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施沐晨摸了出来,来电显示:彭勃。嘿,不容易,您这是开机了。
电话里彭勃问施沐晨在哪儿,施沐晨说出了俱乐部的名字。彭勃说想见他,施沐晨说你来啊,反正我一个人。彭勃调侃他不是背着秦浪在偷腥吧?施沐晨大笑着答曰,是啊,怎么不是,我还拿钱砸那个小帅哥呢,可惜人家不买账。彭勃骂了他几句,说马上到。
施沐晨请服务生拿了酒,又要了几样小吃。端着酒杯凝视着渐渐聚集到俱乐部里的年轻躯体,人有些出神。他有些拿不准他跟秦浪将会何去何从。
干嘛不明告诉他你知道这一切,你根本不在乎?
我又能怎么说呢?难道要告诉他,你不幸的根源就是我?
彭勃来得果然很快,施沐晨见他进来调笑着问:“给你叫俩小哥呀?”
“叫你大爷。”彭勃陷进沙发里,拿了另一只空酒杯给自己倒酒,晚上就去安娜和辉子那儿吃了口饭,没喝成,因为想过来见施沐晨一面。
“你下午怎么关机了?熊书宇给我打了个电话,好像是想找你。”
“别提了,我们家老头儿终于绷不住拿我当棋子玩儿了。”
“相亲啊?”施沐晨乐。
“谁说不是啊。”彭勃抿了一口酒,“说正经的,那湖边别墅你帮我出了吧,价格好像翻了一番。”
“怎么?上次见面不愉快了,就不当邻居了?”
“你有正经的么?”
“那么点儿钱够干嘛的?你爹要的是源源不断的钱。”
“至少是我的态度。”
“把我那套也出了给你?我手头也还有点儿闲钱。”
“仗义。”
“不过真不是我说你,你这样除了让他炸毛,没别的意义。”
“我总不可能逆来顺受。”
“要不您是爷呢。爷您火急火燎找我就这事儿啊?”
彭勃摸了摸鼻子,“你跟文盛……你们起冲突了?”
“嗯?”
“要不他怎么虎视眈眈就朝咱们来了。”
施沐晨寻思了一下,“东方绿洲是他的?”
“他在背后运作。”
“你查这事儿了?”
“有人给我透了风,下午我核实了一下。融资肯定是他做的。”
“哦。”
“为什么啊?你们俩不是没联系了么,怎么杠上了?”
施沐晨摸过了烟盒,“你还记得四月份OH那边出了一档子事儿么。”
“有印象。你不是说那不叫事儿么,我也没留心。”
“就他干的。”
“为啥啊?”
“OH的公关企划本来都在他那边,后来秦浪不是给签过来了么。年初的时候他就过来找过我,我把丫撅回去了。”
“然后他就这样儿了?丧心病狂?”
“我也纳闷儿啊。”施沐晨没提他意图对秦浪不轨,生怕彭勃急了也“丧心病狂”,“四月份那事儿我就没理他,寻思他抽疯抽他的,我不理他完了。谁知道他没完了还。”
“你们俩没什么事儿吧?”彭勃也点了一支烟。
“我们俩能有什么事儿啊?上学那会儿一块混,后来没劲我闪了,完了。”
“费彬他们跟他还一起玩儿呢?”
“没有,我问过他们,都说觉得他……还那样儿,也不愿意往一起凑了。”
“这事儿你打算怎么着?”
“这你甭管了,反正不会把公司玩儿进去害你拿不着年终分红。”
“我说正经的呢,你悠着点儿。这不是小时候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了。”
“你就甭为这点儿事儿操心了,赶紧琢磨琢磨怎么对付你们家恶霸吧。”
“你恶霸!”
“倒酒。”
“你再命令我一个瞧瞧?”
“咋的,你把我摁沙发上?”
“你也挺烦人的。”
施沐晨大笑。
“真的,你悠着点儿,别往狠了掐。”
“我掐死他能怎么着啊?他没爹啊?也该长大点儿了。”
“一会儿切盘儿台球?”
“行啊。听你的。”
“看什么呢?都快钻里面去了。”
母亲凑过来,熊鑫赶忙抬头:“打游戏啦。”
“小孩儿似的,一下飞机就摆弄你那平板电脑。”
“嘿嘿。”
“一会儿到了,让高逸帮你把东西拿进去,也不少呢。”
“您不进去?”
“不进去。进去干嘛?是看看他的小老婆呢还是看看他的私生子?”
“您啊……这是何苦呀。这么多年了,不如放下这些不愉快,开始新的生活。”熊鑫说着,感觉到了中视镜里母亲的秘书高逸投过来的视线。
“胡说什么呢。放下?放得下早撒手了。你知道我要是跟你父亲离婚意味着什么吗?你想让我把这些年的辛苦拱手让人还是当面拆得七零八落?”
