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神奇,当话题转到工作上的时候,这个东北大男人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干练,专业。虎牙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那颗一直颤抖不安的心脏现在就是如此平稳地躺在那里。
他曾频繁地更换工作以躲避世人的目光,甚至有一段时间干脆以兼职翻译为生,跟随着网上工作的信息改变居住的城市。选择了这种生存形态,他就不再奢求职场的所谓生涯或正常人平稳的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游走,四处漂泊,善于感受他人冷暖的他有时还能帮人排忧解难。出现在夜色之中,找不同的陌生男人抱团取暖。
不需要爱,只得一时欢愉。
他本以为这样的生活,是对于他来说,最平稳的生活。
即使那颗心脏,从未如此安心地跳动过。
“谢谢。”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别那么客套,吃完了吗?该回去上班了——啊,吃得不好吧?下次一定要想好吃什么啊。”
“没有,我吃饱了。东北菜很不错啊。”
“真假的?”阿重将正好的钱压到啤酒瓶下,“那今晚我想吃炖……”
“炖什么?我试试。”
“炖雹子吧,一定比小鸡炖蘑菇可口。”
“这样啊,头儿,那就加上竹笋一起炖吧!”
“喂!”
第五节: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
临近下班,阿重看着已经写好的计划书松了口气——今天终于不需要加班了。稍加思考,他用MSN向刚加入办公网络的虎牙说:“晚上停车场等我。”
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以前为了一个人时安静一些才把独立办公室安排在走廊这头,现在却恨不得和能看见办公区的会议室换一下。
“不了,我想再看看资料,你先回家吧。”
这小子竟然比我当年还认真啊!“那我先去采购,要买些什么?”
“可以吗?”
“没事。”——虽然八百年没去过了。
“那买点西红柿,茄子,这个时间下班正好有半价的猪肉和金枪鱼,还有牛奶。”
“好。”
——真是任务艰巨啊。
“同志们,我先走了。”
“怎么这么早?”“头儿,我还在和客户斗志斗勇啊!”
“那就请,继续努力——明天早上的会议不要忘了,主要还是与意大利方面交涉的内容。这笔单子谈下来加薪就八成有望了。当然时间还很充裕,除了没搞定客户的都可以收拾收拾回家。嗯,我还要去买菜,大家明天见。”
不顾“买菜”所引起的轩然大波,阿重阔步离开办公室——以礼貌的笑容和大家示意,顺便尽力克制住路过虎牙办公桌旁时想把对方塞到包里打包回家的冲动。打卡,离开。
在超市里以一个大男人的身份和一群“勇猛”的女人们抢完折扣商品,阿重越发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动不动就哭还能在这种硝烟中杀出一条血路),也庆幸自己没让清瘦的虎牙来遭罪。
采购清单上的东西总共花费了十五分钟,到家把车子停好走进公寓,他看见了在等电梯的虎牙。
心就像突然碰到冷水一般紧了一下。
“哟,买回来了。”他晃了晃手中的口袋。
“嗯。”虎牙微微扬起嘴角,犹如海边扑面而来的风。
两个人悄声无息地上电梯,到达家门口,虎牙打开门,阿重拎着东西跟进去,将东西再递给已经换好鞋的虎牙。松开领带,卸掉一天的疲惫,赤膊配上一条大短裤,壮硕的身躯一览无遗。原本是北方人的他即使是南方海滨城市的气候也难以忍受,以前小玲总会逼他穿家居服,现在和虎牙在一起,他不需任何拘束。
可虎牙是这样的吗?
