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完全不需要选择这一门世界史——但在梅西耶马不停蹄地学习奥术的秘密的时候，这个不需要完成大量奥术研究，又永远不会有个法师导师的无所事事的龙脉术士不免觉得无聊，所以他除了旁听一些火系法术课程，也选择了一些通识类的课程；它们中的大部分都挺有趣，甚至充实了一位巨龙的知识存储，但有一些就有些令人不快了——譬如今天的世界史。想起梅西耶，欧思兰德的心情好了一些——虽然作为闻名整个达莱兰的未来之星，有着达莱兰法师协会十二位议员之一作为导师，他却并没有习得法师们傲慢的脾性，和自己依然保持着亲密的友谊——或者说他本身就比任何一个法师还自负一百倍？欧思兰德想着白发的冰精灵之子，强迫自己无视导师令人烦闷的言论，最后，他在令人眩晕的温暖日光中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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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思兰德？欧思兰德？”
欧思兰德睁开了眼睛。
在他的眼前，是一个挡住光线的轮廓。大概是因为人影背后的光线，人影对于趴在桌上的欧思兰德来说显得十分高大。欧思兰德习惯性地揉揉眼睛，但他在视野之前就知道这个熟悉的人影是谁了。
“在呢……”
欧思兰德用刚刚睡醒的略带嘶哑的嗓子回应道。梅西耶迦南正在他面前双手抱胸俯瞰着自己。
他们已经在达莱兰呆了十个年头，梅西耶，算起来，已经二十岁了。他们初见时的那个高瘦的、肩膀宽阔的男孩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俊美的青年——虽然因为有着来自不同种族的父母，梅西耶的成年年龄并不能很好地被界定，但这个年龄对于通常的半精灵来说，离成年已经不大远了。梅西耶如今已经长到了六尺二，不仅比寻常的半精灵都高出一大截，同时也比相当一部分的人类都高一些。他若是脱下达莱兰代表性的紫色镶金法师袍，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一位法师——他的肩膀宽阔，体态匀称健美，皮肤虽然白皙如雪但显示出健康的色泽，脸庞犹如精灵族大师用矮人的熔炉铸成的神像，兼有端丽与凌厉；而他睿智而锐利的蓝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会浮现出碎钻一般的光晕——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一位出身高贵的骑士。他的母亲可是一位来自北地的猎手，欧思兰德想道。
欧思兰德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注意到教室里还有不少人正在一边收拾东西，梅西耶一定刚刚下课就走进了教室。那些同学一边拖拖拉拉地向外走，同时不住地向自己这边看来——他们不仅在梅西耶宛如传闻的美貌之上流连忘返，同时也试图从他并不与他人不同的袍子上看出点儿什么和幸运相关的端倪——这可是个还没成年就被达莱兰法师议会的大法师收为学徒的幸运儿，不少人羡慕或是嫉妒他的天赋，而那些同他打过交道的同学都异口同声地称赞这个人的体贴与风度，即使是再愤世嫉俗的魔法学徒，也顶多咕哝一句“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总而言之，相比十年前的那个在外人面前腼腆而真诚的小男孩儿而言，这是一个更成熟，圆滑，更深不可测，几乎毫无破绽的梅西耶迦南。但是对欧思兰德而言，情形并没有半分改善——相比那个好歹还会乖乖让他保护的小男孩儿而言，自从从导师那里知道了欧思兰德的年龄其实比自己还小上一岁之后，梅西耶整整一天都无声地盯着欧思兰德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那之后，欧思兰德苦恼地发现这个男孩变得更加任性、我行我素、难以违抗了……
……就像现在这样。
“你又睡着了。”梅西耶转过身，用下巴示意欧思兰德跟上自己，“这些课程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难？”
“还……”欧思兰德正准备说完接下来的“好吧”，就被梅西耶打断了。“不必再来听这堂课了，”梅西耶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你对世界史感兴趣……”
“……唔，其实并没有……我只是在等你下课的时候找点儿事做罢了。”欧思兰德一如既往地宽宏大量。他选择课程时，得注意每天都得和欧思兰德在同一个塔楼——当几年前他觉得这样会不会让渐渐长大的小男孩儿嫌弃，于是第一次试图不再每天和梅西耶一同下课时，梅西耶未卜先知似的在欧思兰德的路上堵住了他。
“你想干什么？”这是语气凶狠，眉头紧锁的白发男孩。
“哦，我只是想，你会不会需要一些自己支配的私人社交时间……”
