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爱你的!”
冲出门外,我狠狠把这句话关在身后。
他不会爱我,是的,我知道他不会爱我,可我爱他,我十七年没有爱的日子里一直在等着一个人,一个能让我拼尽全力去爱的人,那个人就是他,十岁时笑的弯弯的圆眼睛,跟我一人一半分享巧克力的清秀男孩,藏在铁盒里舍不得丢弃的糖纸,这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一直在爱着他,带着仇,带着恨,却又一直在爱着他。
这就是我为什么总想对你报复,却又怎么都下不了手的原因!
第二天,我在学校终于见到了来上课的蓝天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骄傲,坐在我身边目不斜视,挺直着背脊像棵最了不起的小松树,我一直望着他,他的手腕被长袖衬衣遮盖,我很想看看那红伤痕有没有淡化,中途休息时,他帮老师发试卷,我起身接过来,说:“我帮你”,他根本连厌恶的眼神都懒得给我,抽出试卷转身就走。
我默默地等到放学,总以为可以像以前一样抓住机会跟他说上句话,可他没给我任何机会,在老师的庇护下,他先离开课室。
接下来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我坐他身边形同空气,不,连空气都不如,他不闻不问不看,连我放下自尊心陪着小心塞给他的纸条被他揉成稀八烂,我知道自己在他眼里贱得一文不值,就算他阻击了蓝其对我的殴打并不代表他会原谅我对他做的事。可我不后悔,我对自己最爱的人做这种事有什么过错?
终于给我逮到机会,一天下课间,我很死皮懒脸地趁着他上厕所时悄悄潜伏在门后,他一进门里,我立即关门,现在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黑仔早就在门外把着风。
“天翔,我们能谈谈吗?”
我苦想了几个晚上的开场白被他一记冷眼胎死腹中,他顶着快结冰的脸推开我去拉门,我拿住他手,“天翔,那天的事我想跟你说清楚,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吗,现在达到目的了,你满意了吧,满意了还不放开我”
我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心里一着急就抓着他肩膀说:“你听我讲不是你想的那样,天翔,我是真的爱……”
“叭”,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愤恨地用手指着我,“严世海,不要对我说那个字,你不配!”
我不配?我忽然想笑,我不配,是的,我是不配,像你这样骄贵的富家少年我要说爱你都不配,当年施舍给我的那半块巧克力时你内心一定在嘲笑这男孩是个傻瓜,我捂着发热的脸,眼里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深深吸着鼻子,我说:“对,我就是在报复你,我可高兴啦,我终于报复了你一回,想不到男的跟男的做也这么爽,真他妈舒服,知道我为什么堵你在厕所吗”
抓起他的衣领扔到水池台前,打开水龙头按着他头朝下“哗哗哗”地冲着。他大叫:“严世海,你这个混蛋!”
我是个混蛋,一个无药可救的混蛋,一个爱死你的混蛋!
我拧大水龙头,将他按在水池里任水冲刷着他的脸,紧接着粗暴地拉下他裤子,没有任何准备地直冲进去,狠狠撞击,他尖叫着颤动身体,双手拼命挣扎挥划,我被水溅一头一脸,硬钳着他加速身体里的冲撞,他不停大叫:“严世海,你放手,放手,啊……好痛……放手”
脸上全是水,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我只知道心里痛的几乎要窒息,天翔对不起,对不起,我趴在他背上边喘息边重重撞击,心里反复说着这些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报复你,我是爱你,对不起……
当我一身湿淋淋地从厕所出来时,黑仔吓了一跳,他小心地往里面看看,“海哥,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我苦笑,摇晃着身体走过他身边,“打个电话给他家里,他动不了了”
晚上八点,我坐在奶奶的病床前,刘妮和刘忻正跟奶奶聊天,姐弟俩很有办法,尽挑旧街上的趣事逗奶奶开心,我静静地剥着一个橘子,分好瓣递给刘妮,“这几天辛苦你了,好在有你,要不然我还真没办法照顾奶奶”
她羞涩地接过橘子,“海哥,你说什么呢”
“世海啊,你也是应该好好谢谢人家小妮,这些天她没日没夜的照顾我,就是亲孙女也做不到这样,我看这小妮子不错,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她”
我愣了愣,奶奶笑着冲刘妮努努嘴,刘妮脸红红的,刘忻站起来说:“时间不早,姐,我们该回去了”
正说话间,门被撞开,“严世海是谁?”
我缓缓起身,目光镇静地对着几个身着警服的男人说:“是我”
接着,扭头对目瞪口呆的刘妮笑笑,“我奶奶又要麻烦你了,请好好照顾她”
奶奶挣扎着想起身抓住我,“世海,世海,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孙子!世海”
无法面对悲愕中的亲人,我只能快步走出病房,奶奶的哭叫声在医院寂静地走廊里回荡……
医院的药水味也冲不去他身上的火药味,一拐出住院部走廊,他冲上来就挥我一拳,“严世海,我不搞死你就不姓蓝,小杂种,我要你死在监狱里,你早就该跟你那要死的妈一起蹲监狱蹲到死!”
