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陌脸上微微发热,总不能直说是被你那叔叔折腾了一宿的缘故,视线微微游移了下,含糊的道,“前阵子受的伤还没大好。”
容隽沉默一阵,“——他就这么值得?你恐怕不知道,他势必是要娶苏雅儿的!他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袁知陌唇角弯了弯,眼底微微起了些涟漪,“他不会的。”
“你就这么信他?”容隽厉声质询。
“哎。”
声音轻轻软软,却是毫不犹豫的果决。
容隽唇角笑容倏的变得异常苦涩,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玉石棋子,冰凉蕴在指尖,几乎要透进骨子里,“我只后悔,那一日我若不离开你,或许我跟你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袁知陌明白容隽是说去年落水一事,沉默半晌,有些叹息的摇头,“你终究是会舍了我的,皇长公主终究是会动手,这些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容隽面露惘然,“以前我与容浔也争辩过,倒真的被他说中了。”顿了顿,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看过去,隐隐有些年少气盛似的不甘,“可我还是不能理解,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比不上你跟他的萍水相逢短短数月!清平,你是长情的人,你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把我丢在脑后!我真的不甘心!”
说到最后,容隽眼眸已然微红,清冷面庞隐露狰狞之色,仿佛受伤的野兽!
袁知陌张了张嘴,眼底微微滑过一抹黯然。
容隽说的再确实不过了,他长情念旧,又是优柔寡断的别扭个性,所以上辈子就算嫁给了容浔,也是痴痴念念着已经将他舍弃的容隽,前后为难左右难舍,优柔寡断的倒是让三个人都吃了不少苦头,若非不是容浔决定起兵造反,他也不会发现自己早就将一颗心挪到容浔身上,不可挪转。
他与容隽相识十载,他与容浔也足足十载,前十载光阴他懵懵懂懂,后十载却已刻骨铭心不可或忘,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这些却是无法向容隽解释的。
袁知陌的黯然落在容隽眼底无疑是他后悔犹豫的象征,他急急抓住袁知陌的手腕,“清平,你跟我回京都吧,我这次一定好好待你!我情愿不做这个皇长孙了,我回去就跟皇祖父说我娶你,你跟我一起再也不分离!”声音已经染上了些微急切的泣音!
“容隽!”袁知陌蹙眉看着自己的手腕,手腕已经被容隽握出了一道红肿,“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因由缘来都不过是个理由而已,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从来不会更改!”
容隽身体一倾猛地握住袁知陌的肩膀,面前矮桌被大力掀翻,黑白棋子哗哗啦啦撒了一地,“可是你爱的是我!”
“容隽!”袁知陌声音里不由也带了些怒气,猛地抽出被容隽死死握住的手腕,身体往后一挣,用力过猛,以至于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一跌,肩膀重重撞上门框,咚一声重响,门框震动,连带着门边摆设的古玩摆设哗啦啦倒了一地,砰砰几声脆响,登时一地狼藉!
袁知陌捂着自己再度受创的肩膀站在一地狼藉间,疼的脸上一点血色不见,眼见容隽要过来,他低喝一声,“别过来!”
容隽生生的止住脚步,年轻脸上疼痛难忍,声音也是卑微的让人心疼,“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容浔会帮我看,不劳皇长孙。”袁知陌捂住肩膀,看了眼不肯放弃的容隽,虽然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他上辈子已经害了容隽一次,这次不能再糊涂了,“容隽,我往昔已经跟你说的清楚明白了,你又何苦再执着下去!你分明知道我现在中意的是谁,你再这样下去,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容隽身体一震,蓦地僵站在原地,眼底已然全是痛色,如尖一般的锐利,生生的将自己刺的遍体鳞伤!
“我们还能做朋友?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只能是朋友了?”
