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陆脑海里似乎已经有了几个人选，但随着飞机降落的颠簸，又仿佛消失了。
……
经历了十三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降落在了美国波士顿机场。
黑夜还是黑夜，这样跨越经纬的飞行竟好似从时间的夹缝中抽出了一段空隙。明明时间流走，场景变化，可天却还是望不到边的黑色。
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好似虚幻。
可是没有分毫的时间供白陆感怀，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下飞机。一阵忙乱后终于坐上了李家老大早就安排好的车。
豪华的轿车在笔直的公路上飞驰，白陆坐在副驾驶上，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自己给自己支持。
后坐上蒋爸爸握着蒋妈妈的手，轻声安安抚，“他妈妈，去了医院你就只管看好咱们儿子，什么调查，检查你都不要管。”
白陆听出了蒋爸爸的意思，心里一沉，又听蒋爸爸说，“唉……都怪我只想着事业忘了家人啊……”
白陆心下明了，蒋爸爸定也和自己一样有了想法。
本来就是在国外，外国人遇袭便牵扯了太多的政治因素，虽说国家一定会保护公民的利益，但舍小保大，也是人人都懂的道理。这样一来，便最好选择避事，少生祸端。
所以这仇若想报，便大概要靠自己了。
白陆心里想着怎样和蒋爸爸一起商量对策，很快就到了蒋宽所在的医院。
明明已经做了好几个小时的心理建设，可是一到了医院门口，白陆的心还是无法抑制的抽痛起来。
这进进出出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伤痛而愁苦着一张脸，或哀嚎或呻吟。一声声听到耳朵里，闻者伤心。而鲜红的血液红红白白的映衬，更是让人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充斥鼻腔的消毒水味从内到外的让置身其中的人感到生与死毫不确定的不安之中。
“蒋先生，这边走！蒋少爷刚刚做完手术，已经被安排到重症监护室了！”好在一进医院大门，李家老大安排好的人就迅速与司机交接，马不停蹄的带着白陆他们往蒋宽的病房赶去。
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紧闭，只有那擦得锃亮，仿佛不存在一般的玻璃生生隔开了里外的亲人，显得那么无情。
“我的儿子唉……”蒋妈妈透过玻璃看到了里面躺着的蒋宽，忍了一路的泪水到底还是淌了下来。
白陆连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蒋妈妈。而眼睛却一转不转的盯着玻璃那边自己日思夜想此刻却生命悬之一线的爱人。
蒋宽的眼闭着，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青紫，仿佛是他损耗了过多的精气的证明。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色，或者说是一种近乎灰白色的难看颜色更为确切。长时间不进水，蒋宽原本丰润的嘴唇干裂了，难看的干皮附在唇上，让那原本好看的嘴唇也呈现出了病态的白。
白陆的心仿佛被人大力的攥住了一样，疼痛贯彻全身！好想打破眼前阻隔的玻璃，冲进屋里紧紧抱住这个眼睛紧闭的男人，用自己的口中的津液滋润他的嘴唇，让它不再这样令人心痛的苍白！
白陆无法自制的砰的一拳砸向了玻璃，手上传来钝痛的同时，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喂！你是谁？干嘛砸玻璃，不知道这样会影响病人休息吗！”流利的英语干脆利落的说出阻止的话。
白陆听闻，自知理亏，转过身来想要道歉，却见一个身穿色医生服的男人手插着口袋，站在自己身后。
一瞬间，白陆被男人的长相小小的震撼了一下。眼前的男人长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
金色的头发，洁白的皮肤相映衬，就好像是神话中的天使。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犹如宝石，狭长的眼形更显得温柔多情，眼角的一颗泪痣，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丝魅惑的意味。秀挺的鼻梁，淡粉色的薄唇，还有神雕刻的完美脸型。配上略微有些瘦弱但比例完美的身躯，简直堪称是完美。
蒋妈妈也停止了哭泣，扶着白陆的手和他一起看向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在医院里，身穿白衣的在病患看来都是救命之人，自然是受人敬重，更何况眼前这男人还有着漂亮的外表，更是令人安心。
“对不起，请问你是？”白陆对着这样的美人声音也不自觉的温柔了。
“我，我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的护理医师，还是他的男朋友。”俊美的男人看到白陆一行，竟流利地说出了中文，只是这说出的话却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44.打破
“我，我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的护理医师，还是他的男朋友。”俊美的男人看到白陆一行，竟流利地说出了中文，只是这说出的话却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原本还在哭泣的蒋妈妈因为震惊，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
