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纯音(穿越 FZ)下——岫几重

作者:岫几重  录入:01-05

卷三:如疯魔如灭魂

【一一九】三年后

楼上舞袖招,浅斟低唱一两个;阑间芳枝韶,景同春华三分和;车水马龙闹,火树银花四梢连;尘起任声嚣,月落朝夕五更色。

“你知那弗洛花怎地回答?她道:‘小女幸承先生好意相助,这第一拜,是为谢救命之恩;这第二拜,是为还仁心之德;这第三拜,是为赎仇将之罪。’这头话且没尽,却见娇娘子摇身一变,顷刻化为罗刹女,柔荑将作夺命钩,直往那景生门面抓去。众生尚不及应变,只见弗洛花生生抠了景生的双眼。景生痛嚎,众人见他血淋淋的面目,无不心惊……”

酒楼内,听书人皆是唏嘘感叹。

说书人喝了口茶水,说着高潮之处,微捋起大袖,猛地一拍案,言辞间更见慷慨激昂。酒楼内,自是好一番热闹景象。

只二楼栏杆旁单坐一张桌的青年,在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内,独显的格格不入。青年头戴珠冠、身着素袍,坐姿端正,神色悠然的或抿上一口茶水,或夹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

偶有客人不经意的瞄到青年,也不由得多看上他一两眼。

天色更晚。

酒楼里出入的客人不少反多,若往楼外看去,却见街道上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灯笼高挂,商贩吆喝,尽呈一幅盛世之象。

净念默默的吞下最后一块糕点,终于觉得被撑住了,再想喝口茶水润润嗓子,竟是觉得多一口水都难以咽下去了。

有一种满足感,还有悄悄的得意——父亲离京,巡查东浔河岸一带的春潮汛情,留他在京内,代理朝政。所以,这栋丘各种美味糕点,他尽可以吃了个便,而不至于像父亲在身边时,总是被约束着禁口。

看着面前空空的碗碟,他漫不经心的听着楼下说书人讲述的故事,心思飘得更远:已近五月末,按说父亲该是很快就要返京了。

吃喝不下,他也没着急着走,就端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不多时,一个小童蹭蹭的跑上楼,手里拿着一张帖子,恭敬地送递到净念面前;“这位公子,我家大人命小人将这帖子送到您手上,说是欲请你进莲字间一叙。”

净念瞄了眼帖上的字样,冷淡的回了句:“我有事在身。”说罢,他便起了身,欲打算离开这酒楼。

只刚下了楼,就被人堵住了去路。那人似是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只笑:“大哥稍待,今夜我与几个弟弟,一同出来耍顽,竟适巧遇到大哥。若大哥嫌弃,兄弟几个都想与你喝上一两杯,随意的谈聊几句家常。大哥意下如何?”

净念沉默地注视着眼前温笑的人,这样对视了少顷,也没见对方有退缩之意,余光无意的扫了眼好奇的朝这边看来的客人们,他便没坚持,冲着索临丞微微点头。

跟随索临丞进了莲字间,净念果然见到了自己的几个兄弟,都齐聚在了包间内。原本谈笑风生的几个人,似乎都没料到他的忽然到来。

少顷的冷场后,四个人都站起身,规矩的冲着净念喊了声大哥。

净念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丝毫没动面前被斟满的酒盅,只听着自己的这些弟弟们漫说着一些风流雅事,又或引经据典,探究起史说词语。

原本因他的到来而冷清下来的气氛,再次热络了起来。

“前日听闻,打密一张姓仁子,路遇饿虎将吃路人,路人皆是妇孺老弱。仁子便欲杀虎救人,可惜猛虎为饥饿所驱,狂性大发,后仁子只能亦己身喂食饿虎,猛虎得以飨足,路人才安然逃脱。”索临丞说道,“大密之人,无不慨叹悲悯,数不尽文人墨客为他赋写哀歌。只可怜他家老母寡妻,还有嗷嗷待哺的稚儿。”

闻言,索临放当即接了话:“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的圣人?”

