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刚才的大哥哥!”安安在端木睿身后来了一句。
端木睿回头看究竟,却不料当场愣在那里。
那个大哥哥向安安伸手,掌心里一枚铜钱,“刚才你们掉的。”
安安从他手中捏过来那枚铜钱,“谢谢。”声音又软又小,充满了对这个哥哥的惧怕。
这哥哥一直冷着脸,一点笑意都没有,更可怕的是他周身的气压,比爹爹冷多了,但是却感觉不是那么讨厌,只是不敢靠近。
那个哥哥转身离去,平平安安回头跟端木睿汇报,却看到了从来不曾见过的爹爹,“爹爹爹爹,你怎么哭了……”
平平安安赶紧凑过来紧贴着端木睿,抱着他的腿,“爹爹我们没有乱跑,是那个哥哥还我们钱,爹爹你别生我们气……”
端木睿却盯着那那孩子离去的身影,眼泪圈在眼中,不顾街上人来来回回的侧目,“真真……”这孩子像极了真真,跟小时候的样子变了很多,瘦了,也高了,但是却脱不开那个感觉,还有跟九王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稍有棱角的脸,一样的冷峻,一样的高傲。
就那一瞬端木睿就能肯定他就是真真,跟他五年没见面的真真。
认还是不认,端木睿似乎不用考虑,立刻就有了想法。
真真似乎过得不错,周身锦衣绸缎,皮毛取暖,腰间配着精致的短刀,身后还牵了一匹不是很高的马,光是那马,皮毛油亮有光泽,一看就知道这人家生活优渥。
冒然相认,也许会给真真带来困惑。
端木睿看着离开的真真,满心欣慰,九王爷把他养的很好,他像极了九王爷一样有气势,从小就有!
“爹爹爹爹!”安安继续摇着端木睿的袖子,“你怎么了爹爹……”
端木瑞赶紧蹲下来把他两抱进轿子里,抹去眼泪笑笑,“没事,爹爹没事,只是迷了眼。”
说完他还不放心的看看真真,真真牵着马边走边看街边小商贩,也没有回头。端木睿冲着真真笑笑,这一刻他异常的满足,设想过多少种见面的情形,无一不是抱头相认并且哭着的,却不知真的见了面却不能相认,只能笑着看着那个已经长大了的背影。
“爹爹,怎么那边的伯伯也哭了……”平平拽着端木睿指向他的身后。
端木睿回头,三丈之外,有个人同样眼眶通红,眼中噙着泪,愣愣的看着他们,傻了似得一动不动。
“爹爹他也迷了眼吗?”安安揉揉眼,不解的看着他们。
端木睿却没说话,一瞬间的反应,那个人是人是鬼……
但是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这人,没死!
刚看到真真时就应该想到,但他却忘了。
本应消失在他生活中的这个人,突然出现,端木睿一时间不知怎么去应对,轻松招呼?又或者是形同陌路?
他愣愣的看着他,他还是那么魁梧,但面色却有些沧桑,不像五年前那么英俊,却多了历练,多了沉稳,少了浮躁,一身平和的气息掩盖了他的棱角,但端木睿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内在的气息,甚至比几年前更凌厉,更强势。
他感觉到被这个熟悉的气息瞬间笼罩,几年不曾感受过,这时依然觉得很踏实,很舒服,更多的是可靠,想要依赖。但现实告诉他不可以,仅仅是气息而已,能离开五年,就能离开十年。
他以为隔了五年后对这个气息会感到陌生,会没有依赖的情绪,但似乎不是这样,早知应该盖了这标记,只要盖了这标记,再见他,一定不会在心底出现偷偷的慌乱。
两人眼神交汇,不但端木睿慌乱,九王爷同样慌乱。
一度让他认为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人,却突然有了消息,若是得知了消息还算接受得了,那么现在立刻能亲眼看到睿儿,却让九王爷感到想要后退。
之前的想法再次回来,不知端木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拒绝?迎上来?或者恨他……
但不管哪种,他的心都被填的满满的,他看到睿儿还活着,甚至过的还不错,旁边还有两个胖娃娃陪伴,一家人看起来很幸福,但就是没有留给他的余地。
想要迎上前抱着他道平安,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开。
端木睿向他走来,身边的轿子也跟来。
九王爷站在那里等待,等待睿儿给他的回应,拥抱也好,笑容也好,此时对他来说都是奢望的东西,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他紧张万分。
睿儿离他越来越近,这三丈的距离九王爷感觉他走过来用了三公里的时间,那么慢,却又那么快,快到睿儿已经走到他面前,他却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端木睿跟他错开了视线,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衣服轻轻蹭过,气息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那气息离他最近之后,又慢慢疏远,心在抖,手里全是汗,他想回头抓住他直接问,却又生生忍住,他感觉到了那气息中不同的地方,睿儿更独立,除了标记的吸引之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他被需要的地方。
睿儿带着轿子离他越来越远,他也终于能迈出第一步。
这一步没有回头,而是走向真真。
“怎么了父亲?”真真看了半天路边的糖人,才发现父亲刚刚走到他身后。
“没事,今日逛完了先回府。”九王爷这才发现他的声音止不住的发抖,抖得像糠筛。
“好!”真真察觉了父亲的不对劲,也就没有坚持,没有多问,离开糖人的摊子,上了马跟在父亲身后。
第一百零二章
真真回去后就发现父亲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一关进去便没了任何动静,连着好几天都不曾出房间,仅是用膳也端进去一点点。真真不知他出了什么事情,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定跟那天外出有关,而且跟他爹爹的消息有直接的关系。
但是那日父亲见了谁,真真一点都想不起来,感觉从头至尾他都在他身后跟着,并没有与谁交谈。
真真没有去吵他父亲,答案该来还会来,不该知道的时候问也白问。于是这几日独自在府中习字练剑,偶尔叫了下人跟着骑马去那日的街上溜达几圈,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每次回府都有些小失落。
九王爷在房中闭门不出四五天,最后终于开门出来,刚好看到房前比划剑的真真,他避过剑锋扣住真真手腕,不费力就卸了他的剑,放在一旁,双手抚着他的肩,“父亲想了好几日终于想明白了!”
