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文案:
这是关于三个剑魂、一个刀魂、两个人类与一只鬼差的故事。
从可以创造力量、本身却不具力量的刀剑匠开始,到为了一碗水而去当国师的巫岘结束。
祁澜出身自皇室御用刀剑世家,剑魂们却管叫他疯子,他承认自己的脑袋真的有点坏去,不然,他怎会看到那三只挥之不去的剑魂?
那对双生剑,夏虫跟语冰恃着自己有百年修行,完全不放他在眼内,惟有三儿子韬韬年岁尚浅,对他虽然不叫千依百顺,但算得上照顾有加。
……啧,说穿了,还不是罗哩罗嗦的管家牢头一个!
那三只东西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孝顺啊?难为他为他们熬了这么多苦、弄得脑子都坏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找个乖巧的徒儿或打造一个全新的可爱小儿子罗!
但在这之前,当然得先完了他长达十年的心愿——
把为了暗恋的男人而打的韬虹剑给送过去,希望那男人能收下,他明白、他真的明白韬韬那孩子不想离家、不想离开他的心情,但这定情信物送不出去,他的情路就坎坷了!等、等等,你说什么?
……你说我把『爱情』打在你的身上,让你从出生开始爱着我!?
我是你父亲!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人魂殊途啊啊啊啊~
祁家剑场一家七口的家庭志。
楔子
「小鬼。」
「喂,娃儿。」
一连两声叫换,都是唤他。因为此皇宫走道上,除他已无别人。
即使你不能否认,以小鬼来称呼一个男子,并不适当,而娃儿则更离谱了。
唤他的两把声,都是从小至大他听惯的嗓音,还要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会有求于他才『有幸』听见。
思及此,熹舞脚下步伐更快了,肩上的鸟儿彷佛知道他的心思,向后呀叫一声,大有催促身后两只快滚之意。
「呀——」
鸟儿的呀叫未完,熹舞已霍地转身,然后急退一步。
扑面而来一阵劲风,使他的长发全被吹起!
熹舞知道若他的反应稍慢半拍,连鸟颈都会被破空斩断。他的前方,两个身影,一个倚于宫柱上;另一个平举起单手,明显是刚收势,「你的宠物太吵了,好好管教一下。」
熹舞还没开声,倒是鸟儿毫无预警地展开双翅,『蓬』的一声响遍走廊!
它脚掌所施的力度越来越紧,几乎是要在他肩上划出十条血痕。
「春魉!」此两只的出现已是麻烦,实无需春魉再插手搅和。
对熹舞的喝止、鸟儿彷若妄闻,飞离他的肩于后快速转一圈!
然后,黑色的翅膀彷似眨眼间急速成长,包裹住全身——
翅膀拉长,变成了一双手,爪子变成修长五指……双眸、鼻梁、簿唇、下巴、颈子……
清冷的走廊,三道身影之外,硬是加入黑衣男子的第四道身影。
熹舞暗想,要是春魉能不如此轻易受挑衅,那要赶走此两只一定容易很多。
「要打吗?小鬼。」
变化成人形的春魉微微侧头,形状优美的唇勾笑,但配上霍地变长的利甲,怎看也绝不友善。
「谁是小鬼!」
黑红发男子禁不起挑衅,随即挥袖,袖甫扬,身旁的宫柱划下好几道深深割痕、沙石掉落一地!