索临丞叹道:“大密官府抚恤张家孤儿寡母,特嘉奖白银百两,约莫是真人之事了。”遂语气一转,“我大律国若多谢这般宅心仁厚之众,那些闹事儿的也便捉不到由头,上下皆能体恤,自然能的一个安宁治世。”

其他几人但笑不做评述。又是索临放开了口,笑道:“二哥说的是。”随即,他眼珠儿溜转到净念身上,忽问,“大哥,你觉得呢?”

其他人的视线刷的转移到净念身上,只见着净念垂着眼睑,倒也没真想着这个冷漠寡言的长兄能说道一二。

净念却出人意外的回答了索临放的问题:“不自量力。”

闻言,几人皆是色变。

索临放显得吃了大惊:“大哥怎的这般说?”君子贵以仁。即使这位张姓的年轻人做法不够聪明,却不得不说,他当得起大丈夫一说。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净念漫声开口:“无能之人,才择无用之法。他用己身喂了猛虎救了路人又如何?只得了个英雄仁子的美名。然,其母未养,其妻无依,其子失怙,皆因逞其所不能。”

一干人都是哑口无言,皆没想到,他们的长兄也不真是不善言辞嘛!

好半晌,索临放才迟疑地问道:“但若以大哥之言,他遇到猛虎挡路之情形,就该视而不见吗?”

其实净念的意思,几人心里俱是清明。知道当今新朝开国尚且不久,朝廷一向提倡这“仁爱”“尚情”等思想,若净念这话说出去,怕是会有人讨伐皇室自掌其嘴了。

净念不再多说。他并不喜与人尽讨论这些无实务之事,只是看着几人都是自己的兄弟,既是应了一同“谈聊闲话”亦是不好始终不发一语。

提起这个话题的索临丞,微有些尴尬,只赔笑:“大密官府上报了居州府,原想着给张氏封个‘夫人’誉称,大哥这意思……”

净念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便是封个九等誉夫人”。对于那张姓青年的作为,他自是觉得愚蠢,但也不至于真的违了当地民众的意思,更不会悖了大律一直以来宣扬的“仁爱尚情”之精义。

再不欲听这几个兄弟拉扯道理,净念便起身道:“我先走了。”又扫了一眼几人,“你们也该回府了。”

既然京中之事父亲交予在他手上,他便只管担当起这掌事之人,包括督导这些兄弟的言行举止。

几人忙跟着起身道:“大哥说的是。”

黑黝黝的巷道,白衣人身形是几个起伏,便倏然消极无影。少刻,一身着夜行衣的人出现,他望着高墙堵死了巷子,似乎有些愕然。

尚不等反应,他便被人掀翻在地,胸口被狠狠的压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两腮。

净念用膝盖压着对方,捏住这人的嘴巴,防止他自尽,语气狠戾的问:“是何人派你来跟踪我?”

那人大瞪着眼,肌肉控住不住的痉挛。

不需要等人真的回答,净念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遂另一只手施力点中对方的穴脉,从这人身上起来,对着虚空的夜色吐出一句:“处理掉。”

便是身形一闪,极快地离开了死巷。片刻后,巷子里恢复至最初的静寂。

“弗洛见过主子。”

肃然的殿内,光线略显的阴暗。女子匍匐在地:“弗洛有负主子之托,只查到景生时,便被对方察觉,那些人极其狡猾……便让景生当了替死鬼。”她狠狠的磕着头,“请主子责罚。”

许久,青年沙哑的嗓音浅浅的响起:“将功补过。”

弗洛女显然有些意外,随即几分欣喜,又是狠狠的磕了个头“谢主子恩典,弗洛定不负主子所望。”

净念轻应了声,便示意对方退下。

探知女子心里有些激越的情绪,他缓缓的敛下眼。这么多年来,他学习的知识足够多了,尤其这三年,父亲可谓是手把手教他如何运用权术与手段。

他自然知道,驭人之术,当松弛有度了。既然这手下之人,确实不算有大过错,偶尔以小惩代替苛责,才更能让这些人甘心诚服。

三年里,净念的“静门”也终于发展成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其重心一半在国内民间,一般在宿闫国。