他蓦地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刺耳,竟然比哭还让人难受上几分。
袁知陌悲哀的看着他,有些惘然有些伤痛,生恨自己为何重生在这个年岁,若是重活在总角之时,这些纠葛磨折便可戛然而止于初见那瞬,也不会让容隽伤的这般痛。
他到底,还是欠了容隽。
待狂肆的几乎带血的笑声渐渐止住,袁知陌无力倚靠在门框上,“如果你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等待片刻见容隽不说话,他摇了摇头,捂着肩膀慢慢往院子里走,太阳穴抽抽的疼。
出来一趟,又带了一身伤回去,容浔那关怕是不容易过了。那人脾气邪性,怕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还未走到院子中,身后容隽突然一声厉喝,“来人!”
话音堪堪落下,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突然跃出十来个人来,将袁知陌团团围住!
袁知陌还未来得及表示惊讶,也几乎是同时,屋顶上猛地窜出几个人来,那几个人影如利箭般射入包围圈内,速度比容隽的人速度还快些,不等到那些人合围已经将袁知陌护在中间,站在他前面的高龙回头朝他一笑,“袁公子莫怕,有我们几个在,总不会让这些小人伤了您的。”
袁知陌感激看了眼高龙,“多谢。”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容隽,容隽脸色苍白,神色却是他陌生的凛然,袁知陌笑了笑,“给我个理由。”
容隽这般对他,他心里居然好受了些。
心里不由暗叹,他果然是犯贱,容浔若是知道他的心思,怕是要气死了。
容隽下意识避开袁知陌的凝视,意识到自己的懦弱,随即硬生生的逼着自己转回视线,冷声道,“只要容浔把东西交出来,我不会伤你分毫。”
“东西?什么东西?”袁知陌皱了皱眉。
容隽居然笑了笑,“清平,他那么重要的东西都不肯告诉你,你在他心目中当真有一袭之地么?”声音微顿,“蒋钦死在你面前,你居然连他腹中藏着的东西都不知道,那个人,当真值得你信么?”
袁知陌蓦然忆起蒋钦腹部扯开的黑线,还有容浔抵死不肯告诉他的事情,心里豁然了悟,脸色骤变。
怪不得容浔不肯告诉他,这事当真跟容隽有牵扯!
朝廷纷争皇族争夺,当真是摊了不得的污水。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目光柔和而坚定,“他总是为我好的,这我信他。”
第79章:迎亲使臣
小院有一瞬间的沉静,容隽俊秀脸上泛着微微的苍白,他紧紧握住拳,盯着袁知陌,眼神狰狞而凶狠,狠厉的像是要吞噬袁知陌一般。
如果说刚才清平的劝说他还可以当做是虚词,但如今这样坦然无伪的信任,分明是一巴掌狠狠抽上了他的脸,抽的他全身上下都开始痛起来。
曾几何时,他还记得清平也是这般毫无二致的信任着他,如今却已经将这信任交托给旁人了?
心里针扎似的痛起来,年少懵懂时相伴的日子一一浮现在眼前,韶华流转,真真被抛在脑后,再也回不来了。
视线落在那株开的正艳的红梅上,绚烂的颜色几乎是刺红了他的眼,清平说过他爱这花的耀眼肆意,他只是听过一次便牢牢记下了,每到一处,总是想法设法的寻着娇贵艳丽的花种。转瞬之间脑海里各种念头兜兜转转,纷杂的让人理不清楚。
他不敢再看,猛地闭上眼,半晌,才从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些声音,“你走吧。”
此话一出,无论是他自己的人还是隐卫都是一脸诧异,更有心腹惊叫出声,“主子!”
“我说让他走,没听到!”容隽猛地扬高声音,肃杀凛冽气息让所有人静若寒蝉,不敢再提。
从始至终唯有袁知陌神色如常,“多谢。”
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苦笑,隐隐还有些释然的意味。
容隽到底还是当年那个容隽,孤冷而柔软,朝堂倾轧冷风寒雨,到底还是没有抹杀掉那个还存着些微善念的少年。
虽然只是一丝,便也足够了。
“多保重。”他定定看了眼白衫皇族少年,抚着肩膀缓缓往外走,身后突然传来容隽压抑的冷声,“你选择跟他一起,注定要卷入腥风血雨,你也不后悔?”
