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一把抓住我的头发——
“想要就自己爬过来吧!”
05
那天夜里龙君抱了我,我不知道这过程对我来说是痛苦多一些还是疯狂多一些,我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从未尝到过的情欲中沉沦,魂却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站在一旁冷笑。直到被人送出大殿的那一刻,我的身心才重新归拢到一起。
龙君想要的是臣服,假如让他觉得我生来银荡不可救药可以获取他的信任,我倒是不介意这么做。毕竟,尊严于我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孔雀终究还是活了下来。我救他不过是为了那个人,假如下次他仍要自寻死路,我绝不会救他第二次。
只是可惜了我的喜服,三百年寂寞岁月里唯一的陪伴。
哎,不知道还能不能补好……
在床上躺了半日,又捧着喜服胡思乱想了一阵,外面突然闯进来个宫女。
“墨宵公子,快救命啊!”
我认出是青鸟身边的人,她告诉我青鸟不知怎么的撞了邪,现在高烧不退,他身边的人束手无策,又没胆量去唤太医,只好来讨我的主意。
是了,我们虽然生活在这后宫之中去并不是后宫的主人,我们的实际地位恐怕连有职衔的宦官都不如,又怎么能劳动太医大驾?自从两族议和,羽族便处处受鳞族欺压,被视作低人一等。这宫女虽然一脸惶恐,怕的也只是龙君事后追究,绝不可能是因为关心青鸟的死活。
“不要着急,我这就去看看他。”
一下床便发觉身体异常沉重,双脚踩在地上就像踩在刀尖上一样。我定了定神,披上外袍跟着宫女朝外走去。其实就是去了我也没什么法子,身边原本倒是带了些自制的丹药,只可惜在进宫的时候通通被统领禁军的三王爷螭吻收走了,凭我这身三脚猫医术恐怕是治不好青鸟的。
奇怪,毕方到哪里去了?他对弟弟的疼爱在羽族中可以说是有目共睹,就算离得远没人去知会他,按理说他也应该很快发现才对。
我心存疑惑来到青鸟住的宫殿。这里和我住的地方差不多。据说这几处宫室在多年前都住过鳞族的美人,彼此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端的是热闹非凡。这些人每一个都想要争夺龙君的宠爱,最后却落得一模一样的下场,被人远远地逐了出去,一生难再入龙渊城。
是了,当年龙君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八百,想必比现在要热闹得多吧?
一走进屋子就看到另一个伺候青鸟的宫女正急得团团转。青鸟的额头上铺着一块湿帕子,他双目紧闭,满身都是汗,嘴里也不知在念叨什么。
“墨宵公子你看,这是不是羽族的什么病症?”
我皱了皱眉:“青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昨天夜里,说是要去御花园赏月,回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恐怕是真的撞了邪,这里过去……冤死的鬼不少。”宫女不由压低了声音。
龙君并不禁止我们在后宫中走动,不过重要的关口都有人把守,我们能去的地方实在有限,再加上到处都是浓浓雾气冰寒刺骨,我实在想不出青鸟怎么会想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赏月。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关紧门窗,这病见不得光。我来瞧瞧他。”
等支走了宫女,我坐到青鸟床头,握住他的手轻轻唤他的名字。大约是屋里的光线暗了的关系,他渐渐平静下来,认出是我嘴里不住叫“有鬼有鬼”。
我蹙眉:“羽族身上都有凤君的祥瑞之气,鬼神不敢近,就算真的有鬼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青鸟想了想,嘴唇颤抖着说:“可那鬼长得好生可怕,我……我见了他便双腿发软……害怕……害怕极了……啊!糟糕!哥哥……哥哥他……”
我见青鸟语气焦急,便问道:“毕方还不知道你撞见了鬼,要我去让他过来吗?”
青鸟猛地抓住我的袖子:“不是!不是!我是在他屋子里见到鬼的,我们快去找他,万一那鬼要吃哥哥……”
我察觉出事情不对。
“等等,你不是赏月的时候在御花园撞见鬼的吗?”
青鸟呆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我骗她们说要去赏月。我偷偷去找哥哥,才溜进去便看到一个人坐在桌前……哦不,那不是人,是鬼!他转过头,好可怕的一张脸!墨宵,怎么办?你说哥哥不会是已经被吃掉了吧?”
我想了想,明白此事决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便急切问:“那他看见你了吗?那个鬼可有看见你?”
“没有……我不知道……当时没有,但我匆匆逃走,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发现我。不,他一定没有发现我,否则肯定会追上来吃我的。我们快去找哥哥!墨宵,快走啊!”青鸟吓得语无伦次,扯着我的袖子就要下床。
“没看到就好。”我按住青鸟,用最冷静地声音对他说,“毕方不会有事的。毕方身上有木精和火精,那鬼没见毕方倒好,见了他必然要被烧成灰烬。听说凛冴宫过去死过不少人,那鬼一定曾经住在毕方住的地方,瞧着四下无人才会出来透透气。他长得那么难看,必定是死状凄惨。像是这样的鬼,我们不去惊动他,他是不会伤人的。这件事你不要同其他人讲,就是毕方也不要说,有人问起就说是在御花园里撞见了个落水鬼。”
青鸟一脸将信将疑:“真的吗?为什么连哥哥也不能说?”
