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姥道:“他不会来的。”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他来或不来,我都必须下山了。除了与他的三年之约,还有我师叔的三年之约。”
鬼姥奇怪的道:“你师叔?”
江小浪嗯了一声,道:“所以,我必须下山。”
鬼姥道:“你会去京城找他么?”
江小浪道:“如果我不死,会去京城。但不一定会找他。”
鬼姥咬牙,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江小浪笑了笑,笑容中,有几许无奈,缓缓离开。
鬼姥紧随其后。鬼姥的身上,有一股无形的杀气,这股杀气,分明是冲着江小浪而来。
而江小浪对他,竟似丝毫没有防备似的。
前方小镇的客栈中,有江小浪最痛苦的回忆。
那是他第一次与东方宏发生关系的地方。
那时候,他的心中,还装着一个女人。
可如今,再踏足昔日客栈,他的记忆竟然清楚的刻着东方宏。
江小浪缓缓走向客栈,客栈的门口站着数名持剑少女,一个个面若冰霜,把在门口,江小浪施施然走了进去。
鬼姥想要进客栈,却被少女们拦在门外。鬼姥眸光冷冽,虽然她要放假眼前的少女们很容易。可精明的鬼姥,己看出这客栈内的潜伏的杀机。
若是有人杀了江小浪,她乐观其成。于是,鬼姥找了个阴凉处,坐下,静等音讯。
……
第114节:兄弟相逢,浪子心明决生死
浪子踏着慵懒的步伐,缓缓进得客栈,抬眸望去,只见客栈内,只有一个蓝衫人和一个童子,除此外,再也没有别人。
那蓝衫人眼神空洞,没有焦聚,当他的手,拿向茶杯的时候,他的眼睛,并不看向茶杯。可是,他拿向茶杯的手,却绝不会落空。他的嘴角总扬着一股温和的笑意。
杯中的茶是童子刚刚满上的。
烫热的茶水枭枭冒着热气。
茶的清香飘进江小浪鼻尖,江小浪含笑道:“桌上有酒,为何喝茶?”
蓝衫人含笑以对,淡然一笑,道:“浪子好酒,心明喜茶,酒是为你准备的。”
江小浪笑道:“只要是你为我准备的,是茶是酒,我都喜欢。”
笑罢,坐到蓝衫人对面。
蓝衫人姓赵,名心明,正是雪梅的儿子。刚出生便被情绪异常的雪梅刺瞎了双眼。只因,心明的父亲,是龙三!而龙三娶的却不是雪梅。
仇恨有时候会令一个人疯猜。
赵心明道:“三年前,是你约我到这家客栈来等你的。”
江小浪打量着赵心明,除了一双无神的双眼之外,那相貌,倒也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眉宇间,果然有几分神似龙三。
想到龙三,江小浪心中,难免又生出几分痛楚。叹息一声,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赵心明,一杯自己喝下。
赵心明叹口气,道:“你身上酒味很浓。一定喝了不少的酒。”
“嗯。”
赵心明道:“酒多伤身。”
江小浪淡然的道:“不就一具残躯。伤又何妨?大不了,早下黄泉道。”
赵心明叹口气,握住江小浪的手腕,他的眼睛看不到,但抓向江小浪的手腕时,却准确之极,就像一个眼睛极好的人看准了方位抓过去似的。
江小浪有点吃惊,看着双目无神的心明。
赵心明笑了笑,道:“我能听到方圆十丈内飞花落叶的声音。就算你身上一根发丝飘落,在十丈内,都逃不过我的耳朵。你信不信?”
江小浪苦笑,道:“信。”
赵心明道:“我靠近一个人,能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和体温,正确感觉到他身上任何一处器官的方位。所以,虽然我是瞎子,但是,真要跟别人打架的时候,别人就算想用偷袭暗算的法子,也不行的。”
童子得意的道:“因为,别人只有两个眼睛两个耳朵。可是,公子却是全身上下都是眼睛和耳朵。”
江小浪呵呵笑了笑,道:“幸好我从来不偷袭人。”
赵心明笑了笑,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们一会,会有一场架要打。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江小浪苦笑,道:“非打不可吗?”
赵心明点头,道:“非打不可。”
江小浪侧头看着他,道:“原因?”
赵心明道:“没有任何原因。”
江小浪叹口气,道:“我原以为,你赴约,是为了龙……”
赵心明打断他的话,道:“不为他。我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他是谁,与我没有分毫关系。我们之间要打上一架,因为每个人都说,世间没有人能躲过你的一击。我想试试看,我能不能躲过。”
江小浪苦涩一笑,道:“你不姓龙?”
赵心明道:“不姓龙,姓赵。你呢?你姓段?”
他这话问得很妙,你身上流着段家的血脉,却不姓段,我为什么要姓龙?
江小浪只有苦笑,道:“我不姓段。姓江。”
赵心明道:“既然我不姓龙,你不姓段,那龙家和段家的仇恨,都与我们无关,我们为什么要为龙段两家的恩怨斗个你死我活?”
