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梦之醒
角楼的大战几乎毁灭了整个中街,当时无辜受牵连的百姓不下百数,也亏得云清几人临机应变,让隐娘带着十二罗刹疏散了大部分人,才避免了整个东城遭殃。
而紫无名打完之后便消失了,这场战斗本就是他先挑起,却在最后来了个大消失。烈山无殇伤的很重,他慢慢地从断壁中爬起,看着紫无名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这还是他第一次吃亏,而且还吃得莫名其妙,整个过程他都在被动。
战场的清理成了云清四人的任务,百名士兵被拉到了现场处理各种遗留问题。花月带着扣西两人在烈山无殇身边站定,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你怎么跟百姓们解释吧。”额前的青丝在风中飘逸流远,一身白衣傲气仙骨,如若不是这漫天灰尘,到处残壁的景象,真让人以为见到了天上的神仙。
“他们是自讨苦吃,与我何干?!”深吸一口气,将胸中闷气吐出,烈山无殇看了看破碎不堪的衣服,身上有几处伤口还在冒着浓血。“我说月先生,你没看见旁边有病人么?”作为医生的他居然还站在一边旁观,动不动还呜呼哀哉,看着众生来个怨天尤人,也不嫌丢人。
“给你,为什么对方不要了你的命呢!”递给烈山无殇一包东西,花月满脸鄙视,虽然这些人大多罪有应得,可是这样不顾后果的行为他更不耻。花月随即转身带着扣西两人加入了清理阵列,怎么着他也还是个医生。
如今这墨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怕是洛奇已经知道,接下来又免不了一场口舌,刘步铎的命还真是贱,给人家擦屁股的事儿nǎ里都有他。
擦过花月给的药,身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此刻太阳已经高照,烈山无殇侧脸望天,一瘸一拐的摸索着朝城西薛贵族府邸奔去。
只是当他看见漫天大火时,顿时傻了眼,“怎么会这样?”
言路在薛府大门前站立,见烈山无殇终于来到便匆匆赶到他身边。“主人,你怎么才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们来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至整个府邸,听人说在大火烧之前,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邪魅男人在府上进行了大屠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那花辰呢?!”一把抓住言路的衣领,双眼圆瞪,他的心在剧烈颤抖,他在害怕。
“我们们找遍了所有尸体,没有发现公子。”跟着烈山无殇过来的全是无阁的高手,在发现大火的瞬间便将所有的尸体翻开来进行一一确认,饶是那些高手,也大多数受了伤,可是仍然没有发现浣花辰的尸体。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烈山无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可是继而又担心不已。浣花辰不在这里,那他就是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可是这样一来他要找到的难度就更大了。
从花月的话中烈山无殇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将浣花辰掳走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谁也没有惊动,甚至连只鸟儿都没有惊动。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个人会那么做,但是直觉告诉他,浣花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只要知道这点便已足够。
言路一脸狐疑,这里边没有浣花辰,为什么他的主人会觉得突然松了一口气,难道他不知道也许浣花辰已经被那个红衣屠夫给肢解了?
可是这样的疑问言路没敢问出来,既然他的主人已经恢复原样,那么别的,就顺其自然,一切只要不影响他的主人便好。
剧烈的大火从北厢开始,蔓延到整个府邸,连那茂密的大树也被烧得精光,那清澈的池塘此刻已经成了干涸的泥澡,微风一吹,仿佛就要开裂。
大火烧到半夜,周围的居民没有一个人想着去扑火,那场大屠杀还在他们的心里重复播放着,恐惧占满了他们的心。
冰冷的水滴落在身上,浸润了身上的衣服,黏黏糊糊,难受至极。浣花辰动了动身子,却感受到万箭穿心般的疼痛,他的胳膊,他的腿,完全不听使唤。
努力的挣扎,却越来越累,双眼疲惫得睁也睁不开,在最后,听着似有似无的滴水声,他慢慢的进入了梦境,梦里他回到了三年前。
大火,蔓延,噗嗤着在奔跑逃命的人中间咆哮,巨大的恶嘴到处吞噬,不论男女,不论老小,所过之处,必是一片灰烬。
镜头转过中庭,转过走廊,转过后花园,在一处鱼儿跳跃的净水楼台,三个人相拥在一起。
“辰儿,快走,不要再回来!”络腮大胡的精壮男人用力地拥抱着他一生最爱的两个人,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这两个人是他的命,是他的一生,可是今天他必须做出选择。
“不,不要,爹爹,孩儿要跟你们在一起,呜呜,娘亲,不要!”哭泣的脸上,幼嫩的稚气还没褪去,却是那么让人舍不得,女人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突然又缩了回来,她不要犹豫,她要保护这个孩子,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即使会一辈子会恨她。
“王叔,快带辰儿走,快!”一把将浣花辰推开,男人将女人拥在怀里,满脸微笑的看着浣花辰,他的心在痛,以后,就要靠他一个人在世上生活了。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会,却遇上这样的灭门悲剧,如果上天真的可怜,就拿他的命来换取这个孩子将来的幸福吧。
“不要,爹爹,娘亲,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以后再也不偷跑出去玩了,求爹爹不要丢下孩儿,呜呜~~不要~~”王全含泪抱着浣花辰转身就走,他不忍心再看身后的两人,即使再舍不得,他也必须听命,这是老爷和夫人对他的信任,现在他能做的,便是带着浣花辰逃出去。
“少爷,乖,听话,我们们先走,老爷和夫人马上就会跟上来。”他不善于说谎,但是为了浣花家,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骗子,不要,我不要,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十五岁的身体却比一般人娇小,浣花辰在王全的怀里挣扎,可是无论他怎样撕咬捶打折腾,都没能将王全的胳膊掰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周围的哀叫,嚎啕大哭,错乱的马蹄在院子里奔跑,兵器插入肉体的声音,灵魂孤断的声音,最后都汇聚成无助的惊恐!惊恐于这屠杀,惊恐于这世间的残酷。
烧杀的大笑了,被凌虐的跪地求饶,崩塌的崩塌,毁灭的毁灭,整个天空被大火染红。
十几个黑衣道士站立一旁,院内聚集了不下二百来号人,跪的跪,哭的哭,吓傻了的目无表情,呆愣的一动不动。事情来的太快,谁都没有准备。
“开始!”一声令下,一阵白烟从上空跌落,弥漫在院内,浓烈的烟雾将视线隔绝在半尺之内,一群拿着屠刀的恶魔悄悄进入人群,只听刀子割断喉咙的声音,骨头被捏碎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出,不到数秒时间,原本哄闹的院子,突然变得死寂。
什么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是被血染红的迷雾!
