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问？你想杀死它？”容墨不答反问。他和林夏的原则是在保住生命安全的前提下不干扰任何自然生物的正常活动，但现在说这个肯定对他问话没有任何帮助。
“刚才我开枪打了它，撕裂了它的翅膀。”
容墨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同于男人的恐惧与神经质，他瞬间就提起了精神：“你打中它了，它却没有攻击你？看来这怪物的脾气还不错。”
男人不语，只是起身走开、取了些东西过来。
容墨接过了对方手中那个东西。最初他远看觉得那是团沾了血的线团，拿到手里才发现这东西的材质和之前林夏给自己看的那一小团纤维是同一个材质，就是那生物的翅膀无误了。“我可以带走它？”容墨试探地问。
那男人看了容墨一眼，似乎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或许是对天蛾人厌恶到了极点、以至于他不想接触和这生物有关的任何东西，他很快就赶苍蝇般地挥了挥手：“当然可以。”
容墨将翅膀碎片放在密封袋里收好，继续与男人谈论关于天蛾人的话题。容墨早就知道这男人思维有点混乱，脾气也很暴躁易变。可奇怪的是，在交谈过程中他忽然觉得不耐烦；他知道这样不对，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言行。
容墨态度的变化都被男人看在了眼里；当容墨拍案而起打算吼些什么时，他忽然笑了笑。“我说的没错吧。”那个男人平静地说：“你也被它影响得烦躁了。从我第一次见到那东西的时候，我就开始被它影响了。我满心想的都是弄清那到底是什么，对其他一切漠不关心、疯狂得像是得了神经病——直到我进入监狱。”
“我可不信这个。”容墨翻了个白眼，坐了下来。在他看来，在自然界中生存着的普通动物是不可能影响人的心智的——那又不是外星人。但他仔细回忆了来这儿后发生的事情，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脾气变大了很多。
当然，容墨知道，自己脾气本来就不够好，但以往他都会有所克制。可今天却不知为何，心中慌乱又暴躁易怒，很有种色厉内荏的意味。之前报道中那句“绝大多数目击天蛾般怪物的人死于自杀，剩下的则在精神病院中度过余生”又浮现在脑海，容墨不禁打了个寒战。“我可以借下电话吗？天快黑了，我有必要和我的同伴联系一下。”
容墨觉得，这时候只有林夏陪着自己才能让自己安心。可当房屋主人点头同意、容墨走到窗边拿起电话听筒时，却发现里面是一片杂音——似乎是不能用了。“您家的电话是不是坏了？”
“打不出去？”那男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它又来找我了！”
容墨被这大惊小怪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就算到了现在，他依旧觉得面前这人是自己吓自己，或者是在监狱里受到了什么刺激。只是，当容墨无意间看向窗外，他发现院子中站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活物。
容墨闭眼，又睁开，满眼的不敢置信。
他看到那生物了。它直立在屋外十几米的位置，身体形状像一具高大的无头男尸，正像传言中说的那样，这生物的眼睛长在“胸”的位置，血红色的眼睛像汽车的夜灯那么大、亮度也相当。它巨大的翅膀向两边抬起、最终伸展向两边，在昏暗的环境中看过去，就像是穿着黑色长袍、振臂呼喊着什么的巫师。此刻，那双仿佛有血液将要溢出般的巨大眼睛正盯着容墨，令他浑身发寒。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屋内静得能够听到有牙齿打战的声音。最初他以为是这屋主、也就是那不停被天蛾人打扰的男人发出的声音，想要开口安慰对方两句却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害怕到牙齿打颤地步的人是他自己。
太奇怪了。比这体型更大、更可怕的怪物他也见过，按理说不会这么容易就产生恐惧心理；可在这传说中的“天蛾人”面前，他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甚至害怕得连身体都要僵住。
这东西……真的能影响人的思想？
那怪物突然向前走了两步，动作与人无异，模样就像人尸向前走步一样。这让容墨觉得更加诡异，但至少他能够动弹了。他想要回身去拿相机，却发现太晚了：那只怪物骤然飞起，容墨只看到那片黑影逐渐靠近、最终消失，显然是飞跃过了屋顶。
这房子后面是个不算小的湖，周边生长的树都不高、不可能是这种巨型动物的栖息地，如果它朝那个方向去了，绝对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无论怎样，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也算是弥补之前发情期耽误行程了。反正这东西从来没伤害过目击者，应该不会有危险。容墨飞快地抓起了自己的相机：“您有我们在旅馆房间的电话，请您替我打给我的同伴。我要去追它，迟了就来不及了。”
第三十七章
容墨追出去只是因为头脑发热带来的冲动。当他跑到湖边、被冷风一吹，之前的兴奋逐渐冷却，容墨才发觉自己的做法真是莽撞得可以。
就算自己不等林夏一起，也该与那个男人一道出来啊，
至少我还带着刀呢。容墨这样安慰自己，向水边走去。这里的树木都是矮小的灌木，根本不能容许一人多高、还有着巨大翅膀的生物藏身，只有水边那些堆成堆的巨大石块有可能成为隐藏身形的地方。
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容墨已经看不清远处的景物。这便导致了他走近石堆之后才看清，这其实是由巨大岩石堆成的假山，侧面甚至还开了容许两人并排进出的洞穴。
