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殿内忽响起孩童开心的声音:“大哥,这是我送给十哥哥的……”
将木魁重新包好,净念低声问:“十一,你的木魁又是谁送给你的?”
孩童笑盈盈地指向素妃:“母妃让人做了许多的木魁给我的,十哥哥一直想要,我就把这个送给他了。”
小孩的话没说完,素妃脸色顿时惨白,扑通跪倒地上,颤巍巍地开口:“尊王,十殿下的毒,不是我下的,真不是我……”
净念没有看素妃,只问着茫然不解的看着素妃的孩童:“你在这木魁里放了什么?”
索谨研嘟了嘟嘴,委屈的回道:“大哥送给我的果糖。”他拉着净念的衣摆抱怨,“就剩下两个,十哥哥抢了木魁后,就都给吃了。”说罢,他撒着娇,“大哥什么时候再买果糖?”
至此,从小孩子的嘴里,众人恍然,也便是了,下毒之人借用小孩子都喜欢的‘木魁’来下毒……可这般费尽心思,对付一个没有地位的废帝之子,到底有何目的?无人敢深思。
一个不算高明的手段,只要一盘查,就似乎能彻底查出真相。只是,那个小小的孩童,到底是命悬一线,连太医都说,能用的救治手段都使出来了,只听天由命了。
可惜曲默不在京中。
净念将撒娇的孩子抱起来,仔细地看进孩童无垢的眼。少刻,他才冷漠地看向匍匐在地的女子:“素妃你且起来吧!”继而语气一寒,下令道:“将秋枝拿下。”秋枝是素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
秋枝一愣,顿时瘫软在地,遂被禁军拖往殿外,她才似反应过来,尖叫喊道:“王爷,奴婢、奴婢是受人指使的……”
姬妃、素妃,俱是茫然地望着无力挣扎的宫女,似是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净念放下索谨研,站起身,扫视了一干人后,对禁军队长再次吩咐道:“再调些人守在这里,事情未明之前,南清宫。南菱宫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然后对素妃说道:“十一不便再留在南菱宫,以后他就住紫青宫。”
“尊王……”
“自有人照料他。”净念说完这一句话,就带着小孩儿离开了南清宫。
当夜,索谨傅中毒的消息就传到了各皇子与朝臣们的耳中。翌日一早,净念代天主持完朝会后,就被他的一干兄弟们,拦在了殿外。
御书房内。
首先开口的是索临牧,他面无表情直看向净念的眼:“大皇兄,臣弟只想知道,母妃所犯何事,你竟派人将她软禁了起来?”
其他几人的脸色也是不好。
净念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的开口:“稚子无罪。”
几人面色微变,索临孜讽笑道:“大皇兄倒是对小十体恤敦厚得很。但小十中毒,与我母妃又有何干系?”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不免难平:他这位大皇兄,倒是好生的手段,派遣一干禁军,把南清宫与南菱宫彻底围死。
“你说母妃他们都有嫌疑,可臣弟却知,那毒害小十的果糖,本事皇兄你给十一的。”
净念不欲与他们做口舌之争,只平淡的叙述道:“秋枝将十一木魁里的果糖换做毒糖,她是受了悦妃宫中人兰瑟的恩惠;兰瑟是受裘妃的宫侍李路指使;李路是妃兄长引荐进宫;他却说,毒糖是公主府的管家秦伟在三天前给他的。今晨在京郊乱坟岗,禁军扎到了秦伟的尸身,死了有七八日了。”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几位皇子显然吃了一惊。
言罢,净念淡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几人聚无人再开口……本以为是一个不足轻重的下毒事件——至少在他们尚且没把那个憨傻的废帝之子放在眼里——竟是将宫内所有人都扯上了。宫中五妃,虽说不得索翰华的宠爱,每个人身后都有些错综复杂的母家势力。
最先质问的索临牧,语气缓了下来:“即使如此,臣弟也不作多求,只望皇兄能通融下,让臣弟见上母妃一面就好。”
净念漠然回道:“若是清白,我自不会为难。”言下之意,却是不允许任何人试图见上被软禁之人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索临丞,这才问道:“不知,小十现在如何了?”
净念微垂下眼:“死了。”
几人又是一惊。
净念不欲再与这几人纠缠:“若无事,便都退下吧。”索谨傅中毒身亡一事,他尚且没有头绪,即便是用异能探知牵涉到的每个人的心里,线索却最终断在了死去的秦伟身上。
而那个假冒的秦伟,却不知去了何方。
如今,他只等着父亲冀部密探的消息了。
【一二一】忧庙堂
这几日,律国朝堂上掀起了一场惊变。
建国三年,国势渐强、民心安稳,朝中势力虽开始有微妙的变动,但一直以来,都未发生过大的动荡。而权臣就算明面或私下,隐现一些党派,因皆未损及根本,又半数多有开国之功,皇帝的态度自然是放任包容,偶尔会敲打下少数过了分的行为。
净念立于殿堂之上,微垂着眼,听着阶下的几个大臣陈情表意。
“……钟广臻为秀慧公主之驸马,乃贵胄之身,又是前恩科状元,文韬武略,人口皆传,堪表大律之第一等人才;钟威德位开国勋臣,曾在居州之战屡次立功。故,臣等以为,论以尊贵与功勋,钟氏一府,既有不正之行,也可将功抵过,小惩大诫,何况律国根基才稳,恳请御武尊王三思,莫以苛责厉刑寒了百官之心,以致令万民对我朝失信。”
听到这里,本是一直沉默的净念,缓缓的抬眼看向说话之人,漠然说道:“便是我朝废厉刑、免株连,钟氏一门已犯下滔天大罪,莫不是我若按律处置,尔等就要指责我之行为令人寒心失信?!”
