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台(出书版)BY nel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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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伊重人和哑巴带着前来接应他的三百沪安卫士兵赶回京城。伊重人有伤在身,路上怎么也会有些耽搁,二十天后,伊重人终于回到了京城。而越王的人马此时却势如破竹,边关的几个城镇要塞几乎没做任何抵抗就归顺了越王。

嘉政帝这回亲拟圣旨。先是打出同胞兄弟的情谊,然后说自己误听小人的谗言冤枉了皇弟。他将厚葬两位王妃,世子也已找到,和幼子一起被送到了宫里,他会确保两个孩子的安全,也会惩罚那些污蔑皇弟的奸佞之臣。

嘉政帝的这道圣旨一出,哪怕是不敏感的人也嗅出了几分异常。小人……奸佞……明眼人都知道会是谁在皇上面前冤枉越王。皇上要惩罚污蔑越王的奸佞之臣,那不就是拿张忠和孙季禹开刀了吗?对这两人恨之入骨的朝堂官员们立刻联手上书皇上,列举张忠和孙季禹的种种恶行,恳请皇上严惩这两人及其手下党羽。在官员们弹劾的名单中,伊重人是仅次于张忠和孙季禹的第三人。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朝中的那些一直在找机会扳倒恶党的大臣们自然不会放过。

张忠府上笼罩着浓浓的沉闷之气,平日里再作威作福的人这个时候都大气不敢出,现在是他们的存亡时刻。从玉城关赶回来的伊重人坐在张忠的下首位置上,右臂吊着白布,脸上的粉难掩他受伤的虚弱,不过他的眸中仍是会令人胆寒的冷光。这里坐着的都是张忠和孙季禹最心腹的手下。越王起兵,皇上震怒,朝臣弹劾,要不是张忠和孙季禹十几年的经营,他们现在恐怕早已被抓入刑牢,但这次的事若处理不好,他们的处境也会非常的危险。

伊重人昨晚秘密回京,皇上下令他回京之后马上带着越王的次子进宫。张忠和孙季禹压下了伊重人回来的这个消息。张忠这边是绝对不能把孩子交出去,而孙季禹这边则是以为孩子已经死了,所以眼下这也是个大麻烦。孙季禹对张忠有些不满。看守越王府的是沪安卫,却能让越王世子从眼皮子底下逃了。要不是刘裕那家伙,事情也不会到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而张忠对孙季禹也有不满。动越王是孙季禹的主意。越王手里有几十万的兵马,有越王在,太子日后登基就有潜在的危险,杀掉越王对孙季禹的好处最大。但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有不满也得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第九章

张忠脸色阴沉地开口:「重人,你有何对策没有?刘裕那混帐到死都不肯说是谁和他接应。我真没想到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在背后暗算我,活剐了他算是便宜他了!」

伊重人垂着眸,声音不高不低地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重新取得皇上的信任。有皇上在,那些大臣们闹不出什么。此事还要司使大人出面。」

「我?」孙季禹拧眉,「我还能做什么?皇上根本就不见我。」

伊重人淡淡道:「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别忘了,皇上现在最宠爱的是谁。」

孙季禹和张忠两人的眼神瞬间暗沉,张忠出声:「琴妃?」

伊重人点点头,说:「琴妃正得宠,由她出面安抚皇上见司使大人一面。皇上虽然对太子迁怒,但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这天下今后只会是太子的。越王手握重兵,就算他现在不反,日后太子登基他也会反。司使大人得让皇上明白,亲弟弟再亲也不如太子。越王已经撕破了脸,就算他肯回心转意,这心里的疙瘩也不可能消除。还有一点,越王世子确实不是我们动的手,难保不是越王的什么仇家做的。而两位王妃是自尽,我们的人还没到她们就死了,也不能怪在我们头上。哪怕是抓了越王,我们也没有对越王动大刑,要说是我们逼越王谋反,太过牵强。」

