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掬一愣。
索翰华不紧不慢地说道:“本王改主意了,以后,净念就留待本王身边,本王自会亲手教予他一切。”
闻言北门掬心下大惊:这是何意?
“待此处事定,你便随凉州军南下吧。”
说完,索翰华淡笑着走出营帐:眼下对于他,最重要的还是查出净念的下落,再……亲自逮回不乖的孩子!
【九八】烟波渺
水雾轻漫,绿树丛林如是仙境。
空气里透着潮湿与寒冷,少年一袭素白长衫,纹丝不动地静立在平滑的石头上,眸眼微垂。水面上打来的凉风,吹得他的衣袂措措作响。
“你的药煎好了,”一人悄声地来到他的身后,出声提醒道,“你尚且体虚,不该跑到这湿冷的水边。”
净念望着烟气淼淼的凉水湖面,水面将夕阳一点点吞噬,天色遂渐暗起来,一抹淡蓝的月亮隐现在半空中。
“这里,”净念忽地出声问道,“外面的人不能靠近?”
英招肯定地应答,给出解释:“顺水流的地方,雾气有毒。必须得服下两颗师父的清解丸,才能够撑过去。”
净念静默了下来,在天水之间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后,跳下巨石,朝林子走去。英招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见他行动,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对于此人总跟着自己的举动,净念已然几分习惯了,只要不防碍他做事,也就放任了。
穿过绿树丛,岛心高处有一片小院,这里就是英招的师父隐居之地,如今院内除了净念与英招两个暂留的住客外,只有那位老者和两个童子,以及三两个仆从。
自净念被带到这里约莫有半个月了,原本英招说甚么他的师父能够治他的身体,净念并未太放在心上,结果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倒真是有些手段。
“小公子的体质奇特,承受力极强,虽然被下过奴制,却能够自己突破束缚,着实不简单。若是老夫没说错,你身体里还长期潜伏着毒素,但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你的体质,你的武功……”老者皱了皱眉,“你的真气虽混乱,但也不是走火入魔……应是,另有一种力量。”
仅仅给他把了下脉,打量了他的面色,又看了看舌苔,这人就差不多说清楚他的身体情况,让净念对这老者的能耐着实多了几分依赖。
“还好你来得早,老夫还可以想出解救的办法。”老者严肃地说道,“否则,以你当前不堪重负的身体,怕是不足弱冠便会亡命。”
这话让净念心头微紧了下。
他相信老者并非恫吓……凡人都有承受的极限,他前世的时候能够承受得住异能,到最后甚至熟稔地掌控力量,也是经过了长达五年躺在实验台上的改造与试验,才让他的身体变得超常地健壮。
这时他的体质看似强健,承受力控制力都很强,但显然随着异能的苏醒,会变得越来越虚弱。
“关键是,”老者这样解释的,“你现在拥有的武功内力,会被另一种力量影响,故而极易不受控制。”
这句话,净念也是有所感触的。这世复苏的异能,破坏力因着他的强劲内力变得更厉害,但每回使用了,他的身体就会极其地不舒适。
“小公子,你才十八岁,往后的路还长着,可别因小失大折损了后福。”
那天的谈话最后,老者这般地感叹,遂按照他当时的情况,开出几种药方,早晚半夜,各服用一种,先把内伤治好。而他的武功内力,也暂时地被封存。
如今只剩有声音的力量,在内伤愈合,身体状况日渐气色后,也变得平和安静。
“药汤一直在灶旁温着,我给你端来。”
一踏过小院的门,英招就对净念如是说道。
在老者开了药方后,净念没有任何抗拒地按时三顿喝掉。药汤的味道还是令人难以忍受与反胃的,但……今日不同往日。曾经是万事不在心,他厌恶涩苦的东西,便大可以枉顾医嘱;到后来在索翰华身边……
父亲要他做的事情,他怎会不乐意之至?虽然不喜药味,他不至于真的因受不了苦味而抗拒。只是,有时候听着男人温柔地哄说,用亲昵的语气斥责他像个孩子似的挑嘴,净念就觉得丝丝异样的满足淡淡地充溢在心内。
初始时,他懵懂不识感情,自然不明白这是为何;尔今,他却渐渐地明白了些许道理。
这一回他很自觉而积极地服用药物,因为现在的他,开始有了在意的东西。
老者的话说的对,他才十八岁,人生刚刚开始,他不去想甚么后悔,只是舍不得男人温暖的怀抱。若再不注意身体,按老者的话,不足弱冠或许亡命,他的人生也已经走至末路了。
仅仅是忽然想到那样的场景……
他觉得胸腔内古怪的潮涌般的疼痛,几乎阻滞了所有的呼吸。
净念回到自己的屋子后,感觉到身上衣物被湖上的水汽打得潮湿了些许,遂找出一件厚实的裘袍,换将了起来,十一月的鹤粼岛,夜晚是出奇地寒冷的。
刚穿戴整齐,门扉被人叩响。
接过英招端来的汤药,净念没有犹豫地仰头灌下,然后对方又递来一盘甜点送到他面前。
“师父说你吃完药,去他园子里找他。”英招说道。
吃了几块甜糯香软的糕点,又喝了几口清茶,净念才觉得嘴里的涩苦基本消淡了,听到英招的话,他静静地看向对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此世间,人有百种,情有多变,他已然慢慢领悟了各种情感与各样的情绪,包括感恩。
