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护他,一世安稳
花葬的偏堂之上,偌大的红木桌两双筷子各自轻敲出声响,气氛诡异。静王又挑了几筷头红烧肉,嚼的咯吱作响,看看对面的花九枝垂着睫,一粒一粒的往嘴里送米,耍小脾气。
耀月放下筷子,拖着凳子挪到花九枝身边儿,笑道“怎么又不好好吃饭?都和你说了,就是回宫看他一眼,问清楚了就回来……”
花九枝的长眼一直盯着碗里不抬起来,米粒未断的送入口中。
“你不高兴我知道,但是这回真不能随你,苏玉白毕竟……他于我有情有义,若齐宇轩所言属实,那本王……”
“怎样?”花九枝终于抬起眸子,眼含笑意“你想把他接回来,我做大,他做小?”
“你……胡言乱语!”
耀月推桌站了起来,缓了口气,还是抓住花九枝的手,柔声道“毕竟,在你之前,是他陪伴我左右,不管是不是欺骗,我都有愧于他。若是当初我的自由真是他拿身子与二哥换得,这恩,我必须报。你若是没有心思和我一起偿还,那本王定要护他一世周全。这么做与情爱无关,本王的心到底属于谁,你别拎不清楚!”
静王离去,徒留偏堂灯下的人影,熬了一夜。
直到静王的马匹打出最后一个响鼻,两人都未再见一面。耀月心中荒凉,若花九枝是个普通女子,两人此刻怕是早都膝下有子了,这般关系是不是会更加牢靠一点?又或是他只是个男子,那捆绑在身边不离不弃,也可以维系,怎奈两人之间身份对立,世界不同,偶有的交集都是硬拿来的,之间误会重重,聚少离多,现下又出了这档子事,该怎么处之?
苏玉白,本王欠你的还不清,还惹了一个人伤心难过,为什么江山天下都没有你们这么难?
……
邀月阁中,孤灯清冷。
静王站在阁下,看到窗前偶尔晃动的身影,心有感慨。定了定神,迈步向门中去了。
这里还是如几年前的摆设一般,没什么大变动。睹物思人,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种种,静王难免叹气。
‘唉~’
“谁?”声音久远了,但听得出是谁。
推门而入,熟悉的快要忘记的一张容颜近在咫尺,憔悴了亦沧桑了。静王笑了笑,看着他手中的棋子噼啪落地,道“苏玉白,你还记得本王当年的那盘棋啊。”
苏玉白站在棋盘前,眼望着耀月坐下,眼望着他捡起掉落的几颗棋子,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得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小,小奴拜见静王殿下。”
俩人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回了少年时代,那时候的耀月还没有这般英挺潇洒运筹帷幄,那时候的玉白也不是这样哆哆嗦嗦落魄失魂……
“你起来吧,不用跪我。”
苏玉白应着,努力起身却如何也做不到。静王看在眼中,心疼难忍。
把他扶起来,看他僵硬笨拙的给自己沏茶,手上到处是溃烂。
“怎么回事?”静王抓住苏玉白的手腕。
苏玉白缩回手去,道“冻疮而已,以前就有了。”
耀月哪会不知道,这双侍候了自己多年,为自己穿衣梳头喂药,夏天打扇冬天烧炉的手,怎么会有冻疮?是自己不在的哪一年有的,年年雪天都没有人再往这里送炭给他取暖了吧……
耀月松开苏玉白手腕,抓住他的肩膀“告诉我,当年你……你是不是”
“不是!”苏玉白矢口否认,痛苦的闭上眼睛。
“你回答我,你告诉我啊!你说,是我牧离耀月没用,是我孬种,是我窝囊到要你上了牧离刑天的床,要你为我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求情,要你忍受如此的不堪为我争取自由,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静王终于崩溃的低吼,像个孩子般委屈,好像是丢了心爱的玩具,如今为了角落的那个面目全非的玩偶痛心疾首。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自己心甘情愿,我是……”
静王捧起苏玉白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是什么?你说啊!你看着我说,你不是为我,你是心甘情愿。”
苏玉白看着静王,无言相对的时间里,温柔的目光一刻不停的将许久未见的容颜刻在脑海中,哪怕是一丁点的变化,都在他的心里惊起惊涛骇浪。
原来,我不在你身边,耀月还是可以长得这么好。
“我不是为你,我心甘情愿。”
“好。”静王叹出口沉气,“既然如此,那我许你个一世安稳,叫你安心度过余生,你的情本王还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静王起身,倒空脑海中汹涌而来的往事,自己与他,不是那么容易说放就放的,往昔历历在目,他伤的,他痛的,他付出的都是他牧离耀月这辈子偿还不清的,又想到了当初即兴而来的一首诗‘年少懵懂,最不知痴情苦。为哪般愁,舍不下花与玉。’原本的一句玩笑,到最后成了箴言。这一世,注定负他,因为不想叫另一人伤心。
苏玉白终于滑落了泪水,一颗颗。默不作声的释放了沉积多年的怨和爱。他怨牧离刑天,他爱牧离耀月。只是他卑微的身世让他不配怨也不能爱,唯一能做的只是任一人时时羞辱,思念另一人日日夜夜。缘因与牧离静王几年前短暂的快乐日子,却要以背负更加沉痛不堪的痛苦交换,如果那时死了,会不会是一种解脱?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是自己思念了几辈子,才换来的今世。其结果却只能以‘一世安稳’做终,不能亲近,不能相守,更不能相恋。只能远远躲起来,看着他熬一辈子。
苏玉白跑上去抓住耀月的衣袖,终于无声的哭泣,嗓子强压着泛着血腥味。他想把今生对牧离耀月的情全都从身体里哭干净,往后就能不想不念。哭到最后,声嘶力竭,再也没有力气的弯下腰。
耀月看着苏玉白扭曲的脸上不见了泪水,攥紧他袖口的手泛着青白,干呕着弯腰。突然心脏一阵揪紧,再次叹气将他紧紧拥在怀中,道了句“你这个傻子。”
埋进苏玉白的劲窝,泪水湿了鬓发
“对不起,玉白。”
月下纱阁外,红衣仰额,阁内身影相拥,细雨蒙蒙。
第一百二十二章:本座不要你了
窗内的灯熄了许久,花九枝闭上眼,抬手抹掉眉间的水珠,再睁眼时,邀月阁门外站着牧离耀月。
“你在这里。”静王平静的问道。
“尽弃前嫌,重修旧好了?”
