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找个对象呢?”阿重说出了内心的疑问:如果是虎牙的话,绝对有人向他示爱追求过,他还不至于如此落魄。
虎牙的表情一时有些茫然,却硬添上了一抹艳丽的笑容:“知道我为何要那么用力的咬你吗?”阿重摇摇头,他原本只是以为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习惯而已。
“用力咬留下的深刻印记,那虎牙嵌入肉中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人是我的。永远不会变,这个人是我的。”
潜台词就是:不这样做,便感觉这个人不是我的。
不和同一个人睡第二次,因为这样会产生情感,而情感会变。
人是无法信任的。
情感是太过微妙的东西。
就算只是自我感觉良好,只要取暖的此刻这个人属于自己就好,在那一刻感觉这个人会与自己天长地久就好。这份欺骗,能带给自己温暖。
这一份份温暖,能支撑自己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一个人活下去。
太多的莫名的话语涌进脑海,阿重无法分辨,却能深切地感知到,这些都是这个有着一对小虎牙的青年的内心独白。不曾向外人说过,也不曾暴露过的独白。
他突然看到了笼罩在虎牙周围的那种寒冷的孤独,与他一样的孤独。
——什么啊,还来劝我。
——这不是和我……一样吗?
“呐,虎牙。”
他起身走到准备换鞋离开的虎牙身旁,虎牙停下动作,站直看着他:“怎么了?”
不顾对方的心情,一把将虎牙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喂,喂……阿重。”
“一直咬我吧。把肉咬下来也没关系,咬我吧。”
“我说过的,我……”
“不用和我睡,你和别人睡也没关系,但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晚上一起取暖吧,在你找不到人的时候我会抱着你,一晚上紧紧地抱着你。过来一起住吧,房子空荡荡的,两个人比一个人要暖和些。况且你走了我一个人肯定会不开心,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不是吗?”
“……这算是,由感动驱使的求爱吗?”
“是否因为感动我不知道,但,是求爱。”
“……”
见虎牙没有反应,阿重又喃喃的说:“考虑那么多干什么,我没对象,你也没对象,而我想和你在一起,选项很简单,好,或不好,放你走,或留下来。这么僵着……太尴尬了吧。”
“十年没有和人交往过了,连这点考虑时间都不给我。”
虎牙轻轻推开阿重,感觉那体温抽离,一股空洞的清冷再一次围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又要被甩了。两天之内被甩两次,还都是想要认真对待的感情。心里有点微微不爽,不甘,与更为深切的失落。
没有喝酒,并非醉意;气不在此,并非一时意气用事;虽然刚才包括早上的一系列小事件吧他感动了,但不至于稀里哗啦的程度。虽不知缘由,但今年30虽整,一生中分别和三个女生交往过,最后一个被iPhone4S拐走了的宇文重,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向一个男人求爱,而且快被甩了。
作为一个出身于北方的大男人,他在心里不禁苦笑起来。
“嘛,那个……”虎牙十分困扰地挠着头发,像是一个做错事的高中生。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被甩还是好丢人啊,别说……”
唇柔软的触感把话语阻隔开来。
这是一个短促,不拖沓的吻,不会挑起任何情欲,却又带着浓浓的情意。
“虎牙……”
“那我就以,百分之六十的冲动与百分之四十的不知所措答应你。”
“啥……?”
