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可是早就盼着这一天,忙点头应是,叫老鸨准备酒菜。待秦子鹭走后,娉婷从头上拔出嵌蜜蜡石的赤金簪子暗自捏在手中,站在门外等到龟奴端来酒菜,拦住龟奴将酒壶去了下来。娉婷命龟奴将菜端进屋子,自己背转身,悄悄将手中的簪子拧开,将藏在簪子中的白色粉末倒进酒壶里晃了晃,随手将簪子插入发髻,理了理云鬓,方才拖着酒壶进了屋子。
娉婷放在酒壶里的不是什么毒药,却是青楼里少不了的春药。为了留住九王爷的心,那就得先留住九王爷的人。娉婷出身青楼,青楼里这些子狐媚男人的功夫早就学了个精通,只是第一次用在男人身上,心里不免有些小鹿乱蹦。
娉婷进了屋子还未说话,抬头目光正触上嘉懿的清眸,小脸立刻绯红,急忙想要给嘉懿斟酒,却不小心打翻了嘉懿面前的茶盅,洒了嘉懿一身的茶水。
“王爷……”娉婷此刻要死的心都有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眼看就要成了的好事,被自己一个不小心给搅黄了,这种心情别提多难受了。
嘉懿皱眉,真真是流年不利,刚起了点花花肠子就被扫了兴致,强压下心头之火,皱眉说道:“不妨,去唤尔青进来。”
“是,九王爷宽坐,奴家这就去叫军爷。”娉婷无奈,咬着唇出去寻了尔青进来。
尔青这些日子随着嘉懿进出依娇楼,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拉长个脸进来,礼行的也勉强之极,“王爷有何吩咐。”
嘉懿自己心里还烦着呢,没空理会尔青的态度,说道:“本王的衣裳湿了,你回宫到白莲跟前取一套干净的来。”
第三十三回 春意
正是刚打春的天气,冬日的寒冷尚未完全褪尽,九王爷身上穿着湿衣裳,着了风寒可不是件小事,尔青奉命回宫,一路上骑着大马,打街上驰骋而过。
京城之地,街上人来人往,除过驿站送递紧急文书,敢沿街骑快马的人不多,白田飞坐在轿子中老远就听见尔青一路喝道:“借道,借道。”
掀开轿帘,就看见尔青骑着大马飞一般从轿子旁掠过,白田飞不禁皱眉,不会是嘉懿出了什么事吧?
一想到嘉懿,白田飞坐不住了,喝了一声,“停轿。”子轿子中出来,回头望去,哪里还看得见尔青的身影,
“尔等速速回府,叫画儿速降本侯的马牵来。”一挥手打发了自家的轿夫,白田飞走进街旁的一家茶寮,一想到嘉懿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心里跟十五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
轿夫抬着空轿,脚程飞快,不多时画儿就骑着马牵着白田飞的坐骑赶来了。
白田飞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冲着尔青的方向,朝马屁股狠拍了一下,“嘶”马儿嘶叫了一声箭一般的飞了出去。
没跑出多远就看到尔青骑马过来,身后坐着白莲,身上还背着个包裹。
见到尔青,白田飞立马勒住缰绳,急道:“尔青,九王爷呢?”
尔青见到白田飞,忙停住马,身后坐着白莲,不好翻身下马,在马背上朝白田飞拱了拱手说道:“回侯爷,九王爷在依娇楼。”
“依娇楼?”白田飞蹙眉,“看你如此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见白侯爷听到依娇楼就立刻眉心皱起,摊上个爱上青楼的主子,尔青觉得倍没面子,嘟囔着回了一句:“没出什么事,九王爷要更衣……”
都要更衣了这还叫没出什么事?
