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周国进攻?”这摆明了就是指着宇文执的鼻子骂,宇文执也不生气,只跟他讲道理:“你以为阻止了周国的进攻,就不会有人死了吗?你在阻止的过程,不就有人死吗?就算周国不进攻,那陈国呢?陈霸先野心天下,就算周国与齐国友好相处,也免不了要打仗。”
“你的意思是做士兵的就注定要死了?”高奕瑄怒。
“不是,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三国统一了,就不会有就会减少很多战争,就会少死很多人。”宇文执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总有一天会统一三国。我不会像你一样。只保护好自己国家的人,那根本没用。”
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地点,再听到宇文执说这话时,高奕瑄有些动摇了。宇文执虽然手段卑劣又残暴,但是对待百姓这一点,他是温和的,是真心为百姓着想。三国统一虽然困难,但是如果真的做到了,是百姓的福音吧?高奕瑄是没有信心做到这一点的,但是他呢?高奕瑄看了看宇文执。
高奕瑄安安静静地随宇文执一路回长安,想了一路,对齐国无比寒心。齐国国主骄奢银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战乱之年,迫害对国家有利的功臣。本来对齐国的信心,被高溍打击的一点都不剩了。高溍的所作所为,让高奕瑄失去了目标,他不知道该保命,还是该立功。华羽先已经不能打仗了。齐国战无不胜的神话恐怕已经成为过去了。跟宇文执两次在战场上相见,虽然每次宇文执都以战败而回国,但高奕瑄心里清楚,事态一直在按照宇文执的想法发展。
长安跟邺城感觉上很不相同。但高奕瑄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也许是比邺城冷些。高奕瑄到了长安,宇文执也不允许高奕瑄从马车里出来。高奕瑄从飘动的帘子缝中看外面,刚好可以看到在外面骑马的宇文执。在陈、齐两国都被成为卑鄙小人的宇文执,在长安却是备受敬仰。路过闹市,并没有兴师动众的跪拜礼,而是每一个看到宇文执的人,都驻足目送他。这一刻,高奕瑄突然觉得,宇文执统一三国不是一个梦想,而只是一个目标。
高奕瑄作为敌国王子,来周国却不像是做俘虏,而像是做客。宇文执悄悄地把他安排在静心池旁边的洛水谢里。宇文执从自己的卧房一开门就可以看到洛水谢。宇文执亲自把高奕瑄送到洛水谢门口,门口早就候着一个人了。见了高奕瑄,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在下逸铭,是将军派来伺候六爷的。”
“六爷?为什么叫我六爷?”高奕瑄对别人加给自己的名号不解。
逸铭看了一眼宇文执说:“是将军吩咐我们这么叫的。”
高奕瑄看宇文执,宇文执笑而不答。逸铭答道:“总不能在周国叫您昌黎王吧?”
高奕瑄想想也是,便没再多问。
逸铭看起来年纪不大,爱穿素色衣袍,白白净净的,不像是大司马府里的下人,倒像是个少爷。手里拿一把折扇,扇面上“白公子”三个字如白鹤展翅。虽说是来伺候高奕瑄的,但是从来不自己动手,高奕瑄要做什么,他就叫人来做。没几天高奕瑄就觉得不是他住在洛水谢,而是逸铭住在洛水谢,他只是来借住的。逸铭平常没什么事就坐在走廊上吹笛子,洛水谢很潮湿,总是招一些虫子。可是只要逸铭在的地方,就一只虫子也没有。之前就觉得全远祺与常人不大一样,如今进了宇文执的府邸,更加觉得跟着宇文执的人都不平凡了。
洛水谢很安静,从楼上下来就是静心池。高奕瑄在大司马府,宇文执也不强迫他做什么。高奕瑄每天没什么事,就看看书,喝喝酒,和逸铭下下棋。但吃饭的时候,宇文执必要叫上高奕瑄,无论忙还是闲,宇文执每天至少会跟高奕瑄一起吃一顿饭。
不出一个月,高奕瑄就觉得自己比先前来的时候要胖了。
长安城到处都是皇帝的人,很快周国国主就在上朝的时候留高奕瑄在御书房问高奕瑄的事。既然皇帝知道了,宇文执也不隐瞒。
“对啊,齐国的昌黎王现在在我府上。”宇文执理所当然。
周国国主听了很开心,忙说:“那好啊,快把他关押起来,他是齐国的王子,又是大将,他被俘,齐国肯定元气大伤,也不敢对周国轻举妄动。而且他肯定知道齐军的很多弱点,用刑逼他说出来。这样我们攻破齐国指日可待啊!”宇文朗一开心,说了一大堆。
“不行。”宇文执回答十分坚决。
“为什么不行?”
