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被俘的军士都要沦为仆从,至于张贵统领元帅主张劝降的,不过那位统领似乎执意不肯,赵校尉可否去说服张贵统领归顺我大元?”此次被他俘获的军士都成为了他的奴仆,伺候战马,伐木,干粗重的活都是奴仆份内的事。而太祖在位的时期,凡是抵抗的敌军必将遭到屠城的厄运,而忽必烈大汗考虑到要在中原扎根,建立政权,就必须赢得民心和百姓的拥戴,因此采取了劝降为主的政策,久而久之习惯了被统治的汉人也就不会在意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是汉人还是蒙古人了。
赵孟昕算是松了一口气,便盘膝坐到了地毯上。至少大伙的性命暂时保住了,可让他去说服统领却是件难事。
“赵某只当尽力而为。”虽然他答应了,但他却知道张贵统领未必会降。
“方才我请示了元帅,他准许您在我这里做客,我需要一位擅于书写的主簿,不知校尉可否愿意?”他说话的口吻不像询问,倒像是命令。
作为俘虏他无权拒绝,便淡淡的答道:“将军尽管吩咐就好,只要是在下能做的,都会尽力而为。”他意识到这是个良好的契机,或许他能慢慢的取得这个蒙古人的信任。
嘎尔迪十分高兴,斯热此时也端着酒菜进了帐篷,他亲自给赵孟昕满上马奶酒:“尝尝我们草原上的奶酒,我敬赵校尉一杯。”说完便一饮而尽,只要喝了马奶酒,他的疲劳就能一扫而光。
宋国儒将勉强举杯喝下了疝气的马奶酒,尽管心里老大不情愿,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半点不耐烦来。
“我的老师是位汉人,待我犹如亲生子,父汗逝世后一直都是他在教导我,我对汉人没有成见。”为了消除二人之间的隔膜,嘎尔迪就说了这番话。
赵孟昕并没有因为听到他说要和汉人示好就松懈下来,反而更加讨厌这个鞑子了。
“《资治通鉴》有许多地方甚为不解,希望赵校尉能为我答疑解惑。”虽然从小被汉人老师张晋教育,但蒙古人一向重武轻文,年幼时他顽皮不懂事经常不遵教导,父汗去世后,他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更加发奋的用功读书,他幻想着汗国有朝一日能成为“理想中的国度”,一个“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的乐土,而大汗则成为百姓们拥戴的“仁德之君”,他愿意追随这位明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叔叔忽必烈则心胸宽广,目光远大,尊重汉人的儒学之道,所以他才听从师傅的教诲,带着仆从和部众追随忽必烈大汗。
这个蛮夷的鞑子竟然在读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校尉十分吃惊,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愣愣的瞧着对面的男人。
“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帝下其章,第五伦亦同终议。牟融、鲍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终复上疏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弃珠崖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已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无妨害于民也;襄公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久而未还,非天意也。”帝从之。假若赵校尉为帝,又将作何打算?”嘎尔迪并非不明白个中含义,他只是想听听一个宋国皇族的见解而已,多了解汉人才能更好的统治中原。
赵孟昕不假思索的答道:“若我也会采纳校书郎杨终的建议,西域乃异邦之地,不受汉人所控制,若强加于人必会引起民愤,要尊重异族的信仰和风俗,采用暴虐手段治国不能长久,待时机成熟后恐会被反噬。”
