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发誓
最后杨泽在书桌上找了根看起来很别致的湘妃竹紫毫笔,把毛给拔了洗净擦干,用笔杆给魏休音做绾发之用。
坐在马车上一路魏休音都如坐针毡,十分不安稳,频频问杨泽:“我这个头发看起来真的没问题?”
杨泽有些心虚,一直敷衍地说没问题,最后干脆不说话。
魏休音心中打鼓,毕竟今日才算是真正的会面,他想留个好印象怕是不能够了,只能尽力弥补之前不好的印象。
杨泽见他忐忑,安慰道:“没事的,娘和二弟妹妹不会注意这些,难道休音你对自己的气度还没有自信么。”
魏休音垂下头,可惜眼前尽是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得揉了一下衣摆,转移一下注意力。
到了杨家门前,杨泊正在院子里劈柴,见到杨泽扶着魏休音进来,愣了一下,放下斧头抹了额上的汗,道:“大哥你怎么才来,快进去吧,娘听说你今天来可高兴了,自己亲自下厨去做菜呢。”
杨泽便拉着魏休音进去了。
为了这顿饭,杨家早就开始做饭了,堂屋里拉开了张大圆桌,上面早已摆了几道才,鸡鸭鱼肉样样都不少,正逢杨沅端着汤蛤蜊汤出来看到他们俩儿有些局促地站在,便笑着道:“快坐快坐,饭菜马上就好了,大哥,茶在橱柜上你倒给、给……魏公子喝。”
杨泽叫住她:“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不用,厨房也不大,咱们就是做的家常菜,人多了反而乱,我刚把湘灵给打发去看孩子去了。你和魏公子要是嫌等得无聊啊,就去看看我宝贝儿子吧。”说着又出去忙活去了。
魏休音说不出得别扭,杨泽倒了茶水给他,天热气躁,茶水是煮的马蹄无根水,又甜又爽口,魏休音喝了一口,觉得心情镇定了一些。
杨泽也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在桌上,拉起魏休音的手说:“我们去看看我侄儿吧,才四五个月大,长得可可爱了。”
其实长得再可爱他也是看不见的,不过魏休音还是跟着杨泽走了,与其拉着杨泽在这里坐着等不如去看小孩子来得自在些。
杨泽和魏休音携手进来的时候阮湘灵正坐在床边拿着拨浪鼓逗床上的外甥玩儿,嘴里还喊着不知什么意思的字眼,看到两人的时候,她眼睛一亮,从床上跳下来:“杨大哥!”转眼视线便被魏休音吸引住了,就算是落难了眼盲了,衣衫简朴了,可魏休音骨子的那股贵气是挡不住的,再配上他那张清丽的脸,实在是太过于吸引人。
声音因娇怯压低了一些,阮湘灵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杨泽以为她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魏休音,便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姓魏。”
魏休音听音辨位,朝阮湘灵一笑,如同万妍齐开,风姿卓绝让人不敢直视:“阮姑娘,上次相见真是失礼了。”
阮湘灵看到他的笑便双颊生晕,心口直跳,呐呐地道:“魏公子好风姿,湘灵有幸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这话别说魏休音,就是杨泽也觉得有些过了,再一瞧阮湘灵臻首低垂的羞涩模样,心中顿时明了,握着魏休音的手不觉一紧。魏休音看不着,不明所以地看向杨泽,杨泽拉着魏休音走到床边,对魏休音道:“休音,你听听,这就是妹妹的儿子,还没正经取名字的。”
魏休音听到孩童咯咯咯的笑声和吞口水的声音,一时觉得有趣,“我可以摸摸他么?”
