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把烟夹在指间轻轻弹了一下,一小段烟灰正好掉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我们本来就是自由的。”
凯撒猛地一抬眼皮,紧盯着他:“什么?”
雷克斯也抬起眼睛,无所谓地与凯撒对视:“我说,我们本来就是自由的。”
凯撒慢慢站了起来。他跟雷克斯一样高,两人恰好平视:“你说你们是自由的?你,还有梅林?”
“自然。”雷克斯表情平静,好像在说今天要吃饭一样,“按照联邦公民法,我们都是自由的。”
凯撒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笑了:“联邦公民法?”
“当然。难道在索克斯家族内部可以不遵循联邦法律?”雷克斯的表情还是那么无所谓,说出来的话却放得慢而清晰,“凯撒,你应该明白,我们不欠索克斯家什么。梅林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来换自由,你也明白。”
凯撒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一瞬间,安宁忽然发现了他与雷克斯的相似之处,虽然相貌气质无一相同,但是此刻,两种尖锐的力量对峙之时,任是谁都能看出他们果然是出自同一血脉。
“那么,你们是要走?”
梅林紧绷的肩膀忽然放松了。安宁在这一刻感觉到凯撒的精神波动有了一种奇怪的变化,像是柔和了,又像是软弱了。不过也仅仅是一刹那的变化,凯撒重新坐下,把没抽几口的烟按熄在烟灰缸里:“一只有性幼虫,如果能证明它是活着的,确实可以换取你们的自由。”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雷克斯也弯腰把烟头按熄了,“我们一直是自由的,来,去,我们都是自由的。我是联邦的公民,根据战时特别宪法的规定,我应该在能最大限度发挥出自己用处的地方。梅林也是一样。不过,这都是我们自由的选择,你明白吗?”
凯撒微微垂下了眼睛。从这个角度没人能看清楚他的眼神,他只是沉默了一秒钟,就淡淡点了点头:“可以,你的选择是对的。”
雷克斯笑了一下:“那么,我们谈谈别的事吧。”他回身对安宁一招手,“过来。”随即按着安宁的肩膀把他推到前面,“知道他是谁吗?”
凯撒眼睛微微一眯:“他不是林恩?”
“他姓安。”
凯撒猛地站了起来:“安家的——”
“安宁。”
凯撒上上下下把安宁打量了许久,才缓缓地说:“弗雷说,他叫林恩。”
“林恩已经死了。”安宁平静地回答,“我答应过他,要帮他洗清林道玄将军的罪名。”
“安宁愿意提供那种能源矿泥的线索。”雷克斯准确地抓住时机插了一句,顿时凯撒的神情就微微变了:“那种能源矿泥?你真的愿意?”
“是的。只是要用在正确的地方。如果凯撒将军可以做到,我也可以无偿提供线索。”
凯撒紧紧盯着安宁:“你的条件?”
安宁略微有几秒钟的茫然,条件?他其实真没想过。雷克斯早已经跟他谈过,以至于现在凯撒问他条件的时候,他居然有片刻没反应过来。
“条件不是很明白吗?”雷克斯轻轻在安宁肩上捏了一下,把他往自己身后稍微拉了一下,“安家的情况必须查明,即使战时不能公开,战后也要还他们一个清白。”
凯撒沉吟了一下,看看安宁:“你知道是要等到战后吗?”
“我知道。”
“成交。”凯撒伸出手,安宁却微微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凯撒将军,我不是在跟你做交易。我们安家不是反人类,这点你应该是明白的。我愿意提供能源矿泥的线索,是因为我希望人类能尽快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并不是想用这个,来换取索克斯家族的援救。”
凯撒的神色又微微动了一下,定神看了看安宁,神色中换上了尊重,再次伸出手:“那么,我代表索克斯家族感谢你。当然,我并不是说索克斯家族可以代表全人类,不过,我至少可以代表索克斯家族,向你表示感谢,并且我保证,战后,索克斯家族会全力为安家清洗罪名,查明真相。”
这次安宁伸出了手,跟凯撒握了一下,两人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手心干燥而温热。雷克斯笑了一下,按着安宁的肩膀:“好了,那么,我得带安宁去见见上将。还有,幼虫必须交给上将来监督实验,我现在也要一起带过去给他。”
凯撒摊了摊手:“可以,父亲在书房等你。不过,梅林需要留下来,我也有很多事要交给他做。”
雷克斯皱起眉:“梅林也是为了战争回来的。”
凯撒笑了一笑:“你以为我要交给他什么事做?”他虽然笑得文质彬彬,但安宁总觉得那下面隐藏着点说不出的危险性。
雷克斯眉头皱得更紧:“我希望你明白,如果梅林不愿意再做你的秘书官——”
凯撒打断他:“为什么不愿意?除了我的秘书官,还有另一个更能发挥他能力的地方吗?”他嘴角微微一勾,又补上一句,“如果他是自由的,并且为了能尽快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回来,那么他应该继续做我的秘书官。或者——他能跟你上战场?”
