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敏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转而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张名片,递给顾适,“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看看,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聊聊,没有恶意。”
顾适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常鑫集团常务董事,他心里一惊,这不是常浩生的公司吗?这个妇人……他突然想到刚才鼎盛荣氏里的两姐妹,难道她就是常凡的母亲?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满腹疑惑中,顾适就被请上了车,坐在舒适的凌志车里,他正想问个明白,转眼就迎上陶敏温润的眼睛,他不由心里略惊,忍不住问:“陶女士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凑巧路过送我回家这么简单吧。”
陶敏微笑,双眸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道:“当然不是,我想跟你聊聊,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长大?现在在哪读书,有工作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完后,她才发觉自己有些急迫,可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心里牵挂了许久的那个他,冥冥中她总觉得眼前人跟自己心里所想的人毫无差别,那面容,眼睛,眼珠转动时灵气,纵使当年还是个不懂人事的孩子,她仍能从顾适身上找出相似的痕迹。
“我叫顾适,在F城长大,现在就读F大国际经济,暂时没有工作,请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呃,没,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呃,对了,你还没说你家在哪里呢?我送你回去。”陶敏看出对方已然警惕的眼神,她不禁缩回目光,心里却慌的更厉害。
车辆很快开到郊区公寓楼,陶敏探出头望了望这栋普通的乡镇民居楼,眼里掠过一丝怜悯,“你就住这里?”
“不是,这是朋友的房子,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谢谢你的顺风车。”顾适只觉得这女人奇怪的很,一路上,虽然他很想通过她问问常家的事,但她自从一开始一连串问话外,居然就不再多说什么,顾适心里直犯嘀咕,搞不懂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荣思城、常凡和荣启城,这三个人在春落山庄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而最亲的哥哥更是意外地留个纸条就此告别,他了解哥哥的性格,除非极为稳妥的事,否则是不会轻易留这种纸条让家人放心,那么,罪魁祸首的荣启城和常凡,逃出去的荣思城会怎么惩罚他们呢?
这些疑问他都想知道,可走正常途径去找荣思城看来是不可能,想起自己在鼎盛荣氏连前台小姐都可以投以轻蔑眼神,见那男人如同见神祢般万般艰难,车上,他几次动了动嘴唇想问身边这位常夫人,但每逢要开口时,都被那双凄离怜悯的双眸所震住。
她究竟是为什么这样望着自己,带着几分渴望,几分悲忧,还有数分呼之欲出的希冀。
这种眼神让顾适不得不把涌到喉口的话尽数吞回去,她不言不语,神情忐忑,似在挣扎着什么,顾适心存疑惑但也不好再问下去,也好,她不说话,那就当纯粹坐了次顺风车罢了。
“顾先生,请留步。”刚刚走出几步外,身后的贵妇人便叫住他,顾适转回头,凝眉问:“陶女士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个,能不能请我进去坐坐?”陶敏轻轻揪着淡紫色大衣衣襟,她清秀文雅,眉目如画,眼底眸里浮出浓浓的亲切,如果时光倒退二十年,她必定是位倾城美人。
顾适略一怔,犹豫了一会,道:“那好吧。”
陶敏面露惊喜,随行司机倾身上前,问:“太太需要我陪吗?”
“不用了,我去一下就出来,你在外边等我就可以了。”她说完,又似想起什么,接着加上句话:“我来这里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包括常家的人,你明白吗?”
“是,太太放心。”司机躬身退回车上。
陶敏紧了紧大衣,急步跟着顾适进去,这时,门从里面推开来,顾妈披着大衣出来开门,一见顾适,便笑开来,“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害妈等的急死了,快快进来,外边雪大,我煮了热面条给你。”
她才说完,笑容顿时凝滞在脸上,眼睛像是转不动了似的,定定地看着顾适身后的陶敏,嘴唇抖动了几下,道:“你,你怎么……来了……?”
顾适一怔,回头指着陶敏道:“妈,你认识她?”
“你认识我?”陶敏这时也蹙起秀眉,她细细回想一下,发现这位妇女确实很面熟,于是也不由陷入沉思。
顾妈手脚慌乱,忙一把将顾适拉进门,“碰”地一声把门关紧了,顾适不解地问:“妈,你怎么把人家关外面?”
顾妈紧紧拉着他的手,嘴唇不停的哆嗦着,“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找上来呢?这不可能,不可能的……”,她神经质地碎碎念,突然转头惶惶地望着顾适,“小适,你怎么见到她的?她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是在路上偶然遇见她的,妈,你真认识她?”
“不不不,我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她,她是常家的大太太,我怎么会认识……”顾妈急的语无伦次,连忙摆着手否认。
这时,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陶敏的声音带着异常的尖锐,“陈静莲,你快点开门!你出来,你快出来!”
