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泽川愣愣地歪过脑袋,接着点头,“对,五点半!我要是不在家的话,你就放门前好了。”
“哦成!再见!”老板娘再一次转身走开。
“再见。”路泽川平静地看了一眼渐渐消失的肥胖身影,转过身笑了笑,关上了公寓的金属门。当金属制门触及到墙壁的时候,发出并不轻的嘭的一声,他恍若未闻地迈开腿,一步三晃地走向客厅正中央的大沙发。
将面条放到玻璃桌上,路泽川弯腰猛地坐到沙发上——沙发垫随着他的动作跳了跳——双手搭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整个身体放松地往下陷,他往后仰着身子,脑袋同样搭在靠背上,垂眼看着某处,弯着唇角扯出一个并不带笑意的弧度。
忽然地,他将手放到额上,轻轻笑出声来,胸腔随着笑声微微震动:“啊……该吃面了……”这么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坐直身体,将包着面条的塑料袋拆开来,接着去拆筷子——
“叮咚”
门铃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路泽川动作一顿,接着歪过自己的脑袋。
……让他想想有几个人知道他公寓地址。
“……难道送外卖的又回来了?”他快速眨了两下黑色的漂亮眸子,然后无奈地放下筷子,起身又一次去开门——
“嗨~小泽川,我来了。”
门前一个穿着清爽,具有装嫩嫌疑的男人正满脸微笑着向他挥舞着自己白皙的手臂。
路泽川:“……”
“小泽川~?”男人弯腰靠近一点,笑眯眯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怎么了~,是看到我太高兴了么~?”
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是男人呼吸时喷洒的热气,路泽川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关上门,然后刚刚缩紧的修长手指放松了一点,他抿抿唇道:“你想多了,我对死中年男人没兴趣。”
“真是的,怎么可以——”
“还有,死中年大叔你怎么来了?”他黑着一张脸打断了男人的抱怨。
******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舍弃中饭的时间跑到一家无节操到允许未成年的GAY吧来呢?
路泽川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笑得一脸纯良的男人——
而且还是这种死男人开的酒吧!
忍不住瞪大了双眼,路泽川的脸几乎覆上了一层厚厚的肉眼可见的冰霜。
“这么看着我干嘛小泽川~!”似乎是完全没看到路泽川的表情,男人弯起眉眼,笑吟吟地伸出手捏住路泽川尖瘦的下巴,将那张脸蛋往自己的方向靠近,语调愉悦地说道,“这么可爱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是会硬的哦~!”
“……所以我很好奇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得艾滋死掉。”抽了抽嘴角,路泽川一瞬间就觉得不该有什么生气的情绪了,他嫌恶地一把拍掉男人的爪子,一边用眼角瞥着男人刻薄地道,“既然你这么容易硬。”
男人耸耸肩收回手,用一种责备的语气道:“真是的,我可是对着你才会这么容易硬的哦~!其他臭男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路泽川不屑地撇撇嘴,将屁股往远离男人的方向挪了挪:“那路峰呢?”
路峰,为路泽川提供精子的、即将要和他的同性恋人举办婚礼的男人,同时也是眼前这个骚包到要死GAY吧老板的前情人……之一。
哦,这个骚包到要命的酒吧老板名字是刘思,一个女气的不能再女气的名字——路泽川一直觉得为刘思起这个名字的父母不是非常喜欢女孩子,就是料到了自家儿子以后会是个喜欢和自己相同性别生物的同性恋。
当他将他的想法告诉了刘思并且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一番他的名字后,他就失去了他的初吻——当时他才十三岁,和外卖小正太一个年纪,正是中二病的好时期。
额上的筋止不住的跳,路泽川黑着一张脸停止了自己的回忆,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思,他开口狠狠黑了一把自己的父亲:“难道路峰他不是男的?还是……”满载恶意地露出一个微笑来,没再继续把他想说的恶意揣测说出来。
“小泽川你变坏了哦~!”刘思笑嘻嘻地摊开手掌,然后理所当然地对着路泽川说道,“所以我和他分了啊~!”
