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城市之瑕疵(出书版)BY 贞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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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眼不见、自然而然就不再关心:当初他正是因为体悟到没办法和雷恩继续下去,所以毅然离开。这段时间以来,他不主动连络对方,好断绝思念。结果雷恩也真的不闻不问、根本没有找过他,好像人间蒸发似的,更让他寒心。难道现在用一则意味不名的简讯就想换他回头?想都别想。

「你的经纪人真尽责啊。」迪奥调侃,「不愧是代言一哥,哪像我们这种通告孤儿。」

迪奥身上有跑车、知名饮料几个重要代言,还要装无辜的消遣别人;亚契露出敷衍微笑,不想理会闲言闲语。

「谁是通告孤儿?」

代言性感内衣、被花边杂志封为「最性感玩伴女郎」的嘉嘉也凑过来,噘着嘴嗲声娇气的说:「迪奥,你前天上赖瑞金的节目,什么『最有钱途富比士新星』,我有看喔。」

「你看了?」迪奥夸张的做出极惊讶的表情,「节目时间那么晚,你不用睡美容觉?」

嘉嘉掩着嘴娇羞的笑了,「没办法,人家得陪老爷看叩应节目……」

亚契在旁边乾陪笑。嘉嘉和一个重量级的参议员「感情极好过从甚密」在圈内不算秘密,只是没人说破。事实上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说不得的「私密关系」,有些是进行式、有些是过去式,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自以为丑闻或花边消息的人,丢出第一颗石头吧!到时候看看谁先被打死。

于是,一伙人虚情假意谈笑起来。表面上看起来热络,其实明争暗斗互相较劲的火药在台面下隐隐燃烧。过了大约半小时,场记终于通知他们开镜。现场除了制作兼导演的丹尼斯之外,包括厂商在内的决策高层也坐镇旁观。

由于所有的演员都是模特儿或歌手跨跑道,演技难免生涩,加上想力求表现,战战兢兢之下更有些僵硬。但丹尼斯以鼓励的方式增加演员的信心,所以整体拍摄的进行远比想像中顺利。

亚契不得不佩服丹尼斯的手腕,能将这么一群难搞的人凑在一起还整理得服服贴贴。由于只是拍给投资者证明「钱没有白花」,厂商关心的是商品出现秒数和显眼度大于演员;简言之纯粹就是「看爽」的,当然很快就下戏。接着,制作人和决策高层在一起「交换心得与感想」,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演员一一离开,亚契也拿了随身物慢慢的走出大楼。

来到露天停车场旁,亚契左右张望,没见到保母车——照理说AJ应该开车来接他才是。等了两分钟,亚契没了耐性,拿出手机准备打给AJ时,突然有人轻拍他的肩,吓了他一跳。

「谁?」亚契皱着眉、没好气的问道;回头一看,讶异的发现竟是他的邻居:爱德华。

「在这里遇到你,真巧。」爱德华微笑着打招呼,「我来这里谈案子,你呢?」

亚契觉得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根本没有理由。或许,因为他以往总是在午夜时分和对方在床上裸裎相拥;而现在两人衣着整齐的在光天化日的公共场所相遇,反而叫他莫名的难为情。

好像把最见不得人的下水道阴暗处摊在阳光下那样难堪,亚契突然很想假装不认识对方。「工作。」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短促而冷淡的回答。

爱德华以为亚契是羞怯所以矜持,觉得相当可爱,又问:「你在等什么人吗?」

「保母车。」亚契以同样的简洁回答,接着他在手机上按了AJ的号码。响了好几声,电话却不通;他只好再打一次。

亚契专注在手机上,没有注意到爱德华的视线沿着他的颈背往下,以眼神爱抚到腰侧。

「AJ?」手机终于接通,亚契劈头怒道:「天杀的,车呢?」

线路另一端传来AJ含糊的声音:『啊?亚契哥,这不是你今天最后一个通告?我不知道你会弄到几点,就先走了。』

亚契火大,「你当什么助理?那么天兵根本是不想混了!」一气之下切断通话,「该死!」

真是上天刻意安排的巧合,爱德华见亚契因为没有交通工具而恼怒,心中反而很高兴,「你要去哪里?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载你。」