顾适疑惑地转向母亲,“妈,她是在叫你吗?你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不,我不认识她,小适你听我说,我才是你亲妈,外边那个人我们不认识,你别开门,千万别开,她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脸色苍白,边说边紧紧抓着顾适,像生怕谁会抢走似的,顾适还想问时,门外再度传来陶敏的哭叫声,“陈静莲!你太恨了,为什么要将我的孩子抱走?我那么相信你,你摸摸良心,我当年对你像亲姐姐一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快开门,顾适,你快开门啊,我是你亲生妈妈!”
这些话尤如惊天霹雳,陡然间将顾适震惊的无法动弹,他看着那扇震天响的门,又转回头看看身边的母亲,那些曾经在心底脑里中半知半解的疑问,这时已经有了肯定。
春落山庄下,常凡对自己狠绝的一枪并没有击中他,反倒是那几句话给了他惊醒的觉悟,而现在,门外常夫人带着哭声的呐喊,更是令他惊心动魄,顾适扶着母亲,紧蹙眉头,问:“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陈静莲死死咬着下唇,不住地摇着头,泪水在眼底打转,只有双手还是紧紧抓着顾适,门外这时传来一个略粗重的男声,像是惊呼般叫道:“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太太………”
紧接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顾适心里一惊,想起陶敏清秀柔弱的脸,难道是在门外晕倒了?
他急忙想开门看看,不料母亲拉着自己更紧,最后索性抱着他,死死地恳求:“别出去啊,小适,我才是你妈,外边那个跟你没一点关系,小适,你信我好不好,别出去见她,求你了!”
她泪流满面,干脆扑通一声跪倒在顾适脚边,仰着脸哀求,“小适,算妈求你了还不行吗?”
她紧紧抱着顾适的大腿,这种情形顾适何曾见过,他一时间脑子一片混乱。
而此时门外已经没了动静,不一会,传来车辆发动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时,顾适才出去打开门,冷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天空暗沉无边,白色凌志车已经远远离去。
注视着远去的车辆,顾适胸口闷闷地,他不知道陶敏怎么样了,看刚才的情形大约是晕倒在门前,一想到这里,顿时更为难过,她真的是自己的亲妈妈吗?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绪纷乱间,脚下触着个硬物,他低头一看,门边掉了个红色小布袋,顾适捡起来,原来是个红色锦绣小福包,捏了捏,里面像有什么硬东西,他打开来看,是一个白亮闪耀的小镯子,样式精致可爱,就像是给刚出生的孩子戴的吉祥物。
顾适一见,心中更为惊诧,他包好小镯子,转头看到母亲站在身后,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脸色苍白,薄唇微微颤动着,眼里全是一片悲哀,他轻声问:“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第五十二章:意外车祸
顾适一见,心中更为惊诧,他包好小镯子,转头看到母亲站在身后,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脸色苍白,薄唇微微颤动着,眼里全是一片悲哀,他轻声问:“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陈静莲抖动了几下嘴唇,终是无力地闭上眼,哀叹一声,默默地转身,“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夜色渐暗,并不宽敞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小灯,光线幽深萧肃,桌上摆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可顾适并没有心思吃,他静静地望着桌对面的母亲,等着她开口。
“二十多年前,我在镇里医院生下你哥哥,当时医生就诊断说,你哥有先天性心脏病,恐怕难养活,可我不敢跟你爸说,你也知道,你爸就是个赌徒,性情暴燥,要是知道你哥有这病,那还不把他给扔了,我瞒着你爸这个事,一直到你哥哥三岁时病发,难以隐瞒了,才不得不说他有心脏病,你知道吗,当时家里为了小枫的病四处借债,亲戚朋友全都借光,人人都躲的我们远远的,可还是个无底洞,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填满,你爸终于知道了真相,就把我往死里打,我天天被他打,腿上手上全是伤,我怕了,我怕我真会有天被他打死,所以有天晚上趁着他外出赌钱,我就抱着小枫跑了。”
她露出惶恐的神情,心神好像又回到许多年前那些黑暗的日子,周身微微战栗,顾适唤了她一声,“妈……”,她才吸了口气,低头拭了拭眼角,继续往下说:“我把小枫托给你大舅,然后一个人出外城打工,那时为了生活,我什么都肯干,拾荒、进厂,在工地帮人烧饭,什么活挣钱我就干什么,后来一次在老乡的介绍下,我到了这城里一家很有名的医院做护工,当护工的工资比之前做的那些活都要高,我帮人端屎端尿,尽心尽力地做,很快在医院里就有很多人认识我,一有什么高干富商住院就叫上我,那天春天,我又接了一个病人,据说是既将生产的富家太太,她就是常家的夫人陶敏。”
“她当时身体很弱,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就早早住进高级病房,她先生很忙,没几天来看她,身边保姆司机好几个围着她转,可她还是很忧郁,我去了后,为了逗她开心,当然更多的是想收多些钱,于是天天变着法子跟她聊天,做好吃的给她吃,渐渐地,她笑容多了,一口一个大姐的叫着,我们俩那时关系真的叫好,她漂亮又高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而我呢,一个农村没文化又嫁了赌徒的女人,对她真是羡慕的很,她送了很多东西给我,有衣服,鞋子,还有医你哥哥病的好药,那时我真的恨不能给她磕头,可是后来……”
