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婕混乱的点了点头,在林婕得意的眼神中,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道:“可是如果那个就是解药呢?如果顾公子他不是想要害庄主呢?如果是我们误会了,那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啊,絮姐姐,你不用担心,要是是我们误会了顾惘,自然是赔礼道歉,冰释前嫌,我们是为了庄主的安全着想,不让庄主有一丝的意外,顾惘他是不会怪我们的,为人奴婢,就得尽心尽力的护着自己的主子,你说,是不是……絮姐姐……”
絮娘被那一堆的假设和推论吓得魂不守舍,她初出江湖,见什么都好奇,对着一点点心有不平的东西都能大呼小叫,初时极其不喜欢林婕这个主动贴上自己家庄主的女子,但是在相处后,因为对方的直率,她不过是排斥了一小会,就接受了林婕,后来顾上铭受伤,他一心的怨着顾惘,觉得是顾惘给他们惹了麻烦,害了庄主中毒,可是讨厌了没几天,看着顾惘对庄主那么好,心中马上又释怀了。
现在的种种却被林婕说得那么的凶险,仿佛处处都是万丈悬崖,絮娘第一次觉得江湖的可怕,他只要一想着顾惘对自己家庄主的好,在想想林婕说的话,顿时一颗想要在江湖上好好见识一下的热血心肠,就那么被林婕一下浇熄,拔凉拔凉的。
这一边是林婕和絮娘在论着,另一边,顾惘已经抱着殷长河去找傅白了。
顾惘有十分的把握,他不会因为把孩子交给傅白照顾而受到殷折天的迁怒,据他在二十年后所知道的情况来说,殷折天和傅白少年相遇,殷折天一直很敬重傅白。
少年相遇,少年的跨度十分大,现在殷折天也还算少年,没人知道这个少年的跨度线在那里,但是顾惘知道,是十五岁的时候。
在殷折天才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睡了很多的女人,杀了很多的人,那个个时候,遇上了和他相反,甚至可以说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傅白,回来发生了什么顾惘就没有听殷折天说起了,但是从十五岁开始,殷折天就很敬重傅白,敬重到后来已经达到变态的膜拜的地步。
顾惘抱着殷长河,在侍从的引领下,走向父白的居所,一路翠竹劲节,苍苍郁郁,风起时引起一旁沙沙的摩挲声。
在竹子的清香和风声摩挲中,一道清脆的低唤,叫住了顾惘的脚步。
顾惘回头,一个女子立在那里,衣带在风中翻飞,笑得灿若阳春三月一般,腕上一串银铃,在风中叮铃铃的轻响着。
“……”妈蛋,是颜丽娴。
顾惘就漠然着一张脸,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和颜丽娴相望着颜丽娴笑得一脸的灿烂,顾惘的脸特别的臭。
就这样相顾无言,互相的对望了一下。顾惘抱着孩子转身就走,颜丽娴在顾惘的身后,话都还没来得急说出口,顾惘就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了。
颜丽娴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待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见顾惘,笑得灿烂如何,结果顾惘看了一眼就转头了?!
这个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颜丽娴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的确是就这样把头转过去了,没有一星半点的犹豫。原本还想着,以顾惘的冷淡脾气,相遇的时候他说不定只会打个招呼就不说其他的了,而事实却是,顾惘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的转头离开了。
……连预想中的打个招呼都没有……
颜丽娴快步敢了上去,站在顾惘的身边,笑得温和又好奇的文:“这个是谁的孩子?”
“不知道。”顾惘很干脆的回答了颜丽娴的问话。
颜丽娴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顾惘的冷意一样,温和的说:“和顾公子一别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顾公子这段时间可好?我在江湖上,可是常能听见关于顾公子你的话呢,大家都说顾公子你英武不凡,是顾家这一代的希望,只可惜……”
顾惘没有心情去问她可惜什么,没有接话,颜丽娴把话头一收:“江湖中人胡乱说说而已,顾公子你不要当真就是了,对了,顾公子你这一路是要去那?”
