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之这几天似乎一直在忙,可是要问他在忙什么,他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去看过张大人一次,发现张大人果然病得快不行的样子,周围一群妻妾都围着他的屋子哭,整个张府都有一种非常哀伤的气氛。
顾言之不喜欢这种气氛,对着一群人吼:“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果然他一声吼,女人们都停止了哭泣,呆愣地看着他,最后相互搀扶着走了。
张大人微微笑着道:“还是你有办法,我都没办法让她们停下来。”
顾言之道:“我看你眼下青黑,形容消瘦,肯定是因为纵欲过度。”
一旁的管家受不得别人这么说他老爷,道:“我们老爷是劳累过度。”
顾言之一挑眉,问:“有什么区别?”纵欲过度也是非常劳累的。
管家念叨几声,最后道:“皇上从来不管朝政,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大人一肩挑,我们大人都是劳累病的。”
张大人立刻喝止了管家,将他喝退。
顾言之道:“张大人我看你是聪明人,怎么还这么想不通?”
张大人叹息一声慢慢道:“想得通想不通,有些事情都要有人做。”说完,他咳嗽两声道:“我知道我已经行将就木,这些事情就算我放不下也不得不放下了。我张叔大这一生,自问没有对不起谁,可是皇上的心思我们都猜不透。”
顾言之微微皱眉道:“你还要管那个皇上整天想什么?他除了在想今天晚上睡哪个美人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可以想吗?”
这句话让张大人微微愣了一下,却最后释然了。他语气非常淡然,却仿佛早已经洞悉一切地问:“孩子,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八章
顾言之走出张府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那个张大人如此敏锐,竟然轻易就看穿了他并不是真的陈谦君。
虽然说那张大人并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人,但是却是值得他敬佩的人。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可是想到那老头子拜托他的事情,顾言之摇摇头想,付出的代价到底也惨重。可是很多事情做到这一步,到底值不值得。
太阳已经朝西方坠落,斜阳将人的影子拉长了数倍。顾言之回到六扇门的时候,见成应全站在门口等着他,看样子似乎等了有一段时间,已经被拉长成了一座雕塑,跟门前的石狮子有得一拼。
成应全一见到他,立刻走了上来,道:“老大,小小姑娘来了。”
小小姑娘?到底有多小才会用到两个小字?那又是哪里钻出来的?她来了关老子什么事?顾言之轻轻揉了揉额角,光想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要看看那个小小姑娘。
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并不是真的很小,只是普通的娇小身材,面容白净清丽,一双大大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有灵气,穿着粉红色小碎花襦裙。一看见他,大大的眼睛就开始放光。
这个姑娘说不上倾城绝色,却是小家碧玉钟灵琉秀型。这本该是一个让人见了很舒服的姑娘,可是顾言之看见她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钟小小立刻站了起来,提着放在身旁的篮子道:“陈大哥,这是你嫂子给你做的一些好吃的,听说我今天到京城来,就让我给你带来了。”
顾言之心里转了转,陈谦君的嫂子不是他大哥的老婆?于是顾言之非常冷艳高贵地轻轻点头,示意对方,自己已经知道了。
钟小小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的态度会如此冷淡,不由得有些尴尬,女孩子终究是脸皮薄。她又微微红着脸,拿出一个非常精致的鲤鱼戏水的荷包,递给顾言之道:“这是我这两天做的荷包,送给你。”
话说完,脸色更红了,在顾言之注射的目光下,她踩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周围突然冒出来好几个人头,纷纷鼓励地看着自家大哥道:“大哥,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吗?这种时候是个男人的就应该立刻追啊!”
顾言之在心中冷笑。如果这个时候里面装着的是陈谦君,说不定真的会追上去。想陈谦君那种酸腐伪君子,肯定会非常中意这样贤淑温柔的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陈谦君跟钟小小站在一起你侬我侬双目含情四目相对的情景,顾言之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想让我追?我追一个给你们看!
说着,顾言之果然朝着钟小小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躲在墙角后偷听的一群人立刻站在身后给顾言之鼓掌呐喊吹口哨,表示事成之后一定要请兄弟们好好喝一杯。
钟小小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跑步的速度并不快,何况她原本也没有准备跑多快。跑出六扇门,过转角的时候,她还偷偷伸头出去看了一眼对方到底有没有追上来。
等了一下子见竟然没有人追上来,钟小小忍不住一阵失落。陈谦君算是常州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良婿了。人长得英俊不说,写的一手好文章非常有才华,而且现在还当了六扇门的捕头,是吃公粮的人,对人也谦谦有礼,从来不拿架子。
自己因为家里的关系,所以跟他们家非常近。陈谦君年长她九岁,从小对她非常照顾,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所有人都说她是最有可能成为陈家媳妇的人。她也觉得陈大哥一直对她非常好。
可是现在,对方却并没有什么表示。她转头,却看见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一些意义不明的笑容。
顾言之拿起手中的荷包,走上前道:“这是你要送给我的荷包?”
