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纳无辜地摊手:“废话有时候很有用,它是人际交往的润滑剂。不过既然我们的关系都已经达到了那一步,就省掉它好了。”
西泽危险地压低声音:“我可不记得我们的关系好到哪个地步。”
艾伯纳轻笑出声,毫无诚意地开口道:“这事儿早就已经有定论了,所以我们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废话上,不是吗?那么下面我们来谈其他对现状更有用的事吧。”
西泽:……
这时艾伯纳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西泽噤声,然后将目光投向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
西泽转身看去。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廊的尽头,伯德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红发男孩看到他们的一瞬间眼睛一亮,加快了脚步冲向西泽,一边嚷道:“你们太不够朋友了,居然把我和莱维就这么扔在那儿,自顾自地聊了这么久。”
西泽皱了一下眉头,看向他的身后:“那个莱维呢?”
伯德喘了几口气调整好呼吸,然后抬头看向西泽,沮丧地摊手道:“她不肯过来,或者说不能过来,她的脑子里似乎只有红茶、庭院、家庭教师,看上去正常,其实只是个被设置好的木偶,必须呆在规定的地方。”
“在那里的不是莱维·俾斯麦本人。”艾伯纳开口打断他的话,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西泽和伯德之间:“如果你能够带我们四处逛逛,应该能知道一些东西,这对我们的处境会有帮助,要解开幻境需要一些关键的东西。”
伯德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地发现面前两人的关系在几分钟之内突飞猛进,于是疑惑地转向西泽,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压低声音问道:“他脑子正常了?”
西泽:“……记忆还完全没恢复。”
艾伯纳在旁边若无其事地微笑,两人视线交缠,伯德还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他抖了抖,咽下一口口水,瞬间想起了之前绕着学院跑的那三圈,于是决定还是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现在就是个孩子,没必要操这么多心嘛哈哈……哈。
“咳咳。”伯德掩饰性地轻咳两声,然后说道:“我们之前曾经搜寻过一个类似的地方,打破结界后到了这里,我觉得就算再找一次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
“这里不同,这里是核心。”艾伯纳回答。
“那我们先去哪里?”伯德说道。
“莱维的卧室。”
“什么?等一下,那可是淑女的房间!”伯德反对道。
艾伯纳挑了一下眉:“这里是幻境。”
“可是房间的摆设和现实完全一模一样,怎么也不能让陌生男人进去。”关系到唯一的宝贝妹妹,伯德的胆子一下就大了起来,他瞪着眼睛反驳道:“要是让别人知道,莱维就嫁不出去了,难道你们要负责吗?”顿了顿,伯德立刻又补充道:“才不需要你们来负责!”
但艾伯纳对伯德的长篇大论无动于衷,他毫不在意地笑笑,然后柔声说道:“这里我说了算,小鬼。”
这句话的语气并不强烈,却威慑力十足。
伯德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反应迅速地捂住了嘴,然后求助地看向西泽,只希望共同患难了好几个小时的同伴能够给予他一点儿支持。
西泽瞥了对方一眼。
我什么时候变成“和蔼可亲”的代名词了?
他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开口说道:“如果你想一直呆在幻境里,请不要拖上别人。”
伯德受伤地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终于在西泽堪比极地寒风的气场中弱弱地别开视线,鼓着脸颊垂头丧气地缩到了角落里,用动作表达自己幽怨的心情。
艾伯纳轻笑一声,看上去早就预料到了结果。
不过艾伯纳得意的表情也让西泽莫名感到非常不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赏了对方一个白眼。
“就算和白痴意见向左,也不意味着你就不是个白痴。”
艾伯纳:……
第24章:危险
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伯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家的房子实在是大得有点可怕。从前人们的欢声笑语可以填满它,现在却只有三人错落的脚步声回荡其中。
“明明是我带路,你们就不能稍微等等我吗?”
三人走在一条铺着地砖的走廊上,伯德由于体能所限,便落在最后,那种空寂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看看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的西泽,又看看优哉游哉跟在后面的艾伯纳,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开口随便说点话,以驱散心头的不安感觉。
“我知道房间的位置。”西泽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回答,明显没打算让对话继续下去。
伯德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又不想恢复到刚才安静的状况,只好一个人喋喋不休地啰嗦:“这房子跟以前住过的简直一模一样,当然现在已经不在了,我们后来搬到了都城嘛,去和父母住在一起。我记得莱维很喜欢这里。说起来那时候我们刚好就是这个年纪,经常一起在后院爬树什么的,反正父母不在也没有人敢管我们……”
“恩?”艾伯纳忽然打断他,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你的妹妹特意复制了一个很久没有去过的地方作为幻境的场景?”