颜丽娴一句话说得百折千回的,听得顾惘闹心,不就是想要告诉他,江湖上的人现在都很看好他,对顾上铭很没有信心,于是乎,你看大家那么看重你,你想要当庄主也没什么。
真是烦透了!
“颜姑娘这一路甚是悠闲的模样,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能奉陪了。”顾惘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快速的离开了颜丽娴的身边,颜丽娴看顾惘的态度如此的明显,也不好再上前追上去死皮赖脸的说什么。
顾惘抱着殷长河,到了一间小院前,侍从道:“这就是傅少侠住的地方,傅少侠平日里要练剑,害怕扰着旁人,就单独的住了个小院。”
门框上一块门匾,上面三个漆黑的大字,笔走龙蛇,翠竹院,青翠的竹子就长在门匾的旁边,正好长了那么一簇,把翠竹之字,体现到了翠竹之型。
在门边敲了几下,侍从就推门进去了,院内很是宽阔,一簇簇三五成群的种着竹子用以点缀,傅白正在把剑收回剑鞘,一身白衣,临风翠竹之下,玉容温柔,带着几分悲悯的慈怀。
顾惘以前就见过傅白,那时候他和现在一样的温柔气质,只是更加的沉稳历练了一些,但是没想到,二十年前傅白都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少年人身上的焦躁。
傅白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眼眸似寒潭,一身的冷风寒骨,抱着个肉嘟嘟的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面容上却没露出半点情绪,不过是打量了自己一眼,却根本没有说话。
“敢问这位少侠尊姓大名?”傅白看他抱孩子的姿势,和手上的薄茧,看得出是个用剑的,干脆就称之为了少侠。
“不敢谓之尊姓大名,姓顾名惘,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顾惘是来求人的,话自然就说得要给别人面子几分了。
“何事?顾兄你先说来听听,我在做决断吧。”傅白看顾惘的模样,知道他来头不小,不敢随意的答允,便如此慎重的答道。
第四十章
顾惘站在隐隐恻恻的竹影下,道:“傅少侠和殷少宫主是旧识否?”
傅白听得顾惘的话,审视了顾惘一眼,他和殷折天认识的事在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就算知道也只是认为他们两仅仅的认识,从来没有人把‘旧识’这这个词用在他们的身上过,虽然两人的确也算得上旧识。
“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傅白口气温润的说。
顾惘听他如此的说,也不沮丧,只是和他细细的说了殷长河的事情,隐晦的道出这个孩子现在的尴尬处境,和爹不亲娘不爱的情况,然后将孩子微递出一点,试探傅白的动作。
傅白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这个孩子接了过去,动作僵硬的把殷长河抱在怀中,一看就是没有抱过孩子的,冥宫需要的是一个照顾孩子的地方,然后让殷长河不出现在殷折天的面前就够了,反正殷折天年轻力壮,现在还不需要继承人,众宫众自然也不看重殷长河。
现在交托给傅白,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傅白抱着孩子感慨道:“要是把你送回去,不知道你殷折天会不会把你扔出来?”
“傅少侠你先照顾这个孩子一段时间吧,若是遇到合适的时机,就好好的和殷少宫主说一说,他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孩子,话至此,顾惘便告退了。”说罢顾惘就辞身而去,成功的把殷长河这个小屁孩扔给傅白,自己无事一身轻的回去了。
屋檐勾角,红梁青砖,顾上铭喝着林婕奉上来的茶,轻絮和飞雪在一旁站着,仔细的看着顾上铭的一举一动,好观察他的状态如何,这样类同人妻的行为,让顾上铭有些不自在。
林婕道:“我方才看见顾公子抱着殷少宫主的儿子出去了,也不知是去那儿,只是……见他在路上遇见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唤了顾公子的名字,顾公子回头,两人相顾无言的看着,庄主你可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吗?”
