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在原地,一声轻叹传入耳廓,云深缓缓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尴尬不已的沈炎,“师兄,你第一次求我……”
奇云从后面环住云深的腰,那俊俏的下巴搭在他肩头,撒娇似的说,“你还答应我了要给我做梨花糕呢……”目光如同钢锥一般死死盯着沈炎,微笑中的寒意阴森入骨,红光乍现。
“云深……”
“我替他唱,不过……仅此一次。”牢牢握住奇云青筋暴起的手,云深淡淡温和的提问让那双红光泛起的双眸恢复了正常,“我唱完就给你做梨花糕,奇云大哥还没听过云深的戏吧,今天就当是送你的小小礼物好了。”
“好。”
沈炎难以形容他此刻心中的感受,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他的心觉得一阵阵揪痛,从小到大,对于云深,他总是觉得他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飘然远离。
“师兄,那就……让云深上台?”二狗觉着眼前的气氛尴尬地让他难以开口。
“嗯,准备准备吧。去吧云深从前最常穿的那件戏服取来。”楼下的人都在找急忙慌地到处寻他,他是个戏子,人生如戏,从来都无法拥有完整的一生,就从云深跟着成亲王走,就从他开始陪伴平老大人开始,就成了这世上最难容的那一种人,浑身都是难以洗脱的泥点。
60、执笔为君眉
“从前都只是坐在戏台上看着那些妆容精致的伶人在台上穿梭,从没见过你们竟然是这样上妆的。”站在云深的身后,奇云弯下腰来,透过铜镜看着云深那张精致的脸,结果他手中的笔,“云深给我指导着,我给你画。”
云深浑身一怔,透过铜镜看着一脸微笑不变的奇云,“好。”
那柔软的笔触划过云深的肌肤,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奇云那副认真的样子触碰到了云深心底的柔软,挑起了那些曾经让他憧憬不已的期待,“怎么了云深,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给你画得不好?”
“没有,画得真好。”咬了咬下唇,不好意思地问,“奇云大哥从前给喜欢的姑娘画过吗?”
“是啊,给我最喜欢的女子画过。”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关系顿时尴尬了许多,“呵呵,从前小的时候给我母亲画过眉,从小就是母亲将我带大,因此母亲总是显得那般疲惫,因此被人笑过,那时候家里穷,没什么钱给母亲买上好的胭脂水粉,因此,我就用那种碳头自己做胭脂给母亲画,就是那时候学会的。常伴青松竹林间,日日为妻画眉描红,便是我那时我最大的心愿。”
“那如今呢,找到喜欢的姑娘了吗?”
“喜欢的姑娘啊?还没有呢,目前,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轻轻将笔放下,那样精致的妆容近在眼前,“瞧瞧怎么样?”
“奇云大哥从前经常听戏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长相思》是所有曲词当中最美的一首了,云深来唱最为合适了。”奇云邪魅一笑,走到床边长叹一声,斜躺在榻上,右臂斜撑,“我啊,不怎么听戏的,不过,师弟倒是戏楼的常客。”
“瑞哥?”想着此行不久便能够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轻轻抚摸着胸口坠着的碎玉,笑得那般灿然,“竟想不到瑞哥他对戏曲有如此多的研究,我只知道皇上最喜欢听戏了。”
一提到那人,慕容御疆的面容登时出现在眼前,让云深再度呆住,而另一面奇云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抹杀,“都出了宫,提皇上做什么,你还嫌他害你不够是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
“云深,我当真告诉你一句话。”奇云猛地站起身来,悄然之间已经来到云深后面,一双铁壁紧紧攥住云深的双肩,“若是你辜负师弟,我定然会亲手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云深,要开台了,你快些下去。”门外传来的二狗的声音打破了云深的恐惧,云深尴尬地勉强咧嘴冲着镜子中的奇云笑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刚才透过铜镜,他看到奇云红光闪烁地那般妖邪,如此骇人,浑身便不自觉跟着颤抖不已。
“这是……”定定的看着二狗手中的那件自己从前最爱的戏服,一时间觉得感动不已,他看着那件衣服左肩的位置上那个被他撕裂的口子上面已经被细密的针脚缝补好了,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那件衣服完全没有陈旧的样子,可见沈炎对这件衣服有多重视。
那件戏服从云深进戏楼以来,就一直嚷着向昆穆师傅要,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总是一次又一次骗云深上台却一直没有将那件戏服送给云深,以至于那时他同成亲王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却仍旧没有能够将这件衣服带走。
“师傅曾说过,待云深能将这《长相思》唱好之时,便将这件戏服送给云深,那日你混闹撕烂了戏服,师傅都给你补好了,一直为你留着,这么久以来,没有人穿过这件衣服,原本那日你离开的时候师傅想给你带上,可惜……你却没有带走,穿上它吧。”