蓝其不顾周围护士病人惊诧地目光,也不忌讳旁边的警察,他左右开弓狠扇我几记耳光,最后朝我小肚子猛踢一脚,我被打得趴在地上鼻血直流,一个警察阻止了他,另两人快速把我拖走扔进警车里。
我流着血冷冷地笑着,这一切都是苟由自取,罪有应得,可我不后悔!
在派出所里的小房间,窗外透出一线微弱的月光,盘着腿静静回味着六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他现在一定在医院吧,那么用力,又那么痛,鲜血顺着他白净的大腿滴流到我的裤角上,天翔,我比你还痛,知道吗,我比你痛一百倍一千倍,你知道吗!
门开了缝,一道光直达面前,我听见有人对我说:“严世海,有人来看你”
……
第十四章
蓝其冷峻的脸夹在一缕光线间,忽明忽暗,表情似笑非笑,我知道我死期将近,沉默地坐在椅上没有动,他转头对一旁打呵欠的民警说:“没什么事,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民警识相地转身,顺手接过包烟。
“严世海,你小子胆子真不小,连蓝家的少爷仔也敢碰,呵,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我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僵硬地动动嘴角,“他在哪?”
“谁?你说天翔?他在哪关你屁事!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
他抬手就给我一耳光,我偏过头,还是那句话,“他在哪?”
我的话让他越发愤怒,修长的身子前倾掐起我脖颈,咬牙切齿地说:“他在哪你管不着,严世海,我来告诉你一件事,你已经没机会给你那酒鬼老爸收尸了,节哀顺便吧”
脖子上忽地一松,我仿佛急坠深渊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他很满意我的反应,轻蔑哼道:“我说你那酒鬼老爸已经死了,听不懂吗?他这会应该在太平间吧,不不不……”他晃晃手指,“像他那种无人收尸的酒鬼估计这会还在路边横着吧,哈哈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什么都没干,是他自己不长眼撞上了无牌货车,估计要找出肇事司机很难吧,哈哈哈!”
他用劲捏着我的腮帮,我想大叫的声音全被生生挤回喉咙里,“严世海,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只要你还敢碰一下天翔,下一个,就是你奶奶”
脸上被轻拍了几下,他满是嘲讽地瞥我一眼,转身拉开门,我在这一刻爆跳起来,冲上去抓住他那昂贵的西装一拳直中他右眼角,“畜生!你他妈是畜生!来啊,来跟我拼命啊,有种就冲我来,蓝其,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我疯了似的对着他拳打脚踢,我没学过什么跆拳武术,但我可以保证自己每一拳都是下了死劲,招招往死里揍,蓝其在我疯狗似的打扯中一时竟束手无措,几个民警闻声过来拉开我,我一口咬到蓝其手腕上,他痛得大叫,一个民警抽出警棍狠敲我背部,我吐出口血水,咬着牙瞪着他,他甩手照着我左眼就是一拳,“小杂种,你有什么本事来跟我斗,打死他,打死他,死了我来埋单!”
我没被打死,我被扔到另一个地方,跟一群打劫流窜犯关在一起,刚扔进去那会少不了一顿好打,我没有还手,只是抱着头让他们打个够后缩在墙角静静蹲着,房间里窄小拥挤,混杂着汗味血腥味让人呼吸困难,我依着墙,目光直直地盯着紧闭的黑门。
爸爸,我吸了吸鼻子,尽管在记忆中他只是个不清醒的酒鬼,但他始终是我亲生父亲,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眼眶里的泪水灼热滚烫,顺着我脸缓缓滑下,好疼。我张着嘴型,爸爸,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艰难地转个身,头顶着冷冷的墙面,老旧潮湿的天花板上霉迹斑斑,那团模糊不清的图案却在脑海里浮现出了他的脸。
天翔,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伤有没有好点?
我真是贱,被你蓝家害得家破人亡还想着你,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怎么样了。
烦躁的撕扯着头发,我发现我的痛苦并不全是来自于我那死去的酒鬼老爸,有一半的原因竟是因为他——蓝天翔!
真可笑,我怎么就爱上他了,因为一张糖纸?天,我严世海就为了半块巧克力就把自己一生给卖了,荒唐啊!
憋在胸口的绝望和愤恨让我不可抑制发出可怖的声音,冷冷地笑声飘浮在死气沉沉的房里,旁边一个小胡子敲我下头,骂道:“笑什么笑,再笑就打残你!”
低下头,泪水跟着笑声一起涌出,蓝天翔,蓝天翔,我决不放过你!
这时,门外走进几个人,我听着鞋声朝墙角走过来,心里暗嘲:妈的,看来我大限已到。
“严世海,你出来”
我抬起头,戴鹏飞插着兜站在离我两米的地方看着我,可能是我鼻青脸肿的样子让他吃了一惊,他稍稍扶下眼镜,放低声音说:“小海,出来吧”
经过派出所办公室时,我听见一个男孩的声音,“把他放了,要多少钱都行,我会叫我爸打电话给你们分局局长,这些你们拿着”
我瞥一眼里面,目光正对上于敏浩焦急回望的眼睛,他面前桌上倒了一大叠红灿灿地钞票,派出所的秃顶所长正撇着嘴一脸无奈,他看到我后又惊又喜,跑过来问:“世海,你没事啦,你出来了吗?”