宇文执冷冷道:“他是我的人,你们不能碰他。”
“你的人?”宇文朗提高嗓门,“你居然说一个齐国将军是你的人?”
“对,我不想给你解释,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宇文执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宇文执的态度让宇文朗发了怒吼道:“就凭你这句话,朕就可以定你欺君之罪!”
宇文执停下步子,不屑一笑,头也不回地说:“好啊,如果你敢的话。”
宇文朗拍案而起:“来人!叫韩大宗伯在宫门口候着。马上叫杜将军带一队人马过来,朕要带兵去大司马府!”喊完了,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道:“宇文执,别以为我怕你。”
宇文朗从来没有反抗过宇文执,韩大宗伯告诫他,要提防宇文执,想办法和等待时机处死宇文执。可是宇文执在国家军事上的贡献又无人能及,宇文朗便一直忍着。可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他相信宇文执在战场上可以奋勇杀敌,但宇文朗毕竟是皇帝,宇文朗不相信宇文执能对自己怎么样。宇文朗胆大,他倒要试试,宇文执能拿他怎么样。
宇文朗早就派人去大司马府中打探过,他知道高奕瑄就住在洛水谢里。天刚黑,宇文朗就穿上铠甲,带兵攻破大司马府的大门,直冲洛水谢而去。
第三小节
高奕瑄本就是打着做俘虏的念头来的。周国国主要带他去哪里,高奕瑄并不反抗。两个兵押着他,走下楼来。由韩大宗伯带着去见皇帝。
宇文执听到有人攻破了自己家的大门,也不管来的人是谁,提了枪就冲了出去。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人是冲着高奕瑄去的。得知洛水谢出了事,怒火更盛。飞奔到洛水谢,两个士兵拦住宇文执,喊道:“大司马,我等奉皇上之命……”话未说完,长枪已然从二人的喉间划过。鲜血飞溅,宇文执提着血淋淋的枪,走向高奕瑄。韩大宗伯挡在高奕瑄前面,怒道:“大司马没看到皇上在这里吗?再无法无天,也应该知道地位尊卑吧?你见了皇上应该……”宇文执的枪抵在韩大宗伯脖子上,血顺着枪缨滴在大宗伯的长胡子上。
宇文执像发了狂的狮子,谁挡他他杀谁。血腥气让年老的韩大宗伯有些眩晕,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宇文执杀气腾腾,对韩大宗伯吼道:“放了他!”
韩大宗伯挥了挥手,要后面的人放开高奕瑄。宇文朗跑过来喊道:“没有朕的命令,谁敢放了他?!”宇文执斜眼瞪着宇文朗,枪紧贴在韩大宗伯脖子上。宇文执的枪上有倒钩,倒钩已经刺破韩大宗伯的脖子,不用宇文执挥枪,只轻轻一拉,韩大宗伯就会一命呜呼。大宗伯一动不敢动,哀求皇上:“皇上,您要是还把老臣的命放在心上,求您放了高奕瑄吧……”
“宇文执,你住手!”高奕瑄喊道。他看过太多与皇帝争执,不得好下场的事。宇文执前途无量,若为了胆小怕事的他坏了前途,高奕瑄自认为不值得。
宇文执也不理高奕瑄,只对宇文朗说:“你忠臣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还不照做?!”宇文执气势不输天子,全然是命令不许反驳的语气。
宇文朗虽然害怕,但是他始终是皇帝,宇文执虽然有兵权,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宇文朗带着几百士兵,包围了大司马府,就算宇文执反抗,把宇文执府里的人全部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宇文朗一咬牙,怒道:“宇文执,看在父皇器重你的份上,我尊敬你,叫你一声大哥。但我始终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你不能把我怎么样,而且要听我的命令。”
宇文执不屑一笑:“你是在拿你臣子的命做赌注吗?还是自以为带了很多士兵一定可以置我于死地?”