听到这番话,嘎尔迪连忙帮他斟满酒带着一抹笑容说道:“赵校尉所言极是,来,再干一杯吧。”这个汉人的见解和老师张晋一样,而他恰好也是这么考虑的,看来以后他们还有更多的话题可以探讨。
宋国校尉只得捏着鼻子将马奶酒灌了下去,迫不得已他抓起一块大饼来吃,但嚼起来又干又硬,还不如难吃的麦饭容易下咽呢,蒙古人居然靠吃这些南征北战,他的确不得不佩服了。
看到赵孟昕蹙眉的样子,嘎尔迪便微微一笑:“蒙古人的食物可能不和您胃口,待明日我寻一汉人厨子烧饭便是。”汉人娇生惯养,骄纵银逸这便是太祖轻视他们的原因,但就是这样一群汉人却熟知得他们蒙古人一窍不通的农耕和商贾之道,将半壁河山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不是有强敌入侵,恐怕还能高枕无忧的延续其统治。所以,汉人身上有值得蒙古人学习的独到优点,现在乃是百废待兴的时期,更要求同存异,别具一格的甄选人才才能使蹒跚学步的大元走向繁荣兴盛。
“粗茶淡饭即可,无需专门准备。”他只是个苟活的囚徒,没有权利提要求。
“蒙古人一向好客,在下将赵先生当友人款待,怎能用不适宜的饭菜来招待呢,回大都之前就请将军与我住在一个帐内好了。”嘎尔迪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宋人对他是没办法产生好感的,他误以为这位儒将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最终能“弃暗投明”。
呃,不仅要伺候这个鞑子,还要与他朝夕相处,他岂不成了此人的奴仆?可除了做奴仆和走狗外,他还有别的选择么,此时此刻他才了解了父亲临行前讲的一番话“死很容易,活着却更艰难”。
“我想早日把整部的《资治通鉴》读完,期间随时会和赵校尉探讨。”他此时就像个天真的小男孩,满以为这位客人能如所自己愿,但这位年长他五岁的宋人大哥却在默默的谋划复仇的事宜。
第二日傍晚,赵孟昕便在蒙古兵士的带领下来到了关押战俘的堡垒,在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内见到了重伤而卧的张贵。
这位粗狂的汉子面色暗淡,浑身是伤,躺在病榻上蹙眉喘息,见到他的到访,眼中倒是多了几分神采。
当牢门关上,赵校尉便含泪来到床边带着歉意说道:“统领您受苦了!”
张贵却忍着痛楚,用细微的声音答道:“校尉平安无事,我张贵便安心了,那蒙人可有善待您?”眼下他已了无生趣,只求一死。
“我尚安好,只是统领您身负重伤,若是不好生医治恐有性命之忧啊?”他虽然“奉命说服”张贵,却又不好直接开口,若是统领能伤愈和他伺机而动再谋出路就好了。
张贵苦苦一笑,神色淡漠的说:“张某的安危已然不重要了。”此次的溃败都是他的责任,若不是他判断失误,贸然出击,怎会让鞑子一网打尽,使将士们无辜丧命呢?他难逃干系,还有何颜面去见突入襄阳壮烈捐躯的张顺统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统领莫要轻言放弃。”赵孟昕连忙劝道,但张贵显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赵校尉您有太祖血脉一定要保住性命……张某要和死去的将士们共赴黄泉,更何况我对贾似道和范文虎等人已彻底丧失了信心,我大宋有此等奸佞臣子,恐会一败涂地,必须将贾似道等人诛杀!”说完这话,他便怒不可遏的咳了起来,他恨透了不来接应的范文虎,虽然他要担起战败失误的责任,但范文虎这等市侩胆小之辈必将被后人唾弃,而他则须身先士卒,以死谢罪。
听了这番话,赵孟昕的心情无比低落,只得痛心疾首的说道:“张统领……我虽为赵氏皇族一员却无能为力,我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和战死的将士?”
“校尉此言差矣,大宋如今风雨飘摇,又岂是你我之力能改变的,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去吧,张某要为此次的失败担负全部责罚。”张贵说完就固执的闭上了眼睛,就像一具尸体似的僵硬的躺在硬板床之上,仅以一薄被取暖。
离开牢房后,赵孟昕的心情差到了极点,面对张贵统领的绝望神情,他痛心不已,莫非天要亡我大宋么?可即便如此,作为赵氏一员,他也不能无所作为,坐以待毙,因此他更要拼命的活下去。
3、一夜春梦撩人心绪
天半夜,张贵被元军杀害!