“当然可以了。”杨泽握着魏休音的手腕,牵引着他寻到孩子的面前,魏休音这些日子不若之前的养尊处优,一双手比之前粗糙了很多,但形状姣好四指修长仍然白皙,看起来如同盛开的玉兰一般。小宝宝像是很喜欢这只就要碰到自己的手,竟咯咯笑着,眼带期盼得伸出自己的小短手,五个小肉球包裹住了魏休音的一根手指。
魏休音感受到这一阵奇异的温暖,略微颤了一下,耳边听得杨泽笑道:“休音你感觉到了么,他很喜欢你。”
“嗯。”魏休音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站在床边的阮湘灵瞧着他半边秀美的侧脸和淡雅的笑,胸口如同鹿撞一般,跳得快,甚至生疼。她扬着轻快的声音说:“魏大哥要不要抱一抱他?”
魏休音有些诧异:“我?”抓着他手指的小娃呀呀地喊着,又费尽力气地把他的手向下拉,似乎想要含到嘴里去,阮湘灵看到了忙扯开,叫道:“娃娃不要乱吃,会生病的。”
小娃被扯开了手,眉头一皱,哇得一声大哭起来,阮湘灵忙抱在怀来哄他,阮湘灵成天围着外甥打转,哄孩子也算是有经验,一手拿着拨浪鼓摇着一手抱着,没几下孩子就止了哭声,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指,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魏休音。
魏休音曲了自己的手指,不解道:“他难道把我手指头当点心了?”
杨泽在一旁笑着说:“宝宝在长牙齿,也许是想找东西磨牙吧。”
“原来是把我的手指当磨牙棒了。”魏休音没有生气,仍然浅浅笑着,好像无论心情多好他都是这样一副风轻云淡的笑脸。杨泽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沾了口水的手指,动作轻柔神情认真。魏休音任由他擦,微微侧过脸对他笑。
阮湘灵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抿了抿唇,她对魏休音鼓动道:“魏大哥,你没有抱过孩子吧?你要不要抱一抱娃娃?以后大了重了就抱不动了。”
魏休音嘴角的笑意加了点意味深长的意思:“不会抱不动的,你说是吧,阿泽。”
杨泽自然明了他话中的意思,轻咳了一声,道:“抱一抱嘛,我也没抱过。”说着就要从阮湘灵怀里接孩子,“反正以后我们也没有多少机会抱。”
魏休音一想也是,他们不会有孩子,又怎么会有机会抱。便说:“那你先学会怎么抱了再来教我。”
见杨泽过来接,阮湘灵却有些不愿意教,她完全是冲着魏休音去的,岂料说得做的都让杨泽挡了,不免有些怨气地道:“我看下次吧,快开饭了,我们出去吧。”
她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杨泊的声音:“大哥阮阿妹啊,开饭了,上桌了啊!”
三人并着娃娃一起进了堂屋,杨沅却不在,杨母把娃娃抱了过去,看见魏休音的时候有一瞬间的不自在,随后对阮湘灵道:“湘灵啊,今天替你们赶车的那个大哥说什么也不愿意跟我们一块上桌吃饭,沅儿她装了些菜送出去了,你帮忙把那一大碗饭拿出去啊。”
阮湘灵一向听杨母的话,也没推辞,杨泊把饭递给她她便转身出去了。杨泊本想跟着她出去,却让杨母叫住坐下,又低了声音对魏休音道:“陛下,坐下吧。”
魏休音为这称呼微微一震,轻笑道:“别再这样叫我了,如果,咱们大家都还想保命的话。”
杨泊听得皱眉,心说这家伙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张口闭口就是生生死死的,多晦气!
