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使。”凌徽欠身一礼。
灰衣人转过身,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吧?”
“都照影使的吩咐说的。”凌徽道。
水渐回到乌篷船上,只见水静一人在船上发愣。
水静见水渐来了,立刻高兴地站起来:“大师兄!”之后便把三个开溜的人说叨了一通。
“他们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们先去客栈定房间。”水渐道。
水静立刻说好。
两人找到菱州城中一处较为僻静的客栈,定了三间房。
天色暗下来时,水渐叫水静去分手的地方等着,他去城里热闹的地方找找人。
水渐把城里的大街找了一个遍,终于找齐了三人,曹柳儿钻在打铁铺里看人打剑,水新和水临则挤在名女支柳月的舞台子下面看跳舞,水渐是拎着后面这俩人的领子,把他们提出来的,四人回到客栈中,曹柳儿单住一间,自己去洗洗睡了。
“你们两个去那间,老实呆着,我去找水静回来。”水渐道。
水新一把抱住水渐的胳膊:“不,我还要和你一间。”
水渐一怔,那边水临的脸立刻黑了。
“上回你说要帮我打通全身的穴道,现在才打了一半,今天晚上继续。”水新道。
水临惊讶:“打通全身穴道,那可是相当耗损精神的,大师兄你……”
水渐微笑道:“那便我们一间,水临,麻烦你去东边河道里,早晨分手的地方,把水静叫回来。”
水临看看水渐,又看看水新,不太高兴地走了。
第20章:床头会
水临心里念叨着,他只是利用大师兄,只是利用,没有其他的。这么念叨了一路,去乌篷船上把水静领回客栈,水临的面色一直很不好看。
水静对于不能和大师兄一间表示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水临回屋洗漱一番,只觉心里越来越烦躁,水新的一颦一笑都在脑子里循环往复地浮现,闹得他静不下心练功,也坐不住,于是从屋里出来,偷偷溜达到水新和大师兄的屋门外。
照这两人往日的相处模式,呆在一个屋里,水新绝对安生不了,多半会想出些损招来对付水渐,比如剃光他的头、在他脸上画乌龟……之类的。但水渐也不是傻乎乎任人宰割的人,光武功就比水新高出几百倍,要是发现水新这么暗算他,肯定要揍水新。
可是水临在他们屋门口偷听了一阵,里面很安静,连说话声都没有,水渐不会真的在给水新打通全身穴道吧?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了?
水临的大影子投在门上,水新好奇地坐在床上看,问对面的人:“大师兄,你看水临那个傻帽儿在那儿干什么呢?”
水渐微笑道:“他是关心你吧。”
水新撇嘴:“关心我干嘛不进来?”
水渐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直接。”
水新奇怪:“我很直接吗?”
水渐没答话,起来按住水新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打通穴道的艰巨工程开始了,不约而同严肃起来。
水渐的手指看起来很漂亮,骨骼修长,皮肤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好像书生的手一样,这只手划过水新胸口的穴位时,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它走了,又好像有一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在心里头,痒痒的。
水临方才说的话还在水新耳边回荡:“打通全身穴道可是相当耗费精神的……”
绵绵不绝的纯阳内力从胸口膻中大穴涌入,水新急忙集中精神,不再去想杂七杂八的,敞开了怀抱接受水渐的内力,既然他要给,自己一个接收的还想那么多干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次时间并不充裕,水渐收功时,只打通了四分之一的穴道,而剩下的十几处穴道,都是很难冲破的,大约还要花费一些功夫。
水新觉得很舒服,像温泉按摩一样,眼皮子里面都暖洋洋的,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惊奇道:“嚯,夜里看东西都这么清楚!”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窗户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点光线也没有。
一阵湿漉漉的凉风吹进来,水新缩了缩脖子。
水渐保持打坐的姿势,调息了一会儿。
水新看看他,那张熟悉的脸孔上仿佛蒙着一层银色的光辉,这种夜视的能力,也是在打通穴道之后才获得的,不知为何,看着黑暗中静静闭目调息的水渐,水新竟然感觉很好看,很舒服,想一直看下去。
水渐缓缓睁开眼睛,问:“怎么不点灯?洗漱一下,睡了吧。”
“你累了吗?”水新从床上跳下来,点起灯,“估计没热水,先拿凉水洗洗。”说着,从架子上端了铜盆来,凑到水渐面前。
水渐见此,有些意外,水新一向和他对着干,这时候却突然转了态度,让他有些奇怪。
“嘿嘿,你放心啦,我没有在盆里吐口水。”水新欢乐地说。
水渐伸向铜盆的手僵在空中。
夜里的雨一直淅淅沥沥下到四更天。
水新睡下之后,依然精神头十足,忍不住就想说话,但又怕打扰了水渐睡觉。
不过,有话憋在嗓子眼里,真是太难受了,必须得说出来才能睡着啊。
“大师兄,大师兄”水新试探着叫。
水渐本来不想搭理他,被他叫魂儿似的叫了半天,只得“嗯”了一声。
“哈,大师兄你还没睡啊,上回咱俩不是聊到我的身世吗,你说在寒铁崖下捡到我,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身边有没有什么东西,比如刻著名字的玉佩之类的?”水新问。
水渐知道不把情况跟他说清楚,他就会一直问,于是道:“信物倒是没有,不过你身上的衣服是魔教弟子才会穿的玄锦。”
“噗——”水新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魔教弟子?”