梅林一直沉默着,这时候才淡淡地说:“没错,凯撒将军的秘书官,这个职务确实最适合我。”他站直身子,随手把有些凌乱的头发往后一理,“将军先生,秘书官梅林前来报道。有什么任务,请指示。”
凯撒眼里微微泛起一丝笑意,点了点头:“梅林秘书官,你好。在你暂时离职期间,确实有很多工作积压着,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我们去工作间吧。”说完,他站起身往旁边的一扇门走过去,推开那扇门,是一条通道,凯撒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仿佛并不担心梅林不跟上来。
梅林有几秒钟站在原地没动,雷克斯向他伸过手去:“如果你不愿意回去,也可以跟我走。”
梅林笑了一下:“跟你走?上战场吗?我会驾驶机甲,还是能去跟那些虫子肉搏?雷恩,我希望战争明天就能结束,所以我去做我的工作了,你——记得答应我的话。”
55.寻找矿星
“到第八区了。”雷克斯拿下扣在脸上的帽子,搓了搓脸站起身来,用膝盖推了一下安宁,“起来干活了宝贝。”
安宁伸了伸腰。这次他们是冒充装卸工人混上的星舰,因为星舰上的人手都是固定的,加了他们两个就要相应地减少人,所以他们到了第八区还得把货装卸完才能偷跑。满满一舱的货啊,虽然有装卸机,劳动量也是相当大。说实在的,在上头干一天,简直跟一天的机甲训练也差不多了,只是精神不用绷得那么紧而已。
雷克斯已经跳上了装卸机:“嗨宝贝,去打开运输通道,准备计件。”
“喂,应该我来干了。”安宁拉着驾驶室的门。来的时候就是雷克斯装卸他计数,说好了到第八区该换他装卸雷克斯计数了。
雷克斯嘿嘿一笑,在驾驶室里抛了个飞吻出来:“快计数吧宝贝,我来做至少速度快一点。否则我们赶不及在天亮前溜走呢。”
“什么!你——”安宁气个半死,忿忿然在装卸机的履带轮上踢了一脚,又把自己的脚踢得有点疼,只好退开,打开了运输通道开始计数。
不得不承认,雷克斯的装卸技术要熟练得多,天亮之前,他们终于装卸完所有货物,像两个刚刚加班之后的普通工人一样从星舰里走了出去。星舰停在大型船坞里,雷克斯轻车熟路地在船坞角落里找到一艘普通飞船,并驾驶着它离开了第八区后勤基地。
“上次——你更改了星图吧?”安宁看着雷克斯进行导航定位,忽然想起一件事。
雷克斯耸耸肩:“现在干吗还记着这事?要秋后算账吗?”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没更改星图,我们可能找不到虫星——喂,难道你那时候就知道虫星的存在吗?”
“哈,你当我是神仙吗?”雷克斯定好位,转入自动导航,回过身来,“那时候我只是要把你们送去克里特要塞附近而已。没想到会中途迫降在那个地方。”
“还不是因为你击穿了飞船。”
雷克斯嘿嘿一笑,很聪明地没有接话。无论当时是为了什么,那都是他们之间一场几乎见血的误会,还是不提为妙。
“飞行时间有点久,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安宁睡不着。把椅背放低些,他稍稍靠下去,两手枕在脑后:“要是战争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去做个机甲组装工人吧。”雷克斯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实我很喜欢组装机甲,在军校的时候曾经选修过机械师的课程。自己组装出来的东西像有生命一样,那种感觉跟驾驶一架别人送来的崭新机甲完全不一样。”
安宁嗤地笑了:“等战争结束了,哪还用得着那么多机甲?”
雷克斯抓抓刺硬的短发:“组装民用的也可以吧,不一定是军用的。哎,那你想干点什么?继承你们家的产业?嘿,那你可以做个逍遥自在的公子哥儿了,每天泡美女喝美酒开豪华飞行器?”
“狗屁!”安宁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那是你想过的日子吧?”
雷克斯嘿嘿一笑:“我可不能泡美女。”
“那就是想泡秘书官那样的美男吗?”