“啊……”对于他的搭话,伯德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茫然地张大了嘴:“好像是吧。”
“完全一样吗?”
“当然……”伯德刚想回答,却猛地顿住,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么说起来,之前在结界那边的庄园里,好像少了一个房间——我的卧室。”
西泽与艾伯纳对视一眼。
“你的房间在什么地方?”西泽问道。
“就在这条走廊下一个岔口左拐,莱维卧室的旁边。嘿!别丢下我!”伯德愤愤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皮跳了跳,终于还是迈起短腿认命地追了上去。
等他到了那里,却发现西泽和艾伯纳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两人面前是一扇打开的木门,门后却不是房间,而是一堵红色砖墙。
“如果你们有时间干站在这里,干嘛不花点时间稍微等等我呢?我现在绝对只有八岁,跑不了这么快!”伯德气喘吁吁地抱怨道。
“你是八岁,又不是残废。”西泽冷冷道。
“……”
“这是你的房间?”
“位置没错,但以前……”伯德比划了一下,耸耸肩:“面积显然还要再大那么一点儿。”
“她把这儿封起来了……”西泽谨慎地碰了碰那堵墙,下了结论:“不是结界。”
“我倒觉得事情顺利得简直有点诡异……”艾伯纳沉默了一会,忽然对着伯德悠悠地开口。“你的妹妹可是够讨厌你的,连你的房间都不想看见。”
伯德僵了一下。
艾伯纳继续补刀:“她还把你扔到了结界的另一边,现在看来也是这个原因吧。”
“……”伯德沉默了一会,声音细弱的试图反驳:“我和莱维的关系很好。”
艾伯纳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确实很好啊……”伯德的尾音越来越低,发现西泽和艾伯纳还是一副“你在说谎”的表情,骤然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好吧,我承认是单方面很好!但小时候我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可是一天到晚黏在一起!”
“会这么强词夺理,看来你不大像是被制造出来的幻影。”艾伯纳微微挑眉。
伯德气得浑身发抖:“我当然不是!”
“你们的关系为什么发生了变化?”艾伯纳不为所动,仍旧维持着温和有礼的微笑,此时看上去格外讨人厌,至少伯德是这么想的。
可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之前有什么能做的呢,况且连莱维好像都是站在那家伙一边的。
伯德深吸一口气,幽幽地腹诽,然后一手摸上红色砖墙,做沉思状掩饰自己低落的心情,开口说道:“谁知道呢,时间总能改变许多东西,要知道连最坚固的神级封印都会腐朽呢。回到都城之后父亲开始着手培养我们,我不怎么喜欢修习魔法,但莱维一向是最乖的,又拥有天分,于是家族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有太多的事务需要处理,所以我们的碰面次数就越来越少。”
“我听说继承家族的一般都是长男。”西泽发出疑问。
伯德:“也会有例外的,在长男不适合继承家业的情况下。”
“俾斯麦家族已经几百年没有这种例外了。”艾伯纳说:“看来你是你们家族几百年来最废的那一个。”
“……”
伯德憋屈地吸吸鼻子,想要挥一挥拳头以示抗议,身体却猛地僵住,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默默努力了一会之后,他讪讪地开口。
“那个,我好像被这堵墙粘住了。”
西泽面色一冷,一手拉住伯德的胳膊,用力拉了一把。
纹丝不动……
“你做了什么?”西泽问道。他刚刚碰的时候明明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我就是摸了一下啊。”伯德哭丧着脸。这年头连墙壁都会欺软怕硬!
艾伯纳从怀里掏出一把面包刀,往墙上戳了戳:“感觉不到魔法波动。不过这里本身就是幻境,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想点办法!”伯德嚷嚷。
艾伯纳微笑着扫了他一眼:“如果只是粘在上面的话,也没什么大问题,你可以先留在这里,等我们解决完问题再来找你。”
伯德:“……我错了,我刚才是说求求您帮帮我。”
艾伯纳笑笑:“当然,我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你真的那么想摆脱这种困境?”
伯德飞快的点点头。
艾伯纳慢条斯理地举起小刀,朝着他的胳膊上比划了一下:“那就切掉好了。”
“等、等一下!”伯德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他扯着嗓子冲着旁边的西泽大叫:“救命啊!”