“今晚我就不走了,明天,我会搬行李过来。东西不多,不用担心。你今天过生日,过生日被甩岂不比一个人过还惨。而且,我累了,真的累了。”说到这里,虎牙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又淡了一些,“还有,由我说分手可以吗?我不想被甩。”
阿重点了点头,除了这样傻傻地点头他不知做什么好。唇再一次覆了上来,与前一个不同,舌尖探进口中,挑逗着敏感的神经,并不断深入。阿重的舌头尽力躲闪着——他不想做出任何无法挽回的事情,又实在受不了“由他人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喘着粗气强推开虎牙:
“喂,你再这样可别怪我——”
“我不会怪你啊。”虎牙双手环住阿重的脖颈,“已经和你交往了,我还能找别人吗?偶尔,只和一个人抱团取暖可能也不错。”
“不——早——说——”
193公分的阿重一下子把177公分的虎牙拦腰抱了起来。
“啊——放我下来……”
“你们南方人都太轻了,顺便澄清一下,今天其实不是我生日。”
“不会吧?身份证……”
“小时候有点特殊原因,不过大家的确都是一直按这个给我过的。”
“骗子!”一直悠然的虎牙也不淡定了,“把我放下来,我要走——”
“怎么可能?哼哼,来吧。”
当虎牙看到阿重嘴角那抹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那肉食性动物独有的带有侵略性的笑容,他戒不掉。
第四节:当宇文重遇到雹子轻
“我再过两天就会去上班的,不用你养我。每天我会做饭,没有事就回家吃吧。有应酬就告诉我,要是夜不归宿的话就别怪我也不归宿了——别用那种表情,不会的。我已经十年没有跟人交往过了,也不知道……成人间的交往该做些什么好。有什么,就和我说,嗯,别担心。”
真安心。
把女朋友的东西全都撇了出去,屋子里顿时敞亮了许多,着实感到愉快。虎牙把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当他回家的时候一切就焕然一新了。而且虎牙对房间装饰的品位,和他对发型服饰的品位一样好。
“头儿,最近蛮开心的啊。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啊。”
“啊,合同签下来了——还没来得及和大家说呢。加薪有望了。”阿重准备拿这个大家都会开心的理由搪塞过去——他还不能暴露这段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新恋情”。
“加薪!加薪!加薪……”
“有时间瞎喊不如去见客户,上次的投诉解决没有啊?”
“头儿,你都高兴忘了啊,今天是新人来的日子,我还得看看是不是个正点的妹子呢,别打发我走……”
“啊,那个,翻译……”
阿重所在的大客户销售部门最近新增了与意大利公司的业务,便需要一个新的商务翻译,他一向不喜欢招聘这类事情,便直接交给了人事部,连面试都没有露面。“现在9点半了?人该来了呢。走,看看去。”
“是——!”
走出他的私人办公室朝办公区前进,边走边打开人事部送来的资料,阿重皱起眉头:“雹子轻?我还宇文重呢,这名真逗。”
迈进公共办公区,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身着西服的陌生身影,便一边走近一边扬声说道:“你就是——雹子轻?”
“对不起,我叫薄子卿。”
对方转过头,阿重便一下子没声了只得傻傻地站在那里,对面的青年也怔住了,两人面面相觑。
旁人以为是名字问题引起的尴尬赶紧上来打圆场:“哎呀,头儿真实的,那个字作为姓氏念‘薄’啦。薄子卿,这位是我们的经理,这个团队的Leader,头儿,赶紧自我介绍一下啊。”
“啊——我是宇文重,‘重’是‘九九重阳’的‘重’,叫我头儿或者阿重都可以,这个团队……大家都像家人一样……不用太拘谨,以后……一起努力吧。”
“我……我会努力的,头儿……”
生活错乱了。
阿重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这么小,小的天天都会有捉弄他的巧合发生。
中午快要午休的时候,他走出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到公共办公区薄子卿办公桌的旁边,这名认真的青年还在仔细核对工作相关的资料。
“子……雹子。”
“……嗯?”青年慌张地站起来,差点弄掉了桌上的文件,“怎么了……头儿……”
“中午一起出去吃个饭吧,谈谈接下来的工作。”
“开始把了啊,嫂子会生气的……”“头儿,男的你都不放过吗……”一旁地同事们开始起哄。
“都滚犊子,客户在等着和你们发牢骚呢。”阿重厉声说道,转而低声再次询问道,“怎么样,可以吗?”
“可……可以。”
“那,走吧。大家一会儿也可以休息了。”
“我们也要有人请吃饭!”
“去边拉去——滚!”