宇文执一语中的,吓得宇文朗险些站不稳,但大权始终掌握在宇文朗手中。他喊道:“你放了韩爱卿,朕就命令撤兵。”
“是你不重视这老贼的命,跟我无关!”杀意充斥了宇文执的双眼。
“住手!”高奕瑄喊着,挣扎着要挣脱士兵的压制。士兵见他想逃,一拳打在高奕瑄的腹部,高奕瑄吃痛的跪在地上,两个士兵拽着高奕瑄的肩膀把他提起来,高奕瑄一口血吐在地上。
为了保护宇文朗,宇文苍死的时候,命令几个一直保护自己的高手保护宇文朗,一是为了宇文朗的安全,二是防着宇文执。宇文执并未觉得宇文朗有什么威胁,就一直放任他,这几个高手,宇文执也并未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宇文朗居然拿这几个高手来对付自己。还让这重要人物扮成士兵来押高奕瑄,这两个人内力很强,高奕瑄毫无防备地受他一拳,怕是伤的不轻。
宇文执再忍不下去,枪一挥,韩大宗伯已然倒在血泊中。宇文执脚尖点地,向前一跃,枪直直刺向押高奕瑄的士兵。两个士兵配合极好,一同向后一跳,躲过宇文执的攻击。宇文执又连攻几招,皆被两人躲过。宇文执想起这两个人来。这是宇文苍生前最喜欢的两兄弟,李佐和李佑,他俩是孪生兄弟,很有默契,而且出招快、狠、准。
见宇文执和李佐李佑打起来了,宇文朗虽然害怕,但不能丢了此来的目的。喊道:“来人呐,给我抓住宇文执,朕重重有赏!”
皇帝下了这样的命令,事情闹大了。就算大司马府中都是些高手,就算宇文朗没有胜算,但一旦宇文执公开跟宇文朗作对,必然引发朝廷内乱。可宇文执根本不管这些。他左手枪对李佐李佑步步紧逼,誓要救出高奕瑄。李佐李佑还要押着高奕瑄,只守不攻。宇文执一股蛮力,奈何不了李家两兄弟。高奕瑄撑着一口气,对宇文执喊道:“别管我,看看你府里成什么样了!”
宇文执停下步子环顾四周,宇文朗的兵正不断攻入,若是这样下去,宇文执府里的人怕是死伤惨重。宇文执彻底发了狂,对着屋顶上喊:“全远祺你在犹豫什么?!”原来宇文执早就命令全远祺藏在不远处的屋顶,伺机而动。
见宇文执的理智越来越少,宇文朗喊道:“宇文执,你若是现在求我,我就放过你!”宇文执怒吼一声,长枪直指宇文朗而来。眼看就要刺中宇文朗时,两柄板斧挡在宇文执面前,枪划过板斧,擦出火星。宇文执抬头看见大胡子的板斧将军,嗤之以鼻。心想:“宇文朗,你为了对付我,把你老爹给你的高手都遣过来了吗?看来你来这里不是为了高奕瑄,多半是为了我吧?小老虎牙还没长齐就想咬人了?”
宇文执跟板斧将军过了几招,难握胜券。但他从不是什么君子,叫了声“逸铭”,板斧将军就捂着脖子跪了下来。逸铭完全不会武功,打仗从来不露面,但宇文执若下命令,逸铭必然不管对错,就出手。毒针刺进板斧将军的脖子,没一会儿,板斧将军就动弹不得了。
宇文执收了枪,对宇文朗说:“你还真是大胆啊,让李佐李佑去抓高奕瑄,板斧将军来保护你,你就不怕我杀了板斧将军。再杀了你?!”
宇文朗后退几步,士兵大多聚集过来,挡住宇文执。宇文执完全不把这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宇文朗吼道:“你不敢杀朕!朕是一国之君,你要是杀了我,难以服众!”
