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刺耳的鸣笛声,我转过身,看面前的车窗缓缓摇下。彼时太阳都已落山了,可座在里面的曲邵华还带着那副全黑的墨镜,看上去好像是拉二胡的阿炳。
“上车。”他很干脆地说。
我绕到副驾驶,回到属于我的现实。
路两旁的霓虹纠结成杂乱的光束,争先恐后的想要冲进窗户,只有街边的木棉沉默的站着,在无声无息中迅速的向后退去……曲邵华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我也不怎么关心。车子渐渐远离了市中心,停在一处不怎么显眼的会所。
“明天早上我来取合同。”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敲着,我了解曲邵华,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
我没有吭声,而是径直下了车,曲邵华又在车里呆了会儿,随后才“砰”的摔门下来。他似乎有点儿生气,走路的步子很大,我几乎要靠小跑才能跟上他。
这是一个很大的包厢,里面却只坐着一个人。
曲邵华在进门前已经将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转而换上了谦谦君子才有的和煦笑容。
对面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很快就从东道主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用力握着曲邵华的右手,一边还热情的拍着他的肩膀。
我简直受够了这些商人间的惺惺作态。
两人客套了好一阵子,直到我快要将后背贴到墙上时,他们才彼此客气的坐了下来。我识趣的坐在那个被叫做“包总”的男人身旁,而曲邵华坐在他的另一面。
点菜,敬酒,寒暄……所有的应酬都离不开这些步骤。他们兴致勃勃的聊着,桌上的菜反而没人动了。曲邵华恭维人的本事不错,那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很快就被他夸的有些飘飘然,又连着被灌进好几杯酒。
合同、期货、所谓的内幕消息……曲邵华偶尔会在这些严肃的话题间穿插一两个段子,除此之外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往两人的杯子里倒酒。坐在旁边的包总偶尔会转过头问我一两句废话:比如在哪儿上学,今年多大。他的手不时在我的腿上蹭着,我任由他摸,而曲邵华也只是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
“今晚真是喝多了,过会儿开车实在是个麻烦呐。”
我停下筷子,明白是时候上正菜了……
第6章
曲邵华在会所的顶楼定了套房。在这种地方住一晚大概需要用掉普通白领一个月的工资,对于像他们这种喜欢把钱扔到火里烧着玩儿的人来说,倒不如直接请个上档次的MB来的愉快。
虽然在性质上,我和那些拿钱干活的男孩儿没什么不同。
我今晚的客人已经把西服扔在了不远处的贵妃椅上,曲邵华大概把他灌多了,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只能把系在脖子上的领带野蛮的扯下来。一个有专业素养的MB应该在这种时候主动上前为客人宽衣解带,可既然他没要求,我也乐意偷懒儿。
我告诉包总自己需要进去洗个澡。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们抽空了整整一包黄鹤楼,曲邵华说那是限量版,我不知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弄来的,可即便是这种比金子还贵的玩意儿的,喷出来烟也不可能是香的。
“里外都洗干净点儿。”他正在解衬衣的扣子,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我走进浴室,洗脸台上放着灌肠用的工具。我拿起来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搞明白它的用法。所谓的“里外都洗干净”,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把沾了烟味的衣服留在浴室,赤身裸体的走了出来,既然已经做了婊子,羞耻心只会让自己活得更不自在。包总正斜躺在床上看电视,荧幕里的成龙正站在一片空旷的场地上,向远方歇斯底里的呼喊“我——是——谁”。
我是谁?我是一只生活在钢筋水泥中的蝼蚁,是曲邵华名下最好用的充气娃娃,只有躺在男人身下辗转呻吟才能像普通人一样站在阳光下。