顾上铭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问道“那位姑娘什么特征?”
“长得极好看,鹅蛋脸,手上戴着一串银铃,动作间叮叮铃铃的响,很是好听呢……”
“哦。”顾上铭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心中却泛起了不舒服的感觉,听林婕的形容,他便知道是颜丽娴无疑了,想起在柳絮山庄时,两人明明是初次相见,顾惘对颜丽娴的注意度却是过分的高,仿佛是事事都在留心颜丽娴一般。
很不寻常……
若是平常,顾上铭便挑礼物送贺礼了,但是现在他却提不起这样的兴致来。
林婕看顾上铭眼中有几分寥落,便道:“庄主,我瞧着顾公子和那位姑娘关系不一般,顾公子有了心上的人,庄主你不欢喜吗?还是顾公子他一直瞒着庄主你呢?”
顾上铭喝了一口茶,掩下眼中的情绪,道“林婕。”
林婕笑应道“公子何事?”
转眸见,顾上铭的眼中带了几分了肃意,嘴角却带着笑的说:“尊卑有序,上下有别,虽然我并不强求,但是这个是柳絮山庄的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自己的称号还是要注意一些的,不然别人听见,以为我们柳絮山庄是没有规矩在的。”
“……是”林婕本是想要挑拨顾上铭和顾惘的关系的,她察言观色,便知道顾上铭对顾惘和那个女人的事是很不喜的,那么不喜的原因呢?林婕推断出了许多的可能,都是能过挑动两人关系的预测,却没想到得到的结果是顾上铭警告她要知道尊卑有序的规矩。
林婕聪明的改口,连忙道:“奴婢知错了。”
“下去吧。”顾上铭模样厌倦的对林婕说,一副精力开始不济的模样,轻絮和飞雪给林婕打了一个眼色,让她赶紧的退下,不要在耗费庄主的精力了。
轻絮原在一旁听着,不敢插主子的话,但是心中却已经把林婕骂个狗血淋头了,庄主中毒,身体虚弱,现在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拿来让庄主知道,底下的人就会增加悄悄的处理掉。
现在这个丫头却好像是精力过剩一般,屁大点的事,都要拿到庄主面前来说一说,让庄主气不顺,不就是一个女人吗?顾公子要是喜欢,弄个二三十房小的也没问题,偏生她管的宽,要来和庄主说说顾少爷和那个女人唧唧歪歪了。
外面来的就是外面来的,伺候个人都伺候不周全。
林婕收到陆伯派来的丫鬟轻絮警告的眼神,大咧咧的退了出去,退之前还特意的说要庄主保重身体,等庄主身边感觉好一点了在来,然后给了众人一枚灿烂豪爽的笑脸。
顾上铭被轻絮和飞雪搀到床榻上,顾上铭顺势躺下,在轻软的锦被上休憩着,轻絮和飞雪放下厚厚的帷帐,把阳光隔在床榻外,顾上铭躺在里面,原本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
带着几许不可知的迷茫,他刚才是怎么了,是在心痛吗?貌似有点像是那种感觉,可是……
为什么会貌似有一点心痛?