一边跟李家工作人员交流的蒋爸爸也停住了话语，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白陆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却不想说出的话还是带着颤抖。
“怎么？你们不知道？蒋宽喜欢男人啊。”俊美的男人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微微挑眉，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样不关痛痒的话。
自己和蒋宽一直拼命隐藏的事情被这样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而且揭穿的人还是一个毫不相干甚至在和自己享有一个男人的人。白陆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就要炸裂一般，气血上涌，脑子里一片混乱嘈杂。想都没想的，白陆对着那俊美的脸就挥出了拳头。
“你他妈的给我再说一遍！”怒吼伴随着拳头大力击打的声音在医院的走廊里炸开。
那男人根本没有料到白陆会这样猛的击出拳头，被打的瞬间先是一愣，下一秒便也向着白陆袭来。
“蒋宽就是喜欢男人！你打我干什么！”男人虽然瘦弱，但力气不小，快速的反应，拳头夹着风。
“不要打架啊！”走廊里的护士，尖叫着冲过来。
蒋妈妈也连忙上前抱住了暴怒的白陆。站在对面的蒋爸爸也上前拦住了金发男人。
“病人情况不稳定！快通知通知主治医生！保安！把这些闹事的人请出医院！”重症监护室的护士一脸焦急的小跑着出来，在走廊里叫着。
听到护士的叫喊，大家先都是一愣，短短的一瞬间，白陆剧烈的挣扎了起来，用力挣开后面拦着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突然暴怒的白陆吓了一跳，以为白陆还要上去打架，连忙更使劲的想要拦住他。却没想到白陆一个回身，咚的一拳砸在了重症监护室的玻璃上！
“蒋宽！你他妈的给我挺住了！敢死你试试！我跟你没完！你给我醒醒！醒醒啊！”
“……”
除了病房里的蒋宽，没人知道这样的吼叫能否隔着厚厚的玻璃传达。
只是，任何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受到这吼叫声中的悲恸。
一时间，走廊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时间仿佛瞬间划开了一个空洞，真空，无情。
一切都凝固了。
震惊的护士最先打破了这静止，反应过来便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连忙奔跑去找医生。
而吼完了的白陆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慢慢的倚靠着墙滑到了地上，像是被抽空了精神一般。
眼神空洞，一身狼狈，好像一个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孩子。
孤独，无助，委屈，愤怒，害怕，恐慌。
连白陆都属不清这一瞬间到底有多少种情绪涌上了自己的心头，他只觉得自己被抽空了，不论是精神还是气力，可是一件件的事情却好像是被玩坏了的放映机画面，不断的，交织着，混杂着在自己的脑海中闪现。
往事前尘，今生昨日。
仿佛被眷顾，却更像是被抛弃。
重生之后世界观被打破重建，被迫接受了另一重空间，另一种活法。
原本重生后以为可以找回的恋人，却忘记了年龄的鸿沟，世事的变迁，聚少离多；原本以为可以拥有的幸福，却是那么轻易的就能被一颗子弹打破；原本以为奉献了自己的爱，身躯与灵魂就可以换来的爱情，此刻却面临着背叛。
而自己想尽办法，努力遮掩的秘密却在一瞬间被人无情的揭穿，
这一切，即使是重生的白陆也无法预料。
从重生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改变了航向。
……
原来人生根本就没有如果，就算是重生，该经历的辛酸痛苦，命运会一样不少的给你。
如果有了如果，甚至会因为更爱而更痛。
混乱的一切思想和画面要把白陆逼疯了！
可，极度的情绪崩溃后，却是一种完美的的宁静。
这一刻白陆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歇歇。
让这拼命运作了将近四十年的灵魂和二十年肉体的静一静。
没有人再上前阻拦，白陆也便静静地站起身来。
谁也不看，谁也不问的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甩在身后的，这一刻起才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白陆今天晚上太累了，一场成功的演唱会明明是自己所期盼的，极致的成就感之后，谁知庆祝的礼花却换成了一颗射伤了蒋宽的子弹。明明以为爱人受伤，命悬一线就已经足够令自己悲痛，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某种背叛的嘲讽。而自己竟然无力反驳，太久的分离和短暂的相聚，竟让他们之间失去了信任，那炽热的感情也许只存在于幻想。
自己用生命换来的爱情……
推开医院的大门，侧身躲过一个躺在救护流的血染红了白色被单面目模糊痛苦呻吟的人。
生死只隔着一道门。
异国的夜晚，同样的气候，一样寒，一样冷。
白陆找了一个石椅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了烟。
白陆拿出火机，还是蒋宽送的那个，是什么礼物来着？生日还是周年纪念？
大概是因为风的原因，而绝不是因为白陆双手的颤抖，简简单单的一个打火的动作，白陆就做了三次。
刚刚强压下的焦躁感又翻涌了上来，白陆就想这样狠狠地把这价值不菲的打火机扔出去！
可是，一双手固定住了白陆的颤抖，荧荧的火光点燃了，红蓝紫，没有么明显的分界。