江小浪怔了怔,许久,才道:“我们不为龙段两家的恩怨决斗,可是,却还是要打上一架?”
赵心明道:“是。龙段两家的恩怨,是不死不休的死结。那段恩怨,就由龙段两家的人去清算好了。我们即不姓龙,也不姓段,犯不着去拼命。但我们非打上一架不可。为我们而打!”
江小浪苦笑,道:“我脑筋有点打结了。”
赵心明笑了笑,道:“只要你的剑不打结就行了。”
江小浪只有苦笑,又喝了几杯酒。缓缓的道:“你姓龙,我不跟你打。你不姓龙,我也不跟你打。”
赵心明愣了,道:“为什么?你看不起瞎子?”
江小浪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不想死在你的手上。”
童子笑道:“公子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江小浪叹气道:“他心中有杀气。雪梅夫人要他杀我,他不敢违背。”
书童冷笑,道:“原来你怕死。”
江小浪道:“难道你不怕死么?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试剑?”
书童嘿嘿一笑,道:“你是不是男人?连与人决斗的勇气都没有?”
江小浪伸个懒腰,道:“我是不是男人,你上前来摸摸不就知道了。”
书童的脸色瞬间变红了,颤声道:“你这登徒子!好不要脸!男人的豆腐,你也吃么?”
他特别加重男人二字的语气,似是在提醒别人,他是男人,名附其实的男人。
只可惜。他虽然穿着男人的衣服,但动听的声音,秀气的脸容,小巧鼻梁,纤巧的小手,还有咽喉处没有突起的喉结,只要稍稍细心的人,总是能发现,其实,她只是女儿身。
江小浪侧头望着他,眨了眨眼,含笑道:“别人都说我像女子,可我看,你比我更像女子啊。”
书童的脸简直比红苹果还红,他的手,不住的绞动着,小眼睛不住的悄悄瞄向赵心明。口中呸了一声,道:“越说越可恨了。”
江小浪哈哈一笑。
赵心明淡淡一笑,道:“昭雪莫荒,他是逗你的。”
昭雪咬着牙,跺了跺脚,道:“男人就是不要脸,天生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江小浪作个揖,道:“真生气啦?小子无状,还请姑娘莫怪。”
昭雪瞪了他一眼,道:“嬉皮笑脸,就没个正经样。难怪江湖中有许多你的绯闻。你是怎么认出我是女人的?”
江小浪道:“你的声音分明就是女子的声音,你的手,纤巧细致,与我的手完全不一样。你的咽喉,没有突起的喉结,若不是女子,难道,会是男人不成?”
昭雪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赵心明笑了笑,道:“江公子阅人无数,你这点小小装扮,又怎能瞒过他的眼睛?你去看看夫人的酒菜可弄好了。”
昭雪应了声,走进厨房。
江小浪眨眨眼,道:“夫人?莫非是雪梅师叔?”
赵心明嗯了一声。
江小浪道:“素闻梅林四女,各有绝技,我母亲擅琴,绿荷善舞,雪梅长于烹饪,云英喜种花草。雪梅师叔的手艺,就算是世间最挑食的人,也挑不出分毫毛病。就连皇宫的御厨,也自愧不如。据说,她能把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做成世绝世美味,能把世间奇毒,变成美食。也能把几种原本无毒的食物搭配在一起,变成无色无味的奇毒。”
赵心明含笑道:“正是。”
江小浪叹口气,道:“师叔既然恨我入骨,自然不可能好生为我准备好吃的东西。她的这一顿饭菜,一定是大有名堂的。”
赵心明淡淡一笑,道:“是。”
江小浪眼角跳动。
一阵梅香扑鼻,雪梅一袭黑衣,从厨房内走出来,九个婢女鱼贯而出,每个人的手上,都端着一壶酒和一盘菜。九盘子菜和酒,摆在桌上。
雪梅冷眼望着江小浪,说道:“当年,龙三负我,导致我一怒刺瞎亲儿的双眼。就是不愿意他长着眼睛去看世间绝色美人。”
江小浪叹口气。
雪梅道:“你既然是龙三亲手养大的,又得他传授,学了他的本事。那么,我要求你代龙三还我一个公道的要求,并不过份,是么?”
江小浪点头,道:“是。”
雪梅道:“三年前,我们说好了,所有的恩怨,全在今天一并清算。而这三年的时间,我也遵守了约定,不再去为难你的徒弟。所以,今天无论我提出什么样的决斗要求,你都必须遵守。是么?”
江小浪道:“是。”
雪梅道:“这桌上,有九瓶酒,九道菜。”
江小浪道:“我看到了。”
雪梅道:“九瓶酒全是剧毒之酒。毒性奇毒。任何一种毒,都极难解。”
江小浪苦笑。
雪梅道:“而九道菜每道菜都是上好佳肴,非但无毒,而且美味可口,非但美味可口,而且,只要你食用的顺序正确,还能解了九壶酒中的毒。”
江小浪还是苦笑。
雪梅道:“我们第一局决斗,公正而公平,考较的,是你个人的在医毒方面的学识,这九壶酒和九道菜,你不得落下一道,每一道,都必须偿到。你能做到吗?”