钟小小微微低头,红着脸却不说话。
顾言之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人,教中的人也都如此,他对付一个陈谦君就耗费了他所有的耐心,如今还要来一个陈谦君未来的媳妇?简直不能忍!
“这么说你喜欢我?”顾言之问。
如此直白的话让钟小小惊讶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顾言之却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悚,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喜欢。他又道:“那让我来猜猜,你到底喜欢我什么。”顾言之慢慢靠近钟小小,问:“你喜欢我的长相,还是我的才华武功?或者是我六扇门总捕头的身份?”
他没说一句,都向前走一步,几乎将钟小小逼到最墙角的地方,最后竟然踩到一颗石子摔了一脚。再抬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偏偏没有掉下来,看起来简直就让人心都软了。
可是顾言之却一点怜香惜玉的表情都没有,似乎高高在上道:“我不喜欢你。”
说完,他便将那荷包扔下,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钟小小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样对待,捡起那个荷包便哭了起来。
街角走过来一个白衣男子,轻轻将她扶起来,好生安慰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姑娘。
解决这么一个女人,简直简单得难以置信。民间女子自然不如唯我神教里的姑娘那么热情大方,随意一两句话就能将她们刺激得退缩不前。
顾言之总算心情好了一点。走回房间对着齐人高的大铜镜,看着自己的身体。陈谦君确实长得很不错,难怪会有女子主动来投怀送抱。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脸颊,魔怔一般脑子里出现那日在昆仑殿的情景。
顾言之这辈子从来没有与人如此亲密过,并且他并不讨厌这种亲密。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因为对方有着自己的身体,所以他一点也不嫌弃。可是离开之后,他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两个人,可是不同的是,跟他面对面的是陈谦君的脸,而不是他自己的脸。
如果刚开始还有一点奇怪自己的感觉,那么刚才在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对陈谦君有一种强烈的独占欲。
他喜欢陈谦君?想了很久,陈谦君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地方?没有内力,为人死板,不苟言笑,最要命的是那个家伙竟然喜欢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简直不能忍!更不能忍的是,无论他身上任何一点,都是自己所讨厌的。但是这么一个让他讨厌的人,在听说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会如此生气!
惩罚似的用力捏了一下陈谦君的脸,看见那张俊逸的脸上出现一些微微的红色才松手,最后还是不得不轻轻揉了揉发痛的脸颊。痛的人还是自己!
最后还是对着镜子笑着道:“我陈谦君愿意为顾言之效犬马之劳,衷心侍奉,他说往东,我绝对不会往南西北中!”说完还自己鄙视了自己一下,一点都不逼真!
憋着闷气走出房间,一吆喝,那些无所事事的捕头们纷纷跑了出来,一脸八卦地看着自家老大问:“老大,战况如何?”
顾言之非常豪迈一挥手:“老子出马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绝对把那个女人解决得干干净净!
说完,顾言之又道:“走兄弟们,为了庆祝,老子请你们吃酒!”
“好嘞!”
赵全立刻兴奋道:“我去叫成哥。”
武德拉起了赵全的手,表示不用去叫了,成哥不在。
顾言之喝酒就跟喝水一样,有多少喝多少,从来不会觉得醉。换了陈谦君的身体也是如此,几两二锅头下肚,看着周围已经语无伦次的一群人,蔑视地踩到桌子上,问:“你们都有喜欢的人?怎么才算喜欢一个人?”
赵全非常认真道:“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想着她,看不见她会难受。”
武德补充:“就算看见她会难受,也还是想看见她。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喝了一杯好酒,总想着再喝一杯,喝多了会醉。”
一个顾言之还叫不出名字的捕头挥挥手道:“喜欢一个人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麻烦,就是一句话解决。”说着又灌了一口酒,站起身道:“就是想操她!”
这句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纷纷敬这位仁兄干一杯以表示对他这句精悍发言的尊重!
顾言之全都对号入座了。每天晚上做那些绮丽的梦,梦里的一切都非常真实,而且每天早上的昂扬都骗不了人。顾言之没法说清楚到底是陈谦君的身体有感觉,还是自己的灵魂有感觉,可是他发现他想那个非常讨厌的人想得要命!
顾言之用力一拍桌,大吼了一声:“老子明天要出远门!”
他拍桌子的力道非常之大,嗓门也足以将醉醺醺的几个人震慑到呆愣了一瞬间。立刻问:“老大要去哪里?”
顾言之非常言简意赅:“追老婆!”