「不不……」亚契原本要开口拒绝,但想了想,刻意回避反而显得矫情,又说:「好,反正我们是邻居:送我回家。」

第七章

在路途上,亚契非常沉默,爱德华也不好开口,只能安静的开车。刚好是下班时间,主要干道全部堵塞,在一个十字路口号志前停下时,爱德华扶着方向盘,望向前车窗外,只见马路窒碍不通、前面一整排号志全红,时间就在混乱中等待通行而消耗。他突然在心中问自己:好不容易亚契就在旁边,他却不敢把握机会?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侧头问道:「车塞成这样……这附近有家我熟识的BAR,要不要喝点东西?」

「也好。」亚契随口答应了。

爱德华再也无法抑制嘴角的笑容。在下个路口他立刻转弯,钻过几条车流较少的小道,他将车在一处后巷停下,和亚契一同下车,来到一处挂着蓝白相间帆布棚的Cielo Bar前。

店里的生意兴隆,吧台后的三个妙龄女孩正在忙着准备各种饮料、餐前酒和开胃小点心。他们进门后来道里头靠角落的隐密座位,一个穿着红围裙的金发女孩立刻走过来点菜,「啊,设计师,好久不见!」女孩笑眯眯的说:「点老样子吗?」

亚契眉头一挑,原以为爱德华只是编个藉口,没想到这里真的是他「熟识的BAR」,还有「老样子」菜单。

爱德华笑容腼腆的回答女孩「不喝酒」,点了热带综合果汁;亚契则叫了一份皇家基尔。不一会儿女孩回来了,手上捧着一杯红黄橘渐层色的果汁、一杯红色的调酒。

「偶尔像这样其实也满好的,感觉很轻松。」爱德华微举杯,「敬什么呢……」

亚契不是白痴,他当然明白爱德华想让彼此关系更进一步的意图;但他没有那个意思。他不希望对方过度期待,于是故意不理会对方就迳自拿起酒杯喝了半杯。「听着……」

爱德华打断他,「我记得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你曾说只和『富豪或成功人士』上床,现在……」他暗暗将一只手伸向提包,里头有他刚领的奖项:正是之前设计《AA》系列包装的成果,他想把这个荣耀献给对方,同时,也表白心意。

亚契却一耸肩,「那只是个玩笑话。我不希望造成你的误解,我们之间不……」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接起之后,竟然是剧组的人说有急事要找他讨论。「……抱歉,我有事得先走。」亚契对爱德华说,然后不假思索的起身离开。

爱德华难掩失望,他知道自己喜欢对方、当然也非常渴望对方的等量回馈;基于他的完美要求,即使现在亚契给了软钉子,他可以把那当成是欲拒还迎、是因为犹豫而不是拒绝。

缓缓的喝了口果汁,看看时间,他也该回家了;正要起身付帐的时候,有人拿了瓶Dr.Loosen白酒放在他的桌上,「我请客。」

这曾是他的爱酒之一。爱德华猜想或许是柜台的好意,「谢谢,但是我不……」他立刻婉拒,抬起头,看到送酒的人却不禁惊讶,「丹尼斯?」

丹尼斯左手拿着两个高脚杯、右手开玩笑似的做出一个敬礼的手势,「正巧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他拉开椅子坐下,然后打开白酒、倒了两杯,「听说前辈得奖了,恭喜!」

爱德华接过酒杯,却放在旁边丝毫不碰。「你现在是大制作人了,还『前辈』。」

「你在设计方面真的很强,我超崇拜。」丹尼斯笑着说:「在设计公司的时候,忙完案子我们就到这里庆功……真怀念。」

丹尼斯愉快的谈起在设计公司时的往事,爱德华没接话,只是偶尔陪着笑。聊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道:「……我一直很介意:我要离开那天,你为什么没到机场?我一直等,如果你来了,我就不会走。」