“……你赢了,恋童癖。”沉默良久,路泽川挤出一个假笑。
刘思笑得眉眼弯弯,眼角因为笑容而出现了些许细纹,他看起来得意而又愉悦。
撇撇嘴,路泽川整个人特别放松地斜斜地半倒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他用那双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眸子盯着笑嘻嘻的男人,“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刘思无辜地眨了眨眼:“就是想你了啊,还有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那个恶心的尾音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路泽川嘲讽地笑了一下,他将身体往后靠了一点,略微扬起下巴,做出一副讨人厌的高傲姿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不想在大白天来GAY吧看服务员,这是耽误我时间。”
刘思继续死撑:“都说了我只是——”
“要不要我说的再直接一点?”路泽川不耐地挑起眉毛,“你那个旧情人路峰让你干嘛?……哦算了。”他顿了顿,偏过脑袋咂了下舌,接着干脆将双腿搭在沙发上,双手环胸睨着刘思,不耐烦地道,“不需要你说了,帮我告诉路峰,我会去参加婚礼的。”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说出目的的刘思僵着一张脸看着路泽川:“……”
这次换成路泽川露出得意而又愉悦的笑容。
男人看着路泽川,沉默良久后,忍不住清清嗓子开口:“……我说,小泽川——”
“嗯?”路泽川敛起微笑,挑起眉毛看他。
刘思:“……你不觉得太聪明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吗?”
路泽川低声咕哝:“……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刘思:“哈?”
“不,没什么。”路泽川摸摸鼻子,然后很快恢复了嘲讽的表情,“对没错,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
刘思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来,这个成熟男人耸耸肩,看着路泽川笑眯眯地道:“是吧,那你可不可以——”
“我来给你举些例子说明太聪明的坏处。”路泽川打断他的话,然后嗤笑一声,弯起唇角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将身体往后倒下一点点,直到触碰到柔软的沙发垫,他让双手随意地放着,接着开始平淡地陈述:“因为太聪明,老子五岁的时候就发现生我的两个人都是没救了的同性恋——哦那个时候其他小孩才幼儿园刚毕业吧?(他说着,满脸无所谓地歪了歪脑袋)紧接着我他妈又发现了这两个同性恋其实在生下我两个月后就离了婚,也就是说五年来我就活在一场谎言之中。”
随着他的陈述,刘思缓缓地收起微笑,改为沉默地盯着路泽川,双手交叉地放在双腿上,一言不发。
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下来。服务员的聊天声、走动声以及零星几个客人的说话声在这个时候显得异常微妙的响。
路泽川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关于他和父母之间的事情——尽管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非常短,以至于他能提到的事情也是少得可怜——他和路峰分手的时候路泽川还没出生,所以他一点也不了解关于他家庭的事情。
但是现在,当路泽川告诉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这孩子太冷静了。
刘思看着路泽川平静得没有意思波澜的双眼,忍不住摇摇头。
顺手从路过的服务员手中的托盘上拿过一杯颜色绚丽的香槟,在手中晃了晃,路泽川继续弯着唇角道:“然后在十三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自己是个还算有救的双性恋——哦就是在你亲我后的第二天,我去亲了一个女孩子。”
刘思沉默着一言不发。
或许这句话在平常听来很有意思,但是现在,他笑不出来。
GAY吧老板忍不住有些伤感地闭了闭眼,通常都会翘起的唇角此刻紧紧抿起,暴露出他并不算好的心情。
眯着眼盯着刘思一会儿,路泽川放下香槟,大肆肆地敞开双腿,神色俾睨地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接着用一种令人愤怒的语气缓缓道,“恋童癖,我发现你这种表情真是该死的让我高兴。”
刘思没说话,只是无奈地伸出手试图揉揉路泽川的脑袋,但是被路泽川毫不客气地躲过了。
当事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挺直腰,转过脑袋,开始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酒吧——尽管这个酒吧他已经打量过无数遍了。
到底还是白天,酒吧里的人少得可怜,只有零星几个人,漂亮的男服务员穿着略显成人的制服擦着柜台、桌子或者两三个聚在一起聊天。
视线正巧就瞥到了一个穿着西装制服满身肥肉的中年男人身上,路泽川顿了下,然后转头顺着中年男人的视线望过去——好吧,他看到了一个男服务员正弯着腰擦着桌子,挺翘的屁股因为动作的撅了起来。
他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吞了口口水。
……公猪。
路泽川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然后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他快速而又微不可见地不满地皱了下眉,视线乱晃了一会儿,最终停留在刘思的脸上,他眨了眨眼:“喂,恋童癖……”
“?”男人收回盯着桌面的视线,抬眼看他。
“有吃的吗?”路泽川慢吞吞地撑起身体坐直,语调毫无起伏地道,“我他妈要饿死了。”