“师父他说过要将这件戏服送给我……”
小心翼翼地将戏服捧在掌心,放在胸口,一阵阵觉得心痛不已。那总是一副精明模样作弄自己的昆穆,到底却是最疼他的人,若不是那日的执迷,也许……也许如今的一切都会大不相同吧。至少,也不会如此落魄。
“哟,什么戏服啊?让我瞧瞧。”身后的奇云冷峻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故意笑得邪肆,晃悠悠一把将那件戏服从云深怀中抢了过来,本想一把撕碎,哪晓得,他抢走那件戏服之后,云深如同是发疯了一般向他扑了过来,要命地想要抢走那件戏服。
“你做什么?!”云深失控地怒吼声惊呆了所有人,云深两眼突兀,血丝布满双眸,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战战发抖,奇云一见云深那副样子就心道不好,赶忙将手中的戏服还给他,云深这才平静了下来。
每一次云深这般失控发作,便是他的移情之术在云社在他体内开始被一点点同化的迹象,奇云一把将云深拉进自己怀中,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的双眼对着自己,悄悄让他的手腕处揉搓,语气极为轻慢,“云深……没事……没事……戏服在你手中,没有人要抢走,没有人要抢走。”
云深怔怔地看着奇云,如同脱力一般软软地滑落,被奇云抱住,“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等会儿云深换了戏服就下去。”
二狗听见这句话,如同得了令一般,本就忙的不可开交,便乐颠颠地跑下了楼,奇云趁机赶紧将大门关闭,将云深扶回床上,从怀中取出一个请瓷瓶,掏出了一粒黑色的药碗送入云深口中,和着茶水一起让云深吞服下去。
云深这才像是被人从深海中救出来一般,慢慢缓了过来,手一遍一遍抚摸着怀中的戏服,半天才站起身来将戏服换好,走下楼去。
奇云看着云深的背影叹了口气,阖上门跟了上去。
两人下去之时,戏楼里的人并不多,奇云没有跟着云深下去,只是随着一些家仆站在楼梯上,看着云深从容地微笑着走上戏台,一亮相,平老大人便带头鼓起掌来,经那之后,台下的众人也都纷纷跟着鼓起掌来,气氛一度热闹至极。
61、身世之谜初现疑团
“红笺小字,难诉平生苦忧,莞尔回眸,倩影凄凄悼月钩。
妾心百转愁肠君知否?
年少时
竹马青梅共欢好……”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整间戏楼陷入一阵骇人的寂静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猛然站起身来目露惊讶的平老大人身上,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平老大人轻咳了一声,随即和蔼一笑,目光深深在云深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坐回原位,挥手示意云深可以继续开始。
台上这个样貌精致动人的孩子在唱到那句‘冲冠一怒为红颜,江山天下覆为卿’轻轻一个转身,宽大的袖口顺着云社纤细的手臂缓缓滑落,露出白皙的小臂,上面那个星形的胎记震惊了平老大人,记忆如同洪水一般冲击着他的记忆,他瞧着这个孩子,渐渐抚平了暗涌的心绪,云深的个头和样貌看起来都并不相识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那成熟的样子宛若一个及冠的少年,他绝不可能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平大人……”
“去打听打听那个孩子。”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交代下人。
“是,大人。”
这短暂的插曲很快便被众人遗忘,随着云深那婉婉动人的唱腔如同软绵绵的拂柳微风一般缓缓流淌过每个人的心间。
奇云惊讶地看着台上的云深,在那样的一出戏中,他仿佛就是那位凄婉哀伤的女主人,那一颦一簇都仿佛有生命里一般让他觉得一阵阵心痛。
“哎,听说这个是这戏楼里半年前左右新来的,长得真不错是吧?你瞧瞧那腰,真够味道,比之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一阵刺耳的议论之声传入奇云的耳朵,让他不觉心头震怒,双拳紧握,两眼红光乍现,但那二人毫无察觉,还是在前面说些猥亵的话语,殊不知后面的奇云早已青筋暴起,如同找到猎物的猛兽一般直勾勾盯着那两人。
“我听说啊,这琼瑛戏楼从前出过一个叫云深的美人儿,被送进宫去了,听说啊,那才是个绝顶的美人儿,可惜了是个小子……”
“小子怎么了,你可不知道,我有个远亲在宫中当差,他说啊,皇上可是最疼那个云深了,宫中上下都喊他小公子,可是受宠……”
话音还未落,整个人双目极限长大,脖子被人从后面死死掐住,难以呼吸,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到底是刚才与他一同议论的那个男人最先反应过来,扑上去想要拨开他的手,却被盛怒之下几近失去理智的奇云一掌拍在胸口,整个人从楼梯上跌了下去,重重的甩在一层的地板之上。
二楼传来的一阵骚乱引起了台上云深的注意,他回过神去一眼便看见奇云泛红的双眸,倒抽一口冷气,丢下手中的帕子,飞奔向奇云。
“奇云大哥……奇云大哥……怎么了……”然而奇云仿佛是入魔一般冷峻的目光滑过云深的双眼,那双眼中冰冷的温度仿佛锥心蚀骨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云深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颤巍巍握住奇云的双手,渐渐地,那双眼中的阴悷残暴渐渐消逝。
