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稀罕他那点破钱!”男人声音扬起来,眼里划过鲜明恨意,大概是因为激动往前进了一步:“老子要让他……”
就是这个距离!
谭敬桐眼神一凛,趁男人分神之际一步跃上,用力扭过他的手臂向反方向猛力一掰,男人冷不防吃痛,手里的枪落地,随即和谭敬桐凶狠扭打在一起。其余几个在场兄弟见势不妙,也纷纷一拥而上,对付那些个手持铁棒的青年。
男人力气很大,但是打架技巧显然并不高明,没了枪战斗力就更明显弱了不少,谭敬桐一边制住他的身体,一边试图把枪踢到安全位置。
男人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横下心头一低任凭谭敬桐用力一肘击在背部,闷哼一声,却还是成功的把枪踢到了另一边。
谭敬桐暗叫不妙,跟男人一同来的一个青年已然捡起枪,哆嗦的指着他:“你……你别动……不然……不然我真……真开枪了……”
“Shit。”谭敬桐恶狠狠诅咒了声,抓住男人往旁边一避,泄愤一般一脚踹向男人右腿,男人闷哼一声直接跪地,似乎毫无反抗能力,谭敬桐这才发现,他的右腿似乎是瘸的。
谭敬桐犹豫了下,第二脚就没忍心踹的上去,只这一瞬间男人已经侧身,一拳打上他的脸。
9
两人重新扭打在一起,左手握着铁棒右手拿着枪发抖的青年手足无措,对着地上滚在一起的两人不知该如何瞄准。
因为青年手里有枪的缘故,没人敢轻易上前,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枪支走火或是扣下扳机,地上的两人就很难免遭其害。
僵持之际男人翻过身,任地上的玻璃渣刺进身体,四肢并用制住身上的谭敬桐,嘶声对着青年吼:“开枪!”
背部完全暴露在身后枪口下的谭敬桐心一沈,千钧一发时刻一道身影从青年背后扑上,争抢青年手里的枪。
是周羽。
谭敬桐这会儿也只能暗暗祈祷周羽的打架能力不是徒有其名,毕竟一个从未经过这种场面的新人,到这种情况下也难免慌张。
好在有了周羽的解围,总算有口喘息的机会,谭敬桐狠下心不再手软,顺手抓过手边倒了的椅子对着男人的头部重重砸过去。
随着男人一声闷哼紧闭上眼,另一声闷闷的枪声已然在身后响起。谭敬桐一惊,动作一滞,已经做好了中枪的准备,身体却被身后一个人重重压住。
相当不妙的预感升起,谭敬桐翻身而起,反手接住身后倒下的周羽。浓重血腥味从对方肩头的伤口涌上,却刺痛他的鼻息。
开枪后慌不择路想逃的青年已经被趁乱一拥而上的弟兄制住,地上男人犹在昏迷不醒。僵局已然解除,视线却开始模糊。谭敬桐慌乱的抱紧周羽,嗓音嘶哑:“快给我车钥匙!送医院!”
“没事……”怀里的周羽这会儿还有精力安慰他:“又不是……要害……”
说着周羽又扯起一个勉强的笑来,无力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似在调侃:“想不到……第一次就……留下……光荣记号了……”
“你给我闭嘴!”谭敬桐气急败坏的吼了句,在周围弟兄的帮助下把他抬上车,直驱杜一泓的私人医院的方向。
已经接到通知的杜一泓闻讯赶来,简单查看了推车上神色苍白紧闭着眼的周羽的伤势之后,他边套上手术服边跟着车往里走,步伐虽快却沉稳,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不惊:
“谭敬桐,病人只是肩膀中弹而已,别摆出一副要给他送殡的神情,你这简直是对我医术的侮辱。”
失血过多的周羽立刻被推进手术室,被拦在门口的谭敬桐愣愣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手术室三个字旁边的红色标志灯。
“呃……这位……先生……”大概是看这会儿谭敬桐的神情阴的可怕,一旁的小护士怯怯拉了下他沾血的衣袖,指了指他被打的青一块红一块的脸和裸露手臂上碎玻璃的刮伤:“您的伤……要不要也处理下……”
谭敬桐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也不去管小姑娘诧异的打量眼神,只是往后僵硬的退了几步,坐到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如同被定了格一动不动看着前方,目光空茫。
也不知坐了多久,轻浅缓慢脚步声走来,停住,龙哥熟悉的声音在身边淡淡响起:“还没出来?”