安宁的一句话让雷克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驾驶舱里一片死寂,过了很久,雷克斯才慢慢地说:“对我来说,梅林只是兄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比我那些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还要亲近。”
“只是——兄弟?”安宁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忽然被提到空中又忽然落到实地,简直不知道是惊是喜。
“对。”雷克斯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望着驾驶舱的天花板出神,“所以我不敢答应他什么。可是如果拒绝,我怕梅林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他们到底对秘书官做了什么?”安宁有些惊讶,又有点愤怒,“怎么就会折腾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雷克斯苦笑了一下:“梅林他——本来就是个比较脆弱的人。我们认识的时候他才五岁,非常漂亮可爱的一个男孩。他是——被人拐卖的,挨过打,还被人猥亵过。虽然五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猥亵,但是在他心里,已经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以至于后来,他接受的训练中有一项就是为凯撒的需要服务,那时候他反抗得非常厉害……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他们……强迫他?”
雷克斯笑了一下:“强迫有很多种,肉体上的是最低级的,精神上的强迫才是最高级的。总之,梅林需要精神支柱,否则他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你也需要吧?所以你们相互扶持相互安慰?”
雷克斯抽了口烟:“我跟梅林——上过几次床。这是我最后悔的事。那时候我实在很幼稚,认为这样可以安慰他。其实……这反而是给了他一个虚幻的希望,如果有一天这个希望噗地一下被戳破了,他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后来我试过,我试过不停地找别的人,试图让他对我失望。但是我发现,如果我都让他失望了,那他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你要一直让他相信下去?”
“至少在战争结束之前。战争结束之后他可以自由地离开索克斯家族,那时候他会找到新的生活意义。”
“如果……如果秘书官不能接受……”
雷克斯沉默了一会:“不会。战争结束一切都会不一样。再说——”他故做轻松地耸耸肩,“说不定我会在战争中死去。最后一颗子弹什么的,谁说得准呢?”
“你闭嘴!”安宁呼地坐了起来,“什么最后一颗子弹!如果你死在最后一颗子弹之下,你就是个笨蛋!”
雷克斯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就算我是笨蛋好了。来来,我们都休息一会,到矿星还要飞一阵呢。”
安宁慢慢躺靠回去,闭上了眼睛。睡不着。胸口有点轻轻的跃动,像是窃喜,又像是担忧。身边的雷克斯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精神波动也宁静。驾驶舱狭小,安宁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雷克斯的气味,有一点汗味,有一点天然皂的味道,还有点机油和烟草混合的气味,说不上好不好闻,但——是他的气味。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安宁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硬了。
见鬼!安宁在心里骂了一句,试图调节一下情绪。但是这种事怎么能那么容易就压下去?越是让自己别去想,就越忍不住要去想。安宁暗暗咒骂着,竭力让自己的大脑去回想一些比较杯具的画面,比如说在沙星上接受严酷训练的时候。
我擦!安宁忍不住在喉咙里低骂了一声。为什么要去想沙星上的训练?他能记得在他们经历了“虫族围攻”的训练之后,雷克斯那副毫无愧疚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模样;能记得他穿着作训服时仍旧不能掩盖的肌肉线条;还有——梅林来探营的时候雷克斯落在他嘴唇上的那个吻。于是——他更硬了。
安宁企图用最轻的动作坐起来,但是当他悄悄走向驾驶舱门的时候,雷克斯闭着眼忽然问:“怎么了?”
安宁绷紧了身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厕所。”
雷克斯笑了一声,挪了挪身体:“别掉进去啊。”
安宁虽然怀着一肚子鬼胎,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滚蛋!”飞船上的厕所小得可怜,别说掉进去,就是想钻进去都难。安宁逃也似地钻进厕所反锁上门,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让他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裤子握住了自己。
自-慰这种事安宁并不是没做过。虽然家庭富庶,但父亲和兄长都教育过他生活不能太过随便,他们说谨慎并且尊重地对待每个女孩更能让你体会到爱情与婚姻的可贵,所以安宁直到十八岁被投入监狱,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一个女孩。不过学校里的男孩子们经常在夜里打手枪,安宁当然也在其中。再后来,就是跟拉文了。
安宁还记得跟拉文在一起时的情形,很清楚,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让那个人进入他的身体,填满他的内心。可是——拉文确实曾经填满过他的内心,但他更狠狠地在他心上插了一刀。这一刀插得太狠,以至于安宁曾经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存在了。
但是现在,安宁觉得自己的心又在了。跟拉文在一起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害怕一个人的孤独和无助,而这一次——欲望来得如此凶猛。事实上在重生之后,安宁几乎没有过这方面的需要。前世的被骗,死囚监狱里令人作呕的性爱,都让他对于同性之间的交欢本能地反感甚至厌恶。他甚至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发泄的欲望了。
狭窄的厕所里弥漫着淫荡的气味。安宁在解脱后的愉悦和疲惫中几乎有点站不稳。靠着墙站了一会,他才慢慢走回驾驶室。雷克斯似乎已经睡着了,安宁小心地爬上椅子躺好,慢慢地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