如果天蛾人经常出没在这附近，那么我知道它躲在哪里了。容墨试探着向洞内探头。借着洞外的光，他发现洞内很整洁、不像是有野兽居住过的，显然他猜测错误了。
等一下，这光的颜色好像不对劲？
容墨有点不好的预感。他不敢回头，只是将头低下、去看脚下的地面。借着月光，他看到有一道人影从自己身后延伸到自己面前。
那道人影没有头。
容墨敢发誓，他从来没有过这么迅速敏捷的动作。他猛地回身、对着身后生物的头部按下快门；这已经不是为了照下这生物的模样，而是为了用闪光灯刺激对方的视觉了。完成了这个动作，他迅速低下身，从那只生物垂着的翅膀下方跑出洞外。虽然面对一只高大又能够飞翔的危险生物时，无论是在户外还是密闭空间都很危险；但容墨还是下意识逃离了那个内部封闭的石洞。
窝在那个小地方，就算尸体烂在那个地方也不会有人看到吧……
当容墨发觉自己竟然有了这么悲观的想法并为此惊诧时，他面前的“天蛾人”已经转过身来。
这是容墨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生物。他面前的生物体型和成年男人没什么差别，除了皮肤上生有深灰色的毛发；翅膀的形状有些像蝙蝠，却是由他先前看到过的那种白色纤维织成、更类似于蛾类。
这样的翅膀，扇动时不会漏风吗？容墨这样想，试着让自己轻松下来。虽然容墨现在手里有把刀，但也得能够使用才行；他已经紧张和恐惧地连刀柄都要握不住，更别提用刀来防身攻击了。
容墨不动，他面前那只怪物竟然也不动弹，一时之间就像敌人对峙那样僵持住了。
为了震慑这只怪物，容墨将刀举起、对准了怪物的头部，期望尖利的东西能使之退却，就像弯腰捡石子能吓跑野狗那样。可那只怪物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那只怪物站在洞口，在容墨举刀之后，竟然从一旁的石堆取了根石柱、握住一端向自己这边挥动了一下，就像在使用击打型冷兵器那样。看到这个动作，容墨的瞳孔猛地紧缩。
“制造与使用工具，是动物向人类进化的重要标志之一。”那么，也就是说……这怪物，是人？
是生物进化的错误还是生化人之类……容墨胡乱猜测着，他脑中已经乱成了浆糊。现在他再看面前这个直立行走、将翅膀收在身后的人形怪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没有头的男性鬼怪。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了恐惧，容墨实在按捺不住，于是向后退了一步。
很快容墨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面前的怪物突然张开了翅膀，容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体腾空飞起，继而浸入了冰冷的液体之中。
他被抛到了水里。
因为是在湖边、水并不深，因此容墨没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就算如此，那阵冲击力和湖水的寒冷都让他哆嗦。除此之外，相机浸水面临报废这个噩耗也让他苦恼。
容墨本以为这只怪物是想淹死他来着，但很快就改变了想法：有枪声响起，而那怪物一边的翅膀垂了下去。他看到那只怪物跌跌撞撞地飞到了岩石后面，同时听见那只怪物发出了巨大的嗡鸣声。
危机暂时解除，容墨终于有时间思考：所以说这古怪的“天蛾人”把自己抛到水里，到底是为了更好地攻击还是为了救自己？这只会在灾祸之前被人目击的生物，究竟是象征着噩耗还是在帮助人类？
容墨一边想事情一边试图爬起，结果就是几次努力都摔回了水里，直到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拉了起来。对方不顾他身上全湿又沾上了泥沙和水藻，将他拥到怀里、以体温为他取暖。
不用抬头看，容墨就知道对方是谁了。知道林夏赶来，容墨不禁惊喜交加，正打算说点什么，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林夏的语气很冷淡、还有点生硬：“我说过，你不要一个人来。”
容墨被这么一噎，原本准备好的情话就都咽了回去。他总觉得对方的语气里透出了些危险的意味；加上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容墨不敢在这时候让林夏分心。他低头，看到了对方手中的双筒猎枪。“刚才是你开的枪？”
“不是，是你单独拜访的男人，我们唯一能找到的目击者。他恐怕想对天蛾人开枪很久了。”林夏平淡地叙述，拉着容墨上岸。
“这不奇怪，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人生也是因为天蛾人而毁掉的。”容墨说着，眼睛却一直在林夏脸上打转。他总觉得现在林夏很不对劲：一方面，对方的态度变得很漠然，他知道林夏心肠还是不错的，绝对不会用那种冷漠的语气说起别人的遭遇；另一方面，林夏平时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扯着自己、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粘着对方，尤其是在有危险的情况下。
林夏，你到底怎么了？
容墨有点担心对方，想要开口询问，之前他拜访的中年男子已经拿着枪走到了两人面前。他现在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我打到它了。如果今天走运的话，我们就能杀死它！”说罢就先一步向假山走去，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转到那后面去射杀那只怪物一样。