伊重人的话说完,孙季禹和张忠的脸上立刻浮现一抹喜色。是啊!越王世子失踪、王妃自尽都和他们无关啊!谁知道世子是被谁带走的,也许这是越王的计谋也说不定。

接着,伊重人继续道:「至于那个孩子。抱一个进宫就是。我想,恐怕越王都不知道他这个儿子长得是什么模样吧。」

「对啊!」张忠一拍大腿,「刚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咱们说是越王的儿子哪个能说不是?我马上派人去找合适的孩子。」

伊重人道:「这个不着急。先请司使大人进宫安抚皇上才是,最好是和贵妃娘娘一起。一个是今后还可能再反的弟弟,一个是亲生的儿子,熟轻熟重,皇上当该明了才是。当然,越王还是要安抚。若能把那些投奔越王的势力拉拢过来,再以皇上的名义追越王一个不忠不义,叛逆谋反的罪名可不是人人都敢担的,到那时咱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好,好,不愧是重人!」张忠的脸色一扫刚才的阴沉,大有磨刀霍霍的意思。

孙季禹想了想,道:「重人说得确实有道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进宫。」

张忠马上起身:「那就有劳司使大人了。沪安卫就先从那些乱匪的家眷开刀,我就不信他们能不管家人的死活。司使大人直接找琴妃,她会想办法安抚皇上的。」

「这样甚好。我即刻进宫。」

也不多留,孙季禹带着他的心腹离开了。他一离开,张忠让自己的心腹也离开,只留下了伊重人。没有旁人在了,张忠的脸上浮现几分莫测,压低声音问:「重人,现下无外人,此事你可有别的计较?」张忠了解伊重人。伊重人虽然与茹贵妃亲密,但与孙季禹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张忠相信伊重人对自己和对孙季禹的衷心绝对不同。现在的情况对他非常不利,伊重人总会多替他想想。

伊重人起身走到塌座旁,刚才孙季禹坐着的那个位置,和张忠隔着一张小方桌,凑了过去。张忠见状立刻附耳,他就知道伊重人有别的心思。

「这次败了,咱们都得死。若不败,司使大人对督公大人怕是会有嫌隙了。」

张忠眯眼。

伊重人勾了勾嘴角,面带讥嘲地说:「督公大人动越王最主要的是因为司使大人。现在情况变成了这样,督公大人不会没看出来司使大人有些不满吧。」

张忠的眼神沉了几分。

「越王对督公大人自然会有些成见,但还没到撕破脸的份上。若不是司使大人不断游说大人您,大人何必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只要大人不动越王,越王就不会跟大人过不去,这么多年了,越王若要针对大人早就动手了,不是么。」

张忠握住了拳头。

「大人,一开始我就不赞成对越王出手,但刘裕他们都跟着司使大人一起劝说您,属下便不好多说了。大人您想想。哪怕事成了,大人又能落得多少好处?司使大人是国舅,日后太子登基,司使大人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大人您又算得了什么?有皇上撑腰,有御亲卫,司使大人还能容得下大人吗?只要除掉大人,换上他自己的人,司使大人的手里握着御亲卫和沪安卫,怕就是皇上都得听他的。又没有越王的威胁,司使大人就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人,您还看不明白吗?」

张忠咬牙,双眼通红:「难怪刘裕那时候成天在我耳边说越王对我有多危险,原来刘裕这厮早就背着我跟别人串通一气了!」

伊重人冷道:「越王逃走这事也许与司使大人也脱不了干系。大人别忘了,阮刑天他们穿的可是御亲卫的兵服。」

「孙季禹!」张忠狠捶桌子,「他竟敢把心眼耍到我的头上!我不饶他!」

伊重人继续分析:「越王并不想杀我,他想活捉我,但有人却背着越王给我放冷箭。我受伤的时候越王脸上的吃惊不是装的,显然他事先并没有安排人刺杀我。越王问我那孩子在哪里,却没有问世子在哪里,越王很可能知道世子的下落。越王以为孩子在我手上,才会这么问,也才不想杀我。大人,您说,谁要杀我呢?我死了,对谁最有利?」

张忠被气疯了。心腹背叛,现在连孙季禹都敢在他背后来一刀,真当他张忠是吃素的吗!他立刻问:「你可有好主意?我绝不轻饶孙季禹!」

伊重人眼尾的红线好似一道炙烈的火焰。

「杀!」

张忠冷笑:「你说的没错。孙季禹是国舅,他现在不杀我,以后也会杀我。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伊重人再一次凑近,几乎贴着张忠的耳朵说:「不只是孙季禹。」

张忠等着对方解释,伊重人低声提醒:「皇上对大人已经不满了。孙季禹有太子,您呢?」

张忠倒抽了一口气,可马上,他就神色发狠地说:「要怎么做!」一不做二不休!