袁知陌脚步一顿,还未来得及答话,容隽声音又已追来,“若是他朝敌对,我定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袁知陌微微扬了扬唇,笑容更苦了些,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
容隽死死的近乎绝望的看着那抹熟悉的声音消失在眼帘,一转头扫到旁边那株开的浓艳无比的红梅,心口又刀绞似的刺痛起来,他深吸了口气,“这棵红梅,砍了。”
袁知陌走出院子,往前走了几步,慨然回望,暮色也已经微起,天边被霞云渲染的通红绚烂,流云起伏,瑰丽的不可方物。
年少情怀,轰轰烈烈绚烂一如这晚霞喷薄,时光陡转,不知何时,当年懵懂的小少年伴着那段绚烂感情,都随着落日消逝在地平线下了。
下一次见面,应该便是真正的陌路。
他贪看了一会,直到落日已入地平线下,天边呈了一线青白,他才上了轿子回府,前屋正堂小回廊,短短一段距离他走的近乎匆忙,他是急切的想看到那个人。
远远便看见那间屋子灯火通明,在昏黑之下,竟然是不亚于傍晚霞光的迤逦。
他加急走了几步,房门大敞,那人正在灯火阑珊下,一双眸子笑意涟涟,眸光未转,艳丽不可方物。
心里忽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笑,但唇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只是夹杂着一身寒气快步上前拥住那人,不知怎的,眼眶竟然微微有些热,低低喃了声,“我回来了。”
容浔眸光微转,声音却是异乎寻常的温柔正经,“哎。”
四月十日,南越新王送上降表,愿日后与大雍永结邦交,为表诚意,南越将南越公主格栅丽送入大雍,愿意与大雍皇长孙和亲。
文景帝大喜过望,特命容浔为迎亲使,前往南越迎接公主。
袁知陌收到这个消息后沉思良久,皱眉看向凉亭对面正在与一狼一狗玩的乐呵的容浔,忍耐发问,“你怎么看?”
也不知道是有缘还是怎的,这人两次落难,居然不是捡到狗就是捡到狼,还很有兴致的想将这一公狗一公狼凑成一对,脑子当真是抽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圣旨,眉头又皱了起来。
朝廷分明知道容浔跟南越已经彻底结下了梁子,南越对容浔可算是仇深似海,民风又极其彪悍,如今还让容浔去做这个要命的迎亲使,难保南越不会借机动手。
“不怎么看,一种可能我的小命交代给南越,但南越新王如果够聪明,绝对不会在他地盘上动我,要动也会出了南越再动,一种可能是朝廷借刀杀人,杀了我还能栽赃给南越,顺势灭了南越,还有第三种可能,我安安稳稳的把那位公主迎回大雍,然后再度留在京都,继续做我的富贵闲人。”容浔挑着眉笑了笑,拿着一块骨头逗着小陌,“但也说不准,这其中变数太多,总而言之,这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袁知陌也知道这其中利害,眉头锁的更紧,“要不,就推了罢,借口伤势未愈。”
“如果我不去,便是定熙王府里别的人去,老爷子毕竟身份放在那里肯定是去不成的,但别的人肯定是要去的,这路上随随便便一个差池,就能轻而易举的出大事。”容浔一笑,“我不去,朝廷心是不会安的。”
他顿了顿,“我刚接到线报,我那位皇伯父最近迷上丹药之术,许是声色犬马的多了,身体虚,丹药也吃的更多了,”冷冷一笑,“看来怕是挨不了多久了。”
这话其中蕴着的含义让袁知陌心底一沉,“你的意思是,陛下是想对对定熙出手了?”
“这也说不准,我那位皇伯父可是个厉害角色,他的心思,连我都弄不明白。”容浔想起一直悬在心底的事情,笑意更冷,“对子孙儿女尚不留一点情面,这样铁血君王的逻辑不是我们这等凡人能够理解的。”
袁知陌心里一动,“又怎么了?”