杀死？容墨拿眼睛瞥林夏。
林夏感觉到容墨的目光，于是做出解释：“我并没有对他承诺什么，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容墨舒了口气：“那么，现在呢？我们两个没必要去射杀天蛾人，可要是让这个可怜的老男人独自冒险，似乎也不太合适。你是怎么打算的？”
意识到容墨是将决定权交到了自己手中，林夏的眼神柔和了一点。他握住了容墨的手：“你因为那生物受伤了么？”
容墨不解其意，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左臂、看向左臂外侧。之前这个部位被那怪物长长的翅膀抽打了，掉下水的时候无暇察看，现在容墨感官逐渐复苏、觉得左臂疼痛，才发现那里的衣服被撕裂了，皮肤上多了一道正在向外渗血的狭长伤口。
容墨放下手臂，耸了下肩：“这不算什么大伤。”林夏却是面色暗沉地盯着他的伤处，最终说了一句：“我们去帮那个男人。”
“林夏？！”容墨甩开了林夏的手。他终于发觉对方不对劲在哪儿了：现在的林夏，就好像只有自己是唯一重要的一样，只有对待自己很在意、做决定时也只考虑自己。
就算林夏的现状从某种意义上能让容墨体会到病态的幸福感，但在容墨心中，对林夏的担忧已经大过了一切。他斟酌着开口：“你不打算让自己先冷静一会儿再……”
他的话被尖叫声打断了。听出这是之前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容墨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林夏前面去：“我们得快点，他恐怕遇上麻烦了。”
林夏看了眼容墨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对方甩开的手，什么都没说。
转过那座假山，容墨就看到了之前那个男人。看到那人面对怪物的逼近却不举枪射击，容墨有点疑惑，但很快就想通了：这种猎枪虽然射程很远，但一膛只能上四枚子弹；如果这人刚才射击时一激动打光了子弹，那么现在自然陷入了窘境。他正想喊林夏帮忙，却发现对方已经抬起了枪，枪口火光一闪……
这是容墨第一次看见林夏用枪。在他这个菜鸟看来，对方基本没留瞄准的时间就打出三枪，分别命中那怪物两只血红的眼睛与肩膀连接翅膀的部位。看不到又不能飞起来，这怪物自然也没什么可怕了。
危机迅速解决，容墨却依旧直愣愣地站着。林夏身上透出的杀气让他吃惊，也让他有点害怕。
“走了。”被林夏一扯，容墨瞬间回神。看着不远处那个靠在树上、一副惊魂甫定模样的男人，容墨觉得有点不忍心：“我们不用安慰他么？”
“你关心他？”林夏答非所问，容墨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寒意，下意识地摇摇头：“并没有。我们走吧。”最终只向那人喊了句“您快些回家吧”了事。
“在这附近有座废弃的炸药工厂，与其说人们在这座小镇附近目击了天蛾人，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工厂周边遇到的。”回去的路上，林夏给容墨解释：“这些生物和人外形很像，或许它们呵工厂中发生过的事情有些联系。”
“也许。”容墨心不在焉地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这些’？那样子的天蛾人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林夏予以肯定：“我来的时候也看见了。从那之后……”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皱了皱眉：“我好像受到了什么影响。”
“心情忽然变得很差、很容易被激怒？”容墨有点担心了；他已经确定天蛾人能够影响人的情绪，而林夏和那个男人一样、都受到了比自己更加严重的负面影响。
这和身为A或O有关系吗？容墨猜测着，握紧了林夏的手。“林夏，”容墨发问，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你会没事的，对吧？”
林夏回头看他，淡淡的笑容透出几丝古怪：“你担心我和那些人一样，精神受到影响甚至去自杀？”察觉到容墨的手抖了一下，他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或许，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第三十八章
被人连拖带拽地带回了居住的旅馆，容墨几番想要安抚林夏，对方却都没有再提供机会给他。林夏始终没有回头看容墨一眼，只是拉着容墨的手一直向前走，就算在上楼梯、开门时容墨想要开口，也都被对方一句冷然的“闭嘴”堵了回去。
看来真的受到了很糟糕的影响啊，容墨想着。在他的印象里，林夏从未这么失控过。虽然他也见对方诸有过如惊慌、生气的不淡定情绪，但那些情绪在冰冷淡定的外表下都只能表露出少许，像现在这样毫不遮掩地让怒气外露，却是第一次。
“林夏，你真的没有必要找办法镇静下来，”容墨试探着问了一句，却不料林夏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突然收紧，疼得容墨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快松手，你弄疼我了！”
听了容墨的大声抗议，林夏的确放开了容墨的手腕，却将对方的手托在自己手中抬起，端详着手腕上那一圈红红的痕迹。“我说过，不要单独见他；可你还是去了。”林夏沉着声音叙述发生过的事情：“刚才，你放开了我的手。而且，在我的面前关心其他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