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黑影比幽灵难对付地多,它由于惯性撞在地面上,像水流一样四溅开来。像是拥有智商,这东西接下来没有花时间重新凝聚,再来和西泽他们玩你追我赶的游戏,而是就这样散成一只只通体漆黑的巨大虫子。那些虫子有着丑恶的节肢动物的外形,飞行速度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巴斯转过身,将两人护在身后,往前冲了几步。但虫子已经到了眼前,它们欢呼着一头撞向他的血肉之躯。巴斯闷哼了一声,摇晃了一下,但没有倒下,他朝着窗边跑去,想要通过那里离开。可惜虫子们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剩下的一些迅速地绕到他们的面前,准备来个不近人情的前后夹击。
普通的魔法不一定会有用处,西泽只好将一个长得变态的光明属性禁咒从脑子里挖了出来。
这会儿伯德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抿着唇,表情难得的严肃。
“放下我。”他稳稳地落地,随后对巴斯命令道:“不要管那些虫子,去抓住莱维。”
对伯德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逃出去,而是自己的妹妹。
形势不容迟疑,巴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放开了两人,回头朝着门口那个看上去纤弱的身影冲去。
虫子们一阵骚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被攻击者的选择出人意料,这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莱维的身边有着更多的黑影。但这一策略看上去能够奏效,巴斯的速度太快,并且对迎面而来的攻击不屑一顾,他忠实地执行主人的命令,直直地朝着莱维扑过去。
莱维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睁大了眼睛,惊讶于伯德宁可两败俱伤也要抓住她的果断。但她随即镇定下来,命令黑影们的下一波攻击,却不是对巴斯,而是对伯德和西泽。
这是一场博弈,看似比拼的是速度,实际玩弄的是人心。伯德可以不在乎自己,一心只想抓住妹妹,而巴斯最终却不会不管他。
虫子们以一种凶狠的气势向着毫无保护的伯德与西泽冲过来,如同黑色的闪电。在巴斯够到莱维以前,两人一定已经死了很多遍。
一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没有时间留给西泽念完剩下的一半咒语,他也没有多余的魔法卷轴可用,于是他只能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拉着伯德朝旁边倒过去。但这都是徒劳的,虫子的攻击面积太广。
第一只虫子撞向伯德。与之前不同,它没有直接伤害对方,而是像水滴融入大海一般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后者的身体。伯德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重重地摔向地面,发出巨大的撞击声。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西泽也没能幸免。但他什么也没能感受到,只觉得一阵恍惚,这些虫子的能力如此诡异,似乎可以控制别人的心神。
他的思绪变得粘稠,好像转一个念头就能花去所有的力气。西泽努力维持神智,瞪大的眼睛里却一片空茫。他只能就这样看着巴斯最后选择放弃莱维,掉转头咬牙向着他们冲过来。莱维赌对了,巴斯无法眼睁睁看着主人陷入险境。毫无疑问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们失去了反败为胜的筹码,莱维绝不会给第二次机会让巴斯靠得那么近。
此时伯德已经失去了意识。巴斯咬牙抓起两人,借助往前冲的力道一头撞破玻璃,在千钧一发之际从二楼窗户跳了出去。
感受到身下地面潮湿的土腥气,秋日的冰寒令西泽打了一个激灵。在一片混沌之中,他抓住了最后一点清明。旁边是巴斯,虫子喜好啃食血肉,他伤得很重。但没有给他们休整的时间,他捞起边上的两人翻身起来。
“去找法师协会。”西泽奋力抓住巴斯的衣服,用尽力气说完这一句话,然后他的思绪就这样沉入了黑暗。
第20章:幻境
有精致雕花的格子窗透过纯净的日光,缝隙间能看到蓝天的颜色,静谧而高远。
西泽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之前的一切仿若梦境。他晃了晃头,疑惑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个房间充满了梦幻的少女气息,墙壁漆成淡粉色,上面挂着帷帐,旁边摆着许多玩偶,一只毛茸茸的棕色玩具熊坐在对面的书桌上,格外显眼。
他的身边躺着一个男孩,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张狂地睡成一个大字型,一只脚还压在他的腰上。西泽一动,那孩子便醒了过来,他揉揉鸟窝似的乱糟糟的一头红发,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奶声奶气地唤道:“巴斯?”