杨母却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道:“刚刚在做菜的时候,我和泊儿沅儿已经商量过你和泽儿的事情。在说出我们商量的结果之前,首先我要和你道声不是,上一次请你来,和你说那些话,是我太过草率了。”
魏休音能感觉得到一直握着自己手不放的杨泽的手心在微微发汗,轻轻反握住对方,嘴角笑意反而加深了,他说:“那就请杨夫人示下了。”
“别叫我杨夫人了,我可已经好多年没被人这样叫过了。”杨母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微微的迷茫,似乎在追忆什么。顿了一会儿才续道:“其实方才沅儿她说她赞同你们在一起,所以,我才让她出去的。”
杨夫人此话一出,杨泽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魏休音一把拽住他,可自己也忍不住手心冒汗,心中微微泛起苦涩:杨母这话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剩下他们两个是不赞成的么。
杨泊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神情中透露着些迷惑不解。
“娘……”杨泽刚要表决心就被杨母打断了,她道:“你先听我说完吧。”
杨母看了看耷拉着脑袋还要和魏休音交握着双手的大儿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有些沧桑地说:“我老了,以前小的时候,家里虽然穷,但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家中也出过几个名士,于是家里不管是兄弟还是姐妹都要读书识字明道理。也多亏了那些学识,我才能嫁给弘农杨氏的子孙。可是,我一直以为我十分幸福,比之我那个苦命的哥哥,尤其幸福。”
杨泽微微蹙眉,不解地道:“哥哥?娘,你什么时候有个哥哥?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杨泽虽然后来长期离开父母,但毕竟他是长子,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理应晓得父母家中亲族的。
杨母看着他道:“你当然没听我说起过,因为直到你进宫之后好几年,我才终于得知了他的……死讯。”
“泽儿,你知道娘为什么要搬到这上水县,而上水县附近那么多村落,娘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里定居?”
“孩儿不知。”
杨母语气带了些凄楚:“那是因为,我的哥哥,他未及弱冠之时,喜欢上一个风流侠士,爱得天崩地裂死去活来,甚至为了那个人和家中断绝了一切关系,什么都不要就跟着那人私奔了。我的娘亲因此郁郁而终,我爹跟我说让我忘了这个哥哥,就当他从来没存在过。后来我嫁给了你们的爹,成了诰命夫人,夫君他知道我一直惦记着哥哥,就一直派人帮我四处寻找,再后来夫君被关入天牢,我们一家都是戴罪之身,我也就没有再去寻找。可是偏偏在我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却又有人给我报来了哥哥的消息。他就是在这个村子里过世的……”
“后来我得以带着泊儿沅儿逃离京城,便觅着线索找到这里,在这里定居,我去了哥哥他之前的住所,他仰慕魏晋名士,喜好清幽,住在有山有水有竹林的地方。”
杨母说着,目光落在杨泽魏休音二人身上,那眼神的意味便告诉他们,就是他们住的那个地方。
杨泽吓了一跳,杨泊急脾气,立马就跳脚了,急急道:“娘,你是不是疯了,那死过人的地方也能给大哥住!”却给杨母从未有过的凌厉目光一扫,立马说不出话来了。
小娃娃在杨母怀中睡着了,因杨泊的声音受到震动,微微翻动了身体,却没有醒。
杨母拍了拍怀中的婴孩,轻声说:“我自从搬到这里来之后就一直在查哥哥的死因,后来才得知,哥哥他一直是自己住在这里的,那个诱拐了哥
哥的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就是说,哥哥他想必是被人抛弃了,又回不去家,才心灰意冷委身在那个小竹屋,和娘一样,郁郁而终。”
杨泽和杨泊听得愣了,魏休音却将嘴角加深的笑意抽了回来,恢复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姿态悠闲地问:“不知道夫人让我和阿泽住在哪里,今天又说出这么一番往事,所为何?”
杨母看向他,忽然眼神狠戾,一字一顿地说:“你跪下,我要你发个毒誓。”
魏休音似乎早就料到,也没拒绝,顺从地跪了下来。“请夫人示下。”
“我要你发誓,若是你日后胆敢对我儿杨泽变心负情,就让老天开眼劈死你!”
“娘!”杨泽忙站起来想要拉魏休音起来,颇有些埋怨地道:“娘你怎么能这么逼休音!”
“你小声点,吵醒了宝宝怎么办!”杨母不理会他,看向魏休音:“怎么样,你敢不敢发这个毒誓?”
魏休音唇瓣微微一动,举起右手中间四根手指对天,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杨母方才的话,还仰脸对着杨泽的方向又说道:“阿泽,你我今生今生为夫妻,如有一人违心背情负今日之约昔日之爱,皆不得好死!”