我一生不吭的爬上床,包总也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不说话。我像平常伺候曲邵华那样,用牙齿将他的内裤一点点拉下,然后把弹出来的楠根放在嘴里卖力的舔弄着,尽可能刺激着每一个敏感的部位。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荫净在我口中一点点儿变得坚挺,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近乎粗暴的动作。包总用一只手扶着自己的阳具,另一只手恶狠狠的扯着我的头发,把我用力而迅速的朝下压。
从前列腺中分泌出的雄性味道和刺进喉咙的东西让我恶心想吐,我挣扎着将头抬起来,把撂在床脚的信封递上去,这是曲邵华在送我们进房间前留下的。
“曲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的小兄弟还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我也保持着跪姿不再说话。信封里装着曲邵华之前说的合同,在包总打开的时候还有纸条和胶囊掉了出来。我不知道曲邵华在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但那一定是令包总十分满意的内容。他只花了五分钟确认合同,然后就干脆的用放在床头柜上的钢笔签了名字。
“转过来,把屁股对着我。”他转着手中的笔,向我提出了今晚的第一个要求。我沉默着爬起来,照他所说的那样换了姿势,然后重新把头埋进胯下。
毫无预兆的刺痛。
他甚至没用润滑,就直接朝我的后面刺进了那只钢笔。
“抱歉,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洗干净。”我回过头,看到他的脸上正挂着银邪的笑容……
第7章
外面应该是个艳阳天,可整间套房却被厚重的窗帘遮的严严实实,显得压抑而昏暗。我昨晚的表现还算不错,拜曲邵华留下的胶囊所赐,我那银贱的姿态应该很好的取悦了他的合作伙伴。
床头柜上放着曲邵华要的合同,上面还压着一摞数目可观的小费;我的枕边摆着一张便条,朝上的那面写着一串135开头的号码,背面却留着曲邵华漂亮的行楷……
老天待我不太温柔,但至少赐给我一个爱笑的性格。无论是包总“给小姐留号码”的愚蠢,还是曲邵华如皮条客般的殷勤,两者都很好的娱乐了我。
我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懒懒的拨通了曲邵华的私人电话,让他尽快过来取合同,结果对方什么也没说就结束了通话。我去浴室做了简单的清洁,一个小时后被曲邵华粗暴的塞进他的爱车里。
又怎么了?
鹭市的4月已经变得炎热不堪,而我却坐在曲邵华的车内冻得瑟瑟发抖。他像是一夜没睡,眼睛下带着淡淡的淤青,我们已经在车里彼此沉默着坐了一刻钟,可他还是冷冷的盯着我递给他的合同,像是被重重心事压的无法开口。
“合同有问题?”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曲邵华没来前我大概将那一摞纸来来回回的扫了几遍,条条框框的东西我看不太懂,但这笔生意无疑对双方都很重要,他们似乎是想就某家公司的股权达成交易,涉及的金额直接以亿开头。
曲邵华没理我,大概是觉得对我这种白痴无需解释。我们就这么静静的坐在车里,像是在等待某种神迹似的沉默着。我的嗓子有些痒,却不敢咳嗽出声,只能不停的捏着喉咙缓解痛苦,曲邵华也恰好在这时偏过头,他打量着我身上的短裤和T恤,伸手把车内的冷气调到最小。
“你的嘴角破了。”我从曲邵华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的声音既不是关心也不是幸灾乐祸,似乎只是为了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昨晚和我上床的那个男人大概有轻微的施虐癖,玩到兴起的时候他开始坐在我的胸口,用荫净在我的脸上不断抽打,我在躲闪的过程中碰到了他的指甲,才留下了嘴上的这道伤疤。曲邵华想要的只是那份签了字的合同,至于这些细节性的问题,他不问我也不说。
“那药的效果怎么样?”这倒是个货真价实的问句,可我却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在哪儿。他指的是那颗蓝色的胶囊,昨晚被包总硬生生的塞进我的后面,我本以为那是类似“伟哥”之类的口服药剂,直到今早看到曲邵华亲笔写在纸上的“使用说明”,才明白那不是包总的一时创意。
怎么样?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在心里恨恨的想着,却不敢将最真实的想法说出口,曲邵华早已治好了我的倔脾气,和他顶嘴应该是我上辈子才能做出的蠢事儿。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见我不肯说话,他又转过头来不耐烦的瞪着我。曲邵华的声音里含着某种奇怪的愠怒,他莫名其妙的怒火似乎并不是在针对我,倒更像是在和某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较劲儿。
可他还想让我说点儿什么?