英招没有料到净念会突然地开口道谢,愣了好一会儿,直见净念准备出门了,才骤然反应过来,冲着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客气。”他有些结巴地回道。
净念没再与他多言,那老者叫他过去,约莫是谈论解封他的武功一事。
老者的药,性烈却有效,当初也是说了,治伤缓气的药需要吃上十天半个月,等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再考虑解封武功内力。
果然,净念一到老者的面前,对方就仔细查看他的气色、舌苔,又给他把了把脉后,微松了口气笑道:“不错,你的内里还算没被毁得很厉害。”
“老夫现在可以解封你的武功,”老者说道,“但是……造成不要运用你的内力。”
净念听了思索了片刻,遂问,“何时能够使用?”他还要回到战场上,领兵打仗,还有可能遇到各种暗杀,若不可使用内力,便只能束手任人宰割。
“年轻人哪,就是性子急。”老者摇头,遂敛住笑容,“太子,你可别以为那日老夫是故意吓唬你的,你若不珍重些,绝无可能活到二十岁的。”
净念沉默,他此时能够听到老者心底隐约的叹息,自然是不会怀疑的。
只是……
他少有地迷茫起来,一无所有的他,没了厉害的武功,怎么能够站在男人的身边?
非莫说过,在冀暗部,定时有训练考核,只有强者才能够安危活下来,北门掬说过,索翰华注定是俯视天下的王者,能够站在他的身边,也只能是王者;父亲更是说过,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皇家子弟若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权势,必将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若是没了武功,在这样的烽火乱世中,他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老者看着净念难得露出这种犹豫不安的表情,笑了:“当然,太子也别担心,世间万物都有缘法,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若你不嫌弃,老夫可传授于你一套先师留下的‘虚功藏气’功法,不是心法也不算外功,练就虚功后,会让人原本的武功散去,而练会了藏气后,则会将原本的内力化解重新聚合。”
“这种功法对于武功越高的人越有用,练成后,你体内的气就会被藏起来,这样的话,不管是什么力量,都绝不会引致你走火入魔。”
真是,山穷水复,柳暗花明。
原本一点起伏的情绪早已敛好,净念轻点头:“可以。”
老者满意地稔起胡须:“但是,老夫希望太子能够帮忙做一件事情。”不等净念有所表示,他连忙补充,“不会侵损北聿异王或者太子你的利益,也不会有损道德礼法。”
净念定定地望着他。
“太子觉得为难?”老者问道。
没有能够听得到对方心里的想法,净念缓缓地垂下眼,“甚么事?”至少,这个人没有存着任何的恶意。
老者意味深长地笑了,目光遂落到了净念的身后。
【九九】中天月
小舟顺水向而走。一人站在船头,张望了下,遂走向船内。
“主上,这里果然是有毒雾。”曲默说道,“幸好我的解毒丸准备得充足,应是能够应付得过去。”
男人闭目养神没有说什么。有毒没毒,对于他是没有甚么影响的。
又听曲默说道:“这么看来,穿过毒雾就能找到鹤粼岛了。”遂低下声,自言自语,“真是会德老人吗?”数十年前就是年逾百龄的德鹤老人,今还是在世的几率实在是渺茫。
早在数月前,索翰华就派了一些探子打探那苗河氏以及德鹤老人的消息,有闻凉水湖上的一些古怪,而德鹤老人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正好在凉水湖畔。恰巧日前在湖泊附近的村落,打探到了英招与净念的消息。
仔细斟酌了下,索翰华便决定乘船驶进这素有诡诞传说的凉水湖。附近的村民则提醒了,说曾有人在湖上打渔,莫名其妙地就死了,还是后来小船在风的吹动下靠了岸,被仵作检查出来他是被毒死的。
……
“太子,”老者笑意悠然地望着他身后的英招,“老夫想要你帮忙做的事情,就是……”
“娶了英招。”
闻言,英招神色一变,瞪大了眼睛。
净念沉默,顺着老者的视线偏头看向身后的英招,对方正死死地瞪着自己。
老者继续说道:“老夫知道这样的要求可能让太子为难了。但是,唉,老夫就这么个徒儿,着实让人难以省心。老夫这一把年纪,说不准哪日就这么去了。若不安顿好英招的归宿,老夫是死也难冥目啊。”
“太子身份尊贵,老夫明白,你娶英招可能不免让人诟病,不过老夫也听英招说了,你至今尚未娶亲。没别的要求,就是你纳他为侧妃也行,总好过将来他一人孤苦伶仃的。”
净念自然还是明白夫妻之义的,虽然他不在乎什么嫁娶,但是……夫妻的话,就代表日后与之同食同寝,他还是极不愿意的。英招一意孤行要跟着自己是一回事,但他不想与任何除了父亲之外的人亲密。
遂没多想,他就摇头。
老者本来还是自信在握,眼见净念毫不迟疑地拒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语气也冷了下来:“看来太子是嫌弃英招了!”