第十三章
在老板专门的休息室里消灭了午餐,路泽川吃饱喝足地干脆躺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放弃了回那个有点远的公寓的想法,转而开始补眠。
吃饱了的并且没有事情做的情况下,人是很容易犯困的,再加上噩梦将路泽川的睡眠质量大幅度的降低,他基本上是刚刚把沙发用体温捂暖和,自己就已经躺在沙发上安稳地睡着了。
刘思打开自己休息室的门就看到黑发的少年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十分安静而且异常乖巧地沉睡着。
少年的脸对着沙发靠背那一面,留下一个黑色的后脑勺、曲线完美的背部以及挺翘的臀部和修长的小腿,双臂弯曲着放在脸颊前方的靠近位置,大概底下的那一只手臂正垫着少年的脑袋。因为蜷缩着身体,夏季的短袖衣服自然而然地也往上缩了一缩,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好吧,这实在是一个容易引起饿狼犯罪的睡姿。
“……你真该庆幸我并不是什么真的恋童癖。”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刘思无奈地上前,将开得过低的空调温度调高一些,然后为黑发少年盖上一层薄薄的衣服,“即使你现在可以算成一个青少年了——而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少年。”他想了想,然后补充了句。
半倚着沙发扶手,刘思侧过脸盯着面前的黑发少年。
看得出来他睡得还不错,几缕散落在少年颊前的柔软黑发随着呼吸声微微颤动,偶尔那些头发会触碰到睫毛,这个时候他往往就会皱起眉毛,抬起手胡乱地将那些头发弄开,然后再继续陷入沉睡。
睡着的样子真是乖巧得过分了点。
刘思心想。
伸手将那些黑发拨到少年的耳边,弯起眼温柔地笑了笑,刘思转身走向休息室的门那边。黑色皮鞋触及柔软的地毯,发出极细微的声响,随后脚步声一顿,男人想了想还是转过了身,将少年抱了起来,往前几步,将怀中的少年放到了铺着清凉的凉席的床铺上,然后盖上了薄薄的床单,接着才转身离开。
当休息室的门关上时发出一声并不响的声音后,躺在床上的少年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转过头望了望门那边,接着动了动身子,闭上眼继续陷入沉睡。
******
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并不早了——至少从窗外的黑压压的一片,就能够清楚地明白现在起码是晚上七点以后了。
慢吞吞地坐起身体,路泽川伸手揉了揉湿漉漉的眼角,然后左右望了望后,继续以慢吞吞的速度爬下床,慢吞吞地走向卫生间。
用冷水使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后,路泽川理了理头发,并且将衣服上的褶皱拍掉之后,他转身走出卫生间。
一只脚踏出迈出卫生间门口的第一步,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抬起,在离这非常之近的卫生间出口拐角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
“……对没错,那孩子答应了回去参加婚礼,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劝他他自己就答应了。”
缓缓地眨了两下眼,路泽川无声地做了个惊讶的口型,收回迈开的步子,侧过身贴着墙壁,挑起唇角微笑着半垂着那双冷漠的眼开始偷听。
“说真的,泽川他能这么平静地接受真的让人无法相信,不要说什么他是你儿子!你他妈压根没给过一点儿该有的关爱!”
“……是,我他妈是答应了你劝他,并且该死的成为了你的帮凶,但是你难道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你究竟在得意什么,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别指望我再帮你了,路峰。”
“要我去参加你的婚礼?你脑子抽了吧你——”
男人几乎要气笑了,深吸了一口气,他咬牙切齿地正准备大肆地通过手机骂那头的路峰一顿,然而话还没说完——
“刘思。”少年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非常的好听,并且非常的清晰,然而毫无起伏、不带一丝情感,“把手机给我。”
他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听了多少?
哦天啊……
脑子闪过一系列问题,刘思在最初的一瞬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接着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少年,半晌才干巴巴地道:“……小泽川你怎么——”
“很早就在这儿了,大概是你刚打电话的时候。”路泽川歪过脑袋,短促地笑了一下,“手机给我。”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修长的手指笔直地对着刘思的方向,“快点。”
“……”刘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犹豫地伸出手。
黑色的、还隐约带着一丝温度的手机被缓缓放入路泽川的手中,男人抿着唇,沉默地看着他,显然并不希望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聊些什么——因为不管怎么聊,哪怕是聊“今天天气怎么样之类”的话题,这两个家伙总能找到机会吵起来。
不得不说,身为父子的他们两个,其余的一点儿不像,只有在气人这一方面该死的统一并且极具默契。
路泽川缓缓抿平唇角,接着握住了手中的黑色手机放到耳边,用异常平静的语气道:“路峰,我现在真的非常怀疑你是怎么用脑子成为成功的商人了。在要求前情人做了无数事情之后,你在办婚礼的时候竟然还想要求前情人去参加?你是巴不得在婚礼上看见两个男人冷嘲热讽,你自己站在一边傻呆呆地看着他们吵,然后丢光你这辈子的脸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