“包总早晨留了电话,如果是合同出了问题……”我还没有把话说完,曲邵华就突然扬起手拍在喇叭上,突如其来的噪音让我吓了一跳,更可怕的是他直接把油门踩到底,卡宴的高性能让车子在瞬间就轰了出去。
——我想就算是曲邵华自己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做事不顾后果的混球。他靠着自己疯子般的行事风格得到了今天的地位,毕竟大多数的正常人宁可退一步也不想陪他玩命,可我确信这种混球精神总有一天会害死他,而那时他会拉我一起下地狱。
所幸我是一个能在各种逆境下还可以为自己寻找安慰的人,比如在此时此刻,我就很庆幸曲邵华开的不是法拉利。
第8章
我在曲邵华的车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一阵叮叮铛铛的手机铃音把我从梦中叫醒。
是沈岚的电话。小妮子在那边叽叽喳喳的嚷个不停,我真担心曲邵华会在一怒之下夺过我的手机甩到外面的马路上。
“小祖宗,你能不能轻点儿声。”我把听筒从耳边拿远了些,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曲邵华,他倒是一脸平静的开着车,似乎刚才那个把油门一脚轰到底的神经病是他的第二人格。
“沈郁桐那个王八蛋放了我鸽子!你现在就是在宇宙飞船上也得给姑奶奶飞回来!”
我简直不知道该对这位“姑奶奶”说什么好了。我确信她的脏话正在一字不漏的钻进曲邵华的耳朵,在外人面前沈岚总能把自己装的像个名媛淑女,如果她此刻知道我身边正坐着一位钻石级的王老五,还不知要用怎样柔声细气的调调跟我说话。
沈岚口中的那个“王八蛋”是她如假包换的堂哥。她是我们宿舍老大的堂妹,我的青梅竹马。
“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她又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宇宙飞船上。”我悄悄的叹了口气,曲邵华似乎有点儿想笑,还装模作样的在鼻子上揉了揉。
“屁!”她骂人的时候一向中气十足。“除非你真的被外星人绑架了,否则一个小时内就给我死到新时代来,不然你就完——蛋——了!”她在那边直接挂了电话,我那句还没说出口的“去不了”被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你的野蛮女友?”曲邵华开始笑吟吟的调侃我。
——我的野蛮祖宗。我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同时在心里祈祷外星人能赶快过来绑架我……
可惜老天爷从来不会倾听我的任何愿望。
我从车里下来的时候恰好和沈岚打了照面。曲邵华平时都会在把我扔到目的地后毫不犹豫的开车离开,谁知今天他却在沈岚朝我张牙舞爪的扑来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看着沈岚硬生生的刹住脚步,开始用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盯着我的身后,我回过头,就看到了朝我大步走来的曲邵华。他也在盯着沈岚,嘴角抬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所幸他没说什么,甚至还友好的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搂着我的肩膀要我聚会结束后联系他。
10分钟后我和沈岚各怀心事的坐在哈根达斯的卡座里。我以为她会穷追不舍的向我问些什么,可她却只是沉默的搅着面前的柠檬水不说话。
我和沈岚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作为哥哥的沈郁桐也不会比我更了解她。沈岚的城府和心机足以将身边的任何一个同龄人虐成渣渣,可在外人面前她总能表现的像只纯良无害的可怜兔子。沈郁桐那个蠢货甚至还曾对我说过:自己的妹妹是个连只小虫子都不忍心踩死的善良女人。我当时没有告诉老大的是,他口中那个连只虫子都不忍踩死的好妹妹,在捉到虫子后从来都是用打火机直接烧的。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残害柠檬片么?”我有点儿受不了这种近乎压抑的沉默。她杯子里的那片柠檬已经被戳的不成样子,如果那是有生命的东西,这会儿应该也被整的奄奄一息了。