伊重人把声音压到最低,这般那般地说了很久,张忠听得不住点头。当伊重人退开之后,张忠问:「那个孩子要不要……」做了个杀的手势。

「交给属下吧。至于那些乱党的家人,暂且饶他们一命,用他们的命牵制乱党。他们活着对我们才更有利。」

「好。就听你的!」

张忠现在对伊重人是绝对的信任。有伊重人的计策,张忠更是下了狠心。现在的局势,不是他死就是别人亡。张忠当然清楚若自己被拉下马会有多么凄惨,他必须掌握主动。

和张忠商议完伊重人就离开了张府。一出门,就看到宫里的轿子停在门口。伊重人二话不说上了轿子。哑巴没跟着他一起出来。坐在轿子里,伊重人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容。

第十章

茹贵妃的寝宫内,宫女太监全部被茹贵妃赶了出来,只有一人留在了寝宫。茹贵妃一边哭一边骂:「本宫和太子什么都没做,却换来皇上的一顿责备。现在连琴妃那贱人都爬到本宫的头上了。要不是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皇上怕是连太子也要废了。我绝饶不了那个小贱人!重人,你要帮本宫出这口恶气!」

伊重人手拿绢帕给茹贵妃擦泪,神色间虽然仍是如常的冰冷,但动作却很是温柔。茹贵妃靠在伊重人受伤的那边身子,一手轻轻捂住:「你的功夫那么厉害,怎么就让人给伤了?」

伊重人没有马上宽慰,而是等到茹贵妃平静了一些之后才不轻不重地开口:「奴才也很纳闷怎么就被人给伤了。这事,透着蹊跷。」

茹贵妃坐了起来,声音沉下:「什么蹊跷?」

伊重人没有直说,只道:「从越王回京到他起兵,处处透着蹊跷。越王能在沪安卫和御亲卫的眼皮底下桃之夭夭。这刚一出事,皇上就迁怒到了娘娘和太子身上,娘娘何不好好想想?」

茹贵妃的双眼大睁,她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想了一番,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有人要害本宫和太子!」

伊重人冷冷地说:「司使大人是娘娘的亲爹,奴才又是娘娘信任之人,奴才一死,娘娘和殿下就少了沪安卫这一块庇护。现在司使大人自身难保,奴才一死,谁的好处最大?」

茹贵妃怒极:「张忠这老不死的竟然敢把主意动到本宫的头上!他好大的胆子!」

「奴才什么都没说。」伊重人的神色更冷了几分,「不过奴才从来不是任人宰割之人,娘娘应该最清楚才是。」

「敢动你,就是跟本宫过不去。重人,本宫心里只有你配得上沪安卫督公一职。本宫绝不轻饶张忠!」

茹贵妃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又能拥有皇上唯一的血脉,其心机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宠妃被皇上迁怒,而张忠给皇上找来的那个贱婢却能安抚皇上,就连他爹进宫见皇上都得通过那个贱婢。只不过眨眼间,她就在皇上的面前失了宠,张忠这步棋真是高明。伊重人虽然是张忠的心腹,但论起来,张忠对伊重人的信任还不如对刘裕的。指不定刘裕的背叛也是张忠的一招障眼法。茹贵妃似乎看到了张忠的屠刀已经举在了她和太子的面前,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本宫马上派人传父亲过来!」

「不可。」

茹贵妃不解:「为何不可?现在能和沪安卫抗衡的只有御亲卫。」

伊重人只说了一句话就让茹贵妃打消了这个念头。「娘娘打算在太子登基之后还要处处倚仗司使大人吗?」

茹贵妃的心顿时漏跳一拍。她比谁都清楚娘家的权势对她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她是贵妃,但很多事都需要依靠父亲。太子现在还小到没什么,等太子日后登基,她荣升为太后,若那时候还要处处依赖父亲,她和太子就会和傀儡没有两样了。

「娘娘,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茹贵妃的脸上浮现狠厉和阴骘。她是贵妃,将来的太后,凡是阻碍她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哪怕对方是她的至亲!