“妈你说得严重了。”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外姓人插手我的产业。”
熊鑫看到高逸收回了视线。
“不说这些旁的左的。倒是你,博士研究生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会加把劲的。”
“以后呢?念完了有什么打算?”
“到时候看喽,顺其自然。”
“其实你根本就没打算过吧?”
“哎呀妈妈,反正我不会当米虫啦,现在也逐步在跟一些乐团合作,其中一家还有意录用我呢。不过我还是想读博。这次的导师是王海先生,我想以后机会会更多的。”
“我是想你当只小米虫,反正你又不愿意继承家业,不如做些喜欢做的。人生嘛,也就是固定的这些时间,应该尽可能的让它快乐,不为生活所累。”
“可是你照样活得很累呀,工作的事,家里的事,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悠闲的模样了。所以这次去旅行,看你逛逛街、见见老朋友那么开心,有些替你松一口气呢。”
“我累了,你就不会累了。”
“那我情愿换过来。其实以前……你跟爸虽然忙忙碌碌,但偶尔有时间大家一起吃顿晚饭,我都觉得很开心。”
“那会儿我也挺开心的,累归累,但好像每一天都有惊喜。”
“那你为什么老跟爸吵架……”
“不知道呀。等到发现有一天生活已经变得如此不堪,才恍然发现……人可能就是这样吧,有得有失。”
熊鑫握住了母亲的手。
“跟你爸爸那儿住的还习惯么?”
“嗯……挺好的。”
“那女的要是为难你或者给你脸色看,随时到我这儿来。”
“不会啦……虽然住在一起,但我基本都只在侧屋,而且她人还蛮温和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你爸爸,我也不是说他坏话,怎么他也是你爸,只是现在他又有了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妈。”
“你读完书吧,要不要妈也必须给你买套房子,你也留意留意,以后结婚总要单过的。”
熊鑫摸了摸鼻子,“说那么远干嘛呀,你也说了,我住着不开心,就去你那儿住。说实话,我住到爸爸这边,还以为你生气了。”
“我是生气啊。你爸仗着地儿大把你张罗走了,我还想干脆买套更大的,可你到时候肯定又得说我跟你爸较劲。”
“你不是吗?一辈子都在跟他较劲。”
“还不是因为你。我就你这么一根独苗。”
两人闲谈着,车不知不觉就开上了通往熊鑫父亲家的路,快到主屋,熊一眼就看见了停在院子里那辆熟悉的GLK——纹身男已经到了!之前跟爸爸说好今天回来,爸爸就张罗喊彭勃过来一起用顿便饭。好像工作上有事想跟他谈的样子。熊是完全不在意,倒觉得正好呢!想他了!
“家里来人了?”母亲似乎也注意到了停在院落里的车。
“嗯。彭勃。”熊鑫回过头,笑着对母亲说。
“哦……”
“爸爸和他有点工作上的来往,今天正好我回来嘛,就喊他来家里吃饭。”
“是么。”
“哎?您不知道吗?”
“嗯,不太清楚。”
“这样啊……”
“高逸,停吧。”
母亲发话,熊愣了愣,“您……”
“来都来了,顺便进去坐坐吧。我也不能让那女人太舒心。”
熊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还是同母亲一起下了车。
“高逸……也来么?”
“没什么不可以吧。”母亲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姿态。
“您……可别跟我爸干仗。”
高逸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拿出熊的行李若干。熊鑫跟母亲走在前面,小声说着。
来开门的是李嫂,见到熊鑫身旁是他母亲,不觉吞了吞口水,“您来了……”
熊鑫发现自己倒是“泰然自若”了,这已经不是头一次父母以及他们的小老婆外加秘书全员到齐……只是,这回“丢脸”还要丢在彭勃面前,可真叫他……瀑布汗。千万别掐起来,也千万别玩儿冷暴力。熊暗中祈祷。本来给弟弟民民和春姨也带了礼物,但熊鑫决定了——一会儿暂且不拿出来,等母亲走了他再来主屋一趟就是了。
“拖鞋就没有舒服点儿的?”
母亲一发话,李嫂蹲在那里赶忙又替她更换。
在玄关熊就有些不寒而栗。母亲的刻薄发作,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等一行三人进了客厅,熊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纹身男身上。他照例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头发剪短了,整体扮相都是十足的——成熟气质。熊想乐,每次他来他家,都这么“伪装”。噗。忍住了,熊跟爸爸打招呼,也向春姨礼貌地问了声好。与此同时彭勃也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起身跟他母亲问好。
大家依次坐下,空气中流动的不和谐因子任谁都能感觉得到。不过一会儿春姨就借故说民民该吃加餐了,抱着孩子上了楼,并嘱咐李嫂准备晚饭。熊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和春姨的关系逐渐融洽,所以她见了他母亲也不再拿出“强硬”的气势,譬如做一大桌南派菜故意挑衅母亲,而是选择走开。总之,谢天谢地。男秘书熊是比较放心的,毕竟他在父母共同经营的公司工作,对他来说,父亲也是老板,必然得拿出尊敬的态度。纹身男“表现”得也相当不错,对待他父母的态度不偏不倚,两边都顾及着。辛苦你了。熊发自内心的感谢他。
几个人闲聊的过程中,熊鑫发现母亲一直在观察彭勃。这令他觉得匪夷所思。但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哎,就是因为彭勃在她才进来的。那么说……难道……哎呀!肯定是彭勃跟父亲走近了,母亲不乐意了,在母亲看来:好哇,儿子的朋友你都笼络!咳!原来还是在斗气!