杨泽心口一窒,也撩袍跪了下来,和魏休音同样举指对天,缓缓说:“若违今日情谊,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魏休音在他对面笑着,如临花照水风姿楚楚,有如枫叶舞群山风华绝代。杨母在一旁看着,眉间的愁绪终于散开来,笑着对他们道:“行了行了,别深情对望了,快起来吧,这让沅儿他们进来看见不得吓死,以为你们干什么呢。”
说着对杨泊道:“诶,沅儿和湘灵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你快去看看。”
杨泊心中也是欣喜万分,应了一声忙跑出去,却在门口和跑进来的杨沅阮湘灵撞了个正着。
一叠声娇呼,杨沅和阮湘灵几乎是扑进来的,杨泊和杨泽忙扶着她们,忙问她们这是怎么了。
阮湘灵小脸惨白,已经不会说话了,杨沅尚且镇定些,却也是浑身发抖,咽了口唾沫,她才抑制住了心中的恐惧,颤颤地道:“杀人了……杀人了,刚刚赶车的车夫,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杀、杀了!”
第二十二章:出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寿宴自然是办不下去了,阮湘灵吓傻了,其余的人毕竟是经历过些磨难的人,虽然慌乱倒也是镇定了下来,一家人商量了片刻,决定让杨泊赶家里的牛车送杨沅阮湘灵和宝宝回城里去,宝宝是要送回家的,这种血腥之事冲了孩子可不好,顺便给阮家报个平安。
而杨泊去官府报案,阮湘灵和杨沅都是目击证人,官府想必会派人传他们去问话。
杨沅抱着孩子出去的时候在孩子脸上盖上衣袖,自己也闭着眼睛,杨泊着一只捂着阮湘灵扶着她出去,外面血腥杀伐的凶案现场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让人不寒而栗,偏偏现场不能破坏,血迹斑斑的,可是把来往的淳朴村民给吓着了。
杨泊杨沅阮湘灵都走了,杨泽自然要留下来陪着杨母,杨母倒是不怎么害怕,反而给他们盛了饭低了筷子,让他们先吃些东西不要饿着,眉宇间却抑制不住地泛起些愁绪。
挑了块不肥不腻的鸡肉点了酱放进魏休音碗里,杨泽只觉得喉头如堵,勉强扒拉了口饭进嘴去也咽不下去。
“这青天白日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命案呢?还是在咱们家。”杨母蹙着眉喃喃。
魏休音看不见,没受他们那么大的冲击,此刻比他们思绪都清晰些,他情知杨家一家隐蔽山野是绝对不会与人结仇的,故而从车夫的角度去想,便说道:“会不会是那个车夫和什么人结了仇,他的仇家来杀的他?”
杨泽点头赞同:“很有可能,马车和车夫都是妹妹雇的,我也不知情况,娘你知道么?”
杨母却摇头:“我看不会,这个车夫我是也见过几回,是城里那个什么保航镖局里的人,是个老实敦厚的,家里有妻有儿有女。沅儿她夫家原本是有马车的,要是派出去了呢就找这个车夫,我见过三四次,挺好的一个人,脾气秉性都好,不应该与人结仇才是。”
杨泽道:“娘,你既然说他是镖局的人,那会不会是他们镖局惹上什么绿林好汉了,对方杀一两个小卒子吓唬镖局?这种事在江湖上挺常见的。”
“这……倒是有可能。”杨母思索着,诶了一声道:“行了行了,这事儿不过是出在咱们家门口,和咱们家没什么关系,既然报了案就交给县太爷吧。”又催促二人吃饭。
魏休音一颗颗扒饭粒,低声在杨泽耳边道:“你说,这事会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吓得杨泽手上的筷子差点掉下里,瞪他一眼,低斥道:“别胡说!咱们藏得好好的,怎么会被发现!”他最怕的就是牵扯上魏休音,魏休音是亡国之君,只要扯上绝对是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