由始至终都倚着宫柱看好戏的男子出言阻止。「够了,夏。」
熹舞皱了皱眉,踏前几步,「真是够了,你俩来找所为何事?」
他本可以直直往前走,直走出他俩活动范围之外,到时候任夏再有天大本领也无法碰他伤他半分,顶多是割烂他的衣袍子而已。
现在可好,春魉的一个沉不住气让他不得安宁。
「你对长辈是什么态度?」夏不满地挠起双手,话是对着熹舞说的,双眸却持续与那只臭乌互瞪,几乎可以在空中拚出火花来。
「即便是什么态度,你也听了二十年。有事快说。」
不愠不淡一句,熹舞倒也知道不可跟此两只耗太久时间。
他俩能到宫中找他,即是说,他俩的主人也在此宫中,大有可能会于在走廊遇上,他可不想被别人看见他在跟空气对话。
此两只,没错,不是人而是剑魂。
夏虫、语冰。
今天宫中走廊可谓盛况空前,光他一人再加一只鬼、两只剑魂。
夏这剑魂的性子本就跳脱,再配上最近一任的主子,脾性近朱者赤,越来越物似主人形。比起跟夏说话,他更愿意听语冰解释,即使语冰也不是什么好应付角色。
「祁澜在那?」语冰劈头就是这句,熹舞听罢不是不讶异,但表面仍不动声息。
他俩来找他多是研究得到肉体成为人类之事,一句也没提过那遗忘已久的名字。
「祁澜回来了,我们能感应到。」夏一手抚上胸膛,那下面该无任何脏器,更不会跳动半分。但他们就是真切感到身体时时刻刻都在呼唤着那人名字。
他们被祁澜所创造,即使忘了任何一任主子,也不会忘了这个名字。
「如果你们要找的是祁澜,那找我无用。」
语冰双眸一垂,知道找熹舞真的无用。
熹舞是祁澜唯一的弟子,却也不知他的行踪,那又有谁人知道。
看来,仍是有所感应的他与夏去找比较快,坏就坏在他俩不能离剑身太远,只能随主子游走。
祁澜虽近在咫尺,但会不会回皇宫是未知之数。
语冰转身就走,夏却脚尖一点,凭空失去影踪!
「你真不知道?」声音再起之时,竟从熹舞极贴近的地方发出!
默不作声的春魉看透了夏的心思,翅膀霍地大张,几乎占去一半走廊,他挡于熹舞面前。
「别动我的东西,臭虫。」
「不要叫那个字!」他最是讨厌虫字!
下一刹,半空中突现的身影扬手就要折断他半边翅膀。
春魉冷哼一声,双翅向内收,翅尖对准透明身影。
剑魂与人类本是不同世界的东西,拥有百年历史的夏尚能伤得着熹舞,那身处同一世界的他,自是能做更多。区区一只百年小剑魂,也敢跟他斗?不知死活!
「给我化成虫尸。」羽根化为利刃、百根齐发,脱出羽翼正对着半空身影!
正要把那只臭虫刺成坑洞虫尸,蓦地,耳边却响起破空之声——
两人突然无法再动弹,只剩数十羽根凝结于半空,仍是冲刺之姿。
熹舞举起了一指,点着春魉的背。
熹舞碰得着他、也仅仅是举起了一指,轻拈他的背,甚至并无碰触到夏。
此蜻蜓点水的举动,却足以令二人动弹不得。
时空凝住,此空间中的妖魔鬼邪,甚至是行走中的语冰都无法再移动半分。于常人看来,走廊上不过是有人无端举起一指凝在半空,如此而已。
「毁了凡间之物,罪可不轻。」
熹舞的浅色双眸逐渐深化,直至浅褐转深褐、深到转黑,黑到如收纳一切的恐怖黑洞。
他的语气仍是平静的、不带一丝情感,周边却开始起风。
风把他的长发轻轻扬起,背对着他的春魉就算了,正对着看他变化的夏,心底暗叫一声糟糕。
熹舞的长指向斜一挥。
一条全身燃炎的巨型火龙,从走廊尽处凭空冲出,张开狭长巨嘴狂啸一声——!
巨啸之声令走廊狠狠震动,梁摇柱晃!
足足百米的巨龙甩头摆尾,龙身之庞大几乎迫爆整条走廊,就这样向着凝住的两道身影直直冲去,眨眼之间,火龙来势汹汹地穿过春魉与夏!