10
谭敬桐没说话,只是僵硬的摇了摇头。
“一泓的医术你应该放心,”龙哥顿了顿,语调平平继续:“他只要愿意动手术,就不会有事。”
因为但凡判定救不活的,杜一泓连去抢救的精力都不屑浪费。
没什么感情色彩的笃定口气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谭敬桐突兀抬臂,抓紧在身边坐下的龙哥的手。
一如从前的冰凉温度,可总能让人找到依靠的来源。
龙哥任他握着,也没挣脱,好半天才扫了他一眼:“你身上的伤口也不少。”
“我没……”谭敬桐正待拒绝,龙哥已然不由分说抬手,示意走廊的值班医师:“帮他处理下。”
双氧水清理,碘酒消毒,上药包扎。在医师快手快脚的动作下,谭敬桐的零散伤口处很快被各式各样的纱布创可贴覆盖。
“今晚来闹事的那个人很奇怪,似乎不是道上的。”龙哥侧过脸,在谭敬桐脸上的青淤处轻轻揉了揉:“我已经让人去查,会给你们个交代,不会让你们白受伤。”
有些暧昧温情的动作让谭敬桐不自在的偏过头,恩了一声,随后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欸龙哥你这个点怎么会过来?场子出事儿一般不都是让昊哥……唔!”
伤处被龙哥突然按到,疼的他嘴角一抽,剩下的“来处理”三个字顿时全部乖乖咽进了喉咙。
龙哥倒也没有再开口解释的意思,只是静静在他旁边坐着,没有离开的意向。
深夜医院充斥消毒水味道的长廊压抑的令人发疯,幸好还有身边陪着的人,只要感受到他的存在,就觉得安稳。
谭敬桐盯着手术室始终没有暗下来的红字发了会儿楞,蓦的出声:“龙哥。”
旁边素来对闲聊兴致缺缺的龙哥照例惜字如金,只是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很怕。”习惯了龙哥的沉默寡言谭敬桐也不以为意,只是低着头闷声继续:“周羽他是因为我……”
侧脸看着谭敬桐低落的模样,龙哥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反手紧了紧手上的力度,想了想还是说出他一贯认为是徒劳的安慰言语:“不会出事。也不是你的问题。”
他实在是不喜欢,看到谭敬桐平日那笑意盎然的晶亮眼神,变成现在这副黯然无光的模样。
手术中三个字终于暗下去,谭敬桐一怔,随即立刻挣脱龙哥的手倏的起身上前,拦在打开的两扇门前:“怎么样?他没事吧?”
“跟你说过,有我在死不了人,别在这大呼小叫。”率先出来的杜一泓摘下口罩,没好气的扫了眼一脸紧张的谭敬桐:“子弹取了,伤者还没醒。”
侧身看到不远处坐着的龙哥,杜一泓脸上诧异划过,很快变为了然,客气招呼:“龙先生。”
龙哥起身,微微点头,简单吩咐:“给他最好的病房。”
杜一泓应下,示意一旁的护士推着周羽离开。
“小谭,你……”龙哥转过身正待说话,谭敬桐已经迫不及待跟上推车,回头匆忙交代:“龙哥,我今晚陪着他。”
龙哥动作轻微一滞,随即对着背影点点头:“好。”
目送谭敬桐跟着推车远走,回头对上杜一泓似笑非笑的表情,龙哥冷冷瞪过去:“干什么?”
杜一泓耸耸肩:“真是重要病患,居然劳驾龙先生晚上亲自走一趟。”
嘴角扬起虚伪弧度,龙哥答的简洁利落:“阿昊白天来。”
“……”笑意敛起,杜一泓脱下白大褂,丢下龙哥头也不回走向自己办公室:“龙先生请自便。”
……
床头的心电图测试仪发出嘀嘀的、有规律的声响,床上躺着的周羽端正的面孔上双目紧闭神色苍白,谭敬桐坐在床边盯着他发了会儿呆,最后颓然的抱住头。
他真的……很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危险的地方有我在,出了问题追究起来有我顶着。”
承诺犹响在耳畔却未能兑现,反而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他,还用身体帮他挡住子弹。
义薄云天的豪言壮语他听过很多,可真正有人在关键时刻为了他受伤,这么些年来的印象里,这仅是第二次。
而第一次——
虽然仅仅两年之差,却好像已经很远,但那时的记忆却比什么都清晰分明。
11
两年前。
“我看算了吧,低调点好,我总觉得老天一定是跟我生日那天有仇。”谭敬桐懒懒说着,颇有些无奈的向前来问他十八岁成人礼有什么打算的阿昊摊摊手。
出生那年被生母抛弃,十岁开始承担父亲的债务,十五岁被打的丢了半条命,十六岁亲眼见到人生的第一场杀戮……
于他而言,生日不是美酒佳肴蛋糕烛光,而总是一个又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阿昊看着他的表情变的复杂,很快又嘿嘿笑出了声:“没事儿小坛子,这回有哥呢。”
生日会如常进行,热闹嘈杂。帮里的兄弟们对整天伴随在龙哥身边形影不离的谭敬桐也不好失了客气,无论出于面子里子,总象征的送来礼物祝福。
谭敬桐沉浸于自己终于成年的喜悦里,所以未注意到一旁龙哥始终凝重的神色,和龙哥那些心腹兄弟们的严阵以待。
生日会结束后留下满室狼藉,酒店门口龙哥拍拍谭敬桐:“我还有事,我会找人送你回去。”
谭敬桐期待的笑僵在脸上,又抬头巴巴看了看酒店灯火通明的各个房间,重重强调:“今儿我十八了!”