校尉躺在床榻之上蒙住被子哽咽了良久,才在伤痛和疲惫中渐渐的睡去,而他细微的动静却被一旁没有睡熟的嘎尔迪看在了眼中。
他翻了个身,赵校尉恐怕是为了张贵被处死而痛心,但他也是无可奈何,拒不归降的战俘唯有被处死这条路可走。思忖很多千丝万缕的琐事,他才逐渐的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蒙古将军穿过一片翠色的竹林,来到了一池热泉边。
在碧色的热泉内,水雾之中有位皮肤白皙,背影妖娆的美人正在沐浴,当这位美人回眸一笑时,他瞬间就惊呆了,这位美人正是赵校尉,赵孟昕。
袅袅升腾的雾气遮住了美人的胸脯和最隐秘的地带,但那活色生香,顾盼连连的神态却让他激动不已,以至于赵孟昕到底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
他脱了皮袍和衣裤,缓缓走下热泉来到美人身边,拥住了那赛过白雪的光洁身躯,在粉红如春蕊一般的唇上,狠狠的亲吻着。怀中的人温存可爱,搂着他的脖颈,大胆的迎合着他的热情。两人紧紧的贴合在一起,浸入了温热的泉水中,享受着鱼水之欢,虽然是在梦中可交合的感受却如此真实,灼热,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愉悦的脉动,聆听到诱人的娇喘。
一觉醒来,他还沉浸在梦境中欢愉的余韵中。他想坐起身来拿点儿水喝,却察觉到胯间濡湿一片,只得尴尬的苦笑。借着烛光,他注视着帐篷右边床铺上睡得很熟的赵孟昕,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原来美男子也会令自己发春梦,他果然是要找个女人宣泄一番了,若是哪天酒醉对赵先生做出失礼之事,可就颜面扫地,斯文丧尽了。而且在太祖的法典中(成吉思汗法典)有明文规定:男子之间交合,双方都要被处以极刑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嘎尔迪就照常起床去帐外习武了,作为一个蒙古战士,不战时,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是练习拉弓,射箭。
拉弓是为了锻炼手臂的劲力,往往使用较大的硬弓,战斗时蒙古战士则常备一大一小的两张弓箭,这样便可应付远程和近距离的攻击。
尽管是腊月里,他依然坚持赤着上身练习,每天拉满弓二百次是最低的要求,即使是宗亲皇子也要一视同仁的勤习武技。
他刚拉完弓正弯腰挂上箭袋,赵孟昕就从帐内走了出来。
昨晚他们聊了很久,他问了此人很多宋国的见闻,对方则很有耐心的做了一番解答。
“赵校尉,怎么不再歇息片刻?”
宋国振威校尉答道:“我有早起习武的习惯,只是现在受伤不能如愿了。”
“哦,我正要射箭,若是先生愿意,可一同前往观看。”他说完就拿着弓箭来到了营地的内空地练习,那里竖着由草人和麻袋做成的箭靶,但因为天色还没全量,所以还未有人来操练。
赵孟昕随他到了靶场,站在远处观望嘎尔迪射箭。蒙古人因为自小就要求男孩子学习射箭和摔跤,因此体魄都很强壮,到了十来岁,二十岁的年龄大多已经成为“神射手”了。
只见嘎尔迪手中握着一大把羽箭,左手瞄准,右手拉弓,如行云流水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嗖嗖嗖”射出箭支,若是不定睛查看,根本没办法瞧清楚箭射出的方向。每一支箭都射到了箭靶之上,射箭对这个男人而言就像吃饭睡觉一般的熟练,而在宋国有这种水准的弓箭手可谓是少之又少。
嘎尔迪将一袋子的箭(约为四百支)都射完后,方才转过身,刚好和赵校尉的视线相撞,他爽朗的笑了,便大步向这位宋国的皇族走了过去,栗色的皮肤上渗出了晶莹的汗珠,顺着胸肌往健实的小腹下滑,但他却毫不畏惧寒冷,反而觉得热的想冲个澡呢。
