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回成功从嫪灿那儿全身而退的戈晓自信心爆棚。这次一来,她又一次联络了覃澈。想要扒出一个人在生活和工作中更多的猛料,有谁会比朝夕相处的同事更合适呢?
覃澈觉得自己正在快速的向一个低点滑去,某些时刻,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点儿什么,让她下滑的慢一些——她总要看清那低点处等待她的是什么吧?可是每当她伸出手,遇到的只有肖薇催促的又一把猛推,然后是卢万山的,戈晓的,曹先干的……每个人都给她使了把力,她控制不住的向那个点滑去,和他们一起。他们嘻笑着,怒骂着,面露嘲讽的,搂在一起,裹挟着她最后的良知,向下滑去。
覃澈感到害怕,在某些午夜时分,她梦到厉霆宴浑身浴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她悚然惊醒,冷汗涔涔。
终于她投入了卢万山埋伏已久的怀抱,他们抵死欢爱,精疲力竭,所以一夜无梦。
日子像水流般,不停滚向前。平静的水面下,时有暗涌。它们开始毫无规律的,你来一下,我来一下,不成气候。可后来,有一股强大的暗潮将它们聚拢,它们凝聚在一起前进,或后退,它们成为了盟军——虽然是暂时的,有什么由利益而成的盟约能一生一世呢?盟军们其实也不在乎一生一世,它们在乎的是他们的目的是否达成。有什么在无声无息中慢慢张开,交织成网,停留在某处,等待那个猛然一收的时刻。
厉霆宴发现这次的拒绝虽然伤了他老大的神,可貌似对白川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觉得一定不是白川的神经和自己一样大条的缘故,可又找不到其他让白川如此平静的原因。他开始有些惶恐,又慢慢平静下来。还有什么能比眼前的情况更糟呢?
然而事实一次次的向我们证明,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厉霆宴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全警局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在他背后窃窃私语。他觉得莫明其妙,然而当他回头要找寻,却又看不到什么。他像只撞进了某个织的细密蛛网的蜻蜓,每一次挣扎都被黏在身上的细丝拉扯着,那粘稠的感觉十分不好,却又无法逃开。而蛛网的主人似乎暂时顾不上料理他,就这么晾着他,任他日晒雨淋。这感觉真是太他娘的不好了!厉霆宴觉得自己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所有人都和他不是一个立场。
烦躁。无比的烦躁。厉霆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做什么,那蛛网似已缠得太密,一时挣脱不开,可又不十分紧,似有若无,令他在很多时刻觉得这就是个错觉,并没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他。可多年的刑警工作经验告诉他,局已摆开,就等着大家各就各位了。
既然挣脱不开,也无处逃避,就只能养精蓄锐,等待决战的时刻。厉霆宴只希望这时刻快点到来,好过这一日一日的等待。可对方却十分有耐心和时间做足这些水磨功夫,一切仿佛还和平时一样运作着,但厉霆宴知道,他的耐心快被消耗完了。
最早发现厉霆宴不对劲的当然还是白川,也唯有白川。他不知道在厉霆宴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有的就是耐心。于是他想了各种办法去平复厉霆宴的烦躁,郊游、游泳、打球……找出各种冠冕堂皇或者匪夷所思的理由拉着厉霆宴到处乱逛。为免尴尬,有时还带冷烨一起。
可慢慢的,冷烨就不去了。
在冷烨又一次拒绝白川的邀请后,白川也不免牢骚了两句:“哎你老不在,他好尴尬的。”
冷烨则笑:“我在他也尴尬啊,再说,我也得陪老婆啊。”
那口气中的幸福感打的白川一个激灵:“卧槽!你把陆续拿下啦?在他出国的时候?够有手段的啊!”
冷烨一脸得色,那得瑟劲儿连电话这端都感觉的到:“嗯啊。所以,你要加油咯!”白川忿忿的挂了电话,再一次感慨自己杯具的情路。
白川一边开车,一边偷瞄厉霆宴,一边想着冷烨的话。看看人家,真不愧是好兄弟,二人世界已经给你造出来了,剩下的还用教吗?可是……不要大意的上真的带胶布?白川不由把窗开大了些,冷风瞬间灌进,将他由于错误运转而产生的高热CPU吹凉了些。他不由在心里苦笑,还是不够克制啊!
被冷风灌到的不仅有白川,副回驾位上的厉霆宴也被冻了个彻底。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白川的女朋友,交往多年的那种,现在俩人正去约会……厉霆宴被自己的想法囧呆了。可是气氛真的是特别好,长期的相处早已磨合了二人之间的不协调,都非常娴熟的藏起对方不喜欢的,亮出彼此能接受的。在白川对厉霆宴的纵容下,一切变得更加圆润自然,默契仿佛天生。厉霆宴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里面了,但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叫着:这不对!你们两个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被风吹冷的白川开始觉得厉霆宴又不对劲了。这不是单纯的状态不好,是针对他而来的,看向他的眼里分明透着防备和疏远。白川满心迷惑,这段时间他们不是相处的还不错吗?很默契也很自然,舒服的好像只要他伸长手一勾,这人就会投入自己怀中,然后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怎么不是这样的吗?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白川越想越气,突然将车停在路边,撑着双臂逼视厉霆宴:“你又怎么了?你还想要什么?”