没有人回应。西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思忖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斯?”红发小鬼被忽视了显然有些不快,第二次重复时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但很快他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转头瞪大了眼睛:“西泽·瓦里埃尔?你怎么在这里?”过了一会,他有些迷茫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现在西泽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个孩子就是伯德·俾斯麦。不知什么原因,他缩水成了眼前这个样子。毫无疑问,这里不会是现实。
“我们中招了。”西泽从床上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鉴于那些虫子似乎可以控制思维,我们现在很有可能处在一个幻境。”
伯德愣了一下,随后想起了之前的事,急急地问道:“巴斯不在这里,是表示他没事吗?”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尝试冲着光明神还是随便什么的祈祷一下,不过我想他大概没事,莱维后来似乎没有追上去。”西泽思考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你比较了解莱维·俾斯麦,既然是她营造的幻境,就很有可能和现实中让他印象深刻的地方有关,你最好仔细想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莱维从床铺上爬下来,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我怎么会知道……”他的话突然顿了顿:“不,我有印象,八岁以前的事了,因为当时帝国高层的权利斗争趋向白热化,所以父亲把我们安排在边境的一个镇子里,这里是莱维的房间。那只熊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西泽皱了皱眉头。
他可没白痴到认为一群凶狠的虫子把他们丢进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参观一下小女孩的房间,虽然这个空间看上去实在太过人畜无害。
不过莱维·俾斯麦的行动确实难以预料,他原本以为那个女人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的,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宿舍,而且她的哥哥也在那里。
“我们出去看看。”他说完这句话,便径自朝外面走去。
“嘿!”伯德为他的自说自话抗议了一句,但后者毫无反应,于是他只好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外面意外地很暖和,枝条上酝酿着新芽,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带着春日微醺的甜美气息,一切都平和得不可思议,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西泽踏在一片青草之上,轻风拂过草浪翻滚,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此清晰。
“你他妈的能不能别走这么快!我打赌现在我一定只有七、八岁,你这是虐待儿童。”伯德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朝着西泽愤愤地呲牙,跟平时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大相径庭。
“是吗?我还以为你才三岁呢。需要我抱着你吗?”西泽凉飕飕地说:“我没想到你变小以后脑容量也会跟着变少,或者是因为年轻了之后脑子上的皱纹变少了?”
言语是利剑,所以就算他现在扑上去给那家伙几拳,相信不管哪个法庭都会将此公正地裁决为正当防卫的。不过鉴于他目前只是个手无寸铁的七岁孩子,适当的宽容就成为一项重要的美德。
于是伯德瘪了瘪嘴,识时务地放弃了和西泽斗嘴这一找死的行为。他四处看看,然后说道:“你四处乱转也没什么用,这里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许莱维打算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不会这么单纯……”西泽说道。他们现在在一个庄园里头,但所有的人似乎都蒸发了,偌大的空间显得有些空旷。
“莱维不是这样的人。”伯德在旁边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她。说实话莱维以前从来不那么打扮,她讨厌红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伯德猛地抬起头,阴森森地瞪着西泽——虽然这表情因为小孩的外表毫无威慑力。
“难道莱维的反常都是因为之前你说的那个‘小宠物’?”
“根本就没有‘小宠物’。”西泽冷淡地说,丝毫没打算为这事儿买账:“我编出来这玩意儿来只是为了让你带我进去,因为我怀疑你亲爱的妹妹绑架了艾伯纳。”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分开走好了。”西泽完全不吃这一套,他丢下伯德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什么?!”伯德愣了一下,随后赌气地站在原地,等着西泽向他道歉。但过了一会,他便意识到西泽真的打算把他扔在这里。
身为俾斯麦家的长子,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好吧,除了莱维,现在又多了个西泽。
他默默地看着西泽的身影越来越小,愤愤地做了个鬼脸以表示对自己被欺压的不满,然后转过身体,径直迈过几步,打算自力更生。
但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这个地方他原本很熟悉,但记忆中,庄园里永远是充满了人气的,乳母会坐在长廊里微笑地看着他在草地里打滚,莱维会因为他偷吃了她的蛋糕而追着他满院子跑,再不济,也总有些佣人们来来往往。但现在,旷大的空间里却沉淀下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寂静,当他一人独处时,那种渗人的安静便仿佛捏住了他的灵魂。
伯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咽了口口水,站在原地纠结了十多秒,最终还是向着西泽离开的方向追去。
“等一下。”他嚷嚷道:“我暂时不和你追究这件事情,毕竟你离开我可能会有危险。”
西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如果你不是那么蠢的话,可以停止在状况不明的时候像这样大呼小叫吗?”