然后,火龙消失在走廊尽头,馀光映红所经之处……
明明没有被巨龙所穿过,但语冰双膝一软,几乎就跪倒下来。
即使背向熹舞,他也清楚是熹舞出术了。巨龙之啸不是剑魂所能承受,他刚有被撕碎的错觉,现下耳边尽是耳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直接被火龙穿过的春魉与夏,好半晌只能呆怔原地、无法反应。
使术后,熹舞甚至不需凝神静气,他的双眸渐渐转浅,呼吸连一丝变化也无。
风静下来了、浏海慢慢服贴。
毕竟是春魉的法力修为较高,他闭紧双眸、再颤着长睫睁开时,已感无碍。
破坏宫柱的也不是他,他知道,小舞是为那句『我的东西』而大为不悦。
春魉勾起簿怒笑意,此帐决定迟点再算,眨眼就变回鸟儿、回到熹舞肩上。
熹舞刚放出的百米火龙不过是无形之物,对他们不会有实质伤害,充其量只会三魂吓走了七魄。
但他们知道,只要熹舞愿意,一动指头便可将他们杀尽。
良久,夏终于回过神来,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双膝一软、整个就跪了下来,只觉浑身剧痛,尤如被撕裂再胡乱缝好。
那小鬼竟敢如此吓唬他!好样的,他不过是手痒在宫柱上刻了几道,以往就是他斩了整整一条柱下来,祁澜也未曾如此对他!
他还想破口大骂那不分尊卑的小鬼头,便听见语冰一声短叫,「夏!」
走廊转角拐进三道黑衣身影,包括他们的主人。
夏的嘴唇抿起,啧了一声。
然后走廊上一切如常,只有熹舞见到夏与语冰无声地进入剑身之内。
……韬虹,祁澜回来了,你是有何感想?
熹舞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未曾见过韬虹、听过韬虹之声。
那刀剑匠的故事,真的是多年前的事了。
第一章
要说,韬虹对他的感想。
就是天才与疯子之隔。天才与疯子本就只差一线,而祁澜,就正正是踏在那条线上。
祁澜无庸置疑是个铸刀剑的天才,他也绝对是个疯子。如果说天才是一,疯子是二,那祁澜绝对有一点九分。
那是某天韬虹过于无聊,托住脸腮,看着他的侧脸,蓦地思出的悟。
韬虹自出生起就活在祁家铸剑场,但这不是他的家,一道没有肉身不用睡觉的魂魄是不用有家的。
只有主子的地方,才是他们该安顿的地方。这是所有剑魂与生俱来的悟,不用谁人来教,更不用指望尤如他们生父母的祁澜来教。
祁澜是兴之所至又或是无聊过头就打剑,打完就把剑胚丢在一旁风吹雨淋的「好父亲」,他不管刀剑的死活,更别奢望他有所谓的「父母爱」。
但这样的祁澜,却也会在剑魂恶言相向时蹦出一句「你想对父亲做些什么!!」,搞得众剑魂哑口无言老半天,为他的厚脸皮程度鼓掌,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韬韬,你又在呆些什么!?」肩膀被猛地一拍,韬虹没有太大讶异,他转过头去就见着了夏。
当他自出生而来,被一条剑魂用拍得魂飞魄散的力度每天几拍,早已学会了不惊讶兼不愤怒了。
「等疯子。」疯子早已是他们的共同语言,大家都知道疯子是祁澜的代号。难得夏还有心情打趣一句「疯子不用等,我们身边就有一个了。」他说的是语冰,他与语冰虽是双生剑,共处了百年却永不对盘,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祁澜不回来就准是进宫中了,甭等他。」由他出生而来,就没见过祁澜出门是准时归家的,一次也没有。
即使这样,韬虹却总是在等,从他说定归来的时间开始,一直等到夜深如墨,他真的归来为止。
「我饿,要出门去找水,语冰也一块,你去不?」也早是习惯众魂作息的韬虹,只是挥挥手。
然后夏嘀咕着什么真冷淡,于他身后凭空消失,再现时就与语冰并肩,往出口处步往。
韬虹轻笑着,幻想着他们出门之后的情况,就该是挺惹笑的。
他并非没有跟他俩出过门,也知道他们口中说的「水」就是血,温热新鲜的血。剑魂以血为水,以肉为食,那自出生已有的饥渴,是本能。
他们不可离剑体太远,虽然不知道确切的距离(祁澜才没有那么好心会拿把尺去度),但只要踏出活动范围之外,自会浑身疼痛滚烫,彷佛有无形力量要撕裂自己般。
那种滋味实在太可怕,没有剑魂会要尝第二次。那与自毁并无分别,要真踏出去了大概真的会化为虚空,他们自无出生,却又最是惧怕无。
世人以为邪剑能蚀心,能操控凡人不断杀戮,变为杀人狂魔成为剑之养份。而其实简单一句,不过他们渴血。
他们不是需要血,而是想要血。不喝血不会毁灭,剑魂只会越加虚弱。这个道理简单到就是不勤练习,技术就会生疏般。
要是每只剑魂都要有血才能活,那么观赏剑才会是真正的邪剑好不?