厉霆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梗的说不出话来。
是啊,我又怎么了?心情不对的时候,有这么个人陪在身边,什么都不敢要,就为了陪着你,什么好的都紧着你,我到底还想要什么啊!然而当他又问了自己一遍后,痛苦的发现,他还是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不对。
“我……”厉霆宴被逼的无路可退,白川的气息喷到他脸上,他感到一阵麻痒,他略偏偏目光,白川的眼神就追过来,那么清亮,简直清亮的有点过分了。他又退一点,白川又逼进一点。他无奈的直视那双他一直逃避的眼睛:“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川轻皱眉头表示疑问:“什么?”
“我说,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厉霆宴吞了吞口水,声音润泽了些。
有时白川特想劈开厉霆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奇怪电路,怎么总能把他往暴烈上引。
“那应该怎么样?”白川火气不减反增,“要我曲意逢迎,作小伏低?”说到这里已经几乎咬着后槽牙,“跪伏在你脚下乞求你的垂怜么!”说着越逼越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厉霆宴本就生的比白川矮小,这回更是给逼进角落,身子往后仰倒。从他的角度看去,发怒中的白川皮肤被染上了薄红,冬日清晨的阳光和煦而温暖,透过前挡风玻璃给白川的小半张侧脸晕上了一层淡金色,光华流转。虽在发怒,却不见狰狞,反而有种威严。阳光也给白川的眼镜镀上了金边,反光虽不强烈,但以厉霆宴的角度,这会儿也难以看清白川的眼神,可他就是知道,他面前的人有多生气,就有多伤心。
鬼使神差的,厉霆宴伸出不习惯戴手套而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摘掉白川的眼镜。厉霆宴的动作很慢,白川虽然觉得诧异却没有动,他想知道厉霆宴要做什么。然后,他清楚的看见厉霆宴拉住自己的领口,温热的手擦到自己的脖子——厉霆宴的手总是这么热,即使在这样的大冬天也一样,然后他被轻轻一拉,唇上堵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事。
第四十章:承诺
白川倏然醒觉:霆宴这是,在吻他?顾不上思考厉霆宴为什么会吻他,白川将手掌插入厉霆宴的头和椅背间,牢牢的固定住,大举进攻。
本就是厉霆宴主动,现在更是难舍难分,舌头纠缠在二人口腔内,战场不停转换,直到二人都感到呼吸困难,方才作罢。
白川喘着气哑声问:“你这算什么意思?同情?讨好?还是觉得这么做我会高兴,安慰我?”
厉霆宴双手还揪着白川的领口,定了定神说:“我刚才说,我们之间不应该是那样的意思是:不应该是你单方面纵容我,顺着我。这样不对。”
“嗯?”白川有点搞不懂厉霆宴要说什么了。
“我们相处的模式不对。”厉霆宴慢慢松开手,调整了下坐姿,“如果是朋友,不应该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可我不想把你只当朋友!”白川几乎是在低吼。
“我知道!”厉霆宴这回毫不回避的迎上目光,“可是作为情人也不应该是这样!”
“啊?”白川快被弄晕了。
“情人是,是……互相包容,互相爱护,互相照顾……互相,嗯,反正不会是这样的!”厉霆宴觉得自己有些辞不达意,他舔舔发干的嘴唇,“你……嗯,你听懂了么?”
白川愣了一会,突然从心底升出一点喜悦:“情人?互相?”
厉霆宴忙不迭的点头,递过眼镜。
白川取过眼镜戴上:“情人?互相?”往日的自信和冷静又回到了白川身上,使白川冷峻的形象在越见明亮的阳光中犹如神只,但很快被一种类似白痴的欢乐侵柒了这样的状态,“你是说……我们?情人?什么意思!说清楚!”
厉霆宴缩了缩脖子:“我是说,如果我们是情人,我不希望只有你单方向做出牺牲。嗯,情侣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什么都应该是互相的。也许一件事你做的比我多些,那在另一件事上必然是我做的比你多些。这样两个人的关系才是健康的,才能长久……”
白川不由打断道:“如果?”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欢喜刚起又戛然而止的状态,显得非常奇怪。
厉霆宴把脖子又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白川他就觉得鸭梨山大:“是……我刚才是说如果……但……”
“所以你吻我,是在施舍?还是觉得,都他妈是男人,搞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白川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暴龙,随时随地都能喷出火。
谁知厉霆宴听得此话,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去。白川只觉得这风太他妈冷了,吹的他全身发抖。他愤怒的发动车子,掉头,打算打道回府,从此……两不相见!