躲在墙角花丛后的浣花辰瞪大了眼睛,二百来号人,不到数秒,生命便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惊秫,恐惧!他的灵魂在害怕!
“报!”一个黑衣面具手握利刃,刀尖上的鲜血还在滴落,他急匆匆地赶到院中骑着白色兽马的高大男人身边,恭敬的说道。
“说。”语气不缓不急,却让人屏住了呼吸。男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在浣花辰看来却是那样的可怕。
“池边发现浣花雷夫妇!”
“哈哈,走!”
听到浣花雷的名字,男人大笑了起来,此次的目的便是他们,还以为早就跑了呢,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竟让自己走了狗屎运。
待男人走到池边时,大火已经烧至整个内院,唯一留下的一块净土,便是这纯净的池中水。浣花雷拥着自己的妻子站在池边,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们不该这么做!”
“该不该这样做那是我们们的事,最重要的是,得到我们们想要的东西。”白色兽马背上的男人低头玩弄着自己的双手,修长的手指指甲寸长,溜尖的峰口比利刃还要锋利。
“老天一定会惩罚你们的!”因为气愤,浣花雷大吼了出来,就因为一己之私竟让这么多人冤死,就算做鬼他也不会放过这些人。
“哈哈哈,老天?!我就是天,不要忘了,你们的命掌握在我的手中。”五指在胸前慢慢握成拳头状,男人的眼神充满了杀意,恶魔般的嗜血情绪充盈着他的双眼。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浣花雷从没有对不起他,只是他一再负我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但是,我又岂能让你们的奸计得逞?!”说罢,浣花雷转头看着怀里的人,一脸的温柔,仿佛刚才的愤怒和悔恨不是出自他手。
“后不后悔嫁给我?”
“相公nǎ里的话,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便是拥有你,拥有辰儿。”
“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那么我们们来生再聚!”
盈盈一笑倾人城,百媚纵横。女人将柔夷搭在男人手中,满脸幸福,她不悔,一生。
白色兽马上的男人眼神惊恐了起来,因为瞳眸中的两人在火光中突然消失,身上所有的衣物皮肤器官眨眼功夫变成了微小颗粒,成了血肉堆成的小山,风一吹便向四周飘去,如蒙蒙细雨,却还保留着原有的体温。
浣花雷夫妇自爆了,这是谁都想不到的问题。可是当时的情况根本不用那样做,依他的功夫,带着妻儿安全脱身是易如反掌的事。
这或许就是责任,对浣花上下几百号人的责任,没有保住他们的性命,自己也不能苟活。
男人摘下了面具,一双剑眉上挑,狭长的双眼微眯,眼中满是毒恶。看着面前已成血水的浣花雷,男人狠狠地将面具扔在地上,嘴中一口唾沫吐吐出。
“卑微的人,都是贱命!来人啊,把这滩池水全部收罗!”敢侮辱他的人,从未有好果子吃,就算你变成空气,他也能想出办法来将你打入地狱。
在黑衣面具搬动着池中水的时候,王全趁着守备松懈便带着浣花辰从后门逃出,却不想刚到门口,一根燃烧着的断木突然滴落,将两人拦腰压在地上。大火窜上,两人的衣服瞬间着了火。
浣花辰没有哭,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烧尽,连着那身嫩白的皮肤一并,开始慢慢翻卷融化,可是他不疼,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王全拼命地想要将身上的断木掀开,可是饶是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抽出身体。眼看着烈火烧至全身,疼痛已经将自己的神经麻木,情急之下他一把将浣花辰推了出去。
“少爷,少爷,你快走!”趴在地上被大火包围的男人,使劲朝着浣花辰挥手,叫喊着让他快走,可是被推出去的人,仍旧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燃尽,火红的皮肤显示着大面积的烧伤。
眼前的男人又何尝不跟那两人一样,为了他的命,不惜将自己的命全部搭上,不求任何回报,更没有任何怨言。
“少爷,快走!”王全的声音已经沙哑,大火将他的头发烧成了灰烬,发出让人饥渴的香味,此刻,浣花辰才惊醒,面前的王全已经被大火吞噬,连最后的挣扎都已免去。
跌跌撞撞地奔出后门,窜入无人的小巷,黑暗越来越浓重,他找不到方向,只能一步一步麻木的往前走。
一夜,他的家没有了,所有的一切没有了,平常他嘲笑说书的太夸张,讲事没有分寸,却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比说书的来得还快。
黑衣面具追了出来,寻着丝丝蛋白质和血的味道将他逼到了悬崖,火把在黑暗的山上形成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山下。
背后就是悬崖,前方就是敌人。只要退一步便能将这世间丑恶全部忘记,只要前进一步便能获得永生。
哪一样都是死,如今,他也这般了。那些救了他命的人该是多么失望?