任何剑只要开刃过,尝过血的鲜甜,自会无止尽的追求下去。
语冰与夏出门去也不是要杀人,不过是向野猫野狗取点血好解心痒。
谁叫祁澜当初把剑打好时,一时兴起要试刃锋,竟是往手臂割去,两柄一起割,让语冰与夏啜饮过他的血。自此可怜了二十多年,要天天出去等野猫野狗,像乞血乞丐。
如果夏与语冰能碰触到实物,必先把祁澜碎尸万段。他们最渴望再尝的,始终是第一口血。
夏曾经缠着祁澜要他在剑场养些猫狗猪牛,好让他们不用天天出去觅食,祁澜立即大叫「我没有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你要玩浚迟之刑就冲着我来,猫狗是无辜的!」阿,他们当然知道猫狗是无辜的,但他们又是何辜?如果可以冲着你来,他们早玩浚迟之刑玩足二十年了,那还用等到今天。
他把夏气到眼珠子只差没蹦在地上滚,还一脸悠哉地去画刀剑图纸,依韬虹所记得,当时画的好像是把刀……
这么想着,韬虹就步去祁澜的房,想说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他的时间用不完。
祁澜不介意别人碰他的东西,要介意也是介意不来的,因为他的房终年不上锁,锁了也阻止不到剑魂们的进入。
穿过房门,不意外看到满地都是图纸,已画了一半的、加上了详细解释的、甚至只有草草几笔的图纸也有。而这无数张图纸中,有几张真的能成形又是未知之数。
他就是不懂整理。韬虹暗叹一口气,无奈自己碰不到实物,不能代他整理……
他开始飘来浮去的在房间中找那张刀的图则。
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点在意起来。祁澜不是有什么天赋异能让打出来的刀刀剑剑都附有魂,至今他打过大大小小数之不尽的刀剑,只有夏、语冰与他是有魂。
夏与语冰之事,要真说有一段典故,也就是祁澜被称作疯子的由来。
韬虹飘到书案之后,奇怪本来该算上是房间中最杂乱的地方,今个儿竟异常地干净,原来堆于其上的大小书本工具被推到地上,书案上只以纸镇压着一图纸……
图纸上绘的是一把刀,大刀,诡异的美丽。
他们是剑魂,懂的是自身容器,对于刀的打造与设计,荒谬地竟是祁澜略胜一筹。
韬虹略感兴趣地把头凑近去,仔细观察着图纸,祁澜很少画如此精细的刀剑。他平日顶多是兴之所致就抽张纸来草草数笔,闲极无聊就去剑胚房去挑挑剑胚。他实际有做多少事,跟在身边的韬虹心知肚明。
这样的祁澜,今个儿绘的刀器已近完成,精致程度竟连刀柄也早设定以兽骨镶空所造。不知他已绘了多少时日……
若这回能成事,必是继语冰与夏之后又一名作,要教人不敢看轻。
祁澜的脑子不知生成是什么构造,你看他懒散,他自有一套步调,不时激灵绘出一些连语冰也挑剔不来的惊「魂」之作。
想到祁澜像孩子般炫耀作品的模样儿,他心底些许欢畅起来,连勾起的笑都彷佛带有温度……
正思考着剑胚房有那只胚是合适,外头就传来了杂音。
身体深处扬起了一阵异样感,韬虹知道,是祁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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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穿透门扇,他追寻祁澜的感觉而追出大厅来。
「韬韬,我在这边啊!!这边啊!!你还没睡等我回来是不是——!?你对我最好了……真的……
你比任何人对我都还好!!比那两柄臭剑要强多了你!!」人未到声先到,韬虹转过身去,一惊,祁澜的鼻尖几乎穿透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