“赵校尉,我让仆从准备了热水擦身,你我不如一同前往好了?”他很想让这个男子成为自己的谋士,昨夜他们还是聊得很投机的。
“谢将军好意。”征战数日,鞍马劳顿,加上被俘,他许久没有洗浴了,在泉州时,他每隔两三天就会用药汤沐浴净身,外出之前还会用香粉熏衣裤,腰间也会带着装满檀香的香囊,而如今他就犹如浑身汗臭的市井之人,与这群鞑子蛮夷为伍。
两人来到寝帐后的一个帐篷洗浴,这里原本是放置兵器和杂物的地方,中间的两个木桶内正冒着热腾腾的水,驱散了潮湿阴冷的寒气。
斯热正按照汉人许医生的吩咐,往热水中加入苏木,松节,赤芍,红花煎成的药汁,倒入热水泡浴可以驱散寒气,活血化瘀,对于经常受伤,常年戎马生涯的将士来说无疑是护理身体的绝佳秘方。
不一会儿,帐内就飘满了药香。
斯热和另一个侍从伺候二人脱衣后,就守在了帐外,还给主子备了汉人喜爱的烧酒和肉馒头(包子)。
“若是附近有热泉便好了。”嘎尔迪舒服的盘膝坐在浴桶中,散开了发辫,侧过脸观察赵孟昕入浴的姿态,能看到一个活生生赤裸裸的宋国皇族美男子,也算是件幸事,那晚发春梦的事又钻入了脑中,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打量对方了。
这位儒将大有看头,和他们蒙古人粗糙黝黑的皮肤截然不同,赵孟昕生得白净异常,甚至腿上都没有一根碍人眼的汗毛,从背后看起来倒有几分像高挑的姑娘家,但又不似女子那么纤细,总之就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宛如朵落入水中的睡莲。他无法将视线从校尉身上移开,甚至一直往下扫视,在木桶中的这幅身躯难道真的如同梦境中一般令人迷醉么,他疑惑的愣了半晌,直到赵孟昕发问才回过神来。
“草原上也有热泉么?”宋国儒将问,他抬着右肩,好不让包扎着的伤口沾上水,闭目养神的躺在澡盆里,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有,就在阿日夏提(圣泉)附近,那里有我们的圣地“母亲石”,我曾去过一次,圣泉的水能治疗伤痛,以后若有机会,我可带先生一同前往。”不知为何,他忽然间惦记起女人来了。他的家眷都在哈拉格林,母亲和两个妻子带着一双儿女生活,如果这次在大都安定下来,他也打算把家迁往大都。
校尉不悦的想着:他怎会有兴致去蛮夷之地?
“有药汤泡澡就好。”周身因为热水而松弛了下来,但他的脑海中却跳出了父母亲和妻妾,儿女们的身影。离家三载,他怎能不惦念亲人,但大敌当前,他若是还像其他族人一样得过且过,岂不真的成了不劳而获的“米虫”?
“先生不是皇亲国戚么,应有更多的享受才是,莫非您从军多年?”他对赵校尉的过往十分好奇,这个男人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几岁,他或许还应该叫人家一声兄长呢。
“三年而已。”赵孟昕答道,这其实不值得夸耀,从前的他是个一无是处,游手好闲之徒,酒色财气无一不沾,险些就荒废了人生,但自从蒙古人和宋国开战之后沉睡在他心底的血性霎那间苏醒了,他毕竟是赵氏皇族的子孙没理由坐以待毙!
“哦……据我所知,大宋皇族鲜有从军之人。”他和这个人交过手,知道此人绝非酒囊饭袋,若是作战的时候再多些经验,恐怕就是个很难应付的对手了。
“此话不假,但凡事都有例外。”赵孟昕不想跟他辩解,因为这原本就是事实。
“先生为何要从军?”直爽的蒙古人问,他就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吸引了这个大宋皇族舍身赴死的?
“将军又为何要征战沙场?”宋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索性反其道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