“是吗?”宇文执笑笑,“你还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啊。你知道宇文苍为什么传位给你吗?”
“因为我是嫡子,而你不是!”
“你母亲是皇后,可不止你一个儿子。你大哥精明,你二哥聪慧,无论怎样都不应该轮到你。为什么让你坐皇位?”宇文执说。
“那是因为哥哥们死了才轮到我。”宇文朗努力找着理由,不去承认宇文执的主导地位。
“宇文苍临死前定太子之位的时候,他们可都还活着!”宇文执直呼先皇的名号,毫不忌讳。
“我不管!我也不想知道!”宇文朗愈来愈不安地吼道,“上啊,你们杀了他,杀了宇文执!”
宇文执手握长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踩着众人的尸体,走向宇文朗,毫无压力。宇文执喊道:“我要让你知道!你的皇位是我给的!我想让你做皇帝,你才有今天这个地位!”话音未落,枪缨已经扫过宇文朗的脸。宇文朗瞪大双眼,吓得气都不敢出。大喊道:“李佐、李佑!李佐!放了……放了高奕瑄!”
李佐、李佑把高奕瑄往地上一扔,直冲向宇文执。李佐李佑的掌打过来,高奕瑄看两人冲向宇文执,大喊道:“不要!”宇文执看着李佐李佑的掌来了,也不躲开,死也要杀了宇文朗。手上一发力,就要把枪拉回来,倒钩划过,宇文朗就会当场毙命。突然,只觉枪身一颤,倒钩划过宇文朗的右脸,却未能伤了他。此时李佐李佑的掌已然打过来,躲闪不开。宇文执只听得一声闷响,全远祺倒在宇文执怀里。全远祺捂住口鼻,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宇文执一只手抱住全远祺,不让他倒下去,瞪着宇文朗,杀意更浓。提枪又要杀宇文朗。
全远祺在宇文执耳边虚弱道:“将军三思,现在皇上杀不得。”
宇文执正怒,哪里听得进劝?全远祺便说:“六爷受伤不轻,要赶紧看大夫。”宇文执看到远处躺在地上的高奕瑄,这才收了手,对宇文朗喊道:“带着你忠臣的尸体快滚,确定能杀了我的时候,再来找我,不然死在我手上我,可不要后悔!”
宇文朗知道刚刚那枪差点就要了他的命,若不是全远祺的飞镖打开了枪,怕是现在已经听不到宇文执的恐吓了。便匆匆收了兵,趁着夜色,回宫去了。
宇文执叫了声逸铭,便松开了全远祺,走向高奕瑄。全远祺倒在逸铭怀里,逸铭握住全远祺的手腕,探他的脉象。叹了口气说:“我真同情你,为了爱,把命搭进去。”全远祺却笑逸铭看不穿,道:“我真同情你,白活一世,不知情为何物。”
宇文执扶着高奕瑄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逸铭说:“把全远祺丢在这里,来看看奕瑄伤势怎么样。”
逸铭松开手,任全远祺瘫倒在地。摇摇头说:“我更同情你了,反抗将军,看你顶不顶得住接下来的惩罚吧。”全远祺咬着牙,笑而不语。逸铭叹了口气,蹲下来往全远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没什么要紧的,熬几副药,多休息几天就好了。”逸铭给高奕瑄诊完,这么说。他不把任何人的伤痛放在心上。
高奕瑄劝宇文执:“快去看看全远祺,他伤的不轻。”
“先管好你自己吧。”宇文执说,“他犯了错,让他吃点苦头。”
高奕瑄自认为没什么资格管宇文执,便问逸铭:“全远祺伤势怎么样?”
“不要紧,就是五脏俱裂,明天早上直接收尸就行了。”逸铭说得云淡风轻。转而对宇文执说:“将军,如果您有什么惩罚要给他,可要快点,不然他等不到了。”
宇文执听到全远祺伤得这么重,也不忍心了。让逸铭待在屋子里照顾高奕瑄,自己去院里看全远祺。
全远祺在地上躺成大字,呼吸微弱。见宇文执来了,勉强一笑道:“六爷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