“是,玄锦是西昆仑黑蚕吐的丝制成的,魔教女楼用它做成特质的服装,提供给魔教中重要人物穿。”水渐道。
水新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哈”笑起来。
水渐沉默。
“你在耍我吧?如果我是魔教的,你们还不就地把我解决了?带回来养虎为患吗?”水新一连串地反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师父他老人家宽大为怀,说你年纪尚小,应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才把你带回玄正派。”水渐道。
水新又愣住:“什么?”
水渐道:“其实师父并不是不记得你,而是一时想不起他给你取了什么名字,他只想你像一个普通弟子一样,在玄正派里好好地长大。”
水新心中很不是滋味,对着墙发了一阵呆:“我真是魔教的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水渐道:“是我疏忽大意,以为这次魔教中人是来找我的,这两天仔细想了想,觉得没那么简单,也许他们以后还会找上门来,这次去江南盟比武,你一定不要离开我到处乱跑。”
水新揉揉脑袋:“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水渐道:“睡吧。”
水新自语:“如果我真是魔教里的人,武功为什么会这么废柴呢?”
水渐:“……”
第21章:怀疑
第二天,水渐带着水新出门去拜访菱州城中的江湖名士,水静、水临和曹柳儿留在客栈。
水渐出门前就叮嘱水新,魔教弟子这种事,绝对不能给别人知道,水新本来不是很放在心上,但是跟着水渐跑了一家武林世家之后,看到那些世家子谈起魔教弟子极端厌恶的表情,水新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不笑真人那样宽大为怀。
其实他在玄正派门中时,对魔教的所作所为也有所耳闻,但当时并没有把自己和魔教联系起来,也只是像听故事一样听一听,而今他得知自己曾经很有可能就是魔教中人,再来听“魔教”这两个字,心中就有些发虚了。
魔教中人,似乎都喜欢弄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比如合欢蛊,以此来陷害好人,看到好人遭殃,是他们最喜欢的节目,次之,便是滥杀无辜,欺凌弱小,被魔教弟子伤到性命的江湖人士也有一大把,要不然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为什么都要抵制魔教呢?
总之,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当年魔教强盛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提,现在魔教倒了,不管什么人都能骂,见过没见过的,一个个都恨不得踩上一脚……
水渐这一次把菱州城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访了个遍,就是提醒他们小心魔教余孽,这件事还没在江南传开,这些江湖人士乍一听到魔教又死灰复燃,个个都露出恨不得生食其肉的表情,纷纷表示一定会配合武林盟和江南盟,把魔教余孽彻底铲除。
见到这些人的反应,水新再傻也知道不能把自己的身世到处乱说了,何况他还没有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像水渐说的那样,在寒铁崖下被捡到,这件事他必须像不笑真人本人确定,才能相信。
从菱州正一剑派出来,日头已然西斜,前夜被雨水洗过的屋瓦,黑得透亮。
水新的心情很不好。
“我想回客栈。”水新踢起一块石子。
“还有一家,走完我们就回去。”水渐温声道。
水新猛地转过脸,盯着水渐:“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水渐的微笑凝住,目光中露出疑问。
“既然我是魔……咳,为什么还要帮我打通穴道?”水新问。
“为了让你早点打败我。”水渐笑道。
水新皱眉。
“我不喜欢欠人情。”水渐收起笑容,举步向街道上走去。
“戚,就知道不是出于什么师兄弟情义。”水新撇嘴,快步跟上,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他自己从来是不屑于师兄弟情义这种事的,可是听到水渐说出这么冷漠的答案,他心里竟然有点点失落。
水渐带着水新来到要拜访的最后一家门前。
水新惊讶:“这不是昨天你来过的那家嘛?”
水渐请门子通报过后,由一名佩剑侍女引着来到凌徽的小楼前,一阵缠绵哀婉的琴音从小楼上飘出。
“好难听。”水新皱眉。
水渐笑瞥了一眼水新:“你会听琴么?”