容浔捻酸含醋,“你想问的是容隽怎么了罢?”
袁知陌啼笑皆非,“又胡说些什么?我倒是想知道容隽怎么了,你肯告诉我么?”倒也稀奇,他压着容浔问过几次容隽说的是什么东西,这人偏不肯说,他试了几次也便放弃了。
容浔眼珠一转,光明正大的话音一转,“小陌,阿寻,来给我打个滚。”
袁知陌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着那只灰白色的养的肥硕胖狗已经顺从无比的往地上一趴,然后无比艰难的在地上打了个滚,许是太胖的缘故,翻了一半便翻不过来了,四脚朝天的不住往上扒拉,粉红的圆滚滚的肚皮仰面朝天,看起来分外无辜。
一直趴在一边打瞌睡的狼崽懒洋洋的抬了抬头,充满倨傲的扫了眼打滚滚到他身边的小胖狗,抬脚一踹,小胖狗咕噜一声往旁边一滚,凉亭边正好是湖,咚一声重响,小胖狗便成了落水狗。
容浔恼的大骂,“有你这么对媳妇的?就算它心里想着隔壁那只花斑点大屁股母狗,你也不能这么不仗义!还不是男人!”一边说着,他也抬脚一踹,狼崽猝不及防被踹个正着,呜咽了声,咚一声与胖狗做了一对落水鸳鸯。
“——”袁知陌嘴角抽了抽,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才走了几步,就被人拦腰抱住,黏黏糊糊的在他脖颈间蹭着,热热的呼吸几乎喷在脖颈间,“别想这些无聊的事了,有这时间,我们干些别的不好?”
袁知陌脸一红,察觉到他的手开始乱摸,不由慌的用力推他,“发什么疯,这是在外面!”
“没事,没人敢进来的。”容浔一把把袁知陌推压凉亭桌子上,冰凉的手顺势就探进袁知陌的衣襟,天气渐暖原本穿的就是单衣,容浔几下一撕扯便将衣服扯开了来,露出大半玉石似的白玉肌肤,肌肤上两点嫣红如樱色,配着被扯了大半的青色长衫,看起来格外漂亮。
“真漂亮。”容浔赞叹了声,猛地低下头,张口咬上一点嫣红。
一点触麻像是电流一般席卷全身,袁知陌僵硬的身体一软,腰也软了下来,幸好还有一些清明,软声到,“回去,别在这里。”
“可是我忍不住。”容浔仰起脸,嫣红早就被他允吸的红肿,偏那人脸上神色还是无辜的很,身体却猛地往前一倾,紧贴着摩擦了几下,往下看了看,旋即暧昧低笑,“你也起来了。”
“废、废话!”这种状况他要是没反应,那他就是死人了。体内难耐的热潮与理智交击冲突拔着河,正在这时,容浔更恶意的往某处一撞,隔着衣衫直直撞向某处,一股强烈的刺激几乎席卷全身,袁知陌难耐的低呼了声,下意识仰高了脖颈,眼眸已经迷蒙沾了水,眼睫毛微微含了些水意,看起来是脆弱娇贵的不可思议。
容浔看的心念大动,就要不管不顾的压上去,远远的高龙的声音突然响起,“爷,苏雅儿公主来了,我拦不住。”
袁知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大跳,又被那消息惊住了,刹那间所有念头都消的干干净净,用力将还压在身上的容浔一推,容浔猝不及防被他推个正着,咚一声摔进水里,水花大溅!
袁知陌刚刚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连泼了几下水洗去脸上红晕,身后便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
他深吸了口气,回过头。
这一看,脸色骤变!
第80章:天黑云厚风雨欲来
就在这一怔愣间。
那个还在半空中的,叮叮当当的,蓬头垢面狼狈的像是乞儿的小姑娘,以一种决绝而奋勇的姿态,朝他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