虽说明明知道断袖之癖是被世人嘲讽,自己对嘉懿的爱只能默默压在心底不可能的公诸于世,可是一听到嘉懿跟青楼女人厮混,白田飞好似掉进了醋缸里一般,浑身上下立刻酸透了。
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放弃,但终究还是舍不得。
爱一个人,没有什么为什么,自从见到的那一刻开始,就深深埋在心底,只知道爱他,仅此而已。
“本侯随你们一起去看看。”白田飞调转马头,跟在尔青身后。
三个人两匹马不多时来到了依娇楼,白田飞翻身下马冲白莲一伸手,“给我,你们先回去。”
不是说好白侯爷只是跟来看看吗?怎么到了地方就变卦了。白莲将包着嘉懿衣服的包裹紧紧抱在怀中,一想到尔青说嘉懿被茶水倒了一身,就担心嘉懿有没有没烫着,有没有赶紧脱下湿衣,脱了衣衫天气这么冷有没有冻着……
哎呦,好不容易来了,人家也想赶紧上去看一眼才好放心啊,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白莲没动静,白田飞不觉横了白莲一眼,只见白莲眼眶泛红,红唇紧抿,抱着嘉懿的衣衫的小细胳膊那叫抱得一个紧。
臭小子,从勾栏里弄出来个比小姑娘还要美的白莲,天天带在身边,看白莲这架势,要说他们俩是清白的。他白田飞以后不姓白改姓黑了。
“拿来!”白田飞不知拿来生出一股子怨气,一把从白莲怀中夺过包裹,夹在臂下,黑面朝尔青命道:“九王爷这里有本侯看着大可放心,今晚九王爷就到我府上暂住一晚,你送这个家伙回去休息。”看着就一肚子的气。
“是。”尔青沉声应了,眉眼中显出一抹幸灾乐祸。
这九皇子成天不务正业,早该被侯爷教训教训了。
白田飞夹着包裹进了依娇楼,老鸨见了连忙迎上前来,绢子一甩,“呦,这是那阵仙风把白侯爷给吹来了?”
白田飞偏头避过铺面而来的浓郁的脂粉香味,没心情同老鸨周旋,“少废话,速带本侯去九王爷哪里?”
得,今儿侯爷心情不好,还是别自讨没趣,老鸨连忙带路引着白田飞上楼来到嘉懿所在的屋子门前,一努嘴,“侯爷,九王爷就在里面。”
“啪!”话音刚落,门就被白田飞大力推开,触眼就看见嘉懿坐在桌前,此刻脸颊泛红,眼神迷蒙,见到白田飞,嘴角一勾,笑的好不诡异。
“呃……”这是什么状况,白田飞来不及细想,身子挡在门前,从老鸨说道:“快点备轿。”说完身形一闪,门随即“啪”的一声关了个严实。
嘉懿瞟了一眼进来的白田飞,嘴唇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白侯爷怎么来了?这酒不错,你也来偿偿。”
是不错,后味略带着一股子清甜,仰头滑入喉间,舌头上留有一股若有若无甜味,浑身变的酥酥麻麻的,像是有一团火自小腹燃了上来。
白田飞走过来将手中的包袱放在一旁,伸手向嘉懿前额探去,脸红的这么诡异,“这是什么酒?”能把嘉懿喝成这样?
冰凉的手触上火热的面颊,嘉懿惬意的打了个哆嗦 ,伸手抓住白田飞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上。
“嘉懿,你这是怎么了?”手被嘉懿拉住,白田飞不得不坐了下来。
嘉懿抬头冲白田飞微微一笑,“喝了些酒,有些热,借你的手给本王降降温。”
“哦……”白田飞侧头避开嘉懿,心比平时跳的格外快。
嘉懿可不打算放过白田飞,身子一倾脸孔对上白田飞的俊颜,笑道:“我是怎么惹着你了?”