为了缓和一下诡异的氛围,熊赶忙开了行李箱,拿出给大家的礼物。给父亲选的是一副后现代画家的画作,虽然画家不算有名气,但画本身很出色。春姨和民民的不能拿,所以跟给颜瞻和任伟以及其他朋友的一起放在行李箱里不动。拿给彭勃的是一只大盒子,里面躺着一件剪裁时髦的皮衣,纹身男表示很喜欢。母亲还在观察他,熊暗暗擦了把汗——苦了你了。李嫂也有份,是一条色彩艳丽的羊绒披肩。李嫂收了礼物很开心,又切了一只果盘端出来。还拿出松露巧克力讨好母亲。
气氛总算有些缓和,熊终于放松下来,悠闲地抽了一支烟。
晚饭七点准时开动,春姨下来了,民民由李嫂带,两人在西面的小厅用餐。这边熊爸爸和春姨,熊妈妈和秘书高逸,以及熊鑫和彭勃一桌六人。熊爸爸拿了酒,熊妈妈说别让高逸喝了,开车来的。熊爸爸说,那我和彭勃喝点,喝了住下就行,你也喝点,小春也喝点。熊差点儿就想说:春姨血压高,你别让她喝,但母亲在,他硬是忍了。熊妈妈却开口:你这个老头子,怎么不考虑考虑人家的意思,喝了就住下,你知道别人明天有事没事?到时候喝多了误事算你的?虽然母亲毫不客气,但熊接了话棒——吃菜吧,喝酒你又贪杯,到时候不好好吃饭。说着他就起身,放了酒回酒柜。改拿了饮料出来,果然气氛又紧张上了,可这也没法子。
一顿饭吃吃说说,结束的时候不到九点。母亲说倒时差不舒服,这就告辞了,还张罗说路远,也让彭勃早些动身。熊暗暗地恨。彭勃也没留下的理由,就说正好一起出发吧,并谢过了熊爸爸。熊送他们出来,母亲嘱咐他早点休息,熊在母亲的注视下回了侧屋。
恨。熊可想扑进纹身男怀里了,也算好爸爸喊他来吃饭必然要喝点儿,那么他留下过夜就完全是理所应当的。结果母亲一搅局,他又惦念春姨的身体……美梦破灭。
回了侧屋,熊还恨着,绕过来通过和主屋连接的门又回了主屋。既然纹身男走了,他也就没什么可惦记了。春姨陪父亲在客厅,李嫂见熊鑫回来,又端了一碗冰糖莲子羹出来。熊喝了一碗。春姨见他喜欢喝,又叫李嫂盛了一碗。三人闲聊着,熊拿出了给她和民民准备的礼物。给春姨的是一只古董首饰盒。这也是熊下午不敢拿出来的原因,以母亲的性格,刻薄起来她敢当面就说:哦,你送她首饰盒,是盼着你爸爸多给她买首饰吗?那就噩梦了。给民民的是一只限量版变形金刚,很拉风。老妈肯定也有说辞:嚯,你这是想他长大了打倒谁啊?礼物春姨很喜欢,夸熊眼光好,又说从下午开始都辛苦他了,熊苦笑。待了会儿熊告辞出来,春姨说差李嫂昨天就打扫了他的房间,窗户也都打开换气了,让他想着关上,别受风。
熊回了自己这边,先关窗拉窗帘,但空气很清新,他就留了半扇窗,窗帘也没全部拉上。去浴室冲了个澡,想着出来给彭勃打个电话,一边揉头发,他一边开了音响。调低音量,忽然听见庭院里有细碎的动静。刚一回头,就看见了从窗户爬进来的……纹身男。
“哎?你……你……”熊鑫吃惊地合不拢嘴巴。
“你们家这防盗做的真古典。”彭勃揉着胳膊说,“居然还安碎玻璃。”
“划了?”
“蹭了一下儿。”
“你又折回来了?”
“别提了,一直开到二环,你妈的车就跟我后面,我也不能往回返啊!幸亏上二环终于不一个方向了。”
熊乐了,“然后呢?你开回来,车停哪儿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我给你开车库呀,你也不用爬墙了!”
“那还是偷着找你么?我可都‘走了’!这要让你爸看见我,咋说啊!车停前面那片林荫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