牧离耀月颇为疲惫的叹了口气,走到花九枝面前,替他挡去眉宇间的雨水“别无理取闹了,跟我回去。”说着,拉上九枝的手腕,却被一把甩掉。
雨中的九枝笑了起来,抓住耀月的咽喉“你往后,是不是要把他带在身边?”
静王没有说话。
花九枝笑出泪水融进雨中“我不喜欢他,你把他送走好不好?”
牧离耀月闭上眼睛,向前靠了靠,脖颈完完全全的送入花九枝颤抖的手中。
“你杀了他,好不好!!”
疯狂的摇晃那个不为所动的人,花九枝痛苦的埋在耀月的胸膛里,他不断的摇晃着他,希望一点点毁灭。痛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大笑,划破雨帘!
抬头看着的人,眉宇紧皱,好似不耐。花九枝再次埋进牧离耀月宽厚的胸膛,张口咬出血腥。
静王咬住牙,狠狠承受下来。
随后的花九枝从静王怀中站直,捋了捋雨水打湿的鬓发,悠然一笑,好似为刚刚的疯狂羞晗一般。只是须臾,又恢复了处世之外的从容高雅,轻轻咳了一声。
“也好,牧离耀月,那本座这就回去了。”
看着他落寞孤单的背影,静王的心痛的滴血。
让你伤心了,可本王怎能放着他不管?如今只有唯此了,你只要,别走太远就好。
第二日清晨,苏玉白睁开红肿的双眼,模糊中有一个人正看着自己。
“醒了?起来喝药吧。”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苏玉白惊醒般看清了对面拿着药碗的人。
牧离耀月,他的王爷。
“傻愣着作甚,快点起来喝药。”
苏玉白接过静王递过来的药碗,被迫着喝了下去。苦涩的药汁进入喉管,药却是甜的。
“耀月,我……”
“嘘,先别说话。你昨晚发烧了,再躺下休息一阵子吧。”
被塞进被窝,苏玉白的身体止不住的打颤,哽咽如何也藏不住。
耀月皱眉,拿过手帕使劲在苏玉白脸上擦了几下“都这么大人了,还哭!”
“耀月,你别生气了,我……”苏玉白抓住耀月的手,却被静王无声的推掉,盖上被子。
“好啦好啦,别婆婆妈妈的。我不生气,也不怪你。你赶紧把身子养好,往后是去是留都由我说了算!”
听了这句话,苏玉白僵住。
静王叹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往后你就还是跟着我,要是你不愿意,就留在宫中,我会关照所有人把你照顾好。”
“我想跟着你,我想……”苏玉白一下子坐起来,急忙解释。
“好好,我知道了。你快躺下吧。”牧离耀月再一次把苏玉白按进被窝中,看到他温柔委屈的眼神,挪开了眼睛。
静王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焱帝也恢复了耀月巴蜀三军统帅的贡职。萧琴现下已任校尉都统兼内阁大学士,此时听到耀月回宫的消息甚是高兴,连忙着官服拜见静王。
两人御花园中见面,摆了一桌酒菜,边吃边聊。
“静王依旧好气色,此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耀月抛了一颗花生米入口,边嚼边说“父皇早都无心朝事,朝中争斗不断,牧离锡尚独揽大权。我回来岂不是找死?”
萧琴笑道“静王这是说的哪里的笑话?如今虽然局势堪迷,不过若是静王有意,我萧琴必定鞠躬尽瘁。况且,静王乃巴蜀三军统帅,您的心腹爱将阮碧峰驻守隘阳城,手握八十万精兵,不容小觑。更何况朔北大军陈广右,更是一大助力。这样说来,兵权,静王早有一半尽握手中,朝堂也有岳丈和我相助。六皇子的三百万精兵也可说有如探囊取物般,再加上飘香公主的生母皇后娘娘南方的势力,静王若想要,不是不可啊!”