你那里都惹着我了!白田飞觉得嘴唇发干,心跳加快,面对日思夜想的脸庞,想起那夜柔软的触感,艰涩的咽了咽口水,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不说话?”嘉懿凤眼微眯,眼波流转,说不出的诱人,覆在白田飞的手背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白田飞的指,“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如今我真对凤鸣没意思,你也瞧见了,兄弟我在哪里还愁没有女人,我真没想和你挣凤鸣。”
白田飞横了嘉懿一眼,心里忍不住腹诽道:是啊,你不但不缺女人,男人你也不缺。一想到白莲,白田飞心里一别扭,想要把手抽回来。
嘉懿岂能让白田飞如愿,将白田飞的手紧紧攥在手中,摇晃着说道:“还生气呐?都是我错了,好哥哥,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一般见识,咱们别在闹了好不好。”
第三十四回 情动(一)
带着醇香的酒气铺面而来,令白田飞有些眩晕,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架势,另一手鬼使神差地伸出来扶在了嘉懿的腰,突然皱眉低头 ,“怎么衣裳湿的这么厉害?”
“茶打翻了。”嘉懿摇头笑了笑,突地背脊挺直,伸长脖颈目光朝门口探去,“怎么尔青还没把衣裳拿来?”
“我给你带来了,赶紧换上。”白田飞一把拉起嘉懿,转身找到包裹,递到嘉懿手中,忍不住再一次叮嘱道:“快点进去换上,小心着凉。”
嘉懿接过包裹,走到屏风后更换衣衫,怕白田飞走了,拉着白田飞说话,“田飞,你怎么来了?”
“呃……路上遇见尔青,正巧他有件急事要办托我把衣衫带给你……”白田飞第一次编瞎话,脸红了。
“哦,辛苦你专门跑一趟。”嘉懿脱下湿衣,穿上中衣自屏风后出来,扯着衣带冲白田飞苦笑,“还要辛苦你再帮我一回。”
白田飞摇头叹气,“你,你呀……”真是时时刻刻不让人省心的主。
衣服在白田飞的巧手下帮嘉懿穿好了,又转到屏风后收拾嘉懿换下的湿衣。
嘉懿走到桌前拎起酒壶摇了摇,还有半壶酒,别浪费了,一仰头透明的液体子壶嘴流出落入嘉懿口中。
白田飞出来,嘉懿刚好喝完,一抹嘴惬意的打了个嗝,问白田飞,“咱们上哪去?”
“你喝多了还能上哪里去?”白田飞把包裹着衣衫的包袱夹在臂下,另一只手扶住嘉懿的胳膊,“先回我府上喝点醒酒汤醒醒酒。”
“也好。”嘉懿嘴角荡着笑意,微抿的唇形诱人,“今晚咱们俩一起睡。”
呃……不要这样子,我会把持不住的……
白田飞脸红到脖子,就连鬓角都染上了一抹浅红,扶着嘉懿的手有些热的发烫。
正好老鸨找来了轿子,白田飞拉着嘉懿下楼,走到轿子前一把将嘉懿塞进轿子。人还未及离开,手腕随即被轿子中的嘉懿反扣上,一把将白田飞扯进轿子 。
白田飞冷不防被嘉懿拉了一个踉跄,身子跌坐在嘉懿身上,刚刚恢复正常的面色,烘的一下又变的通红,神情有些慌乱,不敢直视嘉懿的眼睛,“嘉懿松手,轿子是给你叫的,哥哥我骑马来的。”
嘉懿双臂紧紧环住白田飞,懒洋洋地说道:“起轿!等回去叫画儿来牵便是,你还怕丢了不成。”
白田飞颇有些不甘心,挣了一挣也就顺着嘉懿的意思坐了。
一人坐的轿子坐着两个人肯定拥挤,更何况现在坐着的是两位身高腿长的小伙子。嘉懿先进来四仰八叉地占了大部分座位,压根没打算委屈自个,白田飞挣脱嘉懿怀抱只得委曲求全侧着身子往座位上蹭了蹭,看着嘉懿摆出一幅大老爷的架势,心里窝火,手落到嘉懿的腰侧,捣了嘉懿腰眼一下,“嘉懿,你侧着身子坐坐,哥哥我快掉下去了。”
嘉懿未动,若有所思地睇了白田飞一眼,眼角微挑,“若是怕掉下去,不如还是让我抱着你好了。”许久没有闻到白田飞身上的柠檬味道,清爽的淡香令嘉懿心情舒畅,只可惜刚才白田飞停驻的时间太短,嘉懿还没有闻够。
这是什么话!?白田飞楞了,转头望向嘉懿有点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臭小子刚才这话好似调戏自己来着,是也不是?