已经换上T恤和短裤这样简单组合的虎牙在厨房里忙碌着,阿重打开电视随便看了看,还是溜到了虎牙的身边,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
“干嘛,饭还没做完呢,取暖待会儿再说。”
“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
“故意,不和我一起走。”
“——只是文件很快看完了。”
如果和自己同一个时间出发,坐电车的话时间正好和采购完回家的时间是相同的。刚才就想把这个猜想抛于脑后,却怎么都忘不掉。
——他又在为了我委屈自己。
“以后晚上和我一起走。”他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加班也要一起走。”
“不要闹了。”
“一起买东西,一起坐电梯,一起走。”
我宁愿告诉全世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希望这样委屈了你。
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买票,一个人坐在拥挤的电车上,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即便无法牵着你的手走在大街上,至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已经开始居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吃一锅饭,睡在一起。
不要还是一个人。
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
一直在为他人,着想的你。
已经一个人,那么久,走过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啊——知道了,一起……一起走吧。”
连这时,阿重都分不清虎牙是明白了,还是在为他着想——感觉到他的心意而不忍再拒绝。但这样就足够了,就像他那固执的求爱一般,他是个固执的家伙,固执地留在这个城市,固执地登上了大客户销售经理的位子,固执地想让这个才认识不到两周的男生不再孤单。
寂静的屋子里面只有水咕噜咕噜的吵闹,和刀刃与菜板碰撞的清脆声响。
第六节:这终究不是爱情
“早上好,都准备好了没有?”“大家好。”
“工作都做完了吗?我要买菜去了,没干完的同志们加油——走吧,雹子。”
“辛迪帮我弄杯咖啡,这一大早也不知怎么了,很困啊。”“早上好。”
“就剩这点人了?我走了啊,雹子。”“嗯,马上做完了,等我一下。”
大客户销售部的人最近发现一件怪事。
他们以前身为“拼命三郎”的头儿上班时间,从早上六点推到七点半到突破他自己定下的八点,同时加班时间也不断减少,而且经常把买菜挂在嘴边,不再积极参加聚餐,还天天早上都会和雹子同时出现,晚上也会叫上雹子一起走。
趁头儿不在,辛迪代表大家的好奇心将虎牙拉到一边:
“雹子,为什么头儿老和你一起走啊。”
“呃,因为……”
——顺路。
不知在心里练习了多少遍的说辞,现在却仍无法流畅地说出口。从很久以前开始,虎牙就恐惧这件事——只是两个字,却无法顺利地说出口:担心会有什么破绽,担心就此引起他人的风言风语,担心……
“那天回家的时候发现我俩顺路,油价这么高就拼车了啊。你们谁要顺路也一起来啊!走,雹子,老板叫咱俩。”
被搭救了。
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
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
就算将来发生了什么他怕的事情,这个男人也一定会如此简单的解决,不会像他一样畏首畏尾。生活本一直是如此的复杂与残忍,这样的一片安定的天空,反而让他有几分不自在。
这终究不是爱情。
各取所需,互利共惠。这个大男人满足于保护他,出于新鲜感,责任感以及他身为大男人的保护欲。之前他却是喜欢女人的,和男人交往上床也是一时意气。
早晚,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个外表帅气俊朗,工作认真,前途光明的男人会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去贯彻他的大男子主义,结成一个家庭。
这是由冲动,感动与荷尔蒙主导的关系。
是一时的抱抱团,取取暖,驱逐寒冷的关系。
长长的楼梯走不到尽头,这时虎牙才恍忽想起刚才阿重好像有说,电梯人太多了,反正也没事走楼梯吧!
鲜有人使用的通道内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虎牙听了下来,阿重听到脚步声没了也听了下来,转过身。虎牙不作声地看着他,明亮的眸子中带着些许淡淡的哀愁。
“怎么了?一路上也没说话。”
他看着虎牙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往上走到了阿重上方的台阶,正好比阿重高出半头来。阿重挑着眼皮看着他:“要逆袭吗?我觉得不只是身高的问题。”
嘴上说着,心里倒还是蛮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的阿重,没有看到他期待的事情。
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冰凉的唇烙了下来,只是停留在那里,只是单纯地感受着,又缓缓地离开,转身向前走。
额头的温度,是人身体的温度。
想起这一点的阿重,跟在虎牙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做。
第七节:当现任男友问起前女友
被老板叫去,不加薪就加班,很可惜阿重和虎牙赶上了后者。
工作的主要内容还是关于下个月与意大利方面的交涉,加班的人到最后只剩下了担任翻译的虎牙和身为“头儿”的阿重。叫的外卖充饥,一顿忙碌,到家也已经是11点的事情。
疲惫说不上,阿重早已习惯了这种工作强度,往往还有通宵看球或者和同事们闹个彻夜的力气。可他担心虎牙,这个不会把意愿情绪写在脸上的家伙。
“你先去睡吧,我看会儿球。”说罢阿重侧身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今天没什么比赛吧。”
“反正不困,干活干精神了。”
虎牙背手按下了电视的开关静静注视着他:“那陪我说说话吧。”
——这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硬着头皮和虎牙来到了卧室,或者是不得不跟着虎牙来到了卧室,奉行“卧室是用来休息的”原则的阿重的卧室里只有床和衣柜以及已经没有了化妆品的梳妆台一个,连灯光都暗得不得了。
左右为难地坐到床的一边,虎牙盘腿面对着他,昏暗的灯光将那白皙的皮肤染上昏黄,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异样的情愫。对阿重来说,床绝对不是用来聊天的地方,他觉得对男人来说都一样。虎牙不是在装糊涂,就是在假装不明白。
在这样尴尬的状况下,谈话还是开始了:“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真是不遵守规则。
前女友是世界上最微妙的存在,前提是真心爱过,外加询问对象是现任女友,若旧情念念不忘便会更为纠结。女人们喜爱比较,更喜欢计较。阿重还记得小玲询问他上一个女友时大吵大闹的样子——因为那姑娘除了没她漂亮,从头到脚都比她好。
现在的状况更为纠结的是,阿重根本无法将因素剖析清楚,找出适合的回答。
他真切地爱过她,而且依旧忘不了她。
他却不知道虎牙算不算“现任女友”。
他不知道虎牙是否会像一个女孩子一样计较起来。
或者说是,他怕虎牙会计较起来,会因此离开他。
如果是好哥们,他会说,干脆地说,把那些不痛快与不舍全都说出来,像是那天与虎牙相遇时一样,把心里话一股脑全都倒出来——现在却不行了。
他怕。
回答不了就绕过去吧。这么想着阿重佯装不耐烦的样子说道:“问这个干吗?”