“哦?”耀月笑,喝了一大口酒“这和飘香又有什么关系?”
萧琴同饮了一杯酒,毫不避讳“飘香公主若是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阮大哥’,不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
“哈哈哈……”
两人撞杯,耀月攥着酒杯三圈,不怒不笑“萧大哥啊,我不喜欢你这个腔调。”
萧琴一愣,停下酒杯“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书画他更是不喜欢,昨晚还把我撵出来睡,呵呵~”
萧琴的语调中透着宠溺,眼睛看着袖口的笛子发呆,好像看到了某人的面庞一般。
“可我不得不这么做,牧兄弟,我知道你无意河山。可是……如果你不做这江山的主人,我和书画就不能厮守一生。牧离锡尚早都对我等起了杀意,若是他坐稳了龙椅,那就是我等的死期了。牧兄弟,我萧琴感谢你赐我和书画的姻缘,谢你给我们的‘天作之合’,若你有意,我萧琴必定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唉~”牧离耀月大大叹了口气“三哥被我老婆卸了根手指,恐怕不好对付啊!”
萧琴惊呆,又被静王的一句话震得吐血“我连我老婆都搞不定,还哪有心思你和你老婆那点事儿啊!”
差点忘了个人,这么久了都把他忘到了后脑勺。静王一溜烟的跑到了阮碧峰的房间,看见他正吃着曾经最爱的桂花酥,满嘴的渣子。恢复了点人样子,也不再那么憔悴邋遢,梳洗过后倒是成熟性感了不少……嗨,苦中作乐罢了。
叫他和苏玉白见面,两人心中感慨亦欢喜,没几天两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三人一处,有说有笑,宫里的老人都感慨的直擦眼泪,往昔的热闹又回来了。
只是静王心中空的厉害,几次送出去的书信都被退了回来。看着白纸黑字满目的思念,真是非常可笑。
花九枝好像突然从江湖中消失了一样,没人能找到他。静王曾经在花葬入口徘徊了几个月之久,最后被携玉一个冰冷的眼神和一句‘不知’驳回。
他的世界,再也不让他进去了。
回来之后,耀月喝的烂醉,靠在苏玉白的肩头叫花九枝的名字。
苏玉白攥了攥手,轻轻将耀月扶在床上,刚想直起腰来,突然被大手扣住腰搂在带着酒气的胸怀之中。挣脱不开,也不想离开。
依依珍惜着久违想念的温度,耀月一翻身,将苏玉白压在身下,一双血红的眼看着他。
“你去了哪里?”
“耀月,我是……”
“你不想见我了,是不是?”
“耀月。”
“总是这样,本王好像你身边的哈巴狗,你想起来了就逗一逗,不高兴了就叫本王滚蛋。我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对吧?和牧离锡尚比呢?和贺颜熙比呢?你都不可或缺的是吗?只有在本王要死或者……或者有了别人之后,你才来宣布所有,对吧?”
苏玉白闭上眼,泪流入鬓。
炙热的亲吻游走在苏玉白的脸颊颈间,花九枝的名字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有什么比心爱之人在自己身上肆虐之时喊得是别人名字,更加残忍的?
苏玉白压抑的哭声刺激着耀月的意识……
不该是这样的,你不是应该放肆的大笑吗?
当身下的双腿张开接纳静王之时,耀月猛的站了起来。摇晃着扶着头,酒意退了不少,看见面前的苏玉白衣衫凌乱,满脸泪痕,愧疚几乎将静王击垮。
耀月转身想跑,却被苏玉白的一句话留下。
“我睡觉,你留下来行吗?”
耀月看着他,苏玉白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双手抱紧双肩,微微颤抖。
静王收回目光,轻轻道了一句‘你睡吧’,来到窗边坐下,展开画纸。
才刚画到一半,远远传来阵阵脚步声,还有,鼓掌的声音。
静王慢慢站起来,帘动,进来个人。
白锦绿竹影,醉看风入帘栊。墨发坠红玉,苦尝百世禁果。
花九枝穿着白衫,一头乌发垂腰,面容苍白但绝美。长眼笑意凛冽,又拍了拍手,嗓音柔情,霍乱人心。
“怎么不继续?酒后吐真言,接下来的事不是顺理成章,你侬我侬了么。”屈指一弹,床上的苏玉白便不动了。“别担心,他只是睡着了,不会听到。”
静王满腔的思念,彻底死在了花九枝的言语下。
“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静王压抑住自己,平静的问道。
花九枝拈住鬓前长发,轻轻揉捻。
“东瀛而已,你担心了?”
静王长叹一口气,刚要说话花九枝已经到了眼前。
“你的武功见长啊。”
花九枝道“过奖。”转身指了指床上的人,轻声“你说,我们现在亲热的话,他会不会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