父亲当年说他的手段狠厉有足,却失游刃有余。而最近这两年来,随着静门的发展壮大,净念能够领悟到父亲的意思,便要开始变更掌控与运营的方式。

“主子,巨州来报,皇上到达了踞南关,似乎还没有回京的意向。”说话的人,是掌管“间”的卫首。

净念微点头,遂问:“大密张平以身喂虎,有何蹊跷?”

“倒是没有。那张平,确实一向是个仁心仁德的汉子,在当地也是有名的。”

知晓这事件里没有什么阴私,净念便也彻底不作他想了,便是专注地听起这人将江湖的事情与宿闫国最近的情况说完。

至最后,那人微犹豫地问道:“主子……栋丘,需要在安插些我们的人马?”

净念毫无迟疑地摇头。一个势力,再厉害也是能力有限。他建立静门的初衷,并非是为了朝堂上那些争夺,而是遏制与铲除敌国与民间可能存在的祸源。

“但近日,跟踪您的人……”

净念冷声打断:“不过是不自量力。”

那人一愣,便不多做劝说。

净念并不在意自己手下的担心。这栋丘,乃至这个国家,都是完全属于父亲的。他何须做那些无用之事?

这三年,确实是发生了许多事。民生稳定,已有盛世之兆;但随着新朝根基的扎实,朝堂的一些人乃至各地官府,都渐渐不太安分了。

还有他的兄弟们。

这些父亲看在眼里,他索净念也并非毫无察觉,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莫论哪朝哪代,皇子权臣之斗,总不得少。只要人心有贪,权势、金钱、名利,皆可为争斗之源。

父亲说,不损国体、不折民心,何必惧于争斗为洪流?所能做的,便是疏导与掌控。

而既然父亲不在意,他也不必挂心。只要那些人,不要惹到自己便可。

从密道回到了紫青宫,刚至子时。净念正待沐浴休息,殿外忽传来焦急的通报声。待禁卫放那宫侍进了殿,见那人扑通跪地,慌张地开口:“王爷,十、十殿下忽然吐血,已是昏死过去了。太医说,说他是中了毒……”

【一二〇】见阴私

南清宫与南菱宫是索翰华的五位妃子所居之所。

此时已是夜深,南清宫内却略显得不安,时有几个宫侍匆匆过往。

净念在宫侍的引领下踏入宫门,按说作为成年皇子,他是不能随意出入后宫,只这些年来,他本就一直住在宫内,行动上也无人敢约束他,而如今出了这等事,有人竟意图谋害皇室血脉,他作为看守京中的尊王,自然得亲自出面彻查此事。

说来也是中毒的孩子,身份着实敏感了些,除了净念,也无人敢擅作主张处置此事。这十殿下,乃是前昌平帝第十子,今年还不足四岁,当年昌平帝亡,前朝几位贵妃殉葬后,这孩子与其弟,都被索翰华收养认为义子,故而宫内依然称他们为“十殿下”“十一殿下”。

鉴于两个孩子年幼无恃,索翰华便下令将老十索谨傅与十一索谨研分别国际倒姬妃与素妃膝下,因这二妃皆只有一女,尤其姬妃之女也已成婚,与其驸马住宫外公主府,对于这突然的来的义子,两妃俱是疼爱有加。

“见过尊王。”

姬妃面色苍白地坐在外室,不时用巾帕擦拭着眼角,忽见净念领着一干禁军踏进门来,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上前给净念福了福身——这宫内朝上,除了皇帝外,凡见了净念无人敢不行礼。

