后，司阳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黄伯伯怎么了？”景辰关切的问道。
“义父生意上一直操劳，还惦念着我，身子本来就不太好，去年听说林伯伯死讯后，人一下子就垮了，病了一年多，他怕我担心就没告诉我，可是近来身子每况愈下，他怕再也见不到我，就叫我回去。”
景辰看到司阳脸上的黑眼圈知道他这两天一直担心着。
“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的船。”
“那，什么时候回来？”
景辰盯着司阳问道，他明白黄茂祥对小阳情深义重，这时候回去实在是在情理之中，可他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他希望小阳下一秒就说过几天就回来，哪怕是骗自己的也好。
“不知道……”司阳看了一眼景辰便低下了头。
这个答案……让景辰心里忽悠了一下。
“你也别太担心，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纵有千般不舍，景辰也只得放手。
“哥，我从来没有正式的问过你。”小阳握紧拳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可我今晚一走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要个明确的答案，让我自己有个了断。”
景辰听罢隐隐感到他要问的是什么。
“一年前我曾经暗示的问过你，但你却闪烁其词，可每当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你却又重新给我希望，哥，我不懂，在你的心里，对我，除了兄弟情，还有没有其他的感情？”
小阳一步步的靠近，景辰知道今天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他不想让小阳过的不像个正常人，所以才将自己的感情伪装起来，故意推开小阳，可每到紧要关头，自己的真实情感却怎么样也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来。
“我……没有……”最后咬了咬牙，景辰还是撒了谎，他舍不得让小阳陪他一起拥有一段永远见不得光的感情。
“那一年前北京的那晚，你为什么要我？！”听到这个答案，小阳不禁大声的质问，他不相信景辰说的是真心话，“难道那晚你只是把我当成了别人来发泄吗！”
听到小阳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景辰瞬时间停止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