真真微微皱眉,认真的看着父亲,“爹爹的事情?”
“是!父亲这就去给你把爹爹求回来!”
真真还是皱眉,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充满了质疑。
九王爷不忍心看他这样,这么小的年纪这么老成的样子,成熟的有些太早了,内疚更增加了一份,他捏捏他的脸,又摸摸他的头,“父亲一定给你把爹爹求回来,一定!你在家乖乖看家,几日也好,等父亲回来。”
“嗯。”真真淡淡点头。
九王爷没怎么收拾东西便离开九王府,真真站在那里看着,表情一直僵硬,丝毫没有波澜,似乎九王爷的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不痛不痒。
九王爷则一路直奔端木府,到了门口,将马安置在一旁,也没拍门,也没通知里面,对着大门噗通一下跪下去,然后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跪在那里,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院子里都不知道有人没人,一点响动都传不出来,安静的很,九王爷在院子外也很安静,但却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到了快中午阿全出门,看到这情形立刻缩回脚,砰的一声又将门关上,九王爷心道有谱。
午膳九王爷没有吃,他就一直跪门口,下人送来些水他喝了,喝完继续跪。
一直到了晚上,也没见端木睿出来,天寒地冻,九王爷就算披了两层御寒的衣服,此时也忍不住的哆嗦。为了不生病,为了能有体力继续跪这里求睿儿开门,九王爷叫来马车,晚上直接休息在马车中。
第二日没见睿儿出门,九王爷继续跪在门前。
早晨还没有几个围观看热闹的,下人阿全偷偷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九王爷还是跪在昨天的地方,他赶紧回去祠堂内告诉一直跪在牌位前的端木睿。
端木睿听了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跪那里。
阿全离开祠堂,快到午膳,他得去监督两孩子赶紧回屋子洗手。
这时安安却藏在院门边,院子并没有人守门,端木睿也没有买守门的下人,只是随手关门,顺便插上门栓便可。
这门栓平平打开没问题,安安藏在那里给望风,平平趁机偷偷溜出门口。
他看到跪在门前的九王爷,有些谨慎的一寸寸往过挪。
九王爷从门口有响动就开始注意这边,直到平平露出半个身体来,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扑上去抱着这家伙,再给人吓着。
“来,过来。”九王爷跪在那里软软的悄悄地说着。
平平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什么人,又壮着胆子往前挪了一步。
九王爷一摸身上,什么好吃的都没带,于是又冲跟他仅一步之隔的平平招招手,“伯伯好渴,能不能麻烦你赏我碗水喝?”
平平听了马上缩回门内,安安赶紧关严了门,再上了栓,“他说什么?”安安急切的问。
“他说要水……”平平努力的平静着自己紧张的情绪,“给么?”
安安犹豫了一下,“给吧,别让他渴死了。”
二人主意一定,决定回府中偷一杯茶给这个可怜的人。
刚好到半途中被阿全抓住,他们无奈只得跟着阿全去用午膳,至于门外那个可怜虫,等下午小爷有了时间再去赏水。
九王爷在门外跪着等平平的水,担心若是离开这里去吃东西的话,那小家伙们回来一看他不在了着急,于是忍着饥饿继续跪在门边,没想到等来那杯水时,已经是下午的时候了。
他从平平手中接过水一口气喝光,意犹未尽的还抹抹嘴唇,“请问小公子可是这府里的?”
“正是!我姓端木,单名一个平,我妹妹单名安。”平平一点都没有害怕,竹筒倒豆子似得一下子就招了。
九王爷皱皱眉,心里默默担心着,但表面并没有显露出来,“你们爹爹可是端木睿?”