但这时候就算是西泽的冷言冷语也变得可爱起来,伯德加快了脚步向他跑去——忘记了自己还穿着过大的成人衣服,于是被裤脚狠狠地绊了一下,啪地摔倒在了地上。
草地虽然看上去很柔软,经常被比喻成地毯啊、床啊什么的,但真正摔上去还是很疼。伯德觉得鼻子里有一点温热淌出来,他抹了一把,毫不意外地发现满手是血。
他吸吸鼻子,抬头弱弱地望了西泽一眼,发现对方无动于衷。于是他委屈地蹲在原地,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用手臂围住,慢慢地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小小的球,肩膀不时抽动一下,细微的哭声像是在控诉对方的不近人情。
西泽冷冰冰地盯着伯德。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类型,但说实话,配上无辜小男孩的外表,伯德那样子看上去简直杀伤力十足,而且显然那家伙铁了心不打算动弹,这样下去很浪费时间。
凭什么我要哄孩子?更重要的是伯德压根就不是个孩子!
西泽愤愤地想,但他最终还是走回了伯德的身边,面无表情地开口:“过来,我背着你走。”
话一说完,伯德就蹦了起来,动作利落地爬到了西泽的背上,一点看不出刚才可怜巴巴的样子。
西泽:……
生怕他后悔,伯德牢牢地抓住西泽的一把头发,然后冷哼:“既然打算和你一起走了,能利用的还是应该利用一下吧。”
西泽:……
早在遇到艾伯纳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无耻根本是贵族们的特征!
第21章:幻境(二)
有时候你觉得一个人不够讨厌,仅仅是因为你对他的了解不够。
西泽现在十分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他应该把伯德丢在原地,而不是让这红发小鬼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的背上。
“往那边走,那里是大门的方向,我们应该出去看看。”伯德用手指出一个方向,得意洋洋地指挥。
西泽忍受着他喋喋不休的指示,翻了个白眼,然后朝着那里走去——至少还有两百多米的距离。
“你应该减肥。”他冷冷地说提醒。
“我只是个五岁的孩子,重不到哪里去。”伯德强调,并且在口头上偷偷把自己的年龄又往下减了两岁:“是你太瘦弱了,像你这样为魔法不要命的肯定得早死,青春可不是用来这样消耗的。”
“也不会是用来和一打的女人纠缠,以及跟在自己妹妹屁股后头跑。”
“既然姓俾斯麦,不好好享受生活简直就是对这个姓氏的侮辱。”伯德完全忘了之前“我还是个孩子”的声明,不爽地声明:“喜欢美人没什么不好,人生苦短,没必要把日子过得跟个修道士一样。至于莱维的事,我高兴!”
西泽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停下了脚步。大门到了。
“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后,他说道。
伯德噎了一下,他扯了扯西泽的一束头发,嘀咕道:“说不过我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西泽一把抢回自己的头发,冷冰冰地解释:“这看上去像是结界的边缘地带,我要打破它。等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背着你不方便。”
伯德只好不情不愿地爬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过长的地方都卷好,没出息地连连后退几步。在确保万一那边冲出什么奇形怪状的怪物,他应该可以跑在西泽前面之后,伯德才开口说道:“好了,开门吧。”
西泽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转向前方,神情变得专注。
破除结界是个麻烦活,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处在幻境,普通的方法不一定管用,而那些魔法器具现在也不在他身上,显然莱维·俾斯麦没精力一一复制所有的东西。但力量到哪里都是力量,西泽决定用选择更加粗暴的方法。这种做法他以前从未尝试,所以他需要集中所有的注意力。
将手放在铁门的把手上,西泽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感受魔法的流动。
任何法阵里都有能量地流动,就像在血管里奔腾的血液,艾伯纳说过,有些魔法是活的,这给了他一点启发:也许所有形式的魔法其实都有生命。因此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引导出身体里残余的魔法元素,进入对方的身躯,绞烂它的血肉,破坏它的中枢。
逆着那些魔法能量流淌的方向,西泽慢慢的向上溯源,寻找法阵的心脏。
一切顺利得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他猛然睁开眼睛,用力一捏。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门上出现了一条裂缝,它快速地向四面八方延伸,很快如蜘蛛网般的裂纹就布满了整扇大门,并将这曾经坚不可摧的守卫者变成了一堆废铁块。
烟尘飞扬,伯德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对面的景象。
他已经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但动作却僵住了。一切都很平和,可是伯德并不为此而感到高兴。因为门的背后,依旧是一片青翠欲滴的草地,或者说,压根儿就是之前景物的重复。一模一样,两边就像是镜像双生子,破碎的铁门如同一张豁开的大嘴,嘲笑着两人的徒劳无功。
“如果,我是说如果,整个空间都是这样,我们会被困死吗……”伯德艰难地询问。
这里是一个幻境,尽管早就已经猜到,但自己完全被别人捏在手心的事实被证明了,还是微妙地让人觉得不快。
西泽皱眉看着新出现的那个庄园,没有回答伯德的问题。
犹豫了一会之后,他还是迈步走了进去。伯德牢牢地跟在他的后面,生怕一个转角就把人给丢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在这无尽的迷宫里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