白川一边想着,一边镇定的开车,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恐怕也看不出他有多愤怒。厉霆宴看着白川绷的紧紧的咬肌的脸,帅的惨绝人寰,觉得他即使是生气也这么有魅力。他深深吸了口气,却被灌入喉中的西风呛的直咳嗽,眼泪儿都咳出来了。无声无息的,厉霆宴感觉车速慢了些。然后,窗子被关上了。
“老白。停一下吧。我有话和你说。”厉霆宴刚剧烈的咳过,嗓子还带着嘶声,又特意放低了姿态,显得无比真诚和可怜,白川犹豫了一会儿,再一次将车停靠在路边。然后在心里不停咒骂自己真是天字一号大笨蛋!
厉霆宴却不急着说话,他下了车,走到路边,点起一支烟。白川不明所已,也跟了过去。直到那支烟燃尽,厉霆宴才仿佛又找回力量般抬头看他:“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我最怕你这样。觉得你太爱我,而我又对你不够好,然后就是吵架,闹别扭。一次两次不算什么,可是再好的感情,吵个几年,也就淡了,没了。等到你不再爱我了,回头去看,觉得不值得,你就想走了,可那时候,我可能已经离不开你了。”
白川心里一紧,忙表态:“怎么会呢!”心想我要是和你在一起,疼你都来不及呢,怎么有心思和你吵架?
厉霆宴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怎么不会呢?看,我们还没在一起,你就开始觉得我要的太多。我其实,什么都不要,我就想清清静静过日子。”
白川张了张嘴,想着最近确实逼的比较急了些,又觉得委屈:“行我最近比较急躁了,我道歉。可是你也……”
厉霆宴此刻的表情一点也不二,无比认真的样子,他伸手抚上白川的脸:“你说我们从前那样多好啊,可是现在,回不去了。”白川怔忡的看着厉霆宴,他感觉那双手那么暖,可那双手的主人说的话却又那么冷。
“什么叫回不去了!”白川冷然道。
“我对你心动了。”厉霆宴自嘲的笑了笑,“可你看,我们一点都无法平和相处,我们……”
“谁他妈说的不能相处!”白川狠狠的抓住厉霆宴的手,“为什么你总是要轻易决定我们的关系?什么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啊,你有真正理解我吗!心动了你就答应我啊!凭什么单方面就要作出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决定!你到底凭什么!”
厉霆宴被问的哑口无言,对于白川和他之间,他确实有些,过于武断了……只是:“那你让我怎么办?是啊我承认你是很让我动心,十年守在身边不走,谁会不动心啊!可是我已经欠了你十年!我没办法还上这个缺口!我们之间的付出并不平等!”
“去他妈的平等!这世上有什么是绝对平等的!我给你你就安心接着!用不着对我有愧疚!”白川越说越心头火起,猛的一个拥抱就把厉霆宴搂的紧紧的,“你真的对我动心了吗?我好高兴……”
厉霆宴被白川的动情感染,不由心下一软,反手抱住他:“我……慢热……所以,等你真的腻了烦了不再爱我的时候,可能就是我最爱你的时候……我们之间,有时差,我怕追不上你的节奏。”
白川听到什么爱你爱我的,心早就乱成一锅粥,幸福的小泡泡一波儿一波儿的往外咕嘟。他笑了会儿,开始抱怨:“你怎么总这样?看着挺清楚明白的,遇事儿这么悲观。你说这但凡是个人,都有生老病死呢,你不能因为反正注定要死了,就打今儿起不吃饭了吧?”说着将嘴靠近厉霆宴腮边,轻声说:“我都等了你那么久,其实也不在乎再多等个几年。只是明明能并肩多走几年的,为什么要白白浪费这光阴?你说的日子也许真有一天会到来——不到死谁也验证不了一生的爱情。所以你更要抓紧时间,趁我还这么爱你的时候,和我在一起吧!”
厉霆宴喉咙滚了几滚,强自压下泪意:“我,我现在说答应你,那肯定是在骗你。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我只能说,我可以试着去接受你,不再回避或者逃离,你说的做的,我都会认真的去回应。现在的我只能承诺你这么多……”
当时道路上没有什么车辆,道路两旁的树林在晨光中静谧,透过枝桠间细碎的光斑,洒在厉霆宴脸上,他神态柔和而羞涩,目光却又透着坚定,这画面一直烙刻在白川的生命中,永不褪色。
白川只觉得这个早晨真是起伏跌宕,长达十年的守候能有这么个差强人意的结果已经令他觉得犹在梦中。
结束了这个周末的节目,星期一,白川精神抖擞的上班去。
忠厚脸捅捅白川:“白主任你最近很high皮啊,有什么开心事啊?”
白川依然冷面:“你看错了。”
忠厚脸一脸八卦:“才没有!”把高大的身体往白川身边凑了凑,“是不是好事将近啦?哎你也不老小了,该找个女朋友了。不过我也有好事,交换一下?”
白川推推眼镜:“哦?说说看。”
忠厚脸难得露出了扭捏神情:“你也认识的。就是……那谁。”
哪谁啊大哥你说话不带这么让人猜的。白川继续扮演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