百官心头微震,一时不解净念所说的“滔天大罪”是何意思,再仔细回想这几日宫中朝堂的事情,隐约猜测出几分。遂又听大殿之上,青年沙哑平淡的声音隐含着一丝冷酷:“父亲之义子索谨傅受恶人陷害,误食了毒糖,太医院一干太医急救无用,他便是狂送了性命。”
“禁军与刑理部秘密探查,宫中五妃身边之人皆被牵扯此案,至最后真相大白,下毒之人正乃钟府家仆,其暗害公主府管事秦伟,并冒对方之名,以要挟或利诱,让宫中之人将索谨研的果糖换替。”
“我皇家子弟为人所害,宫中五妃与秀惠公主皆被恶意牵连,此案是为险我皇室于不仁不义、无情无信;此一举动更不啻居心叵测,有谋逆反意。尔等还以为,我不该处置钟府吗?”
原本为钟府开脱的几人,俱是精神绷紧。十殿下被毒害致死,本就是可大可小的事情,端看为君者的心思了。一时,众臣无言。
净念一一扫过了大臣的神色,目光最后落在匍匐在地的钟氏父子:“来人……”
“大皇兄且慢。”这时,索临孜开了口,“臣弟倒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索临孜扯了扯嘴角,面向众臣:“谨傅被人害死,这下毒之人却是于审问间咬舌自尽了,便彻底断了线索。故而是不是钟府所为,一时也有些难断定,但事关重大,钟府定也逃脱不了罪责。我想,若就这样处置了钟府满门,众位或可能皆有不忿,那便……”他偏头又望向净念,提议道:“大皇兄不若就听取几位大臣之言,且让钟氏父子将功抵过,只贬了钟威德,罚去其俸禄家产。”
“至于钟广臻,乃为驸马,便是降其品阶,罢为闲散贵人,派人拘押在公主府。”
“大皇兄觉得如何?”
净念安静地听完了索临孜的意见,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这个人一向对他不喜……不过,这般提议确实不差,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父亲说他的手段有时候过于狠厉极端了,或许给这些人留点后路,也不至于真动摇群臣之心。
他便淡声回道:“也好。钟府罪不能免,念及钟氏一门也是功不可没,今次便网开一面,罪过相抵。”
跪地的那二人,顿时浑身一软,险些栽倒地上,颤声道:“罪臣……多谢尊王开恩!”
至此,索谨傅被毒死一事,也便告了一个段落。小孩的丧葬按规矩交由内廷处理妥当。只钟府落罪后,一个多月来,群臣都是极其的安分,在帝王出京后,有些小动作频繁的人也都立时变得规规矩矩。
原本不明显的党派,也如一夕间消失。各人各司其职,朝会过后、公务之外,私底下的来往都不怎么频繁。
这个案子,没多久传到京城百姓的耳中,也有不少人猜测,倒是这二年来如日中天的钟氏一门只是一朝一夕间便落得个凄惨冷暗的下场,不由的感慨万分,也有人叹息那位堪为太子尊王当真是权势滔天,手段也够狠。
净念快速批完重要的奏折后。天色近昏,便是独自走到御花园间。曲径竹林,又见假山荷塘,他走到水上折廊,便见到不远处小榭内一人独坐。
“皇兄。”索临牧也没起身迎接,静静的看着近来的青年。
早年与这个弟弟有些接触,净念便闻声也来到了小榭内,坐到了索临牧的对面。
“皇兄是忙完了?”
净念不置可否,淡然的注视着对方隐透复杂之色的眼睛。
“小十的事已经解决了。”索临牧收回视线,低眉琢磨着上等云纹石桌间曲折游走的纹路,“为何南清宫还不允人出入?”
净念没有隐瞒自己的打算:“原本宫中的那些人,心思太多,在清理干净之前,便暂且封了两宫的行动。”何况,索谨傅中毒一事的真相,根本还没有查清楚。
只是时至今日,他也不需要非得找出真正的凶手。
索临牧微扯了扯嘴角:“光是朝政,已够皇兄你忙碌的;这宫中之事,自有内廷安排,皇兄何必亲自过问?!”