江小浪点头,道:“能。”
雪梅含笑道:“这九道菜和九壶酒,吃法和吃量,大有讲究。吃得好,有毒可变无毒。吃得不好,无毒的,也会变成毒。你既然精通医理,自然知道毒性相生相克的道理。我也不多做解释了。换句话说,今天你是要死要活,要快死,还是慢死,要死得好看,还是死得难看,全看你自己了。”
江小浪拿起酒壶,一个个闻过,仔细辩别了毒性,然后拿起酒杯,将其中几味酒倒在一起,份量或多或少,每一滴都很仔细。
闻了闻,将酒喝进腹中,许久,夹了道菜,吃进口中。
接着,又倒了几种酒进酒杯中,喝下酒,过了许久,又夹了另一道菜吃进口中。这样反复调配,直到每一道菜都吃过,每一瓶酒,都喝过,才停下来。望着雪梅。
雪梅冷笑,道:“很好。第一关比毒,第二关,我要求你和心明比武。不管是你杀了他,或是他杀了你,我都能解恨。”
江小浪叹口气,道:“非比不可吗?”
雪梅道:“这是龙三欠我的。要么,你替龙三还债。要么,心明替龙三还债。反正,最终是落在你们两人身上。”
江小浪叹口气,道:“我还。”
雪梅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们随我来。”
雪梅把他们带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唯独对瞎子没有影响。
最妙的是,这里面,还有淡淡花香和青草的清香。
江小浪不知道雪梅是怎样找到这样一个地方。里面简直连一点光线都找不到。
雪梅笑道:“此处鲜花遍地,彩蝶纷飞,虽然今天是阴天,不见阳光,可阳光出来的时候,却是明媚动人的美景。”
她这话,是说给心明听的,意思是告诉心明,这场决斗,公平而且公正,绝对没有谁占了谁的便宜。
江小浪笑道:“嗯。这地方景致优雅,浪子若死在此处,也算是一件美事了。”
雪梅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光,道:“既然如此,你可有遗言?”
江小浪摇了摇头,忽而想到,此处一片黑暗,雪梅又怎能看到他摇头的动作,不由得笑了笑,道:“没有遗言。”
雪梅走了出去。
赵心明道:“你的剑呢?为何不拨出来?”
江小浪淡淡的道:“除了剑,我还有别的武器,比如金针。”
心明笑了笑,道:“不错。是你先出手,还是我先出手?”
江小浪道:“你出手。”
赵心明哦了一声,他的手指点向江小浪身上的要穴,他的出手,竟然没有分毫花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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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浪离开阴冥教,段秋毫便坐床上坐起,他的随从奇道:“教主原来没喝醉啊。”
段秋毫叹息一声,道:“我若是不装醉,他只怕真要把我灌醉了。”
随从也跟着叹息一声,道:“少主对教主,也只是口硬心软,教主装醉,闭着眼睛,没看见,属下可看得清楚了。少主看着教主那神情,分明就是儿子看着父亲的神情。毕竟,血浓于水啊。”
段秋毫道:“你马上下山,暗中跟随子俊,途中留下记号,方便我们找去。”
随从应了声是,走了出去。
段秋毫走到红云别苑,走进坟内。找到段邑轩,段邑轩替他倒了杯茶,道:“义父喝茶。”
段秋毫叹口气,道:“都十多年了,你还不肯离开墓室?”
段邑轩苦涩一笑,道:“邑轩若离去,子韵会孤单的。她一向怕黑。”
段秋毫道:“义父有事相求。你可否成全?”
段邑轩道:“义父有事只管说。邑轩定会竭尽全力做好义父交待的事情。”
段秋毫道:“我要跟你借一个人。”
段邑轩奇怪的道:“借人?”
段秋毫道:“把蚂蝗借我。”
段邑轩道:“你要他干什么?”
段秋毫道:“子俊离开了。但我不放心。他是世间最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我害怕他在外面,会遭遇什么不侧。想让蚂蝗尾随保护他。”
段邑轩叹口气,道:“只怕他不肯去。”
段秋毫含泪,道:“为父求你了。你去跟他说一说。”
段邑轩点头,道:“好。我去说说。”
段邑轩带着段秋毫离开墓室,找到守在附近的蚂蝗,段邑轩把段秋毫的意思对蚂蝗说了一遍,然后,问:“子俊是子韵的哥哥。他若是有个意外,子韵也会难过。本该我去照顾他。可是,我不愿意离开子韵。你可愿意代我去照顾他?”
蚂蝗垂首,道:“我去。”
段秋毫道:“只能暗中保护。不能让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