******
就像是第一次约会一样。
阿重还清楚记得第一次邀请前女友,不是小玲,而是第一任女友去饭店吃饭的心情:没钱吃太好的,又害怕太廉价的地方没有情调,不够体面。穿上根本穿不惯的西装,硬着头皮去吃出身东北的他根本不中意的量小味淡的菜肴。生怕表现的粗鲁失去吸引她的风度,或是表现出不耐烦惹她不开心——就是那样的将她捧在手心里,看着她甜甜的笑容就会感到无比的幸福——当然也是后来到她出国了才知道,那都是无用功,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就算吃街摊都无所谓。
顺势脑子里又出现了和小玲第一次出去吃饭的景象。那是他第一次发奖金,虽然日子还很近紧,但小玲无论如何都想出去吃一顿,因为没有多少感情也好,自身就觉得这件事很任性也好,他没任何兴趣,小玲一个人张罗着,去了这个城市相当高级的饭店,还特地嘱咐他不许张口说话——那口东北普通话很掉价。那一夜花光了所有的钱,吃得也相当憋屈,全靠之后小玲的撒娇才消的气。
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装模作样地吃饭,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偶尔会说出老家的方言但也不至于被人耻笑,有了高级的西装,也有了穿衣服的品位,多年的奋斗与生活的打磨已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不需再担忧被当作出身东北的大老粗与穷酸的臭小子的高级白领。可不知为何,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依旧,与当年无异。
“呃,去我常去的商务餐厅怎么样?子……卿……”开着他那辆还未付清贷款的小车,阿重目不斜视地询问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
“别……别那么叫了,阿重。”
“……虎牙。”
雹子轻=虎牙。
这已经不是巧合可以来形容的狗血了。
“别去什么商务餐厅了,前方左拐的拉面我看就行。我到现在西服都穿不习惯,商务餐厅什么的还是算了。”
“商务餐厅不行吗?”多年未遭受过拒绝的阿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那西餐厅怎么样,有一家牛排也不错……或者是,茶餐厅……”
“拉面就好,小吃也行,你吃饭一直都那么麻烦吗?”
竟然说我麻烦?!急转方向盘,重力的作用差点让虎牙倒在他的身上。
“那我可不管你了!”
******
“老板,两盘鸡腿炒饭,炸个里脊,红烧肉,不,锅包肉外加小鸡炖蘑菇!”
“好!!”
坐到喧嚣小店的塑料板凳上,顺手开一瓶汽水仰头灌下去,“啊,痛快多了。”,这时他才发现虎牙,也就是薄子卿在一旁愣愣地瞅着他。
“别愣着坐啊,我说了别怪我。”
虎牙坐了下去,看着一个粗犷的壮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阿重,好久不见啊,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发达了把咱这小破店忘了?”
“说啥呢叔,只有你这儿有正宗的东北菜,我怎么能忘呢?”
“臭小子,等着啊,给你加量。”
“谢拉——”
过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几乎没有蔬菜的午餐在虎牙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只见阿重拿起筷子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吃起饭来。虎牙也就入乡随俗地开始吃起来。
“这些……是你的家乡菜?”
“对啊,有意见吗?来这么多年了,就吃饭这事最令人闹心。今天你就先这么将就着吧,哪天再吃你想吃的。”
虎牙微微一笑,摇摇头:“我就知道你是100%的食肉动物。”
“不吃肉天天啃竹笋有劲儿干活吗?小玲她就喜欢吃竹笋,三天两头吃竹笋差点没整死我。”话一出口,阿重便眉头一紧,闷头将鸡肉往嘴里塞,有一个劲儿吧蘑菇扔进虎牙的碗里。
“她陪你来过这儿吗?”
阿重抬头怔了一下,怪里怪气地说:“一次,就一次,就吃了三口,然后就耍上了,我就再也不敢了——我都不敢带她回家,我可不想看我妈兴致勃勃地做一桌子菜,她一口都不吃。”
虎牙放下筷子静静地盯着阿重这怪里怪气的样子,感受到对方炙热的视线,阿重转过头来:“看……看什么。”
“以后给你做吧,东北菜。我学一学,可能不正宗,但应该比竹笋好一些。”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虎牙……我只想把你吃了。”
“现在不行。”
目光之中的火光碰撞着,因为同样身为男人,很多事不用挑明就那样明了与默契,阿重的碗已经见底,桌上的菜也几乎杀得片甲不留,虎牙的目光却突然黯淡了下来。
“工作……我会辞的。”虎牙重新拿起筷子,“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上一份工作——怎么回事?”
将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后才开口:“在酒店被人撞见了——你懂的。”
阿重可以想象那一幕幕的景象:被平日里熟悉的同事撞见在酒店里和男人亲热,在办公室里便开始变得异常陌生,闲言碎语开始扬起,逐渐压得人喘不上气来,无论业绩多好都无补于事,最后领导会找到你,婉转地和你谈其这些困扰,解决的方式就是,你离开。
虽然从未经历过,但他却可以清晰地看到。
“不用辞了。”阿重将桌上最后的菜扒进碗里,“以后不会再在酒店被撞见了。不用担心我,没有必要丢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在办公室里我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也没空做什么。你还参加过意大利的交换留学生项目吧?很期待与你合作,今年26岁,四大外语院校之一毕业的高材生,薄子卿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