净念没作解释。他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强迫,他也不需要向别人解释甚么。
“太子,并非老夫要挟你,”老者缓了缓语气,“我们虚功藏气的功法,只能交予传承人,英招是下一任传人,你若不娶了他,这功法老夫是绝对不可传授给你的。”
净念微垂下眼,他能够感觉到此时老者内心里的叹息、懊恼与愤怒,毅然开口:“我不会娶他。”
这话一说,老者愤恨地哼了一声,“那老夫也无话可说了!”罢了,便拂袖而去。
淡然地看着老者背影消失在门外,净念便打算回去自己的房屋——虽然当前他的境况有些不妙,但在片刻迷茫后,便也平静了,即使武功真的没了,他还是能够找到别的途径强大自己。
或许养好了身体,就忙地找到掌控这声音之力量的法则。
“我会帮你的。”
进屋前,净念猛地听到一直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出声这般说道。
他回转身,望着这个对自己一直颇算照顾的人——他们第一面的时候险些要了彼此的性命,却不想这人之后一直对自己莫名地执着,此时净念能够感觉到这人心底若有若无的难受。
便难得地出声解释:“除了父亲,我不需要任何人。”他平淡地叙说着,“若你师父坚持要你嫁给我,父亲会杀了你们。”虽然男人从没有明说,他却莫名地有这样的笃定。
“你以后不用紧跟着我。”净念最后直接说道,“我不可能娶你。”
英招没有缠着他,直到净念阖上房门,他也只是静立在回廊上。
子夜灯熄。
净念躺在床上,刚闭上眼,遂猛地坐起身。
“呵,吾儿还是这么敏锐。”男人略带戏谑的声音在黑暗上响起,“这么迫不及待,可是想念为父了?”伴着这声问,男人鬼魅地出现在了净念的床前,不等净念有所反应,便果断地出手将少年揽了个满怀,再狠狠地压在了身下。
“父亲……”净念喃喃地唤道。
难怪他今日总能够强烈地感觉到父亲的心绪,原来父亲是亲自来找自己了。
净念被人猛地压住,呼吸都几分困难,却满心的充实,遂伸出双手反抱着身上男人的腰身,不等再继续说甚么,便被男人灼烫的唇舌堵住了嘴巴。
情人即将失控时,索翰华停止住了侵犯的举动,紧紧地抱着怀中几乎全祼的少年,满足的叹息。
净念微动了下,往着久违的温暖的怀抱蹭了蹭:“父亲。”他又低唤。
“嗯?”黑暗上,男人勾勾唇角,手掌抚摸着少年后背上旧时落下的疤痕,渐渐地加大了力道。
“想你。”净念是一向的直白。
此前,他没有特别地牵挂,只是不时地会想起男人的笑容与怀抱;尔今,在他意料未及的情况下,男人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如往常一般,用力地抱着他吻着他,探知着男人被压抑的汹涌的情绪,净念便忽然感觉到一种急促的跌宕的想念,闯入心腔,心跳都承受之剧烈起伏。
听着少年平板地叙说想念,索翰华轻轻地笑了。
“吾儿真是不乖。”索翰华拉起净念的手,让对方替自己宽衣,“说甚么想念为父,可本王一上岛便听说你要娶那甚么人!”
净念认真地回答:“我没有答应。”
“同有答应也必须要接受为父的惩罚……”男人咬着他的耳垂,低低地说道,“吾儿的全身上下,包括这颗心,都属于本王,本王的人,怎能被旁人觊觎?!”
净念无法再回应,身上多处的刺激,让他无暇顾及反驳甚么。
似乎是因为与男人种下合心蛊,现在男人对他做出这种事情,感官上的刺激,就会来得特别地猛烈。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沉陷其中。
“净念……”
男人低叹了声,猛地堵上了净念的嘴,用力地吮吸。
在净念觉得几乎窒息时,男人离开了他的唇,手上大力地揉搓着,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上回为父失控了。”索翰华温柔地啄吻着少年的脸颊,“以后都不会了,你现在身体不好,为父且放过你这一马。”
神智被搅得迷糊起来,净念微闭着眼,感受着男人独有的温柔。
“父亲?”忽听到男人的一声闷哼,净念疑惑地问出声。
右手遂被男人捉了过去。
索翰华沉沉地笑道:“真是糟糕!吾儿的身体太过诱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