「重人,你说本宫现在要怎么做?」

「我们就做那渔翁。」

茹贵妃的眼睛一亮,然后阴险地笑了。

琴妃果然安抚住了嘉政帝,孙季禹见到了皇上。按照伊重人所说,孙季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这件事重新解释了一遍。他们顶多是有些操之过急,但不管是世子失踪还是王妃自杀其实都与他们无关。孙季禹前前后后的给皇上分析了一遍。结论就是不管皇上怎么安抚越王,哪怕没有这件事,越王肯定也会反。越王这次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听上去大义凛然,其实有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歹心。更何况,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若越王杀了太子,那皇位自然还是落在越王的手里。与其这样,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以越王的孩子为人质或者直接杀了。

嘉政帝听了孙季禹的一番话觉得有点道理。琴妃又在一旁适时的劝说,嘉政帝越想越觉得他这个弟弟心思歹毒。之前对张忠和孙季禹的厌恨马上就变成了对亲弟弟的仇视。果然在皇位的面前,亲情什么的都是假的。

「奴才为了皇上的江山尽心尽力,难免会得罪一些人。那些人各个见风使舵,趁机陷害奴才。奴才对皇上的衷心天地可表,若不是越王确实有谋反之心,奴才怎敢诬陷越王。」

嘉政帝的脸色异常的难看,问:「那个孩子呢?」

「在伊重人那里。奴才和张忠商量之后觉得放在他那里会比较安全。伊重人武功高强,府里的人功夫都不弱。若放在宫里,难保不会被人偷偷调换了。只要让越王知道孩子在皇上的手里即可。越王是要孩子还是要皇位也可一清二楚。」

嘉政帝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放在伊重人那里吧。御亲卫和沪安卫这次要配合大军击退越王。朕已经对他彻底寒了心。以朕的名义发出诏书,举天下之力共拿反贼。」

「是。」

孙季禹的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并满意地笑了。伊重人果然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不过这样的人留在张忠身边对自己却是个祸害。等事情结束后,一定要找个机会除掉伊重人!

皇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张忠自然也异常的高兴,对伊重人也更加的信任了。嘉政帝的诏书一出,也意味着张忠和孙季禹重新得到了皇上的信任,那些弹劾他们的大臣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伊重人拦下了两人的屠刀,只说现在这节骨眼上不要再节外生枝。先解决了越王再解决这些人来不迟,反正他们也跑不掉,免得又引起皇上的不满。张忠和孙季禹接纳了伊重人的建议,没有动这些人。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那些弹劾上奏的官员们已经做好了人头落地的准备,对皇上更是满腹的埋怨,更多人是心灰意冷。这样的皇上,已经无望了。

越王的兵马与嘉政帝的大军相遇,战事全面开启,整个南楚国随着两军的相遇也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之中。这个时候,伊重人反而窝在府邸里大门不出,名曰养伤。张忠、孙季禹和茹贵妃为了各自的利益也开始在暗中布置了起来,按照伊重人给张忠和茹贵妃制定的计划,他根本无需露面,而有孙季禹的出面,皇上也暂时不召见他了,伊重人悠哉地在府里养伤休息。

床上,一个脸色偏黄瘦巴巴的孩子正在熟睡中。伊重人坐在床边看着他,掌中是孩子同样瘦弱的小手。袖子下的手腕包着一圈白布。看了孩子一会儿,伊重人放下孩子的手,摸了摸孩子不甚健康的脸,低声对站在他旁边的人说:「你连夜把他带走,送到老哥哥那里。这孩子叫佳宝。你就不要再回来了,若不出意外,这边的事很快就能结束。到时我会直接去找你们。」

推书 20234-12-18 :墨影 下——木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