西泽原本在观察伯德陷在墙里的手,听到他的大声嚷嚷不悦地皱了一下眉,看向两人。
艾伯纳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伯德的脑袋,将他的一头红发揉成鸟窝,无辜地说:“反正这不是他真正的身体。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得了,放开他。”西泽说。
“你们的关系很不错?”艾伯纳却没有放手,只是轻笑着柔声问道。伯德在背后蔓延而来的冷气中瑟瑟发抖,泪流满面。
“他这么嚎会让我烦躁。”西泽不耐烦地说道,算是解释:“比起这种事,还是来看看这个。这面墙有点古怪。”
艾伯纳看了看他,终于还是松开手走了过去。伯德顿时觉得心里一轻。
太可怕了,他终于知道这一路上艾伯纳·巴斯蒂安对他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了。那家伙吃醋吃得还敢再莫名其妙一点吗?要知道他这会儿甚至不满十岁!
他忽然觉得有点同情西泽了。
碰上这么个人真是太倒霉了。
“你有什么感觉吗?”西泽扯了他的衣袖一把,伯德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这种危险时刻走神了。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问道:“什么?”
“我问你的手有什么感觉。”西泽淡淡地重复。
伯德眨了眨眼睛:“额,好像没有。”
“他的手向里面陷进去了一公分,并且这个过程还在继续。”西泽看向艾伯纳:“这是一个难得的变化,这个幻境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我建议等等,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艾伯纳微笑:“幸亏照现在的速度看来,只要半个小时他就会被完全吞进去。我们不需要等太久。”
伯德:……
他刚才错了,这两个恶魔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第25章:危险(二)
和一堵有吃人嫌疑的墙贴得很紧,要时刻小心不能靠上去,这实在是件要命的事。他从来没这么倒霉过,简直说多了都是泪,难道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伯德偷偷撇了撇嘴。好吧,也许是因为他得罪过西泽和艾伯纳?
在这段时间里,艾伯纳去探查其他房间,而西泽对着砖墙做了不少尝试,比如火烧刀砍甚至魔法攻击。但看似粗制滥造的墙壁却来者不拒地吸了一切攻击,所有的痕迹都像是落入了水幕之中,在一秒内就能消失无踪,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显然这堵墙并不打算轻易放走到嘴的猎物。
伯德的前臂已经完全融进了砖头之中,没有半点感觉,而且严丝合缝得好像本来就是墙壁的其中一部分,这样看起来他简直就像一朵长在上面的傻透了的大型蘑菇。
他变换了下姿势,发现怎么都不舒服,于是只好直挺挺地站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大概他真的没法完整无缺地从里面出来了吧,莱维真的讨厌他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对于这一点,其实伯德并不是真的没有丝毫察觉。
俾斯麦家族从来都是由长子继承,所以尽管他并不合适,而且半点努力的打算也没有,父亲却依旧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一年前才真正改变了主意。他知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永远得不到与之相对的重视,这对莱维来说有多么不公平,每天凌晨三点才睡,为了家族努力的不是他,一直都是柔弱的莱维,他最喜欢的小妹妹……
所以他不意外,不生气,他只是觉得有点疼。
十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明媚阳光下女孩仰起头,眉眼弯弯,认真地拉着他的手,说“我要一直陪着哥哥”的样子。他记得初春晴空中巍峨的丛云映在她墨黑的瞳孔中,空气微凉,青绿的草叶在微风中起起伏伏。他记得女孩抿唇的小动作,也记得她手心的温度,那个时候的庄园不像这里一样空旷,哪里都如同女孩的笑容般充满了生气。
虽然他们慢慢长大,莱维大概忘记了这些事,但没关系……
伯德想,没关系,换我来陪着你好了,反正都是一样的。
“我根本就不需要。”
他的心里毫无征兆地响起这么一句话,那是莱维的声音,冷冰冰的,斩钉截铁的语气。
是这样的吗?或许就是这样的。他的想法太过自我,莱维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去关心过吧。说不定正是他的存在让莱维觉得厌恶。
伯德自嘲地笑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西泽,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傻瓜?”
“……”西泽愣了一下,皱眉道:“我不想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你被糊住的是手,不是脑子,这种时候我希望你能把自己有限的智慧用到该用的地方。”
伯德耸耸肩,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指指自己埋在墙体里的手臂:“我都这样了,要求点临终关怀不算过分吧。”
“所以刚才那句话是你的遗言?可以,我会负责告诉你的家人的。”