净念微点头,便直进内室,亲眼看一看那孩子的情况。内室为索谨傅急救的几人,都是太医院内德高望重的太医。

净念只站在远处大概看了下小孩的情况,原本红润的脸色今是透着青紫,看起来着实骇人。他遂问向一旁正探讨着的太医:“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这才发现了净念,忙行了礼,道:“回尊王,十殿下中的事‘繁花’,我等适才用了最上品的消毒丸,冒险为十殿下渡了几分毒性,也只得暂且保住他的性命。”

“繁花”之毒,净念也是听说过。这种毒,不算稀罕,毒粉常带着一股浅淡的花香,因毒发有延迟,药性却是较烈,故而常有人偷偷将毒下到绣品、草木等物事上,不易被人立刻发觉。

繁花虽说好解,但索谨傅不过是三岁多的孩子,哪抵抗得住这般烈性的毒?

净念面无表情地扫了几位太医一眼,见他们俱是神色严肃,遂敛下眼睑,对身后的人吩咐道:“请姬妃进来。”

姬妃一进内室,看到床上孩子的模样,就顿时泪水涟涟,一时失了端仪扑到了孩子身边,呜呜咽咽的低泣着。

“我们尽力救回他。”净念一一吩咐道,“文队长,让你的禁军将南清宫所有的宫侍集中到一处,一一检查,凡有可疑之人,全都押入天牢,待挨个审问。”

太医与禁军都是应诺。

“王爷,”一太医犹豫了下,道,“不若先去外室说话,十殿下身子虚,最宜清静休养。”

净念听了太医的建议,便离开了偏殿,派人守好了这里。就让一干人集中到了南清宫的前殿,净念看向悲恸的姬妃:“姬妃,我有几个问题。”

姬妃忍住泪水,哽着声道:“但请尊王询问。”

“寻常是何人服侍小十?他毒发前吃了什么,去了何处,接触过什么东西,身边有哪些人?”净念冷声问道。

姬妃一一回答:“寻常谨傅的吃穿,都有嬷嬷伺候着,全都是先经过我之手。今晚……”她声音哽咽,“今晚他只喝了碗莲子粥,是我亲手喂食的,他也没有去哪里,就是正殿,与十一殿下耍顽。谨傅毒发,毒发时,身边就是我,嬷嬷,还有我的贴身宫女……”说到最后,她再次哭出声,“是我害了他呀!”

净念抿了抿嘴——这女人哭得让人着实烦躁,不过他虽探知到女人内心害怕慌张,不似表现的这般伤心,但也确实没有说谎。如此却更是蹊跷了,在索谨傅中毒后,那嬷嬷与两位宫女都给拿下了,他在进屋前,就探知了那三人的心里,都指除了害怕并无别的想法。

繁花发作即使延迟,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若这几人都不是下毒之人……

他仔细的端详大殿内各人的神色后,忽的开口道:“派人去南菱宫把素妃。十一和伺候他们的人请过来。”

宫侍得令,没多久,素妃牵着睡眼惺忪的索谨研走进了殿内。只见索谨研,一看到上位端坐的净念,就甜甜笑开,挣开了他母妃的手,跑到净念身边喊道:“大哥!”

净念随手抚了抚他的头发,轻应了声,低头正看着小孩天真无邪的笑——许是当年起了一点好奇,他便对这孩子留了一点心,偶尔见到对方都会分上一点主意,待索谨研能走会说后,竟是格外的喜欢缠着他。

姬妃渐渐停止了啜泣,殿内沉入一片死寂。只众人暗中都有些不解,这位尊王为何让人找来南菱宫的人。

净念一直沉默地坐着。

两刻钟后,一人进来,跪倒净念跟前,手中捧着一个白白布裹着的东西:“王爷,属下在正殿角落里发现了这个‘木魁’,适才给魏太医看了,他说着木魁内中却有一丝‘繁花’香气。”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吃惊。

“呈上来。”

净念缓缓拆开白布,就见一个木制的多边形彩绘玩具,角上还有几个小铃铛微微晃动——这叫做‘木魁’的玩具,是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转动木魁的角,就能够打开内中的空格,可在里头放置一些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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