“因为……因为这里的鬼都是被龙君害死的可怜人,你也不想毕方放火烧了这些孤魂野鬼吧?”
后宫里要是真的有鬼恐怕也不会是被龙君直接下手杀死的,多半是死在对龙君的执念上。只是青鸟同大多数羽族一样对龙君又恨又怕,拿他来做理由倒是再好不过。
“那倒是,那鬼也不是故意要来吓我,估计是觉得没人才会出来。啊!我这里不会也有……有那个……吧?”
“笨蛋,即便真的有也不敢在你在的时候出现,听说你小时候凤君还抱过你,身上的祥瑞之气一定比一般羽族还要强,哪里有鬼敢在你面前出现?”
“嗯。”青鸟点点头:“我虽不记得凤君的样子,却还记得他身上那股纯净舒服的气息。墨宵,你知道的真多,我现在不怕了。今晚你留下来陪我吧!”
我知道青鸟生性胆小善良,他这么说恐怕还在害怕夜里再碰上什么东西,不过我身上有好些昨夜龙君留下的痕迹,被他看到解释起来毕竟麻烦,只好想了个理由回绝了他。青鸟看我精神恹恹的,又说要去我住的住处照顾我,我百般保证自己不过是昨夜睡得不好,最后才终于得以脱身。
回去的路上,我把今天的事仔细想了一遍。在龙渊城里长相可以把青鸟吓成那个样子的恐怕就只有一个人了,可是听说他向来都只以面具示人,这一回竟然会在毕方的房间里主动露出本来面目,这其中的缘由倒是引人遐想。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要在意的事情,龙君已经抱过我,不知道一次够不够,还需不需要第二次……
我咬住下唇,将手掌按在小腹上,发现自己竟忘了问怎么才能知道成了没成。
06
青鸟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才渐渐忘记那天夜里的事。他对我说第二天毕方去看他,他没有把遇鬼的事告诉毕方,但我总觉得毕方知道了些什么。最近一次他见到我时候眼神有些幽深,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一直以来毕方都是羽族的宰相,是凤君之下的第一人。毕方和平时管理羽族百姓的生计,战时就是数十万大军的军师。每一代的毕方都只有一人,再有子嗣必定是其他飞鸟。毕方的父亲曾与凤君一同北抗鳞族,狠狠挫伤过鳞族的锐气,之后羽族在决战中落败,龙君提出三点要求,一是凤君下嫁,二是拆去天下第一名城归云城的城墙,第三条就是要上一代毕方的命以慰鳞族战死者的英灵。
相传那一日上一代毕方在凤仪台前引火自焚,羽族尽皆哀哭,唯有其子毕方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自那一天起毕方便接任成为羽族的宰相,他亲自为凤君披上嫁衣,送凤君北嫁。此后羽族的重担便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鳞族退兵时带走了归云城的粮食,毕方只得禅心竭虑与八方南夷交好,避免了城中两百万人没有一粒米过冬的惨剧。此后他任命孔雀为帅,迅速平定鹏鸟、毒鹫之乱,又多次与鳞族斡旋交涉,为羽族争取一点点休养生息的空间,这才让南方渐渐稳定下来。
毕方其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民生兵法无一不通,在他心里只有两桩事是最重要的,一是羽族,二是凤君。能与这样一个人成为朋友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件幸事,可是万一引起了毕方的怀疑那就真的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我本不想被毕方怀疑。我有我的计划,他有他的部署,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过现在既然木已成舟,我也不需要多做解释,多提防着他一点也就是了。毕竟这是在龙渊城,毕方也不敢直接对我下手。
又过了四五天,乣鳌来我的院子传话,说下个月初一是鳞族一年一度比武大典的日子,龙君要我们几个作陪观礼。
我意识到这样的消息根本不需要乣鳌来传达,他是龙君面前的红人,跺跺脚后宫里不知有多少人要吓得肝胆俱裂。于是我支走身边的宫女,又问他还有什么事。
乣鳌用透着一股阴狠劲的眼睛上下扫了我一眼,估计是想起我送他的离火柱,这才压低了声音说:“按惯例比武大典的前三甲可以获得龙君的一件赏赐。龙君的意思是,他想要增强鳞、羽两族之间的联系,到时候估计会让前三甲从你们几个之中选出称心如意的带走。”
我一呆,没想到龙君千里迢迢把我们召来,还亲自点了我们中的几个人的名字,最后竟弃之如敝屣。
乣鳌又道:“你就不用想了,凡是龙君宠幸过的都不可能离开凛冴宫,所以多半是在其他人里选。”
我想了想,觉得对我们中的一些人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不过是被迫前来以色侍君,与其在这后宫里蹉跎岁月,倒不如出去,兴许哪一天还有机会南归。
“我知道了,多谢乣公公提点。”我咬了咬牙,索性一鼓作气,“不知龙君何时再有召见,自那一夜后墨宵对龙君朝思暮想,可否请乣公公在龙君面前提一提我的名字?”