“你想和我绝交？！”
“……哈？！并没有……”
“你害怕那些家伙的流言？”
“不，我只是……”
“当初缠上我的是你！想要逃走？！门儿都没有！”
最后白发男孩儿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干脆地终结了欧思兰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徒劳的尝试。一同上下课的习惯被保存至今，有时，当梅西耶并没有被他的导师安排课程时，也会和欧思兰德一同进出公共教室。
“他们俩简直就像热恋中的小情侣。”不知是谁曾经这么评论道。
关于他俩的关系，又有其它的流言。并未像先前一般掩饰，当被询问时，龙裔欧思兰德坦诚地承认自己是梅西耶的守护者——而迦南这个姓氏很容易地让梅西耶与他的父亲被联系了起来。大陆上唯一一位被允许坐上巨龙脊背的人类的孩子——这个称号反倒再一次增加了梅西耶的传奇色彩。对于欧思兰德的传闻往往是负面的，他被形容成为了一介流着龙血的奴仆；但这种传闻没有得到机会流传开来：一直彬彬有礼的白发少年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议论的时候，一反常态狠狠地用拳头——而不是魔法——揍了那个嚼舌根的家伙。
“他是我的兄弟。”那时白发少年站在战败者倒下的身前，眼中流露出的凶光有效地止住了任何相关的流言。
扯远了——让我们暂且回到此情此景中来。
“快点儿回家，你走得太慢了。”梅西耶有意识地放满了脚步和欧思兰德并排走着。在对着欧思兰德的时候，梅西耶即使在表现自己的急切，也喜欢拿捏高傲而不耐烦的语气。“我饿了。”
第12章
“嗨！梅西！欧西！你们回来得可真晚！”
“我敢打赌小梅西看见你这么咋呼呼地在他房子面前蹦来蹦去一定会挺不高兴。哦，你看……”
当梅西耶好不容易结束当他的采购，拎着东西和欧思兰德走到他们的居处的时候，就远远地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声音。梅西耶不加掩饰的脸色变得更臭了——就好像有个声音的主人欠了他几十万金币的债务却从来不准备偿还似的。
“你说对了，我的确很不高兴，”梅西耶用嘴角勾勒出一个甜蜜的假笑，“拜托你，扎克，如果你能把这个烦人的家伙替我扔出达莱兰的话，我会向您送上十二万分的感激的。”
“你猜对了，扎克。”欧思兰德神情愉悦，他对着站在自己门前的矮人战士这么说道，“不过你们大概都知道这就是梅西耶表达友好的独特方式。”
“噢噢噢！真高兴见到你，欧西！”另一个穿着达莱兰法师袍的小个子侏儒尖声尖气地欢呼道，“你说得对！我可从来不和幼稚的小男孩计较！”侏儒毫不在意梅西耶的脸色，“你提着的是什么？面粉吗？还是奶酪？或者说是肉？哇哦！——今天您们准备吃大餐吗？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你说得对，迪兰，”欧思兰德笑眯眯地掏出钥匙，“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不如我们先进去说话？”
梅西耶和欧思兰德的住处离位于达莱兰的商店街不远处的住宅区。虽然他们作为领主并不合格（甚至没有正式地视察过领地），但是他们无疑算是富裕的贵族。当他们二人只身（梅西耶坚持不带扈从，在这一点上，欧思兰德也表示赞同）来到达莱兰的时候，第一眼就相中了这所小房子。房子原先的主人是一位正完成了手里的研究，准备响应蓝龙之王的召唤回到蓝龙族群（虽然这位研究狂人迟上了几年）的蓝龙法师。蓝龙法师在得知了欧思兰德的龙裔身份（这很难说，因为这位睿智的蓝龙先生离开前向欧思兰德眨了眨眼）之后，以相当合理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欧思兰德刚刚打开房门，侏儒法师迪兰就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房子。房间的摆设充分地显示出了房间的前主人，一位蓝龙，的身份；也许也充分地显示了房间的现主人之一的真实身份？整座小房子到处都闪烁着精美而艳丽的光——它们来自装饰花瓶的彩色宝石、蓝龙法师留下的魔法吊灯、地毯上隐隐约约的金线、黄金铸成的门把手和餐具，还有珍贵星木铸成的桌椅和沙发脚。梅西耶一开始还对这样浮夸的装饰风格颇有微词，但当他第一次和欧思兰德一同陷入卧室过于柔软的大床的时候，一切抱怨都消失了。尽管后来梅西耶搬上了楼——楼上的卧室旁边有蓝龙设施齐备的小实验室——，但他在心情极好或是极糟的时候，偶尔还会一言不发地下楼来分享已经属于欧思兰德的大床。
“太好啦！我已经饿啦！……欧西欧西！能快点儿吗！”侏儒已经毫不客气地跳上了餐桌旁的一把比周围的同类更高一些的椅子——这把椅子，毫无疑问，是为这栋房子的一位侏儒常客专门儿准备的——伸长了脖子望向厨房，他的粉红色短发向前翘着，就好像恨不得整个人都蹦到厨房去似的，“我看见了冰原狼肉——哇！那可真是一大块！你要做什么？我想吃三成熟的狼排！”
“好呀，”欧思兰德在厨房里忙碌地走来走去，“扎克和梅西耶呢？你们想吃什么？”