别管是不是,嘉懿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环上了白田飞的腰,一扭头,俊脸也软趴趴地搭在自己肩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眨吧着,像极了一只邀宠的猫咪。
猫咪?嗯,嘉懿这性子绝对是猫,回想嘉懿自小到大的表现,白田飞深有感触。
小时候卖萌撒娇可爱到爆,长大了以后性格裂吧猥琐让人一看就来气;经常玩的好好的突然就翻脸猛地给你一爪子,善变都不足以形容,绝对是孙悟空七十二变;平日里完全猜不透他脑子里面想什么,动不动就忽远忽近搞的自己经常莫名其妙;有求与人的时候黏黏呼呼地缠着你,用完之后立马就开始嫌弃你……
悲哀!无比的悲哀!回顾前半生,他白田飞遇到武嘉懿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从小伺候长大最后才发现自己的心给了一只白眼狼!
望着白田飞俊逸的侧颜,嘉懿幽幽地开了口,“田飞,自打我从翼州回来,你就一直躲着我,我到底是哪里惹着你了?”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白田飞就来气,语气生硬,“你自己好好想想。”
目光落到白田飞露在衣襟外的一截子脖颈,白皙的肌肤上下涌动的喉结,嘉懿咽了咽吐沫,“我想不出来。”
这小子又想糊弄过去,白田飞板着脸,提点嘉懿,“我给你写信为何不回?”
嘉懿发怔,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一到翼州事多忘记了……再说我不是后来给你回信了……”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那也叫信?就两个字?”这才是重点。
嘉懿眨巴眼睛,放软了声调,绕过雷区,开始打太极,“咳,刚到翼州病了,天气太热,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宁,每天早晨起来都流好大一盆鼻血,身体虚的不行,别说拿笔了,就是吃饭脸筷子都举不起来……”
“有那么严重?”白田飞扭过头,有些心疼了。
“可不是,翼州太守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找来个黑瘦郎中,开的药可真他妈的苦,我都是一边喝一边吐,一天饭都吃不下,胃里翻江倒海直往外冒苦水。”怕白田飞不信,嘉懿一把撸起袖子,在白田飞眼前一晃,眨眼的功夫,手落下来又环上白田飞的腰,苦哈哈地说道:“我都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不是写信叫你注意身体,怎么还搞成这个样子。”白田飞心软了,转过身仔细打量嘉懿,“好像是比以前瘦了点。”
“什么好像,明明就是。”嘉懿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板着脸不理人家。”
“谁叫你在翼州胡搞的!”白田飞双手扶住嘉懿的双肩,将拱在自己脖颈的人推开半尺,“你老实告诉哥哥,你和那个白莲是什么关系?”
嘉懿一瞪眼,“什么什么关系,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
白田飞心落了下来,松手扭头望向轿帘,“你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就是为这件事和我生气?”嘉懿鼓起腮帮,总算是彻底明白自己哪里惹着白田飞了。
白田飞神情有些别扭,想回头又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全是,反正就是不想理你。”
第三十五回 情动(二)
“就为这点事不理我,嗯?”嘉懿有些哭笑不得,多大点事情,很可能还只是白田飞自己胡思乱想的误会,自己就莫名其妙成了被惩戒的对象。
要是挨到寻常,嘉懿可是要几句重话狠狠刺激一下白田飞,可是今天……
目光一对上白田飞的俊颜,嘉懿就觉得口干舌燥,啥话都说不出来了,体内好像被一片大火覆盖,浑身燥热的厉害。
白田飞没说话,闭上眼睛,一想到紧依着自己身体的躯干和近在咫尺的气息,都源自自己日思夜想的某一人,白田飞的整颗心立时就被扰乱了。
两人默默无言,狭窄的空间里,只听得见层此起伏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