“正是正是!”就连安安也从门缝中露出脑袋来一起追着回答。
“我是你们爹爹的故交,能否放我进去找你爹聊天?”九王爷又担心,还憋着笑,这就是他的一双儿女,眉眼间像极了睿儿,还有那时不时漏出来精灵古怪的神态,简直跟睿儿一模一样。
“我爹没空!”安安抢着回答。
“对,我爹爹没空!”平平也不甘示弱的补充道。
九王爷做出为难的挠头样,“这可怎么办?你爹爹去哪儿了?”
他天没亮就开始跪这里,这院子也不记得有后门,睿儿是何时离开的?
“我爹爹就在祠堂里跪着,跪了好几天了都!”平平找靠山似得下意识的就想往九王爷这边靠,安安却及时拉住他,“我家有很多人,你抓不着我!”
九王爷被逗笑了,他赶紧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安安,“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我就想打听点消息,你们说你们是这府中的人,我不信,若是我问的问题你们能答上来,我才信。”
平平安安一脸不服气,“问就问!”
九王爷笑着问,“你们爹爹叫端木睿,对不对?”
平平安安连忙点头,这时安安早已不知不觉出了院子门,站在平平身边。
“那我问你们,你们爹爹在祠堂做什么?不能骗我哦,我可看的清清楚楚,骗我一点你们就不是这府中的人了。”
两个小鬼犹豫了一下,安安马上道,“我爹爹每日在祠堂跪着,里面有外公外婆的牌位,还有大伯的牌位。”
“跪了几天了?”九王爷听到有端木夫妇的牌位,心里咯噔了一下。
“以前不这么跪着,就这几日开始整天都在祠堂。”平平也抢着回答。
九王爷连连给他们竖大拇指,“回答的真不错,那你可知你爹爹近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平平安安互看了一下,然后一起看着九王爷,眼神中充满了迷茫,那个问题他们没明白。
九王爷想了想,“你爹爹近日是否提过一个姓方的人?”
两人这下明白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爹爹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姓方的人。”
安安却接着说,“咦?这不是爹爹的玉佩吗?怎么在你手里?”她举着九王爷的玉佩问。
平平赶紧凑过去看,“对这是爹爹手里总是不停摸的那个。”
九王爷眼中一亮,“你们认识这玉佩?”
“当然认识!爹爹每日发呆的时候都拿在手中不停的摸,都不让我们摸一下,这几日更是不离手,从早摸到晚!我有一次偷偷拿来摸了摸,还被打了……”平平告状。
九王爷听得哈哈直笑,“那你……”
“少爷小姐!你们怎么自己就出来了!”下人阿全突然从门内冲出来,不等九王爷说完双臂抱着平平安安便躲回府内,十分害怕似得重重关上院门,九王爷又被一个人留在外面。
九王爷摇摇头,有些担心这院门。
今日好在有他,倘若他日来了用糖人骗孩子的,他们两个被骗走这可怎么办?
九王爷越想越担忧,索性也不打算回府了,冷了饿了就进马车内躲躲歇歇,躲一会儿接着出来跪着。
端木睿跪在祠堂,门外的动静他从阿全那儿得知后,便禁止了平平安安走出房门。
他已在这里跪了好几天,试图清除心中的魔鬼,但那日真真的样子不停的出现在他面前,看似成熟,懂事,但他回味起来,真真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他觉得心疼,觉得愧疚,对不起他,他想将真真要回来,但想到真真看着他就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眼神,端木睿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打扰他的平静。
端木睿认为自己还算做决定比较果断的人,但一涉及到真真,他就不停的犹豫,觉得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不是最好的。
但是面对着爹娘的牌位,端木睿不知拿门外那个人怎么办才好,将真真要回来,必然要跟那人打交道。
一个祠堂里,一个门外,两人一起跪着,谁都不动。
直到晚饭过后,下人阿全去收拾厨房,端木睿还在祠堂,平平和安安被命令去房里呆着不许出来。
雪还没有化,晚饭后外面早已天黑,但是被雪照的一点都不黑。平平安安偷偷对了个眼色,两人像往常一样走到房门口,开门关门,故意造出响动,人却没有进去,一起溜墙边偷偷去了院门那里。
院门轻轻一响,九王爷抬头往门缝看。
果然没多会儿就冒出两颗小脑袋来,东看看西瞧瞧,看晚上街道也没有什么人,阿全也没跟来,便闪出来凑到九王爷身边。
九王爷赶紧敞开袍子将两个家伙裹进来,只见平平伸手进衣襟掏了半天,摸出两个包子,还热乎着,“给你,快吃!别让我爹爹看到!”
九王爷却瞬间红了眼,他的肚子正饿的难受,接过来一点都没客气,几口吃下肚,最后噎着了猛拍胸脯。
“要么我们回去给你偷点水?”安安问。
九王爷摇摇头,趁机将平平安安仅仅搂住。
“好暖和……”安安摸摸袍子里的皮毛,“这毛毛真棉。”
“狐狸毛,下次父亲给你们拿过两个来。”九王爷琢磨着府中若是没有,就跟哪个兄弟要一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