“云深……”那双晶亮的眸子让奇云渐渐恢复理智,手缓缓松开,那人像是虎口脱险一般狼狈地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
“我们先回去休息好不好?”悄悄向沈炎递了个眼色,随即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拉着奇云回到房间。
不久,台下的婉婉动人的戏曲之声悠悠地传来,还有阵阵的喝彩声,刚才的一切如此之快地便被众人淡忘了去。
“云深……对……对不起……”云深疲惫地坐在铜镜前将手中的帕子沾湿,仔仔细细将脸上的戏妆擦去,他的沉默让身后惴惴不安的奇云有些自责,恢复了正常之后他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冲动。
不知为什么,他与云深相处的时间越是久,云深的单纯便越是能够让他偏离自己从前既定的轨道,朝着一个未知的让他恐惧的方向进行。他不禁再度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这个瘦瘦小小,却能够将走火入魔的自己拉回理智当中,这一点是他从未料到的。
“奇云大哥……没有受伤吧?”并未有任何一丝责备,话语轻的仿佛绒毛一般,隔靴搔痒的感觉更是让奇云觉得难受不已。
“云深不想问问什么吗?”轻轻靠近云深,结果他手中的帕子,投洗过后,轻轻地替云深擦去脸上的残妆,温吞的鼻息喷在云深的后颈之上,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和空气让云深觉得一阵透不过气来。迷乱之间,奇云的吻轻轻落在云深的耳后,一路沿着颈子落在锁骨之上,伴随着胸前的碎玉熹微的摩擦声,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云深的头上,狼狈地挣脱开奇云的手臂,跌跌撞撞躲在门后,大口地喘息着空气。
抚摸着胸口的位置,那急速跳动的心脏不断勇气一股愧疚,为什么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慕容御疆的影子,为什么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他的笑脸,他不是恨他的吗……
“对不起云深,我们……早些启程吧,我把你带给师弟。”奇云几乎是狼狈逃离这间屋子,云深怔怔地看着那个匆忙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地念着那个名字。
瑞哥……瑞哥……
那一夜,他都难以入眠,那几个名字,那几张面孔,那些迥异的笑容,那些人……交错徘徊在他的脑海当中,他只觉得自己格外孤独,仿佛这些凌乱的记忆和自己凌乱的心绪全部杂糅成一团积压在心里,那种感受仿佛自己如同灵魂一般被自己的身体驱赶出来,无助地游荡。
外面风雨大作,吹开了那扇窗,云深在床上翻了几翻,烦躁地起身,当他将目光转向那扇被吹开的窗子是,被眼前的惊讶惊呆了,窗前一张邪肆妖媚的面容一闪而过,那绝美的脸庞透着如此熟悉,那双红光微现的双眸含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当他本想窗口一把将两扇窗全部推开探头去看的时候,窗外只是风雨凄凄,并无一人。
62、梨花糕
“昨日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可知道戏楼上上下下都在寻你……”
“我自是去我想去的去处,这戏楼里面没了昆穆师傅,谁都别想管我……”
清晨门外传来的一阵争吵之声闹醒了天色微明时才刚刚入睡的云深,浑身都是疲惫,朦胧中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肩上走过去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吵得面红耳赤的沈炎和晚径。
两人看见云深,均是一愣,晚径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沈炎笑了笑走过去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云深的前额散落的发髻,“云深……我们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什么,辰时一到,戏楼便要开张了,师兄怎么不去准备反倒在这里与晚径吵架,”云深放在门内听了他们争吵的几句,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虽然此时昆穆师傅已经不在了,然而这戏楼可是他的心血,晚径你若是还顾惜师傅的话,就快些去准备,别与师兄们顶撞了好吗?”
“由得到你说话吗?”傲慢地瞥了云深一眼,转身离开了。
“对不起云深,晚径说话向来这个样子,你莫要生气,昨日你的表现让平老大人非常满意,他不仅向我夸奖过你的唱腔,而且还在托人打听你……”
“托人打听?你没有告诉老大人顶替晚径唱《长相思》的是我吧?”双眸长大,云深一把抓住沈炎的胳膊,若是此时透露出来他的身份,恐怕真的会掀起一阵波澜吧,他只想回来看看,并不想引起多大的风波。
“没有……云深……这样有些委屈你了。”
“我这段时间的经历自是一言难尽的,如今的我,名利浮华都不再重要了,师兄,我此番只是回来看看,不希望引起多大的风波,所以还希望戏楼的师兄弟们能够为我保守秘密,自当我从没回来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