“我都行，”矮人扎克说道，“我就是冲着欧思兰德自酿的啤酒来这儿的。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扎克，作为一位客人，你只要像一个好吃懒做的侏儒一样坐在那儿就行。欧思兰德，恕我提醒你一句，”梅西耶似笑非笑地走进厨房帮忙，“我对野蛮的生食不感兴趣。”
“哦！你这幼稚的家伙！那不是野蛮！是烹饪的艺术！”侏儒愤怒地拍着桌子大声反驳道。
“随便吧。你准备做点儿什么？”
梅西耶走进厨房，帮着欧思兰德把袋子里的食材拿上料理台。
“唔……我想想。”欧思兰德一边皱着眉思索道，“冰原狼肋排？冰原狼炖肉……番茄烤猪肉馅儿饼……还有你喜欢的尖刺鱼浓汤。哦对了，这里还有我之前做好的芝士蛋糕……你可以替我先拿出去吗？我猜迪兰快要饿扁了。……梅西耶？”
当欧思兰德弯下身子翻找点心时，露出了一小截蜜色的腰——他此刻并没有穿长袍，而是穿着宽松的常服——找到装着蛋糕的小篮子准备递给梅西耶时候，久久都没有等到一只接过篮子的手。他转过头，却发现梅西耶正不自然地扭过头，盯着血淋淋的冰原狼肉发愣，“呃……梅西耶？还是说你也想试一试冰原狼排？”
“不。”梅西耶突然回过神似的。他似乎有些厌恶地看了那些狼肉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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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
侏儒举着黄金刀叉，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拖长的惊呼，“欧西——宝贝儿！我——爱——死——你——啦——”他的嘴角还挂着狼排上的酱汁儿和血，但他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我——恨——不——得——每——天——都——吃——你——做——的——饭！”
“当然欢迎。”欧思兰德笑着说道，“我也想天天都得到这样的称赞……”
“很抱歉我并不欢迎。”梅西耶喝下最后一口浓汤，属于他的一大盆冰原狼炖肉早已被吃得一干二净，“另外，如果欧思兰德你需要的只有这么肤浅的夸赞的话，我想我能做得更好。”梅西耶向前推了推自己的碗。“再来一碗炖肉。我还饿着呢。”
这次轮到欧思兰德惊讶了。“可……你确定？”他有些不敢确定，“我只是开开玩笑……你知道，你已经自己喝了一大锅了。”
“当然。”梅西耶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你有什么疑惑吗？”
欧思兰德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饿了而不是出于委婉的赞誉，“哦，这段时间你的食量可是越来越惊人了。”他有些惊讶地说道，“原谅我……我并没有多炖肉……你要不要先试试我的冰原狼排？做这个会快一些。相信我，其实这个也挺美味的。”
梅西耶挑了挑眉，并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欧思兰德由此判断梅西耶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便从自己的盘子里割下一块儿，用叉子递给了梅西耶。
“……怎么样？”
欧思兰德观察着梅西耶的反应。
“算了我还是来点儿馅饼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梅西耶转头望向那盘还剩了四分之一的馅饼，“扎克？我用我的那份啤酒和你换怎么样？”
“嗝儿！……没问题……”一直闷头喝酒的矮人打了个嗝儿，“……要我说……只要有……酒……什么都……能办成！”
“这可不一定，”侏儒一边切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狼排，“再多酒也不能让梅西耶迦南承认自己其实是一个长个头儿大胃口的青春期毛头小子！”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梅西耶冷笑着反唇相讥，“我倒是会很干脆地承认我正处于成年之前的发育阶段。倒是有些人，再让他经历十个青春期也不能让他变得有礼貌一丁点。”
“说起青春期，嗝儿，”矮人突然插话了，“我可从来没有听说梅西耶对任何一个仰慕他的女孩儿报以颜色。老弟，嗝儿，男人可不能太矜持……”
“……这并不是矜持的问题。”梅西耶懒洋洋地耸耸肩，“而是因为达莱兰的女孩儿们都一模一样——她们不是脑袋空空，只懂些美容魔法，就是被那些追在她们屁股后面的傻小子们宠坏了。”
“哦，这个论调——小梅西的意思是‘我还是回家和我的欧西妈妈过一辈子吧！’”侏儒得意洋洋地尖声嘲笑道，“说到被宠坏——小梅西可是被他忠诚的欧西妈妈惯得比那些小姑娘严重一百倍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