陈静莲顿了顿,哀伤地望向顾适,泪光在眼底浮动,“你哥哥偏偏在那时又发病了,病的很重,大舅顾不过来,就去找你爸,你那死鬼爸却将小枫扔到街上,说是再也不要这样的儿子,后来打电话给我,说是如果小枫的病再不好,他就要跟我离婚,儿子也不要了,小适,你知道我多怕吗?在那样的环境下,我这样的女人要是离了婚,还带着个有心脏病的儿子,我还怎么活?而你爸当时手里还有些钱,虽然好赌,但还能挣些钱过日子,我就想着如果能再给他生个儿子,这样就不会抛弃我了,那时我请了两天假赶回去,跟你爸好说好劝,还想着趁他酒醉时跟他亲热一下,可没想到,他竟睡了过去。”
“不久后,陶敏生了双胞胎,因为身体不好,两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放进了特护病房,我主动申请帮她看孩子,就在那天晚上,我看着年幼的你那么可爱,鬼使神差的,就萌出个念头,偷偷把孩子给抱出去了。我把孩子先放在从前打工的一个老乡那,说是刚生的。一连几天医院都没有风声,我怕的要死,也曾想过把孩子给送回去,可……可我心里又舍不得!等了几天,就听医院里传出来陶敏的双胞胎孩子死了一个,我当然知道是医院怕常家发难才想出的计策,这样一来,我就松了口气,陶敏当时很难过,天天流眼泪,我看着心里也很难受,可又不愿意再把孩子还给她,只能加倍的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后来她出院时,给我一大笔钱,当时还说想留我进常家,可我哪还敢啊,收了钱后,就赶紧收拾行李回家去了。”
陈静莲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捂着嘴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我也是没办法,既然都做了,我也回不了头,那时抱着你回老家,又怕突然抱个孩子回去让你爸他们怀疑,所以暂时把你放在你大舅那,装成大肚子的样子回去,你爸刚开始很惊喜,可在村里”生“下你后,他就怀疑上了,不但只是他,顾家的所有人都怀疑我,我硬是咬着牙说你就是顾家的种,可随着你慢慢长大,街坊邻居,顾家亲戚,全都在背后骂你,你爸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更少回家,去赌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小适,这么多年我是有苦难言,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一己私念,像你这样一个贵公子出身的人哪里会落到今天这般境地,是妈不好,不应该把你抱回来,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听完母亲的这番话,顾适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常凡的目地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开始就是想致自己于死地,这里不但有对荣思城的爱慕,更有对自己的防心和妒恨,这样一想,顾适才意识到,常凡绝不是从现在才知道自己身份的,应该是早一点,或是更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那么这个人对自己用的心机就更深不可测。
冥冥中,他总觉得落下山腰时那几句话分外熟悉。
“你永远都变不成我,装的再像,也不是我……我不会让你回常家,你不回去的……”
这些话分外熟悉,如利爪扰人心般刺痛,他垂首闭眼,脑海里不断翻滚出许许多多的片段。
雪地里突兀而来的货车,当他挣扎着爬出车子时,肇事车早已逃离现场,而就在他想摸出手机一刻,那个男人却极为巧妙地驱车来到他面前,满面鲜血的他视线已经被红色的血水染得面目全非,艰难地抬起头,隔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看到男人穿着最熟悉的大衣缓缓走来,他刚想伸手,却看到对方脚步停滞不前,两人之间三五米的距离,荣思城的脸庞在视线里朦胧不清,甚至只有一个依稀的脸庞。
当时的他并没有多想,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黑色羊呢大衣,几近相似的脸孔,纵使隔着风雪,他也认定这是他的荣思城。
可直到对方开口说出那些伤心的话时,他震惊至崩溃,最终看着男人决绝转身离去。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那些话与当日常凡说的话何其相似!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脑子没来由的巨痛,像是原本被打散的千万碎片正在时光倒流般飞速重新组合,而再过滤一遍的情节,现在回头再想想,却发现个中漏洞百出,疑点迸露。
他捂着额头,眉心纠结,紧紧地闭着眼睛,陈静莲见他这般,以为是刚才的那番话令他痛苦,忙按着他的手,道:“小适,你别这样,妈知道妈对不起你,对不起陶敏,可妈当时真的没有办法,有些事做了,就没办法回头,小适,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依靠,家里已经成这样,我们没地方去了,我跟你哥只能靠着你,你不能离开妈妈,小适……”
顾适抬起头,看着母亲含泪的双眼,他依赖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他怎么会舍得让她再受苦,顾适伸手捋了捋她斑白的鬓发,轻声道:“不会的,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但是有些事情我想自己搞清楚,所以,我还是要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