爱德华沉默片刻,「丹尼斯,那天我在法院,为了争取监护权而打官司。」

「所以我永远不会是你的首选?」

「丹尼斯……」爱德华叹了一口气,虽然为难依旧老实的回答:「不是。」

丹尼斯的脸沉了下来。

爱德华原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不料手机却响了:是亚契打的。他随即满怀期待的接起。「亚契,怎么了?」

原来是亚契将装了戏服的行李袋忘在爱德华的车上,想请他帮忙带回去。『……你知到钥匙藏哪里,把袋子丢进屋里就好了。拜托,下次一定报恩。』亚契说。

「我可以选择报恩的方式吗?」爱德华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切断通话后,他注意到丹尼斯双手撑着下巴、直直的盯着他。

「很重要的电话?」丹尼斯问道。

爱德华避开对方的视线,一耸肩,「邻居。」

「原来如此。」丹尼斯往后靠在椅背上,露出笑容:「不提往事了。对了,我有个旗舰店的设计案,你接不接?」

清晨,亚契自己开车前往长岛:因为AJ前一天怠职,亚契决定暂时将AJ晾在一旁,让他反省检讨。

当天是「Cheerful」正式开拍的日子,基于制造噱头和提高收视率的种种考量,制作单位决定先拍外景戏。剧组在滨海沙丘区租了一间独立的二层楼式木造别墅,距离海岸线有数百公尺;屋前有一座玻璃天台,经过场景设计的巧思安排,在摄影机镜头下显得别有情趣。

那一带是有名的VIP海岸,能保有一定的隐私,但也可以看到不少身材健美的帅哥和前凸后翘的女孩经过,成为最好而且不用付费的「临时演员」。

「大家都知道第一集是整个影集的成败关键。」丹尼斯对所有的人说:「如果不能在前十分钟吸引观众,这出戏就完了。所以,彼此努力吧!」

为了博得好采头,第一场拍的是全员到齐的剧码。每个演员都使出浑身解数、努力而夸张的表演。拍完第一场戏之后,丹尼斯趁演员休息补妆的时候,将亚契叫到旁边:「下一场拍你的。」

亚契有些疑惑,翻了翻手中的剧本:没有他的独角戏。

「你先去换装。等一下开拍的时候,你要从天台一路下来走向海滨沙丘,我会让摄影CUT你的特写、沙滩上的脚印;然后镜头拉远,拍你沿着海岸散步,一路跟拍到你爬上沙丘顶端——」丹尼斯指着稍远处一座突起的沙丘,「然后你就跳下去。」

「开玩笑的吧?」亚契脱口而出。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吗?」丹尼斯瞪大眼睛,「别告诉我你不会游泳。或许你是不想做?那么我只好请你回家。」

亚契从对方的话中听出威胁,只能点头。换了衣服妆发之后,他按照丹尼斯的指示一路散步到沙丘、然后跳海。早晨的海水温度颇低、他又穿着单薄的衬衫牛仔裤,刚从海里爬上岸,冷得打哆嗦,却听到丹尼斯摇头:「卡。」

「气氛不对,重来。」

亚契只好重新换装、吹发做造型,再一路散步去跳海。

「卡。」亚契才跳进海中,丹尼斯又喊,「张力不够,重来。」

亚契几乎爆粗口,但还是强忍下来。再度吹发换装散步跳海之后,又是「卡,动作没做足,重来。」他打了几个喷嚏,开始有种被恶整的感觉。好不容易经过八次NG重拍,终于过关,亚契也觉得命快掉了一半。

接下来他还有零星的几个镜头,就和其他演员一起在沙滩上等着。到了晚上,第一天的拍摄结束,亚契已经相当疲倦,只想回去休息。

他慢慢的走向停车位,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丹尼斯。

「辛苦了。」丹尼斯快步走到亚契身边,笑着说。

亚契一耸肩,随口道了声谢。

丹尼斯点点头,片刻之后,又缓缓的说:「亚契,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亚契不疑有他,「怎么了?」