“还抱有旧情?”
一针见血。
中枪了的阿重只好硬着头皮答道:“……除了漂亮之外一无是处。”
“太狠了吧。”
“真的,漂亮,因为漂亮所以任性,非常任性,除了任性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
“因为漂亮而喜欢她?”
这还真是要逼死我啊。
“……她是D罩杯。”
“啊,理解不了却又可以理解。”
看虎牙一副一定要问到底的样子,阿重缴械投降了:“我上大学比较晚,24岁正好大学毕业,那时候本来有一个交往了四年的女朋友,我以为毕业之后就会结婚之类的,家里面都准备订婚宴了,她却告诉我要出国,她要出国读书,出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那个女孩,除了不漂亮什么都好,学习也要比我好上百倍……我就只能放她走了,只能……放她走了。”
“然后遇到小玲了?”
“……我原本就是篮球校队的,大学前三年几乎都在打篮球——学习这东西太费脑子了。一般校队的都还是挺受欢迎的,我长得也不差,小玲是啦啦队队长,一个D在球场上晃,想想都精神。她和我暗示过,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传统,就喜欢纯的,也就没理她。就这么过了三年,她也有男朋友了,相安无事。”
“直到你和女朋友分手。”
阿重真想知道什么是虎牙猜不出来的。
“是。当时的自己,还是蛮消沉的……那女孩我都没碰过,大学四年一直自己解决问题,因为她说想要留到结婚的时候——我也不想勉强女孩子,简直就像强奸一样。但分手了就觉得,自己亏死了。就天天喝酒喝酒喝酒——小玲就出现了,挺着她那D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可以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可以跳过去。”
“她是处女。”
“呃?”跳得太多了把虎牙弄得一惊。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床单上一片红……本来没准备和她交往的,可现在总觉得不交往也不行了。她说她一直在等我,管它是不是真的就这样了。她成绩也不好,凑合凑合正好。毕业之后我就在这个城市里找了工作,那时候就业压力还没现在这么大,工作虽然不好但能找到,我答应她,事业差不多了就结婚。”
“到这里还没有说到任性的事情啊。还真长。”
“谁让你非要听!”阿重白了虎牙一眼,“交往之后才发现,真是难伺候,竹笋的事情说过了吧?其实一开始她是不会做饭的,洗衣服都不会,什么都不会,都是后来学的,干的也不怎么好。什么事都得顺着她来,不顺着就不行——交往1年之后才有所收敛,也乖了一些。不过带着她出去绝对是最有面子的事情,不可否认。感情其实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她任性我就认了,觉得还蛮可爱的,自己也挺厉害的,顺着她也就没啥矛盾。偶尔什么事不能退让严厉一些她就听话了……想想这么过一辈子也行,就开始想结婚的事……”
“停,让我猜猜,她拒绝了。”
“是——”阿重已经对虎牙的直觉无奈了,“那时的我工作上还算努力,因为没有学历啊。在销售部门做,做的还不错,有提成,觉得结婚应该没问题。她却说……想要房子,没房子不安心。”
“你要感谢她,她做了一个在现在看来非常英明的决定。”
“房子,车子,包,衣服……我从销售部到大客户销售部到经理,她一直在当公司普通的职员,要的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手机的话我从五年前用这部都没有换智能手机的意思,她至少一年一个,一年一个……男人的话,让自己的女人过好点也没啥,可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