白陆将烟凑上去，点燃了。
一口烟，深深地吸了进去，仿佛是灵魂在躯壳里流转，撩的白陆的内脏都火烧火燎的疼。
蒋爸爸也借着白陆的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深深地吸，慢慢的吐……
“宽，和你是好朋友……？”蒋爸爸悠悠的开口。
声音里浓重的什么，白陆似懂非懂。
但白陆不想承认，好朋友？哈哈，为什么明明是恋人的我们单单因为性别的相同就要用这样那样的借口遮掩？一直不敢承认，所以就要被剥夺了吗。
烟太呛了，呛出了眼泪。
“等宽儿醒了，我让他给你道歉……”
“……”
45.摊牌
“等宽儿醒了，我让他给你道歉……”
“……”
冰凉的夜里，暗色的角落里，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白陆完全猜不透蒋爸爸想要说些什么，就算是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同龄人，可是不同的经历让白陆不明所以。
蒋爸爸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又徐徐地吐出，这个过程漫长而又沉默，好像在下一个巨大的决心。
“我知道你和宽儿是恋人。”只是没有想到蒋爸爸说出的竟是另白陆震惊的话。
“叔，你说么呢，我和宽，不，蒋宽，只是好朋……”蒋爸爸看着白陆的眼睛，仿佛等着他说。可是剩下的话，白陆瞬间就说不出口了。
“不要否定，天下的父母基本上都能看出自己孩子的心思。更何况是恋爱这样的事情。”
“叔叔你听我解释，是我……”白陆想说都是自己的错，和蒋宽无关，可是话没说完，就被蒋爸爸拦了下来。
“不要急着解释了，感情上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更何况是你们这种感情……这些年来，不容易吧？”
白陆完全没有料到蒋爸爸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怔忪着，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好在蒋爸爸接着说：“这三年，虽然你们在我们面前极力的去掩盖，但是我们毕竟那个是过来人，有些感觉不是说出来的，眼神，行为，都是能反映的。”
“我们？叔，你的意思是蒋阿姨也知道了？”白陆赶忙问。
“哈，她啊，她可比我细心多了。当初宽儿带你回家，她就给我说，你可能对于宽儿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其实当初我也觉得很神奇，因为小时候被绑架过的缘故，宽儿看起来很强势，其实自我保护的意识很强。所以他几乎从来不带朋友来家里，李家那小子还是因为跟他是从小长起来的发小才能进我们家的门，但是也几乎就没有留宿过。可是你，一个他见第一面的人，他竟然能带你回家，而且还能和你一起睡。这就能看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比较新奇吧。”白陆随口应着。
“当时我们也没在意，可是后来你们一起出去住，那感觉就不一样了。直到你们一起从香港回来，也许是太兴奋了，那戒指，彻底向我们表明了一切。”
“叔叔你们从那时候就知道了？那你们怎么……？”白陆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哈哈，怎么不拆散你们？”蒋爸爸低低的笑了两声，将手上已经抽完的烟摁灭，又重新点了一根。
“是……毕竟这种事情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你们那么疼爱蒋宽，他又是那么的优秀，叔叔和阿姨怎么可能接受……”
“接受？我们可没说要接受。”蒋爸爸手里点着烟，却并不再抽，只是看着它缓慢的燃烧，仿佛是在欣赏。
“这种事情，作为父母，我们怎么可能接受……”蒋爸爸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语句。
白陆完全语塞，根本不知道再怎么回答。是啊，这样的感情对于传统的父母来说，怎么可能接受。
“不过，抛开我们接受不接受不谈，我们更希望你们幸福。”此时的蒋爸爸更像是一个父亲，甚至可以说是白陆的父亲。有些无奈，有些心疼，还有着惆怅。
“你们的这种感情，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还可能是短暂的偏颇，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爱情。但是，如果做出选择，面临着什么你们自己应该知道。今天那个男孩子说的你也听到了，蒋宽喜欢男人，虽然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不过，比起那个金发的男孩来说，我更能接受你。毕竟这么多年，你付出了很多，对我和宽他妈也不错，今天看你急的。”说完蒋爸爸竟然摸了摸白陆的头。
白陆震惊的抬起了头，看着蒋爸爸，能够得到这一样一个通情达礼的父亲，是多么的幸运。白陆的眼神有些感激。
“不要急着感谢我，也许等蒋宽一睁眼，等待你的就是背叛。”
“我想要相信他，相信他不会这样对我，可是，真的分开太久了，三年，一共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天。”白陆说完，弓下了身子，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手掌里。
“如果是这样，我让宽儿给你道歉。如果不是，你就要和宽儿做好准备，准备接受考验吧……”
冷风中，谁的颤抖，令人心痛。
深夜里，谁的理解，让人温暖。
……
“陆，小陆，起来去酒店睡吧。”一个声音在白陆的头上盘旋，白陆在梦里听得并不真切。
“别睡走廊里啊，这多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