“你在这干嘛?”
“来救你啊,我带了钱来保释你,放心,我叫我爸爸打电话给分局局长了,你很快就没事”
尽管我知道他喜欢我,可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别操心了,我已经出来了,你快拿钱回家吧”
“快走快走,还想懒这哪,再不走就再进去蹲一回”,所里的民警没好气地推我出去,转身还嘀咕:“有没搞错,这么多人来保他!”
“听说蓝家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少爷也要保他,真是怪了”,侧门站着的一个民警小声应道。
我心里一动,蓝天翔?他也要保我出来?
“戴医生,你知道蓝天翔在哪家医院吗?”
于敏浩不悦地拉拉我衣角,“世海,你是被他告进派出所的,怎么还管他呢?”
我没理会他幽怨的眸子,跟着戴鹏飞钻进汽车,驶出几米外,戴鹏飞看着倒后镜问:“世海,你那个同学对你可真是大手笔啊,抱着一袋子钱来保你,你小子魅力无边呢”
我看一眼车镜,发现于敏浩站在原地呆呆地立着,怀里抱着纸袋,身上蓝白相间的T恤被夜风吹得鼓扬,我忽然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的,可我真的只想着他,这种想念已经超出了任何事情,包括父亲的死,包括于敏浩,包括身边这个保释我出来的男人。
我十七年的生命里没爱过任何人,既便是对于母亲,也只是存在于想象之中,这种飘渺的情感可能还比不上那一张金色的糖纸,所以那个男孩对我非常重要,真的,很重要。
“戴医生,你能带我去见他吗?我弄伤了他,我想去看他一眼”
他叹了口气,停下车,“小海,我认为你现在最应该处理的事,是你躺在太平间里的父亲,办好后事才管蓝天翔吧”
面对他怜悯又无奈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到六亲不认的地步,重重地抹把脸,我说:“还是让我去先见他一面吧,求你了”
第十五章
如果你问我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可以用当时的心境来回答你。
站在暗处默默望着病床上的天翔,年仅十七岁的我已经明白,爱上一个人就如同在深不见底的黑海里仰望头顶那线光芒,挣扎着用尽全力想抓住那唯一的希望之光,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只是个幻影,哪怕,终将再次坠入深海。
我只悄悄隔着铝和金窗望了他五分钟,他白净秀气的脸略有些苍白,上半身盖着白色的被子,旁边站着两个保镖样的男人,蓝其在病房门口正跟护士说着什么,那男人,被我打伤的右眼大半夜还戴付墨镜。
知道他没事后我的心也放下了,接下来我开始筹办父亲的后事。
后事很简单,进了殡仪馆用最少的钱换回了一个骨灰盒,我把这个小盒子放在自己住的阁楼旧柜子里,跟那个铁盒放在一起,我这么做多少还是带着点恨,肇事司机是肯定找不到的,我无权无势无钱,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跟华盛的蓝其斗,放在一起的目的是要提醒自己,蓝家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又多了一件,而我最爱的人,你要怎么还这笔帐?
拉开窗帘,月光和雨水一起洒进小阁楼,我摸摸嘴唇,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的舌尖纠缠的热度,小腹一股燥动涌起,不可抑制的,我又怀念起在你身体里的畅快淋漓,那种感觉今生恐怕都不会再有,可你们杀了我父亲,害了我母亲!
颓然坐在地上,月光和雨水一起笼罩着我,迷迷惘惘的水雾中,我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天翔,我该把你怎么办?!
……
夜幕下,喧哗的城市依旧五光十色,我刚跟刘忻吃过盒饭,刘妮去医院帮我照顾奶奶,而我还要当班挣钱,不去医院的原因除了要上学要当班外,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想看到戴鹏飞温文尔雅的眼镜后面灼热的欲︱望,我欠他的,我还不了,所以只能躲的远远的。
对于敏浩,我也是能避则避,尽管每次在食堂里他总会忽远忽近的坐在我身边,漫不经心地放个盛着红烧鸡或蜜汁叉烧的饭盒在我桌前,可我每次都当看不见走开,我不想给他任何幻想,对自己不爱的人,拒绝不了也不能欠一身债,渐渐的,我也很少在食堂吃了,基本上中餐就买个镘头,晚上在酒店吃盒饭。
而天翔,依然没有来学校。
酒店每到夜晚十点后就格外热闹,“绿晶”大酒店里面还有个全城享有盛名的俱乐部,一到点,各路神仙就开始云集,纷至沓来的有钱人靓车排一长行,整个一万国豪车展。
今晚过的很快,打个呵欠,算算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像我这样未成年的保安按道理酒店是不收,但我一米七八的个头和健硕的块头可以睁着眼睛说自己十八岁,可刘忻不行,他当不了保安,但他长得漂亮,身子瘦长,分到了俱乐部里当倒酒的服务生,自从出了“恶熊”那件事后,他把上班时间调成跟我一样。
站着活动活动手脚,我想着也快到点了,这刘忻怎么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