「你的演技有问题。」

亚契停下脚步,转身错愕的看着丹尼斯。「我的……演技?」

「对,你演得很糟。」

亚契觉得受到莫大侮辱,脸色顿时惨白。他不是专业演员出身、接下这部经纪公司硬安排的影集、乖乖的上表演课,甚至跳海了,结果却得到这样的评价?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同影集的其他演员也好不到哪里去。」丹尼斯继续解释,「没错,大家都演得很烂。不过,他们烂的程度一样,低到同一个水平反而融合的很好,甚至形成一种谐趣感,是辨识性很高的特色。」

「意思是我演得比其他人都烂?」亚契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的意思是你破坏了戏的平衡。」丹尼斯轻挑双眉,「老实说我有点失望。我原本以为你应该有潜力,但是你的表现……看起来很假,好像你没有感情。更贴切的说法是:你无法传达感情。」

这会变成你的致命伤。因为只有电脑合成的影像才没有瑕疵,没有瑕疵很虚假。

亚契突然想起摄影师奥利佛曾经给他的评价,难道他真的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好,我辞演。」他脱口而出。

丹尼斯却语气一转,温和的说:「你别紧张,我不会换角、也请你别辞演。亚契,我的建议是:你得把感情释放出来。」

亚契立刻追问:「放多少?」

「不是放多少的问题,我又不做烹饪节目。」丹尼斯半开玩笑的回答:「你根本是整个关闭的……或许,就是因为你一直在计算该放多少、才会什么都没放出来。」

亚契听得一头雾水,「我不明白。」

丹尼斯注视他许久、眼神犀利,好像在研究什么;最后才摇摇头,笑了。「别想太多,我是说说而已。」他拍拍亚契的肩膀,然后走到他的红色Ferrari旁,「快回去休息吧,希望下次拍的时候你会进步。」

坐进车中,亚契脑中不断想着丹尼斯对他的演技的负面评价,开始觉得心悸、头也晕了起来。反覆思索之后,他真的没有信心继续演戏了,决定通知经纪人柯妮,表示他希望辞演。他拿出iPhone,由于拍戏的关系,一直是关机状态。他打开手机电源,一阵热闹的开机音乐之后,萤幕上立刻出现一个讯息:您有8封简讯。

亚契皱起眉头,他对于索命追魂call向来感冒。一看,那八封简讯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内容都是同一句简短的文字——

我想见你。我们得谈谈。

亚契傻了。

几秒钟之后,他毫不犹豫的按了雷恩的号码。

晚上十点,亚契准时来到港湾附近的半露天酒吧:Outsider。

以前,他经常和雷恩约在这里见面。他叫了一杯波本威士忌,到外面的角落座位坐下;然后他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抽了起来。

当他在车中不假思索的按下雷恩的号码时,手机才响了第一声他就后悔了。要挂断也来不及,因为雷恩已经接起电话,声音一如往常的热情;他只能尽可能的冷漠回应。雷恩邀他见面,他也语气平淡的同意了。

于是亚契在心中自我建设:他对雷恩已经没有任何特别感觉,已经对这个人彻底死心了。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可以把对方当成普通朋友,既然是普通朋友、也就无所谓尴尬……他在脑中不断的重复自我说服,然而越说服、理智却越混乱。就在他昏头转向的时候,雷恩来了,脸上洋溢着温暖热诚的笑容,手上抱着一个大纸箱。他走到亚契身边、放下纸箱,二话不说的抱住他。

「我真想你。」雷恩在他耳边喃喃的说。

亚契别开头,企图挣脱;他自知只要被对方多拥抱五秒钟就会彻底软化,所以武装语气显得不耐烦。「放手。」

雷恩放开手,然而又重复一次:「我想你。」

「或许你又是因为寂寞才想我。」亚契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让我提醒你的记忆:我们分手了,你没有理由想我。」

「分手是你单方面的决定。」雷恩平静的反驳,「既然如此,我想趁这个机会彼此冷静一下、想清楚也好。」

亚契冷笑,「那么你显然还没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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