白色兽马踢踏踢踏漫步走来,马上的男人瞪大了双眼,吃人的嘴脸盯着惊恐的浣花辰。
“如果不是你拥有浣花雷身上相同血液的恶臭味,我还真的是要将你漏网了。”杀过的人无数,对于血的味道情有独钟的他,即使是一点蛛丝马迹,也能将之全部掏出,这是他的本事。
浣花雷有个儿子天下皆知,不仅相貌出众,更是淘气可爱,惹人怜悯。只是如今看得的这模样,却是全身被大火烧得焦黑,听听那微弱的气息,恐怕已经活不了几个时辰,既然这样,他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策马扬鞭,男人慢慢朝浣花辰靠近,一步步将之逼向悬崖,手中的短鞭朝空中飞起,眼看就要落在浣花辰脑袋上。
“死了便死了,灭门之仇永世不忘,最好不要让我有遇见你的机会!”
“哼,将死之身,又有何惧,我就让你没有翻身的余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男人用力将马鞭挥下。
啪的一声,马鞭直直地打在浣花辰的脑袋上,原本烧焦的头发和着一块头皮掉了下来,粘在马鞭上,鲜血瞬间流了下来,遮盖了他的双眼,将他的脸幻化成一张索命的恶徒,一双桃花眼发着光似的盯着马背上的男人。
被这双眼睛盯得有些后背发凉,男人又是一鞭下去,狠狠地打在浣花辰的胸前,此刻那里也开了花,泛白的血肉随着肌肉的抽动而颤抖。
紧咬牙关,再痛都抵不过他的心痛,父母死在面前,所有的仆人死在面前,就连那个看着自己长大的王叔也死在自己面前。原来这样的自己好弱!
又是一鞭,浣花辰的胸前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鲜血成股流下,似在哭泣,又似在狂笑。
“一点也不疼呢,来啊,来打啊,你这个丑恶的男人!”凸出的眼球布满血丝,分不清似肉似骨的双手伸出,化作罪恶的降临,控诉着那些罪恶的人们。
“我就成全你!”全身戾气爆出,男人手中的鞭子快如闪电,他已经被惹怒了,那么无论是谁都得死。
还没结疤的伤口被一层层翻新,又一层层剥落,终于双腿再也站不住,一个踉跄后退,刚好踏在空中,没有预兆,就这样,在众人的眼中,浣花辰跌下了悬崖。
身体朝着山下降落,风从耳边吹过,满脸泪水,他的耳边响起了临走前爹爹的话,“辰儿,爹娘永远爱你,你一定要替我们们好好的活着!”
“不,不要,不要!”一个颤抖,浣花辰吓得惊坐了起来,快速的心跳让他的内心无法平复,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只是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在擦着自己额头的汗水,时而还拍拍自己的背。
可是,他终于想起,被冰封的记忆,三年前那场噩梦。
跌入悬崖的那一刻,他不想死,是的,他要活着,为了那个承诺。
第四九章:地下
惊醒过来的浣花辰没有一会儿便又陷入了沉睡,只是这一次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呼吸也开始变得均匀,仿佛刚才的梦让他得到了解脱和安慰。
狭长的地道两壁泥土松散,滴答滴答的水声滴落形成一滩滩水洼,周围一片黑暗,长长的甬道突然有了光亮,有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踩过水洼,溅起的水声一直传到地道的尽头。
近了,一个光着上身眼角黑痣的男人沿着地道慢慢往前爬,手中的火把弱得可怜,仿佛只要轻轻哈气便能将之吹灭,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光着上身的男人,男人二十上下,可是冷酷的脸上面无表情,唯独高挺的鼻梁在微弱的光亮下映出长长的阴影。
爬的深了,在一处拐角处,原本狭小得只能容两人并肩的宽度突然变得开阔,一个小型的地下室出现在了眼前。
室内仅有的单人石板床上躺着双眼紧闭的人,因为灯光的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几件破烂的衣服搭在他的身上,作为保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