“我有耳朵。”水新回答得十分干脆。
水渐笑道:“这曲子需要极高超的技巧才弹得出,何况抚琴人能将自己的心绪与技巧融在一处,是很难得的了。”
水新不以为然:“技巧什么的我是不懂,不过,用这么多心思怨恨别人,倒不如想点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水新这话一说出来,琴弦“啪”地断了,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水新立刻捂住耳朵。
因此,也错过了水渐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
琴楼上一片安静,少顷,有侍女下来,对两人说:“夫人请两位上楼。”
水渐、水新跟着侍女上了小楼。
楼中,窗下,放着一张断弦的琴,香烟袅袅,从兽头香炉中升起,翠色凝而不散。
“凌夫人,在下水渐,携师弟水新来访。”水渐躬身一礼。
一身雪色长衣的女子从琴桌前站起来,背对两人,声音冷漠道:“水大侠又有何事吩咐,昨日不是已经来过了么?”
水渐知道以凌徽的耳力,必定听到了水新的冒犯之词,不过,他倒是没有道歉的想法。
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凌徽见到水新,是个什么表情。
如果水新真是魔教中重要人物,凌徽必定是认得水新这张脸的。
很多谜团的谜底,就在凌徽看见水新时的一个表情里了。
水渐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凌徽:“凌夫人,我今日来,是专程为了魔教余孽之事,夫人独坐小楼,恐怕外面的消息,都不大知道吧。”
凌徽听到这话,缓缓转过脸,目光划过水新,突然滞住:“这位是?”
水渐的眼睛始终追随着凌徽,这时闪过一丝了然,道:“在下的师弟,水新。”
“唔,”凌徽的目光闪了闪,问,“魔教余孽与我没什么关系,怎么,莫非水大侠还没有把魔教的人杀干净么?”
半柱香后,水新随着水渐离开凌家大宅,路上,他很是奇怪:“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总往我脸上看?”
水渐道:“她以前是魔教十二楼第一琴楼的楼主,叫灵徽,是她出卖魔教教主的消息,我们才能成功剿灭魔教。”
水新惊讶:“那她刚才还问你,怎么没把魔教的人杀干净?我以为她和魔教有什么深仇大恨。”
“嗯,她和魔教是有些仇恨,当年她是有机会嫁给上一任魔教教主莫羽狂,不过,被抛弃了。”水渐说得轻描淡写。
水新听到“莫羽狂”这个名字,心头没来由一跳。
“上一任魔教教主……就是你说的那个很美的女人?”
水渐回过头,长眉微挑:“很美的女人?我什么时候说魔教教主是女人了?”
水新一愣,男人也可以用很美来形容?那不是羞辱人么。
“莫羽狂的儿子莫骄,是我亲手杀的,他是魔教最后一任教主,莫羽狂是他爹,这样说的够清楚吗?”水渐笑道。
不知为何,水渐的笑容让水新有点不寒而栗。
虽然对方是魔教教主,但是好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杀了人还能用这样得意的语气来说……叫听的人背后直冒凉气。
“那莫羽狂呢?”水新忍不住问,“也是你杀的?”
“不,莫羽狂是自己走火入魔死的。”水渐道。
水新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回到客栈中,水新跟着水渐进了屋子,忍不住又问:“你杀那个叫莫骄的人,是怎么杀的?”
水渐解开佩剑,举起剑鞘,顶住水新心口。
一系列动作极快,快到水新眼前白光一闪,心口就被冷冰冰的剑鞘顶住。
“从这里刺进去,前心进后心出,然后一脚踢下悬崖,死的透透的,”水渐冷森森的目光凝在水新脑袋后面某个虚空的地方,他很快收回剑,恢复了之前温和的语气,“放心,我早看过了,你胸口无伤,形貌年龄与莫骄也不同。”
“那我为什么会在寒铁崖下?”水新脱口问出。
水渐不答。
“那我到底是谁?”水新又问。
水渐的目光落在水新脸上,道:“你是水新,是我师弟。”
“是吗?”水新眨巴眨巴眼睛,“你如果真把我当师弟,为什么还那么在意我以前在魔教里的身份?”
水渐答道:“因为我不想让这件事变成可以用来要挟的把柄。”
水新感觉一天的疲惫都在水渐说过这句话之后,卸下来了。
“你弄清楚以后告诉我一声。”水新愉快地去端铜盆,这种费心费脑的事情,他才不要管,麻烦都丢给水渐吧。
第22章:不速之客挤马车
第二日,水渐宣布离开菱州,前往维扬,正式进入江南盟比武大会的地段,勒令三个师弟整顿精神,拿出玄正派的玄门正宗风范来:“尤其是水新,你跟着我,不要乱跑,不要多说,明白么?”
马车得得出了菱州城,这回,水静和曹柳儿在外赶车,水新和水渐坐在车里,水临也非要进来,两腿叉开大喇喇坐在水新和水渐中间。
“那打大剑的刘师傅说这个月月望时就能打好,让我到时候过来一趟,拿剑,钱款我已经付了一半,到时候再付一半。”曹柳儿美滋滋地跟水静炫耀,“那材料可是上好的玄铁!我花了大价钱买的!月望时比武大会才进行了一半吧,到时候我拿了大剑回来参加比武,这么一亮相,嘿别提多帅气了!”曹柳儿说着做了个挽剑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