净念没有回答。
两人沉默对坐小片刻后,索临牧又低声说道:“以往皇兄不爱插手事务,没想到父皇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你竟也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他轻笑着,“你总会给弟弟一些惊喜的意外。”
“可有时候我总觉得,皇兄沾惹俗事,生生折了你的身份。”
净念看着他,半晌不语。
“其实皇兄,”索临牧轻叹,“不必这般努力。父皇怕也不想见你这么辛苦。”
“没有辛苦。”
索临牧微怔。
随手端起茶盏喝了口水,净念站起身,看着渐渐沉下的落日,对索临牧漫声说道:“有些事,我不会插手,父皇不会在意,并不代表就能随意妄为。”
说罢,他便走出了小榭。
净念有时候觉得,人真是奇怪,包括他自己。即使从没有在意这些弟弟,但在这几年的偶尔接触中,又受于他们的身份影响,到底是对他们中的一二人,有微妙的不同,尤其是这个索临牧。
用父亲的话,便是他,已经懂得了这世间的各种情感,爱情、亲情、友情,即使所有的情绪都过于平淡了,但到底与曾经那个无情无欲的自己大不相同了。
所以……
在父亲还能忍耐时,在自己还没有上心时,便是给这个人,一个警醒吧!
索临牧看着暮色里渐行渐远的背影,出了神。良久后,他忽地低头轻嗤了一声,心头却是百感交集……他的父皇,他的皇兄,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畏惧之心。
晚上随意的用了些点心,净念做完了每日的功课后,就去西偏殿的内室洗浴一番。等他披着湿发,走近寝室时,心绪忽有些不经意的起伏,也在同时察觉到寝室内那熟悉的气息。
……父亲回来了?
淡淡的喜意,在心里弥漫开来。净念略加快步伐推门而入,就见外室的坐榻上,男人斜倚着靠背,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父亲。”
脚下使出轻功,一闪身他便来到了男人跟前,遂即刻被人拉进了怀里。
净念眨了眨眼,趴在男人身上,只盯着对方的眼——明明暗卫来报,说是还要三五日的工夫,帝王仪仗才能抵达京中啊!
索翰华笑着为净念解了惑:“为父留了替身,便先行一步回来了。”
不再多想,净念只为着父亲的回来高兴。这三年来,他们鲜少再有这么久的分别,虽然已开始的时候,没有父亲的管束,他的行动自由了些,也着实悄悄地得意着,但时日一久,偶也会不自主地想起对方。
“为父怕若再不回京,吾儿真得要把栋丘搅得个天翻地覆了。”索翰华沉沉的笑道,“尤其最近半个月,为父可是暗中接到许多老臣的密折,可有不少的抱怨。”
净念浑然不在意这些,蹭了蹭男人的肩膀:“他们需要教训。”
索翰华轻吻着怀中人的湿发,弯了弯唇:“朕听说了小十的事情,吾儿这回行事倒是温和的多了。”
净念咕哝道:“索临孜帮了忙。”
“哦?”索翰华也没有意外,只到,“他要是有点眼色。”少刻后,才低声问道,“呐,净念现在可要解释,为何突发奇想处置钟府,清理内廷?”
净念答道:“惹到了我。”其实是不止的。他一直了解,渐现的党派之中,钟威德父子及攀附其的势力,已然超过了其他一些人。
尽管父亲没有表态,他却记得父亲平日的教导:牵制与平衡。而钟氏却在渐渐打破目前朝堂上的平衡,那么下场,只有一个。
不过净念的回答,也不是说谎。他对朝堂或后宫的事物兴趣不太大,三年来他很少明面参与政务,所以才让某些人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借索谨傅中毒一案,不过是给那些人一个惩戒,和威慑。
索翰华轻笑:“吾儿可真是胆大妄为啊。”
净念不语:至少他的手段,效果很明显,不是吗?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他便借用了这个时机。何况,有的事情,父亲不宜出手,由他来做更合适!
索翰华一只手捧起青年的脸庞,定定的看着这个快陪伴自己十年的人——他的孩子,或许成长了,变化了,在自己面前却直白单纯如最初,其人如斯,怎能割舍得下——想起在出巡的这些天,他啊,竟是开始有着几分想念了。
“吾儿在朕离京的这些日里,可是耍玩的爽快了?”
他自然知晓,因为扭曲的成长方式,这青年骨子里保留着一丝孩童的天真。在他离京的这些日子,这人可是把自己当日的说教抛脑后了,竟是将栋丘的民间糕点偷吃了遍。
净念一下子就猜到了男人即将要算的账,便是主动伸出双臂,揽着其父的脖子,将自个儿的嘴巴送了上去。
【一二二】暖烛既
净念主动投怀,索翰华自是欣然接受,嘴上柔软濡湿的触觉缠绵不去,遂是渐重的吐息,青年的舌小心翼翼地伸出,一下一下力道轻巧地舔舐着,却始终没有深入。
索翰华原没有回应,却终被这人的举动勾得心痒难耐,便在净念的唇舌准备离开时,猛地收紧双臂,张嘴将对方的舌纳入口中。
再一翻身,便将人压在了身下,或吮弄或轻咬,手掌也不闲着,动作娴熟地解开了青年的衾衣。
掌心使劲地揉弄在青年柔韧的躯体上,自这人的胸前缓缓游移至腿根。
一个绵长而深入的吻结束了。索翰华微撑起身,低眉凝视着身下之人:被欲念沾染的青年,常年苍白的脸色多了些血色,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里不再是冷淡,荡着点点绮丽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