顾惘对颜丽娴很特殊他一直都知道的,现在知道他们相见了,相顾无言了,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应该问他是不是喜欢颜了娴,要是真的喜欢就做主帮他提亲,帮他张罗婚事,送出祝福和贺礼,这样才是收拢人心,让下属对你忠心耿耿的办法。
而在顾惘成家之后,他就彻底的可以掌控顾惘了,因为他不在孑然一身,他有缺点了,有弱点了,他有了自己的女人,将来可能还会有孩子,这些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是很好的东西,是足以控制他人,用以威胁的条件,并且是可以保证足够管用的。
但是他现在,很不开心……
顾上铭觉得自己和奇怪,是不是病了?不然怎么会为这样的好事而不开心?顾惘这个人太难掌控了,有了家室拿捏他会容易很多,感情上他把顾惘当自己的兄弟朋友,但是属于上位者的身份,让他忍不住的去想,到底怎样才能掌控住顾惘。
可是他好难过,他好难过他要去算计这些东西,颜丽娴的出现像是点破了这一切的一个切入点一样,轻轻松松的就把一切剖析在上铭面前了,鲜血淋漓的。
幼时开始,顾上铭接受的是必须优秀的概念灌输,他必须得什么都做得很好,因为庄主是个女人,那个女人又正好是他的母亲,而他是要接手柳絮山庄的人。后来,他知道不可太出风头,干脆韬光养晦,扮起了浪荡的公子哥,一路受了多少的白眼,多少的讽刺。
在他苦苦支撑的时候,顾惘就那么出现了,告诉他,‘我是来帮你的’,他做得不明显,却是真的在帮他分担责任,在帮他承担所有的眼光,让顾上铭感受到了什么是关心,什么是被别人记挂着,心心念念的要来帮你的感觉。
后来他中毒,也是顾惘在照顾他,宽衣解带,吃穿住行,走不动路都一直是顾惘在抱着他,夜里有总睡在一起。
当颜丽娴那么不出乎意料之外,却措不及防的出现的时候,选择就变得那么赤裸裸的,没有了温情的面纱。
是要选择一个庄主应该选择的路,还是服从自己的心。
他是真的很……在乎顾惘的。
在乎到大约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有点像是……断袖!
顾上铭被自己的想法一惊,思绪却再也收不回来了,这个词在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生生的截断了他脑回路的运转。
在这一幕之隔的昏暗中,顾上铭的表情很惶恐,他从来都不想和这样的词沾上边,但是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成形的呢?
大概是那次在花楼的时候,老鸨把那名少年送上来给顾惘的时候,少年那样柔软的身体,青涩的神态,和顾惘对他那样温和的态度,走的时候还留下了给他治病和赎身的钱,那个时候,他就在想,顾惘会不会是断袖?
他那时候是很不开心的,他甚至想要训斥他,告诉他,你现在姓顾,是顾家人,如果做出这样有辱顾家门楣的事情的话,就不要姓顾了!
但是他掩饰得很好,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来,但是最后看着顾惘的模样,一诀黑衣和夜一样的颜色,他没有说出口,有什么东西梗在咽喉处,让他没办法去对他怒吼,梗得他咽喉处发酸。
顾上铭抓紧了被子,有些无助的闭上了眼睛,偌大的床榻上,这里有的是锦被和华丽的帷帐,站在外面的是轻絮和飞雪。他现在该怎么办?顾惘没有当成断袖,他反而情势不妙了,要是被知道,他又该怎么办?
他和顾惘相处的时间不长,没有青梅竹马,也没有三年五年,但是就那么奇怪的因为他而沾上断袖这个癖好了。
他了解顾惘,顾惘虽然面冷,或许心也冷,但是对他的事情,心还是有几分热乎劲的,如果他告诉顾惘,顾惘可能会帮了他之后就离开,一个人去浪荡江湖,也可能当做没听到,要求他也忘了,然后继续温柔的对待他,但是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善而疏远。
顾惘一直都是这样的,除了刚开始莫名其妙打了那一架,后来一直对他很好,到现在已经好得快过了那个标准线了,一个冷漠的人,却对一个男人温柔道这样的程度,顾上铭这样想想,貌似两人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的遥不可及了。
等等,顾上铭猛的一整眼,他刚才是在想什么?
貌似……两人之间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是什么意思?顾上铭被自己潜意识里的话吓了一跳,这个话的意思,难道我想要……和顾惘在进一步?
第四十一章
有些事情总是猝不及防,却又好像是一直隐约可见开端的一般,就仿佛从混沌中惊醒,见季节更替而顿悟人生,顾上铭现在隐隐约约的就处于这样的状态,颜丽娴像是一把尖刀,割破了挡在原本事物面前的屏障,也划开了他面前的雾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