其意不言自明。
“嗯。生日快乐。”一向敏锐的龙哥这会儿的理解力在谭敬桐看来简直差的离谱,“先回去吧。”
气闷的坐上副驾驶,开车的是平日里龙哥身边的小弟里素来不起眼的一个老实男人,口气里满是鲜明羡慕:“龙先生对你真不错。”
谭敬桐自嘲的扯了下嘴唇,看着前方发呆。
人人只看到表面的风光,谁能注意到风光背后的疑惑与无奈?
“龙先生以前从不对人上心的,你要是没有利用价值,他根本都不正眼瞧你。”
男人握着方向盘,继续念叨:“没想到他会对你这么照顾。我那会儿跟着龙先生,还没成年就被派去执行任务,被打的皮开肉绽抬回来,龙先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谭敬桐不知该怎么接话,却突兀想起那个他亲眼见证杀戮的深夜里,龙哥的怀抱。
稳重的心跳,有力的手臂,还有让人想起就放不开的温暖气息。
“送去一泓那里,这点皮肉伤,死不了。”男人还在继续:“我至今都记得他这几句话。后来我在医院躺着,连个来看我管我的都没有,只有龙先生他把我当人看……哦不对。”
尾音扬起,突然带了丝古怪:“不是龙先生,是龙源先生。”
油门声响加大,车速突然开始变快,谭敬桐侧头看着男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有极其不妙的预感涌起:“喂!你、你开慢点啊……”
“那可不成。”深夜的城郊道路杳无人迹,男人不在意的反而把油门踩到了底:“龙源先生的耐心……可不是太好。”
车窗外是完全陌生的景,谭敬桐这才后悔起自己刚刚的大意出神,咬咬牙扑过去争抢男人手里的方向盘,无奈论起力气,从不受训的他比起男人,还是颇有不足。
车子因了两人的争斗在路上东摇西摆,开出S型轨迹,男人也终于不耐起来,一拳砸向谭敬桐的太阳穴,随即从座位底部抽出棍棒,趁谭敬桐因疼痛而分神之际重重击向他的头部。
谭敬桐眼前一黑,随即身体不由自主歪斜倒下失去意识。
12
一盆凉水对着头泼下来,外加一记重重的耳光,很轻易把谭敬桐从昏迷里唤醒。
视线由模糊慢慢转为清晰,视野里是破败陈旧的仓库房间,还有龙源那张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仿佛从不会被激怒的脸。
只是这会儿那张肥胖的圆脸上,似乎已经褪去了虚伪的和善面具一般,笑的狰狞且扭曲:“谭——敬桐是吧?好久不见。”
双手被牢牢绑在身后,谭敬桐试了几下依然无法挣脱,看着龙源不善的表情他也明白了大概,索性放弃抵抗顺其自然,懒懒放松身体靠在硬邦邦的椅上:“龙源先生的待客之道可真特别。”
“客还没来呢。”龙源也不恼,晃了晃手里的枪,顶了顶谭敬桐的额角:“为了迎接我那争气的弟弟,我可好好准备了一顿大餐。”
“你……”谭敬桐这才紧张起来,用力挣扎着咬牙切齿:“你拿我威胁龙哥?”
“你?!”龙源来回打量了他几遍,随即放肆的大笑出声:“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小子,就凭你,充其量也就算个头盘!”
“龙先生!”之前打昏谭敬桐的男人匆匆跑进:“龙哥来了!”
龙源直起身,神情已经严肃起来:“他一个人?”
“嗯。”男人点头肯定:“兄弟们一直监视着,只有他一个,没看到昊哥。”
“搜了他的身,再请他进来。”龙源冷笑出声:“难得的稀客,不好好招待招待怎么成?”
“以多欺少,败类。”看着男人领命出门,谭敬桐不屑的冷哼了声。
乌黑枪口威胁的点点他的额头,又迅速撤回。龙源不在意的拍拍衣服:“小子,看你今晚迟早也是个死的份上,就让你嚣张会儿。”
木门发出吱呀声响,龙源回头,谭敬桐的心也跟着拎了起来,屏着呼吸看着他这三年来时时刻刻仰望着渴慕着的男人推门而入,神态自若。
“啪啪。”龙源拍了两下手,皮笑肉不笑口气虚伪:“真是稀客啊。”
龙哥扫了眼屋内,视线在谭敬桐身上微微定格又很快收回:“我们兄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见面吗?”
“你也知道我们是兄弟!”龙源先前的伪装褪去,眼神狠厉:“收买我的人,放空我的权力,占据我的位置,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亲哥哥的?”
龙哥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个时候讲亲情,就没什么必要了。”
“我可没你那么无情。”龙源狞笑:“等你死了,我一定会吩咐兄弟们多上几柱香,好好祭拜一下我的好弟弟。”
“父亲生前吩咐过,尽管我们是道上的,但绝不许做贩毒的买卖。所以毒品的几条线一直都由天裘帮垄断。”
龙哥依旧平稳不受影响,淡淡继续:“你违背他的意愿,为了私利与天裘帮争抢资源,置道义于不顾,还害了一批兄弟。你失了人心,老一批的前辈们没一个肯支持你,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