乣鳌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嘿嘿笑道:“龙君的意思谁都不敢去猜,不过龙君近来为立储之事烦心,没有那个心思倒是真的。你既有心,不如到望日台去,龙君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那里看日出。”
我心领神会,想了想,发觉自己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了,便将一个极薄的五色袋交给乣鳌:“这是我机缘巧合得到的宝贝,这袋子水火不侵,放在里面的东西千年不腐,拿来装药材最好不过。”
乣鳌眼睛一亮,急急将五色袋收入怀中,又叮嘱了一遍龙君心情欠佳,去的时候不一定能碰上他,但要是碰上了就要小心伺候,以免引火上身。
我点点头,发誓不会说出是乣鳌告诉我这件事。千恩万谢地送他到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几时才能受孕,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地接近龙君。我知道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不过只要能怀上龙君的孩子,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无论是谁都不能妨碍我生下这个孩子!
07
去望日台的前一夜,我将自己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确信身上没什么可能惹恼龙君的物件,这才摸黑出了门。
侧殿里两个宫女睡得死沉,我在御花园发现了几味药草,混在一起可以让人安眠,试了好几次才做出效果不轻不重的凝神香,刚好在这种时候用,以免被人发现我半夜出门。
夜晚的凛冴宫冷得要命,我不敢点灯,只能瞪大眼睛竭力分辨道路。望日台在整座宫殿的东面,几乎已经是我能走到的最远处。说是台,那其实是块巨大的白色石头,造型十分奇特,就像是层层叠叠的云向着天空的方向升腾。龙君命人在石头上刻出一条阶梯,一路蜿蜒向上,延伸到石头最高处的平台,那里向着正东,恰好可以观日出。
我到望日台下的时候天还是漆黑的,石阶上都是露水,又湿又滑很不好走。我一点点攀着石壁向上爬,中途一不小心重重地磕破了膝盖,这种时候也不能打退堂鼓了,只好忍着痛整理好衣裳继续向上。
我不知道龙君今天会不会来,但我只能赌一赌,他若不来,明日我大概能爬得熟练些。
转过最后一道弯,终于看到了最高处的平台。眼前隐约有些金光,我吓了一跳,慌忙抓住边上的石头。
那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平台边上,踏前一步只怕就要粉身碎骨。那人身上也不知戴了什么宝物,在夜色中发出金色的宝光,透出一股奇异的压迫感,让人不敢接近。
我定了定神,分辨那人的身形。
应该不是龙君。虽然那人的身形和龙君一般高大,但要是龙君站在这里,绝不会是这种孤寂苍凉的感觉。
那又会是谁?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望日台看日出?
我愣愣地看着,连两条腿都冻僵了也没发觉。
东方终于露出一线光明,让我吃惊的是,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竟发出了比日光刺目百倍的光辉!
我捂住嘴,把发自内心的叫喊硬生生压了下去。
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与日争辉!
我原本没想过会那么快遇到他,原本想象中见到他时的激动根本不及我此刻心情的万中之一!
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凤君,那是凤君。
百鸟朝凤,他是我的王,我心中永远的王。
我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凤君转过身朝我走来,他的样子和记忆中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
“羽族的人?”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凤君的声音。我哭得肝肠寸断,感觉到一只手抹了一下我脸上的眼泪。
“奇怪,羽族的人竟能离我那么近,你感觉不到龙珠中的龙气吗?”
“凤君……凤君……呜呜……什么……龙珠?”
我伸手戳了戳凤君佩在胸口的一颗金色珠子,刚才好像就是这个东西在夜里发出金光,让我不敢靠近。朝阳洒在凤君身上,看起来恍若天人。我越看越觉得伤心,我的王这些年在龙渊城受的苦,可有人为他分担?
“奇怪,你怎么一点都不怕龙珠。你叫什么名字?”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颗珠子恐怕就是龙君的本命宝珠。龙君竟把它给了凤君,这虽是极大的恩赏,却也会令天下羽族无法再靠近凤君一步。
“凤君……我是墨宵……鸦族的墨宵……呜呜……凤君……”
我呜咽地哭着,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要对凤君说些什么,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小鸦,不要哭了。我的时间不多,你可见得到毕方?”
我一面点头,一面贪婪地偷偷看凤君的脸。我从前只能远远地看他,像这样在一臂距离远的地方看他,对我来说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替我转告毕方,想个办法回去吧!羽族的百姓离不开他,他要是一意孤行想救我出去,只会中龙君的诡计。我在这里很好,叫他不用记挂我。唉……今天的太阳又是这个样子,这一年寒过一年,难道是天要亡我羽族?”
天上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只是依旧像往日一样虚弱无力。我知道凤君刚才是想用自身的真阳之力唤起太阳真火,这种与天地交感之事只有龙君凤君这个级别的人物才能做到,只可惜凤君好像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