“厄运是一座烘炉,上帝在那里锻造灵魂。”沈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确信再过几年她就可以修炼成女版的曲邵华。她还在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装在里面的那片柠檬被她用吸管狠狠的压到杯底,又缓慢而艰难的浮了上来。
“你和伟大的拉法格说出了同样的话。”我笑嘻嘻的嘲笑她。
“走吧,姐姐请你去喝酒。”她突然把我从沙发里揪了起来,又变成了那个坐在哈根达斯里喝了一杯免费柠檬水就走人的奇葩。
第9章
沈岚告诉我她请客,但最终掏钱的人是我。
在去酒吧的路上她的钱包被人摸走了,连两块钱的公交费都没留下。我们在酒吧玩儿的很疯,自称“千杯不倒”的沈岚也难得喝醉了,她抱着我哭得歇斯底里,我想她应该是在心疼自己那丢掉的钱包——那是沈岚的父亲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上的大礼。小妮子曾不无得意的跟我炫耀:她装在里头的钱从来没有那个钱包本身的价值高。
我等沈岚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安慰她,语无伦次的说着“钱乃身外之物”这种轻飘飘的废话。
她像是才想起这回事儿似的瞪着我,“对啊,钱包,我爸给我的生活费全在里面。”她又开始哭个没完没了……
“没事儿,你不是本来就要请客吗?请我喝完这顿酒你的钱包也该空了,还不如把它让给有需要的人。”什么样的主人就能教出什么样的狗,我在曲邵华的熏陶下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
D&S是我们这种学生阶层勉强能消费起的中端酒吧,它定位的群体应该是那些活跃在写字楼里的年轻白领。之所以说它勉强,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消费一次大概需要把本月生活费的四分之三贴进去,然后在剩下的29天里缩在食堂啃馒头。
来D&S的学生族只分两种,要么是像沈岚这种生活小资的孔雀女,要么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屌丝男。真正的富二代和成功人士往往会去湖对岸的那家“L'amour éternel”,曲邵华曾带我进过几次,可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家的招牌是怎么念的。
——如果你想让自己显的很高端,最好去认认真真学几句法语。
我没有带银行卡出门的习惯,所幸身上还装着包总早晨留下来的那笔钱,否则我大概只能给曲邵华打电话——恬不知耻的请金主来付账。
快到10点的时候我终于把沈岚拉到了学校后门,再往前走就是鹭大的宿舍区。她喝醉了,竟然抱着路灯的柱子不肯松手,我也只好陪她一起站在昏黄的灯光下。不远处的海上飘着薄薄的雾气,周围安静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我听见自己的身体里传来某种细碎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流逝……
有什么在我的唇边啄了一下。
我回过神,沈岚在我面前疯疯癫癫的叫着,“亲到啦,被我亲到啦……”
我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嘴,碰到的只有唇角的伤。
我笑着看她。我的青梅竹马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她望着你的目光比天上的星星都要亮。她陪我荡过秋千骑过旋转木马,还会在我赢走她的卡片时狡猾的哭个不停。我看着这个曾经的假小子一点点长大,抹去了脸上的泥巴涂上精致的妆容,将短短的蘑菇头留成飘飘长发,脚下的帆布鞋变成了精致的高跟,飘逸的长裙取代了千年不换的牛仔衣……时间总是最好的魔法,它能让脏兮兮的灰姑娘变成人见人爱的辛德瑞拉,也能让一个连马路都不会过的小丫头成为气场强大的女王殿下。这个有点儿任性有点儿刁蛮的姑娘就好像是那朵生活在B612星球上的玫瑰花,她的身上只有四根不算锋利的刺,却敢天真的叫嚣着:“老虎,让它张着爪子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