于是第二天,六扇门众人宿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家老大失踪了。
跟顾言之这边遇见的情况比起来,陈谦君简直头都要大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顾言之突然就失踪了,但是他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冷静一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龙阳之癖,可是昆仑殿发生的事情不可否认。普通人就算再如何中了催情香,也不至于对一个男人有感觉吧?
找陈羡君的事情暂时断了线索,四大长老又催得急,说教众事物繁忙,一定要请教主回去主持。陈谦君没有办法便只有跟着几个人一起回了唯我神教。
还没进门,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对黄花人自羞。花依旧,人比黄花瘦。问花不语,花替人愁。”唱完一个艳红的身影扑了上来,准确地挂在了陈谦君脖子上,道:“你猜我唱的是什么。”
陈谦君淡定道:“张养浩的双调小玲殿前欢,对菊自叹。”说完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体上的人,试探着叫:“顾望之?”
顾望之一听,立刻放开了陈谦君,推开一步之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就差里里外外地看了,最后道:“你不是顾思!”
陈谦君:“……”
顾望之掰着手指道:“顾思不可能等我唱完,不可能回答我的问题还答对了,不可能叫我顾望之,他都是叫我小贱人,还有我叫他顾思的时候他一定会上来揍我。”说完顾望之总结地问:“你到底是谁?”
陈谦君同情地看了顾望之一眼,心想姑娘你要不要这么糟心?这么被虐为哪般?
第二十九章
顾望之见对方根本就没有跟自己继续说话的打算,立刻将陈谦君拖到了他的房间。
陈谦君不可能真的对一个小姑娘动手,所以只好跟着她走。
顾望之找了一张椅子踩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谦君,看了很久,终于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是顾思那个老混蛋,说吧你到底是谁,你要怎么样才会离开那老混蛋的身体?”
陈谦君自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八岁的小姑娘竟然如此敏锐,他却是问:“我要不是顾思,谁是?”
这句话问得有些模棱两可,顾望之从椅子上下来,直接坐上去,一点都没有嫌弃那椅子上两个脚印。
她轻轻垂下头,露出一个非常伤心又失落的表情道:“我以为顾思那个混蛋会陪我一辈子,可是他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说完她又抬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抬起手用力一擦道:“我就在想,你可能是哪里的孤魂野鬼走舍上了他的身,可是没关系,你只要好好对待他的身体就好。毕竟这身体还是我哥哥。”
说着顾望之露出一个好像这个世上再没有她的亲人的表情,简直闻着伤心见着落泪。
陈谦君依然看着她,想要从她那悲戚的表情中看出一点虚假的成分,可是无奈只看见了对方的伤心。
陈谦君叹一口气,想起顾言之在话里对自己的妹妹不自知的宠爱,便不准备再瞒着这个小姑娘。
“我也不知道怎么离开。”
这句话显然让顾望之忘记了自己之前在做什么,她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陈谦君。
顾望之是个看起来非常漂亮的姑娘,一双杏眼水灵水灵的,好像会说话一样。
她有些颤抖地问:“那,那个老混蛋,死了?”
陈谦君道:“他还好好的。”
只是这句话就让顾望之放心了,之后便用截然相反的语气和调子说话。她翘起一个二郎腿,随手捏起桌子上的点心,一口就塞进了嘴里。完全看不出一点刚才伤心欲绝的样子。
陈谦君:“……”之前只见过这姑娘嘤嘤嘤地唱曲儿,端的是一副愁容,想不到平时竟然如此……不拘小节。
顾望之嘴里的甜点还没咽下去,就鼓着腮帮子问:“哎,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哪里人士?什么时候死的?”
“……”陈谦君说:“我还没死。”
顾望之又塞了一块点心进嘴里,问:“你还没死怎么会到顾思老混蛋身体里?”
说完,顾望之便看见嘴里的点心变成了流星喷到了对方衣服上,于是扯起对方的衣袖随意擦了擦,毫不在意地继续吃点心。
“……”陈谦君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陈谦君又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你哥的?”
顾望之显然吃的太猛了,立刻倒了一杯水,一口气灌进去,顺了一下气才说:“从那天早上你醒来开始。”
走火入魔那天早上?
顾望之说:“顾思那老混蛋简直懒得就像一头猪,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不可能醒。那天我来这里的时候,你已经醒来了,我在你面前唱曲儿你也没反应,我追着你跑,你竟然只会躲。”
陈谦君看着顾望之,这个女子看起来似乎大大咧咧,可是却观察入微,似乎无论多么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于是两个人立刻聊开了。确切地说,是顾望之聊开了。她觉得陈谦君看起来非常有读书人的书香气,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酸腐,不说话的时候非常有震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